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堪大任—— by长尔鲨
长尔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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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微霜从容颔首:“都行。”
谢淮清失笑。
然后他净了手, 向兰微霜刚才想要拿的那盘糕点去, 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再度看向面具下兰微霜的眼睛, 镇定道:“放心吃吧。”
兰微霜这才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夸张了,笑了笑。
楼下, 拍卖师语气激动、抑扬顿挫地吊人胃口, 请出一件件拍品。
谢淮清打量着兰微霜的反应, 发现他就当真只是来“见见世面”、看看拍卖行里是什么模样, 他好奇的是拍卖行的运作, 对出入拍卖行的人往往最看重的拍品反倒不太好奇。
今天这场拍卖不长,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件。
兰微霜听到拍卖师的宣布, 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突然听到隔壁间有人对当前拍品叫价,声音有点耳熟:“五千两。”
兰微霜思索了下, 谢淮清见状提醒他:“俞飞声。”
今科状元郎俞飞声,和兰微霜御封的四品御田郎即今科探花慕笛玉是相好。
这样兰微霜就想起来了。
俞飞声张口就是五千两,只凭朝廷俸禄自然是养不起的, 俞飞声靠的是家有祖产, 简而言之,商贾之家的富多代——比富二代多很多代。
俞家祖上是大夏开朝以来就在国都馥城经营的, 世代相传,极为富有。
最后这件拍品是个镇纸。
据拍卖师所说是哪个大儒的家传之宝,制作如何精良、历史如何悠久、见过多少重大场合、意义如何深远,大儒的后人某某某出于肝胆俱裂的原因只得忍痛卖出……兰微霜听得没什么感触,但既然涉江楼今日将它作为最后一件出台的拍品,想来自有其市场。
镇纸的起拍价是三千两,俞飞声第一个开口,直接把价格提到了五千两,意思也很明确,他要定了。
但这种意义特殊的拍品,这场拍卖开始之前就已经有风声传出,俞飞声想要,自然也有别人特意为它而来,且一样不罢休。
不过几个来回,这起拍价三千两的镇纸已经被叫上了三万两。
兰微霜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才是热闹的拍卖场面。
又几个来回,镇纸价格飙升至十万两,场面上只余俞飞声和另一个客人互不相让。
兰微霜忍不住轻啧了声:“状元郎居然这般有钱,我都嫉妒了。”
谢淮清笑了下,也同他玩笑道:“公子宽心,这般有钱的状元郎,大抵也只有这么一个。”
兰微霜眨了眨眼:“这倒是。”
例如现在他面前的谢淮清,当初考上状元郎时,必然是没有俞飞声这般厚的家底的。
拍卖流程上,俞飞声和另一个客人仍在你来我往地往上加价,听得兰微霜都没工夫“嫉妒”了。
兰微霜戳了戳小苟系统:【下次抽奖,给我抽个造假金手指吧,暴利。】
系统一板一眼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哦,宿主,抽奖只能抽实物,不能抽金手指这类技能呢。】
兰微霜从容回道:【是吗,没关系。】
系统:【宿主真是超级善解人意呢!】
拍卖流程又走到了俞飞声这边的隔间,端看他还加不加价。
当前这镇纸已经被叫到了十五万两的天价,另一个跟俞飞声互不相让的客人喊出这个价格时明显也有点迟疑起来,接下来就看心理博弈了。
俞飞声:“十六……”
“不跟了,我们不跟了。”另一道声音强硬打断了俞飞声的话,是和俞飞声同处一个隔间的慕笛玉。
这次不用谢淮清帮忙提醒,兰微霜就辨认出了自己亲封的御田郎的声音。
隔间之间虽只有屏风,但彼此空间并不小,只要不是刻意贴在屏风上偷听或是另一边有意放大声音,正常交谈并不会被其他隔间听到。
所以兰微霜和谢淮清在这边隔间交流,旁边的俞飞声和慕笛玉之前也没有发现。
这会儿若不是慕笛玉有意阻拦俞飞声、声音响亮,兰微霜和谢淮清也不会知道隔壁还有他同在。谢淮清虽然耳力不错,但没事的时候也不做偷听的事。
兰微霜挑了下眉:“俞飞声和慕笛玉……”
谢淮清抬眸。
兰微霜:“怎么凑到同一天休沐的?”
谢淮清:“……”
不过,这个问题,的确也是个问题。
俞飞声和慕笛玉不是寻常书生,都各有官职在身,如今又并非同一官署,能在同一日休沐,倒也的确巧了。
只是,兰微霜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谢淮清不禁啼笑皆非。
底下,拍卖师在确认俞飞声是不是真的不再跟价了,慕笛玉直接代为答话、笃定说不跟了。
最后一件拍品的竞价就此结束。
兰微霜不想跟隔壁的这两人撞上,所以拍卖会结束了也没有起身,而是又坐了会儿,往底下看到俞飞声和慕笛玉拉拉扯扯地出了涉江楼,他才对谢淮清道:“走吧。”
谢淮清突然有些好奇,也径直问了出来:“公子,你是如何知道俞飞声和慕笛玉二人间关系的?”
兰微霜顿了顿,不禁再度觉得谢淮清与这个时代的人颇有些“格格不入”。
谢淮清作为一个人尽皆知功高震主的朝臣,在问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皇帝,是如何知道另外两个朝臣间私隐的……
兰微霜笑了下,好整以暇地说:“谢将军,以你这般行事作风,但凡上头换个人,就算原先对你没有意见,此时只怕也是难免心生嘀咕了。”
谢淮清从容不迫地回道:“公子恕罪,我这性情的确不太中庸,好在还算识趣,知道自己在文臣间混不开,当年去了北境。”
兰微霜挑眉,故意道:“谢将军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你的战功?”
谢淮清:“……”
“谢将军的‘识趣’未免也有些过刚易折了,之前刚回国都,就敢在礼仪上叫板,愣是不愿行全跪之礼。”兰微霜又翻旧账似的。
谢淮清看着他的神情,觉得自己虽然是有些放肆了,但兰微霜似乎也并未真的动气。
按理来说,谢淮清此时接话打趣过去便行了,但他骨子里那点叛逆劲又上来了,以臣子身份颇有点“找死”地又对他的皇帝说:“若非上头是公子你,我做的大抵也就只是礼数上不伦不类罢了。如今能放肆问出刚才的问题,也是因为眼下正在和公子同行。”
兰微霜挑了下眉:“这般说来,我还凭本事得了臣心?”
他这么云淡风轻、出乎谢淮清意料的回应,让谢淮清微微一怔,旋即失笑。
又很不知感动、“狼子野心”地想,陛下这般好脾气,也不知什么情况才能叫他变变脸色。
不过,兰微霜还是没有回答谢淮清提出的问题,反而在回到马车上后,先摘下了面具,然后把问题抛回了谢淮清那边:“你又是如何知道俞飞声与慕笛玉关系的?”
兰微霜琢磨了下,虽然先前他是当众“提醒”过俞飞声和慕笛玉,但那时说得也并不明确,应该不至于是他的话让谢淮清这么笃定确信的吧?
谢淮清回道:“家父闲聊时说起的,至于他从何得知,我就不知了。”
顺便一回想,谢淮清又想起了谢照古关于“陛下莫不是有龙阳之好”的玩笑话,还有谢照古曾担心过兰微霜对谢缘君有想法……
此时若是说给兰微霜听,说不定能看到他变脸色。
但谢淮清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打心底排斥谢缘君,并不想在兰微霜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公子接下来想去哪儿?”谢淮清问。
兰微霜出来走一趟,已经有点乏了:“回宫吧。”
马车驶离芙蓉街,再度路过万书阁,被人群堵了一下。
万书阁前此时很热闹。
以站在门口不远的一男一女为圆心,周边都是闻风上前凑热闹、自发围成了圈的路人,万书阁内也有人状似无意地从门内、窗内往外看,露出的脸上都是吃瓜表情。
而身处圆心的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男子作寻常书生打扮、神情闪躲,女子则是一身不同寻常的艳丽服饰、怒气冲天。
“你个乌龟王八蛋,骗身骗心就算了,你居然敢骗老娘的钱!今天不把钱还回来,老娘替你满馥城扬名!”女子横眉立目,气势汹汹。
男子脸色很难看,又难堪又带着没底气的怒气:“你、你不要撒泼……”
“撒泼?哦,骗老娘钱的时候说人家是撒娇,现在被拆穿了就说人家是撒泼啦,郎君你好个脏心烂肺啊!”女子冷笑道。
兰微霜他们的马车被堵住了,正好停下来听了一耳朵。
兰微霜不禁撩起了车帘往外看。
见状,谢淮清低声吩咐外面赶车的下属,去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吃瓜群众异常热心、大方分享,下属很快回来复命:“那女子是风月楼的妓子,书生男子是个秀才,秀才与妓子相好、骗人身心不给银钱不止,还借口家中老母病重、自己读书也要笔墨钱,从那妓子手中骗钱,秀才承诺考中举人后就给妓子赎身、娶她进门。”
“妓子起初信了,今日方知那秀才家中没有病重老母,只有日日以泪洗面的发妻和成双的儿女,而妓子给的钱都让秀才拿去与人交际喝酒了。”
“妓子便趁着白日有空,找到秀才讨要说法。那秀才慌不择路,直接跑进了万书阁里,本以为妓子会敬畏万书阁这种地方不敢进,没想到妓子说着‘万书阁牌子上写了,谁都能进’,追进了万书阁里。”
“万书阁的确是谁都能进,但需得本分安静,这二人在里面争执吵闹,谢大人便让人把他们都请出了门,也没赶远,只要不在万书阁里面就行。本来他们在门口继续吵,是有些扰人的,但里外的人都有些好事、不嫌吵闹,还在秀才以袖挡面想要离开时,帮着妓子拦了人,这才堵在了这里。”
人群中心的妓子和秀才仍在争执。
秀才大概是因为丢尽了脸面、整张脸涨得通红,突然恶声恶气地说:“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个青楼娼妓,得我这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垂怜,已经是你的幸事!逢场作戏哄哄你还当真了,我一个有大好前程的秀才、读书人,就算没有娶妻生子,你也不配嫁给我!不知羞耻的娼妓!”
围观的人群里有声音附和说:“也是啊,这一个秀才,一个青楼女人……”
妓子呸了一声:“是什么是!秀才老爷了不起啊,了不起你来我风月楼连吃喝带睡人的倒是给钱啊!不但不给钱,还骗老娘压箱底的赎身钱,你们读书人就是这样读圣贤书的?乌龟王八蛋你听着,老娘以前眼瞎,信了你的鬼话,骗身骗心的账算不明白,但你从老娘手里骗去的钱,非得给我还回来不可!”
围观的人群里又有声音说:“骗青楼女人的钱,这秀才不要脸哟……”
秀才咬牙,干脆当众反口了:“怎么算骗了?哪里算骗了?我说过等我考上举人就给你赎身娶你进门,我又没打算赖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有娶妻生子了?不过是没有主动告诉你罢了,何时骗过你?你这般恨我,难道以为我原先承诺你的,是要娶你做正妻?你个娼妓,能从良做妾就不错了!”
“你犯不着跟我扯东扯西,分明是你骗我,这会儿却来怪我心气高,你没资格!还钱!”妓子切齿痛心。
人群外的马车里。
兰微霜不禁冷讽了句:“读书人的事,怎么叫骗呢。”
然后他看向谢淮清,吩咐道:“谢将军,回头查下这个秀才的名讳,革了他的功名、禁其再考试。继续回宫吧。”
谢淮清没有多言,颔首应道:“是。”
马车虽然被前面的人群堵着了,但并不严重,喊一声便能叫前面的人移步让出路来,顺利通行过去了。
翌日上午。
谢淮清再度入宫,跟兰微霜说了两件事。
一是昨天万书阁前嚣张的那个书生,已经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兰微霜吩咐干的这件事,在系统那里被判定为了一次暴君行为打卡。
科举考试中,秀才看似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功名,但真考起来,也很难了。
相比之下,一个身份低微的青楼女子被骗了一场,顶多算是民间纠纷,告官的用处都不大,若是遇到“讲究”些的官,不仅不会责备秀才,还会治青楼女子一个冲撞有功名在身之人的罪过。
兰微霜因为个人喜恶,一句话革了秀才的功名还不许他再考、断绝了一个书生的前程,自然算作“暴君”。
他暴得很愉快。
这是第一件事,说完之后,谢淮清接着说起:“陛下,放在乌金院门外的自行车,被人开了万两黄金的价。这价码已然很高,臣觉得很难再有人为了未曾见过、也不会使用的一辆车驾开出更高的价钱,所以擅自做主,已经将它卖掉了。”
兰微霜有点意料之外:“这么快,竟有人开这么高的价?”
谢淮清颔首:“这万两黄金和此前乌金院蜂窝煤生意的盈利一起,如今都放在乌金院的库房里锁着,库房已经快要满了,陛下仍然不取回宫中吗?”
兰微霜视钱财如粪土、气定神闲地说:“没事,继续放着吧。”
反正他在大夏的时候不会缺钱花。系统这边,把那些钱登记为完成任务后可以带去新世界的硬通货时,只需要核实事实存在就行,不用存入实物,很方便。
谢淮清倒是更加看不懂兰微霜的用意了,不过他没有多问,只道:“是。”
两件正事说完了,谢淮清正想逾越地问下兰微霜今日要不要出宫,承恩殿外守着的大太监九思突然高声通传:“陛下,翰林院编撰俞飞声大人求见!”
俞飞声这个翰林院编撰只是从六品的官,没有皇帝宣召,他本来没有资格主动面圣,这次是“特事特办”——俞飞声见了丞相谢照古,说有稀奇的贵重之物想要进献给陛下。
谢照古一看,的确挺稀奇,听说了来历和价钱,琢磨着便帮了俞飞声这一把——正好,通过俞飞声面圣献宝,可以再了解了解陛下如今的行事偏向。
端看俞飞声献宝之后,陛下接不接、是赏是罚还是无动于衷,最坏的结果么……陛下已经许久没有砍人脑袋了,俞飞声运气不要太坏的话,丧命该是不至于的。
而且反正是俞飞声主动求过来的。
兰微霜听到俞飞声要献宝,回想起昨日在涉江楼旁观过的那场差点叫出十六万两的镇纸拍卖,突然一顿。
没有马上回应九思的通传,兰微霜抬眸看向谢淮清。
谢淮清熟稔道:“臣回避一下?”
兰微霜眨了下眼:“买下自行车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会这么巧,正好是俞飞声吧?
谢淮清理解到了兰微霜的意思,微微一顿:“臣不知。臣的下属只说,是个穿着富贵但只是管家的人带着小厮搬来的金子,钱货两讫。”
两人都沉默几息,然后兰微霜一摆手:“罢了,等下看看就知道了,你先回避一下吧。”
谢淮清便再度藏到了承恩殿内的屏风之后。
俞飞声很快带着要献上的宝物过来。
一看被抬进来的东西,兰微霜和屏风后的谢淮清都哑然了。
——当真是兰微霜那辆自行车。
它以带给了兰微霜万两黄金的方式,再度回到了兰微霜眼前。
俞飞声行礼之后,介绍道:“此物名叫自行车,乃是城中最初创办制出蜂窝煤的乌金院东家、一位名叫何妨的商人,出海自海外带回,据说只要平衡得当,人可以自己骑着它行驶,如同马车一般,但更加轻便。陛下万金之躯,自是马车更为舒适、何须亲自动手,臣献上此物,仅因为它乃罕见之物、制作精良,工艺非同一般,想博陛下一乐。”
兰微霜沉默片刻,在俞飞声心里开始打鼓时,突然问他:“这般稀罕,俞卿花了多少银钱?”
俞飞声作揖道:“臣家中薄有资产,并未花多少。”
兰微霜沉默地看着他。
薄有资产,等于富可敌国是吧。
俞飞声虽然家里有钱,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知道万两黄金并非小数目,所以有意没有说明具体价码,不希望陛下的注意力放到钱财而非献宝上。
但陛下一沉默,俞飞声就不禁揣测,是不是他自作聪明了?
贸然入宫献宝本就是冒险之举,还自作聪明地迂回……俞飞声作揖更深,赶在兰微霜开口之前主动补充道:“此物罕见难得,那何商人出海来回也饱受风险,故花了万两金子。”
兰微霜想,他的确受了点风险,毕竟抽奖能抽出来个什么,很有不确定性,这自行车就是这般风险下得到的……嗯,饱受风险。
“俞卿平身吧。”兰微霜见俞飞声都快九十度俯身了,这才想起来忘了免礼。
俞飞声松了口气,站直了。
兰微霜想了想,又说:“俞卿特意入宫献宝,心意难得,可有什么想要朕赏赐的?”
兰微霜敢问,俞飞声还真敢提。
而且提得毫不犹豫:“臣想求陛下赐婚!”
兰微霜:“……”
这献上贵重之物再求人办事的路数,怎么有点熟悉呢……贿赂到皇帝头上来了!
今科状元郎不愧是敢在翰林院拉着相好光天化日厮混的人物。
“你想求谁和谁的赐婚?”兰微霜好整以暇地问。
俞飞声觉得,陛下这语气听起来,能办!
于是他更加大胆:“陛下,臣与御田郎慕笛玉情投意合,您……此前也已知晓,臣想求陛下赐的便是这桩婚,还望陛下成全!”

虽然有心理准备了, 但看到俞飞声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兰微霜还是感觉被噎了噎。
“你们二人皆是男子。”兰微霜好整以暇地说。
俞飞声:“是。”
兰微霜又说:“皆在朝为官。”
俞飞声:“是。”
兰微霜笑了下,又跟唠家常瞎打听似的问:“可见过彼此亲眷了?双亲都认可了?”
这个问题让俞飞声顿了下, 然后如实回道:“不敢欺瞒陛下, 并未见过双亲。”
“笛玉家在南边桂城, 平日与家中只能书信往来,见面不易。臣虽是馥城人,但家中……本来并未告诉家里人, 但前些时日双亲欲为臣相看亲事, 昨日更是直接把媒人请到了家中。”
“昨日臣二人街上闲游, 不巧碰上了臣家中出门采买的仆人, 不由分说催臣回家见媒人、又说什么臣要成亲了家中有喜事真好,让笛玉生了误会。”
兰微霜挑了下眉:“于是你今日便来求赐婚了?”
俞飞声回道:“……不仅因为这个误会。这误会, 臣与笛玉解释清楚了, 他并未生气, 却也生了退意。”
所以俞飞声不敢再只维系当前状态。
昨日, 俞飞声回家后, 先一如既往拒了相看亲事,又当着祖父母、父母和家中不少仆人的面, 公然说了自己这些年死活不肯成亲的真实原因——
并非从前说的考不上进士就无心成婚,而是他有断袖之癖!以前没有跟家中坦白是觉得反正这辈子也遇不到真心相爱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他已经和同科的探花郎好上了,陛下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 俞飞声轻咳了声, 对兰微霜道:“臣……这说法,使了个心眼, 让家里误以为陛下您对臣与笛玉之事是满意的。”
兰微霜笑了下。
俞飞声这说法着实移花接木了——兰微霜的确知道俞飞声和慕笛玉之间的关系,也的确没有加以惩处拆散,但他只是不管而已,和“满意”划不上等。
“满意”是要明确表态的,没有不满意不等于满意。
不过,俞飞声那样一说,他家里人却也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又觉得俞飞声纵然胆子大、应该也不至于大到敢编排陛下,即便是在自己家里。
于是,半信半疑的俞家人表示,你既然说陛下满意你们,那行啊,让陛下给你们两个大男人赐婚呗,圣旨下来了,我们就算气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俞家人这其实是有意“刁难”,他们不知道当今陛下是不是真的私下对俞飞声和慕笛玉的关系表示过满意,但他们觉得,哪怕是真的,陛下也不可能明旨给他们赐婚——那根据结果来看,没有赐婚,就说明“陛下满意”的话是假的,赶紧断了,好好的搞什么断袖!
俞飞声用移花接木的话术想让家里人认了,俞家人也牵强附会地给他出难题。
不过,虽然俞家人很不满俞飞声断袖的怪癖,但并未断他钱财取用。
俞飞声从家里往外搬金子买自行车,俞家人也没阻拦,只是阴阳怪气地问他这是要置办聘礼还是嫁妆。
兰微霜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谁能预料到是置办“贿赂”呢。
俞飞声这位状元郎,还挺敢想敢做,行动力挺强的,昨天刚跟家里出柜,今天就跑来宫中献宝想要换个赐婚的圣旨。
兰微霜不禁好奇:“若是朕方才没有问你想要什么赏赐,你要如何提出来赐婚之事?”
俞飞声诚实回道:“臣预备见机行事。”
兰微霜一笑,又问:“那你来求赐婚,慕笛玉可知道?”
俞飞声略露愁色:“入宫面圣前一刻,臣托人送了封信给他,他此时该是知道了。”
兰微霜眉梢轻挑,敲铃唤来九思:“宣御田郎慕笛玉过来。”
俞飞声看着九思领命出去,又回头对兰微霜解释道:“笛玉性情温平谨慎,若臣事先与他商量,他定不同意,但若是臣先斩后奏,他也不会因此与臣生气,臣便这般行事了。”
兰微霜懒洋洋的,没有表态。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润喉,又拿起手边的话本翻看,等着另一个当事人过来。
慕笛玉来得比兰微霜预料得快。
九思带着神色匆匆的慕笛玉进来,巧的是慕笛玉和俞飞声一样,也是带着东西一块儿来的,而且被布遮着、看起来不大一般。
九思躬身禀道:“陛下,传话的太监半路上遇着了正好想要面圣的御田郎慕大人。”
慕笛玉俯首作揖:“臣慕笛玉,参见陛下。”
“平身。”兰微霜看向慕笛玉身侧被抬进来的东西,“慕卿这带的是什么,也是来同朕献宝的?”
闻言,慕笛玉趁着平身站直的动作间隙,快速扫了眼俞飞声和他身边的“宝物”,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然后对兰微霜道:“臣不敢托大,但此物的确有所用处。”
说着,慕笛玉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布,露出带来的东西本体来——兰微霜虽然没有用过,但也认得出来,应该是个农具。
主要是上面还带着泥,像是刚从地里出来,为了面圣潦草擦去了大一些的泥块,加上慕笛玉如今的官职,认不出这是农具都难。
慕笛玉将布整理了下,搭在农具的木架上,腾出手,又回身对兰微霜作揖道:“陛下,臣侥幸得陛下赏识,这几个月在御田之中丝毫不敢懈怠。”
“御田之中能人颇多,臣与几位老农匠一起,对时下最常用的耕地农具进行了改良,经过初步试验,以此改良农具同时行耕地播种之事,效率可比此前提高三倍有余。”
闻言,兰微霜正色了些。
原本在旁边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尤其不敢看慕笛玉此刻脸色的俞飞声也不禁侧过头,看向被慕笛玉带来的那副农具。
慕笛玉又补充道:“这几日刚下地试验,其实还在不断调试当中,有望最后改良效果更佳。”
兰微霜了然:“原本没这么着急呈上来,但你没想到俞飞声这么招摇,担心他惹怒朕,便急忙把这改良农具初版带过来,想让朕高兴?”
慕笛玉面露惭愧:“陛下,臣……”
“无妨,这农具你们御田继续研究便是,朕等着看结果。若是改良成熟、推广开来,的确是大功一件,御田上下皆有赏。”兰微霜悠悠道,“眼下,来说说你们俩之间的事。”
慕笛玉和俞飞声彼此对视一眼。
“俞飞声要圣旨赐婚,朕寻思着看个热闹,问问你是什么想法。”兰微霜饶有兴致地说。
慕笛玉揣度着兰微霜此刻的语气,慎重回道:“全凭陛下做主。”
兰微霜点了点头。
全凭陛下做主,意思就是他对赐婚没意见。
兰微霜不禁好奇:“若是你突然被赐这么一桩婚事,你家里人不会受惊?”
经过兰微霜正好点了他去务农、做这御田郎,以及兰微霜此前提醒了他和俞飞声在翰林院的事之后,慕笛玉反正是不想尝试在兰微霜面前说谎这个行为的,而且这事儿也没必要说谎。
慕笛玉又看了俞飞声一眼,然后回道:“回陛下,吃惊当是会有的,但臣家中长辈应该不会受到惊吓……长辈们知晓臣心慕男子,臣如今已二十有五,家中早放弃了将臣掰回正途,只担心臣仕途有碍,若是陛下亲旨,家中……兴许还会为臣高兴。”
兰微霜挑了下眉,然后给了应允:“行了,都回去等圣旨吧。九思,宣召礼部尚书。”
兰微霜心想,我可真忙。
俞飞声带来的自行车留下了,慕笛玉带来的改良农具自然还得抬回御田那边去,两人一板一眼地退出了承恩殿,其实心里俱是还有些懵。
就这么顺利,陛下同意了?
这两人离开后,自行车被九思安排宫人小心抬了下去。
很快,承恩殿又迎来了新的客人——礼部尚书。
兰微霜看着对方,觉得也算是老熟人了。
“朕有个新想法。”兰微霜慢条斯理道,“需要辛苦季大人。”
礼部尚书季三顾:“……”
无端的,礼部尚书预感不太好。
但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揖手道:“陛下言重,为陛下分忧乃臣之幸。”
兰微霜轻轻颔首:“那就好。朕觉着当今的婚嫁礼制太死板,想改一改。”
季三顾舌头有点发颤:“……陛下是觉得……想往哪方面改呢?”
“朕方才回想了这方面的礼制章程,”其实是直接问了系统了解的,兰微霜道,“双亲可以强制子女的亲事,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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