兰微霜哑然。
蜂窝煤能赚钱吗?
能,而且不出意外能大赚。
虽然兰微霜从前没有用过,但托他总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很无聊的福,他自幼就什么书籍、影视剧、纪录片都看。
蜂窝煤这看似简单的东西,如今的大夏还没有,人们冬日取暖靠煤炭或是直接砍柴来烧。但林木不是随便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的,而且用来取暖的话,烧柴不比煤炭划算好用,尤其是对于住在城里的老百姓们来说。
而即便是最便宜的煤炭,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整个冬日随便用,更别提其中的穷苦人家了。
纵然是大夏的国都馥城,每年冬日冻病乃至冻死的人都不少。
而蜂窝煤制作方法简单,量产后能比煤炭便宜,比煤炭耐用,只要价格别乱来,销量不用愁,薄利多销下的净利润会很可观。而且兰微霜如今是皇帝,谁敢拦他的商路、碍他的事?
若是兰微霜愿意,他甚至不用那么麻烦,做什么正经零售买卖,直接高价强买强卖给朝臣们,更干脆利落。
系统正好就是这样帮着出主意的:【宿主,您可以根据配方让人做一堆出来,然后一个蜂窝煤卖大臣们成千上万两黄金,这样又能赚钱,又能当横征暴敛的暴君,超级棒呢~】
兰微霜的确想摆烂偷懒,但是思忖片刻,他觉得系统这个建议不行。
【我不想早起上朝,不想批奏折,顺便想着帮谢家架空自己,所以今天把朝政大权交给了谢丞相。我想折辱主角,所以把谢缘君叫上罚跪。结果他们现在都觉得我是别有深意,以为我运筹帷幄弄死了那几个翰林院的官员……】
【这时候我拿出了蜂窝煤,即便最初是漫天要价强卖,但那么多人又不是全都傻的,总会有人发现这里面的玄机,他们做这个买卖是好,但回头觉得我深不可测就不好了。】
【尤其是老百姓们得了实惠,大臣们不敢‘冒领’这份功劳,到时候把我捧成明君了,主角瞻前顾后还怎么篡位?】
系统一听,很有道理:【宿主,那怎么办呢?】
兰微霜考虑了会儿,然后决定——主线任务要做,钱也要赚,等抽奖池给他发钱太没有定数了,还是得自己开始挣钱,不然回头这边主线任务结束离开,去了新的世界,一穷二白怎么活。
而且这蜂窝煤制作方法都到手上了,总得用起来吧。
兰微霜:【这买卖我自己来做,正好我现在是皇帝,可以差使的人很多,只要不要广而告之,让谢缘君和他身边的人知道我在‘泽被天下’就行。】
从今往后,宫里他是不务正业、时不时发暴君疯的皇帝,宫外他赚钱利民可以两不误,回头时机成熟了,他就携宫外的商人马甲去投奔主角谢缘君、鼓励他篡位登基。
届时谢家朝政大权在手,皇帝不得人心,偏偏又还热爱欺辱谢缘君,再来一个有钱有声誉的商人投奔怂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不行就再揭穿提醒一下谢缘君失忆忘却的旧仇,谢缘君你不弑君篡位你好意思吗!
兰微霜觉得这计策甚妙。
一想事情就出神,回过神来他才发觉御花园里不知何时起了风,他就坐在冷风中吹着,身上已经有些冷了。
兰微霜暗道糟糕,要是按他以前的体质,今天逃不过病一场,不知道现在穿书了是什么情况——
情况没变,兰微霜这天晚上的确就开始烧了。
太医院院首匆匆而至,满寝殿都是求生欲强烈的宫人,个个都殷切地看着他。
这院首姓郑,算是宫里宫外唯一一个在暴君面前不那么胆战心惊的人,毕竟是照看了暴君二十年的老太医了。
郑太医被迎到龙床跟前。
帷帐微垂,床榻之上兰微霜昏睡不醒,面颊和唇色都泛着不正常的红,额间沁着薄汗,全然没了白日的威风。
郑太医诊脉过后,放下心来,对惴惴不安的九思说道:“陛下这是寒风入体引了高热,好在不算严重,煎药服下,这几日莫要再受凉才是,公公需仔细照顾。”
九思连忙点头称是,又细声告罪。
等给兰微霜喂了药,九思才对寝殿里其他宫人挥挥手,示意吹些烛火,免得殿内光芒太盛影响了陛下休息。
值守的宫人到后半夜换了班,前半夜的那些宫人轻手轻脚离开寝殿回去睡觉。
路上没人敢说话,待回了太监宫女各自的屋子,两边才不约而同小声议论起来。
“陛下今日病了,待明日醒了,会不会治我们照顾不仔细的罪?”
“要是按以前,这罪是逃不了的,我们这几个不就是前头那几个没照顾好龙体被砍了脑袋,才被调来承恩殿的吗……可这次我们说不定运气好呢,你们看白日里陛下都未曾杀人!”
“可不是吗,陛下还说要放一半的人出宫呢。我寻思着我在宫里也这么些年了,待下去也没什么盼头,待明日九思公公得了空,我去求一求他,将我放出宫去才好,我家里前阵子托人捎信儿给我,说是娘身体不好了,盼我能回家见见……”
“我……不瞒各位姐姐,我也想离开这承恩殿,自打来了这儿,我总是怕陛下瞧我不顺眼,我这脑袋便没了……但若是出了宫,我也没处去……”
“这……要不,你去求求九思公公,这事儿是九思公公分派,你求他把你安排去行宫那边,修葺行宫的活虽累了些,但想来那边没主子住着……”
宫女这边吹了灯、躺在被子里彼此说着小话,太监那边屋子里也差不多情形。
“还望陛下明日仍是这般菩萨心肠,我这脑袋还想多保些日子啊……”
“可小声着些!叫外面的侍卫听见了,治你个妄议陛下的大不敬!”
“唉……进宫之前,我寻思着我怎么着也得爬到陛下跟前做个大太监,这进了宫之后,我这……若是这次能被指派去行宫,便再好没有了。”
兰微霜夜里退了热,第二日清晨便醒了,就是身体乏累,他也懒得动弹,就在寝殿里养了三天没出去。
这三天时间里,宫里一半的宫人被安排出了宫,九思这事儿做得还算人道,反正先按自愿原则,完了还有空缺再他来安排。
出宫的人里,有家愿意回的就回家去、领了出宫例银和文书,从此就和皇宫没干系了。
剩下的都被安排去了行宫,反正行宫那边大,而且推了重建需要的人手多,拨银子的户部乐意这批人过去干活、省点钱,督造的工部就难免头疼,毕竟建宫殿不是这些太监宫女擅长的活,还得重头教。
期间,礼部的人倒是有话想说,觉得兰微霜突然赶这么多人出宫是小,宫里宫女太监太少了、有失皇家颜面是大,但兰微霜养病,一概不见人,礼部尚书不敢强硬,只得憋闷在心里。
此外,还有就是谢缘君。
兰微霜说了叫他来罚跪,他就老老实实日日都来,不过除却第一日,往后罚跪时给管一顿午膳,免得人又跪晕了。
每日卯时至戌时,跪一时辰站一时辰,谢缘君就这样又过了三日,这日离开皇帝的寝殿承恩殿时,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实在端不起君子仪态了。
他走得太慢,差点没赶上宫里下钥。
好在出了宫后,谢家的马车就候在外面。
谢缘君被搀着上了马车,车内还坐着忧心他情况的谢照古。
“父亲。”谢缘君想要行礼。
谢照古拉他坐下:“没有外人,多此一举作甚。今日陛下还是没有理你?”
谢缘君颔首:“陛下未曾出殿门。”
谢照古看着谢缘君的膝盖,更加发愁:“如此跪下去,你这腿怎受得了!陛下难道是想软刀子磨死人吗!”
片刻后,谢照古又说:“为父已有了决断,稍后回府便叫府医给你下一剂猛药,你吃苦大病一场,明日便不去跪了,为父入宫代你请罪。若是陛下无意要你性命,想来如此便能揭过去了。”
谢缘君也别无他法,毕竟当今陛下不是讲理的人:“儿子无能,让父亲操心了。”
谢照古摆了摆手,又寻思着问:“你这几日在宫中,可以发现陛下放宫人出宫的其他缘由?”
据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九思所传,陛下是嫌人多太吵,但大臣们总疑心有其他原因。
谢缘君思量后回答:“陛下这几日只在寝殿里休养,不似别有成算的。父亲,依陛下往日性情,只是放人出宫、大建行宫,倒也不算出格,您是否忧思太甚了?”
谢照古叹气:“江自流三人死在翰林院的那场面你是没瞧见啊……再且,此事不光是死了三个官员。江自流借科举受贿一事做得隐蔽,陛下从何而知?科举前夕换题,若是当时便知了,陛下又为何隐忍不发,前几日才动手?还做得那么明显,怕人不知道似的。”
“缘君呐,如今陛下行事,不似往日那般‘直率’了,你在御前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谢缘君垂首:“是,父亲……父亲,淮清可是这几日便要回来了?”
谢照古抚着胡子,点点头:“今日已收到折子,淮清约莫后日便能抵达国都了。”
此刻承恩殿里,兰微霜正好在看谢淮清递回来的这份请安折子。
虽然兰微霜把批阅奏折的权利交给了谢照古,但谢照古如今还并不敢真不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
所以重要一些的事情,谢照古经手过后,还是会让人转呈至兰微霜面前、叫他过目裁定。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谢照古也会条陈罗列总结清楚,让兰微霜知道,若是兰微霜看过条陈想要更深入了解,马上便有人送上对应奏折。
兰微霜觉得这个开端挺不错,只要谢家往后有心,完全可以拿捏朝政走向,哪些奏折涉及何事能让皇帝知道、又有哪些可以隐瞒圣听,全在谢家一派主张之间。
今日转呈上来的折子,其中谢淮清的请安折子放在了最上面。
因为涉及谢家子弟,虽然这请安折子不过是武将回京述职、即将抵达国都前例行要递的文书,本身内容并无价值,但谢丞相为表避嫌,还是并未直接处理。
兰微霜随手拿起来看了看。
然后思索起谢家的情况。
谢照古府上曾有一妻一妾,妾室红颜薄命、早年去世,妻室常伴青灯古佛、鲜少出门。谢家共有二子一女,谢缘君是众所周知最受谢照古看重和喜爱的嫡长子,剩下的一子一女皆是庶出、皆颇具美名。
其中,谢家庶二子谢淮清,如今年二十一。
谢淮清自幼便才名远扬,年及十六便考中文状元,那时先帝还在位,对他颇为器重、允他自选任职去处,谢淮清本来该是文臣,却自请去了边陲做武将。
谢淮清一去五年未回,却是屡建奇功、对大夏边陲安定贡献巨大,已经升至了大将军,还有“常胜将军”的美名远扬。
边陲武官等闲是不离戍守之地的,但谢淮清几个月前又打了一场大获全胜的仗,还让虎视眈眈多年的金国签订了降约,大夏北境往后太平既定。
如今谢淮清回国都,既是述职、等待封赏,也是要看皇帝怎么安排他接下来的去处。
这般年轻又功名赫赫的大将军,父亲还是当朝丞相,嫡长兄在翰林院任高位,阖家文武重职都占了个全,以皇帝此前暴戾多疑的行事作风,朝中不少人都觉得,谢淮清这次回来就该是再也出不了国都馥城了。
莫说是当今这位暴君,就谢家这满门的情况,放哪个皇帝身上能不忌惮?
即便前几日兰微霜才将朝政大权交由了谢照古、还“放过”了谢缘君,但大臣们对谢淮清的结局仍不看好,觉得谢淮清此番回来,能活着过年都算当今陛下有理智。
而兰微霜如今思索过后,还真没打算再让谢淮清出馥城、回去带兵。
不过也没打算弄死他,只是考虑到原书剧情里谢淮清的角色定位,兰微霜想把谢淮清耗在国都而已。
原书剧情中,谢家满门看似和睦,实则谢淮清与谁都不睦。
后来作为主角的谢缘君弑君篡位,谢淮清倒也不是对大夏和暴君有多忠心,就是看不惯谢缘君而已,便打着“匡正纲纪”的名号想要再造谢缘君的反,从边陲一路集结了人马赶赴馥城。
结果谢淮清这自幼习武、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死在了并不会武的谢缘君剑下……非要说的话,善游者溺、善骑者堕,这事儿倒也不是全然不可能,但就是叫人觉着无语。
兰微霜打算把谢淮清留在馥城,这样一个和主角立场相悖的人能派上用场,也能借他打卡一下暴君行径、走走支线任务,而且说不定能改变谢淮清的结局。
好好的青年才俊,身强体壮没病没灾的,干嘛非得走英年早逝的路呢。
兰微霜自己惜命,便也挺乐意惜别人的命,反正是顺手的事,成不成也都看命。
第二天,到了往常谢缘君该来罚跪的时候,九思却进来忐忑不安地通禀:“陛下,谢丞相求见,说是为子请罪来的。”
兰微霜挑了下眉:“请进来。”
谢照古一进来就娴熟地下跪一叩首,得了兰微霜叫他起身的话后也没站起来,而是继续告罪,说犬子谢缘君有负皇恩、今日实在病得下不了床榻、来不了陛下跟前受训了。
兰微霜带着轻笑:“病了?”
谢照古沉稳道:“是,陛下,府医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缘君病了倒不打紧,只是病容狼狈、不敢面圣,若是再染给了陛下,他万死难辞其咎。故臣代子求见,望陛下恕罪。”
兰微霜慢悠悠地敲了下手指,又问:“病得这般突然,难道是这几日朕罚了他的缘故?”
谢照古连忙又是一叩首:“陛下此言,叫臣惶恐!陛下有意提点训导缘君,臣与缘君皆是感激涕零,可恨缘君一介书生,臣从前对他不甚严格,竟让他如此文弱、有负圣恩,实在是……实在是臣这个为人父的管教之过……”
“行了。”兰微霜打断道,“既然病了,便养着吧,待痊愈了再来。”
谢照古面色不改,叩首谢恩。
离开承恩殿后,谢照古才忍不住变了变脸色,苦大仇深地思索兰微霜到底是何意——很显然,他们这位陛下并没有打算放过谢缘君,虽然难得“温情”地允了谢缘君先养病,但病好了还是得进宫继续跪。
生病这借口不好再用,尤其是陛下本人就是个病秧子,这种借口容易撞上他的逆鳞。
今天这第一次,谢照古敢让谢缘君称病,就是揣测着兰微霜这几日“好说话”了些,说不定称个病、陛下觉得无趣了顺带也就高抬贵手了,最坏也不至于丧命。
毕竟陛下开始了软刀子慢慢折磨,大抵也是预料得到谢缘君迟早会被折磨病的,头次用这理由不至于叫他大发雷霆直接砍杀。
然而这理由可一不可二,再来一次的话,谢照古也摸不清如今他们这位陛下的想法。便是能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啊……
谢照古满头愁绪地回到勉勤殿,开始处理今日的政务。
及至下午,谢照古突然收到消息,说陛下起驾出宫、前往丞相府探望谢缘君去了!
谢照古虽然惊讶,但还算镇定,毕竟谢缘君是真的病歪歪躺在床上的,而且听传话的人所说,陛下出宫只带了大太监和几个侍卫,并没有带太医,谢照古就更不用担心谢缘君被揭穿了。
宫里无聊,只能跟系统聊天,但兰微霜又不是很喜欢和人闲聊的性格,索性出宫找点事做。
如今初冬,之前抽到的蜂窝煤制作方法正好赶得上时机、派得上用场。
前几日他生病,不想折腾自己,现在既然病好了,那就出宫逛逛街、考察一下场地……顺便折磨一下主角。
兰微霜出宫后,先是直奔丞相府。
给丞相府的人吓得够呛。
看到谢缘君当真一脸病容地躺在床上,兰微霜并不意外。
如今暴君积威犹在,谢照古和谢缘君就算是作戏称病逃避罚跪,那也得真的病一场才安心。
兰微霜没有进谢缘君的卧房,就站在门口,既是因为不打算久留,也是不想被谢缘君过了病气。
他这多吹会儿冷风就要高烧的身体素质,还不如谢缘君抗造呢。
看着强撑精神行礼的谢缘君,兰微霜慢悠悠道:“谢卿病得如此之重,倒叫朕不好意思继续让你受罚了。”
谢缘君脸色苍白、声音无力:“陛下言重,是臣无能……”
兰微霜却是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谢缘君是否说了话、说了什么话的模样,继续轻描淡写着说:“谢卿乃是朕登基那年科考的状元,也是国之栋梁,总在庭院里罚着的确是作践了谢卿自幼苦读的诗书。”
谢缘君一愣。
“罢了,谢卿明日再来承恩殿,便不罚跪罚站了。”兰微霜用“朕宽宏大量”的语气说道。
谢缘君虽然意外,但下意识谢恩。
等谢缘君谢完了,兰微霜才带了点轻笑,继续道:“往后,谢卿便担任抄录郎,日日坐在承恩殿庭院之中为朕抄写佛经、向上苍祈福,如何?”
得亏谢缘君这会儿本来就面色难看、毫无血色,听到这个“任职”,除却瞳孔微缩之外,倒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缘君语气依旧虚弱地应是,还要谢陛下栽培。
干完了这件事,兰微霜转身离开了丞相府。
同时系统欢快地通知:【恭喜宿主哦,戏弄折辱、乱用能臣,暴君行为打卡成功加一啦~】
兰微霜自己也挺满意。
上午谢照古替谢缘君告病之后,兰微霜就琢磨着,继续只是体罚恐怕不会有显著效果。
这回是装病,日子久了谢照古说不定会让谢缘君装死脱身,毕竟与其被皇帝罚跪罚得硬是成了残废,倒不如金蝉脱壳去其他地方逍遥自在,反正都是仕途无望,不如选择后者还能留个全乎人。
谢照古本就不愿意谢缘君入仕,只是以前谢缘君惦记着对皇室的仇恨、非要做官凑到皇帝能看到的地方。
如今谢缘君失忆,若是真面临着被罚跪至双膝残废的局面,相比骤然弑君,谢照古提议谢缘君死遁、谢缘君答应,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兰微霜惦记着完成任务,可不能让主角跑了,便决定改口叫谢缘君担任他胡诌的“抄录郎”。
只是坐在院子里抄书,身体健康没有大碍、性命暂时无忧,仕途也不见得全然无望,这种情况下死遁就没有性价比了,兰微霜不用再担心。
此外,让谢缘君这样一个以状元之身入仕的文臣,日日坐在庭院里抄书,担任一个没名没分无品级可循的抄录郎,抄的甚至还不是典籍诗书,而是和尚似的经书,为的是给病秧子皇帝祈福,羞辱意味极强。
换个心智没那么坚强、心气又格外清高的读书人,估计能寻死觅活了。
兰微霜不担心谢缘君寻死觅活,只盼着他将来抄经书的时候不会老实“祈福”、而是越抄越记恨。
离开了丞相府,兰微霜乘着马车没有回宫,而是要求继续闲逛。
九思坐在马车外,询问兰微霜想要去哪儿。
兰微霜撩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大街:“随便看看,往僻静处走。”
马车缓缓行驶,兰微霜不喊停,驾车的侍卫就不敢停下来,一街一街地驶过。
兰微霜撩着车帘往外看,倒没有闲着,路过他觉得外在条件看起来还可以的房舍时,他就问系统要具体的信息。
原书剧情的字里行间自然不可能如此面面俱到、样样设定完整,但如今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系统的权限足够给到兰微霜想要的资料。
坐着马车逛了一个时辰后,兰微霜通过系统的帮助,悄无声息地确定了即将落成的蜂窝煤厂的选址。
然后他吩咐道:“回宫。”
马车调头,往皇宫方向回去。
兰微霜放下车帘,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
系统好奇道:【宿主,您打算怎么开厂搞蜂窝煤量产呢?】
兰微霜从容地回答:【再等等,谢淮清不是明天就要回来了吗。】
兰微霜打算悄悄搞蜂窝煤,倒不担心身边有谁的眼线——托原本的暴君是位“孤狼”的福,而且手段性情闻名的残暴,兼之整个皇室乃至宗亲都没留下能“名正言顺”在兰微霜死后继任新帝之位的人选,这种情况下安排眼线实在意义不大。
何况兰微霜如今还有系统,周围人的基础资料都能查到,还能“回放”过去一个时辰附近发生的事,不担心身边的人底子不干净。
但即使每次出宫都只带嘴严的太监和侍卫,事事躬亲也实在太累,兰微霜不是个勤快的人,而且如果事事自己上手,在宫外被人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太大。
兰微霜需要有人代他实际奔走干活,离开国都多年即将回来、虽然是谢家人但和谢家不睦的谢淮清,就是个顶好的人选。
这边兰微霜的马车回到宫内,那厢谢照古办完了今日的政事、回到了丞相府。
谢照古来到谢缘君的卧房,同还是一脸病容的谢缘君开口便说:“缘君,今日为父入宫代你告假,陛下虽未质疑降罪,但坚持要你病愈后继续前往承恩殿罚跪。”
“为父寻思,只能委屈你再熬一段日子,降下陛下的疑心后,若是陛下仍旧不改此意,我们再做打算。为父不能看着你被陛下折磨成废人,若是真要那样,不如想个法子金蝉脱壳……”
说完了自己的盘算后,谢照古又问:“对了,陛下来府上,可对你说了什么?”
谢缘君为人子,父亲在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打断的习惯,所以直到谢照古停下来,他才虚弱地回答:“我正想与父亲说此事。”
“陛下先前来,说明日起不再叫我罚跪,但承恩殿还是要去,往后我任抄录郎为陛下抄经书祈福。”
谢照古脸都黑了。
抄经书祈福这种事,哪个人不能做,何须堂堂状元之才、翰林文臣去办这个差……陛下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可他还是吩咐了谢缘君。
谢照古皱着眉:“陛下将朝政大权交由我,却又褫夺了你在翰林院的任职,一边提拔我,却同时辱没你,这般行事,着实是……难道与淮清即将回来有关?”
谢照古左思右想,谢家近日并无变动,除却次子谢淮清回国都一事。
谢缘君想了想,说:“不论是否与淮清回来一事有关,现如今我们都只能静观陛下安排。”
“倒也无妨,抄经书总比罚跪来得轻松,也不至于有旁的忧患,父亲暂且不用担心我。只是如此一来,我在承恩殿见不到旁人、倒也自在,却连累了父亲在其他大人面前失了脸面。”
谢照古摇摇头:“一家人,不说这种话。而且纵使你心宽,但往后你去了承恩殿,虽说见不到同僚,但那般多宫人、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哪里能自在了……罢了,你我父子、还有淮清,往后最终究竟是谁连累了谁,也都说不准。”
次日,谢缘君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入宫,来到皇帝寝殿的庭院里,坐下抄经。
临近中午,已经抵达馥城的谢淮清入宫,觐见皇帝的折子递到了兰微霜面前。
按理来说,为表正式和看重,好歹也应该在御书房见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但御书房离寝殿有段距离,虽然可以乘坐步辇用不着自己走路,但兰微霜还是嫌麻烦,犯懒地让人把谢淮清带到承恩殿这边来。
正好,谢淮清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新晋抄录郎谢缘君正在勤恳工作。
“陛下,谢将军已到承恩殿门口候着了。”九思进来通禀。
兰微霜颔首:“请进来吧。”
兰微霜靠在花窗下的软榻上,很不正式,但也没人敢建议他调整坐姿。
谢淮清步入承恩殿,就见那传闻中据说喜怒无常、心怀扭曲的暴君仪态闲散地靠在软榻上,一身松软的蝶翅蓝袍,神清骨秀、形貌昳丽,眉眼间挺温和,除却“病弱”这一点,看着竟与传言中截然不同。
兰微霜的相貌自然是精致的,但穿成暴君后,目前还没遇到过敢盯着他的脸看的人。
谢淮清不仅盯着看了,还很从容,跪下行礼也与旁人不同,只单膝点地、揖手道:“臣谢淮清,拜见陛下。”
兰微霜挑了下眉。
这没在以前的暴君眼皮子底下当过差、又身怀赫赫功绩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底气很足。
“谢将军请起。”兰微霜缓缓道。
然后兰微霜也盯着谢淮清的脸看,接着开口第一句不是问谢将军辛苦与否、夸谢将军功高,而是道:“谢将军方才进来可看到你兄长了?你二人相貌上倒是有几分相像。”
倒也不是兰微霜信口胡诌,谢淮清和谢缘君虽然并非亲兄弟,但两人相貌确有几分相像,这也是当年谢照古把谢缘君以嫡长子之名接回府中,没人怀疑过谢缘君出身的原因之一。
根据系统给到的原书剧情,其中其实也有写到这一点,但并没有给出原因,就像是个简单粗暴安上去的设定。
谢淮清面色不改,颔首回道:“同出谢家,有相像也正常。”
兰微霜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说:“既见过了,谢将军就先回去吧。九思,吩咐下去,今晚紫宸殿设宴,给镇北大将军接风洗尘。”
谢淮清,镇北大将军。
“是,陛下!”九思马上应道。
谢淮清也没料到面前这位陛下能见得这么敷衍,但战场上风云变幻见惯了,他表情始终如常,作揖道:“是,臣告退。”
谢淮清往殿外退,及至殿门口才转身。
兰微霜突然又叫住了他:“谢将军。”
谢淮清只好又转回来,答道:“陛下有何吩咐?”
兰微霜越过他看了眼殿外,懒洋洋地说:“将军离开国都、与家人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朕还把你兄长扣在跟前妨碍你们团聚,着实不好。谢将军离去时,叫上你兄长一起吧,让他明日再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