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堪大任—— by长尔鲨
长尔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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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三顾心肝都开始颤了,就这?哪里离谱了?
季三顾:“陛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古以来,臣子跟皇帝叫板,这叫有不臣之心,季大人怎么总犯这毛病?”兰微霜一派不讲道理的态度。
季三顾忙道:“微臣不敢!微臣惶恐,陛下……”
“季大人,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百姓是朕的百姓,他们的婚丧嫁娶自然只能朕来强制,他们的父母也不行,明白了吗?”兰微霜拍板道,“婚嫁之事不都要在府衙登记在册吗,往后加一条,要嫁娶的本人都到场、点头同意才行,强制他人婚嫁者、即便是至亲,也要受到惩处。”
虽然这盲婚哑嫁、孝道为重的时代,这样也断绝不了非自愿婚嫁,但“父母可全权决定子女亲事”这样的规矩,官方态度是认可还是否定,也是能影响一些的。
最重要的是,这看似只是一个小改动,却触动了父辈对子女的控制权。父权对上皇权,皇权碾压式胜利,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系统因此欢快地恭喜兰微霜,暴君行为打卡加一!
季三顾很发愁,觉得陛下这样做不好,有碍伦理纲常,但见劝了也没用,又不敢继续唱反调,便宽慰自己往好处想——
陛下行事作风向来如此,此番想来也必有其深意,陛下不墨守成规是个好事啊,只是陛下这不墨守的步子迈得有些大了而已,他们做臣子的,应当好好领会陛下的深意,不要总是挑战陛下的威严。
陛下如今脾气真好啊,只是口头上喜欢用“你是不是有不臣之心”恫吓罢了,实际上一点砍脑袋的意思都没有啊!
季三顾寻思下来,竟很快便自己说服了自己,对兰微霜俯首作揖道:“婚嫁之事乃人生大事,觅得良人方为正道,陛下为家家户户夫妻能恩爱和睦而思虑周全,双亲和睦而子女得其养,精心教养下更能出人才为国献力,既是体恤百姓、使民生欣欣向荣,亦是与大夏千秋万代紧密相关……实乃民之幸也!国之幸也!微臣谨遵圣令,必尽快带领礼部修改完善婚嫁章程。”
兰微霜:“……”
这位礼部尚书有点夸张了。
不过,季三顾不再唱反调,兰微霜也省点口舌功夫。
“还有几条,季卿也一起改了吧。”兰微霜姿态闲散,想一出是一出似的,但季三顾严阵以待。
兰微霜:“丈夫打杀妻妾,妻妾打杀丈夫,两种情况同罪同罚。人命相关,不能仅听一面之词,需彻查。”
季三顾:“是。”
兰微霜:“此前只许丈夫休妻,往后改为妻妾均能提出离婚,既然走到提离婚的地步,便不要再强行调和、加以阻碍。”
季三顾:“……是。”
兰微霜:“一夫一妻方为正道,但强令禁止纳妾恐生事端、多出暗中迫害,故丈夫若纳妾,妻子亦能行同样之事,此等情形下,通奸之罪不成立、不允刑罚。”
季三顾:“陛下……”
兰微霜懒洋洋的:“听见了吗?”
季三顾咽了下口水:“……是,臣记住了。”
天大地大,这时代封建皇权最大,父权夫权往边上去。
施行起来虽有难度,但仍是皇帝态度有其影响力、皇帝定的政策有其约束力,总归如今的婚嫁章程已经够不人性了,这些举措不至于使情况更差,这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改变过程。
也是兰微霜打卡暴君行为的过程——系统说了,针对固定对象一天只能算一次打卡,但对这种规章类的,一条不同的内容就能算一次。
所以,这么说下来,兰微霜当前积攒未消耗的打卡次数有四次了。
“还有……”
兰微霜还没说完,但礼部尚书季三顾已经神情憔悴了,心想怎么还有“还有”……
“朕寻思着,天下之大,只有男女夫妻颇为单调,往后同性之间,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亦可结为爱侣。”兰微霜道。
季三顾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一时差点御前失态,最终喉间滚动、千言万语压了下去,只留一句:“陛下胸怀宽广,容人之心堪为圣人,臣领命——”
兰微霜满意地点点头,又用随心所欲的语气说:“这么多改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看见成效,朕等不及,便先赐一桩婚事率先热闹热闹吧。朕瞧着翰林院编撰俞飞声与御田郎慕笛玉甚为相配,季卿待会儿路过勉勤殿,便顺道把朕的旨意传达给丞相吧,让他代朕拟旨,给这二人赐婚。”
一条一条压下来,季三顾这回终于没忍住,还是表情扭曲了下、失态了。
他连忙调整好表情,恭恭敬敬地领命:“是,臣稍后便去。”
兰微霜:“别稍后了,现在就去吧,朕话已说完,季卿可以退下了。”
季三顾便行礼告退。
直至走出承恩殿的院子,季三顾才表情重回崩裂——倒霉啊,这俞飞声和慕笛玉真倒霉啊,陛下要推行婚嫁新政,新政上任三把火,烧着了俞飞声和慕笛玉,这二人哭都没地哭去。
还不能哭,毕竟是陛下赐婚,他俩还得捏着鼻子和彼此这个大男人装和睦……光是想想,就惨绝人寰。
如此对比,季三顾突然不觉得自己这个礼部尚书难做了!

见着了人, 谢照古道:“季大人,可是礼部有事?”
季三顾苦笑了笑:“我刚从陛下的承恩殿过来,可不单是礼部有事……”
谢照古凝了凝眉。
“谢丞相, 我受陛下嘱托, 代为传达旨意。”季三顾又道。
谢照古忙行了一礼:“谨听陛下口谕。”
季三顾叹了声气:“陛下吩咐谢丞相您, 代陛下拟一道圣旨,给翰林院编撰俞飞声和御田郎慕笛玉赐婚。”
谢照古正欲领旨,听到最后两个字骤然一愣, 错愕地看着季三顾。
季三顾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道:“确是赐婚, 并非我口误。”
谢照古:“……”
他回想了下俞飞声和慕笛玉的长相, 不禁说:“他们二人……瞧着不似有谁像女扮男装的啊?”
虽然谢照古早知道俞飞声和慕笛玉之间有私,但……这赐婚旨意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谢照古只能想到是两人之间有谁女扮男装被陛下发现了, 陛下惜才所以没打算惩处……
季三顾呛了一下:“咳咳……陛下的意思是, 要给俞飞声和慕笛玉这二位男子, 赐婚。其中来由有些复杂, 我寻摸着,不如叫其他大人也都来听听, 省些再传达打听的功夫。”
于是,勉勤殿的上下官员都过来了。
季三顾把刚才在承恩殿的来龙去脉照实一说, 一说一个刺激人,刺激得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有人急了:“这……陛下这……陛下为何会突然有此念头啊!”
谁知道呢,他们陛下不一直这样吗。
谢照古问:“季大人, 未劝陛下?”
虽然这样问了, 但众人大抵心知肚明,劝是不敢多劝的, 谏言也是无用的。
但未曾想到,季三顾虽然也是满面犯难,开口却反在宽慰众人:“陛下想要大改当前的婚嫁章程,此举虽大刀阔斧了些,但历来改革便是不易的。”
“陛下上体恤臣子,先前废了跪礼。下怜悯百姓民生,先是派遣了精于农作的慕笛玉去御田——对了,我刚才来此处的路上,听闻慕笛玉带领御田农匠改良了时下的农具,于农人耕种大有裨益,方才已经带着改良农具去见过了陛下——”
听到这里,有人不禁插话:“如此,可谓堪入史册的大功一件,怎的悄无声息的?”
众人不禁一顿。
就是啊,陛下怎么没赏赐慕笛玉和御田的人呢……倒也赏了,赏了慕笛玉一道咬碎牙的赐婚旨意。
慕笛玉和俞飞声二人这会儿知道赐婚的事了吗?当真想看看他俩的表情啊!
话说,俞飞声这个上午是不是也刚去面圣过,还是以献宝的名义去的……
难怪陛下想要树典型,赐婚想到的是俞飞声和慕笛玉,这两人自己撞上去的啊!正好凑到陛下跟前了!
俞飞声献宝不知道合不合陛下心意,但慕笛玉这般功劳总该是不至于惹了陛下嫌弃的吧,毕竟慕笛玉是陛下自己亲封的破格四品御田郎……
陛下性情行事难以揣测,这二人若是因为惹了陛下不悦才被赐婚,那心里或许还好受点,若是因为让龙心大悦才被赐婚……可真是太倒霉了。
众人心里想法纷纷,但并不好当众议论出来。
礼部尚书季三顾停顿了下,跳过这个问题,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陛下识人善用,御田之事也是民生之重,但说来惭愧,当初陛下册封御田郎之时,在下竟怀疑过是……陛下胡来。”
在场众人又有谁没怀疑过呢?
季三顾:“御田郎之事都如此,更遑论陛下此前力排众议坚持让抄录郎谢缘君开办了万书阁,又将选秀变为了唯才是用、让各家闺阁女儿行走在外……桩桩件件,最初来看,皆是陛下格外大胆之举。”
“可万书阁出了新印刷之术、印刷馆,柔弱的闺阁千金亦是联合万书阁与印刷馆,将天下学堂立了起来,使得如今越来越多适龄儿童有所学。”
“珍贵的典籍从束之高阁变得易流入寻常百姓家,越多人读书习字,越能培养发现人才,越能彰显大夏国力,大夏未来鹏程可期!”
“陛下所为,虽触及了部分人的利益,但仔细想来,却桩桩件件都是为国之大局考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因此殚精竭虑,不惜把冒大不韪的名声背负在身!”
“还有,此前陛下不顾皇室排场得体,遣散宫人无数,省下宫中开支,却仍是体恤无家可归的宫人,将其派去修建避暑行宫、得以安身立命,更是借此顺势揭开了罪恶滔天的宁则、宁礼父子之罪行。陛下早先征用了万宝阁改为万书阁,更是在宁家父子之罪一事中尽力保全了朝廷颜面,此后朝中更是官员人人自省、整顿一新!”
“陛下所行之事,非常人能揣测,往往最初乍看离经叛道,却是深计远虑。”
季三顾铿锵有力:“故而此番,虽从私心来讲,我最初也有些排斥婚嫁新政,正如此前不解万书阁等事一般,但我等乃是大夏重臣,怎可只图一己之私,当为大夏昌盛而虑!陛下之深意,新政施行后自会显露出来,定能再次使我等汗颜叹服!”
在场众人,皆被季三顾的言语震撼,不禁从听闻婚嫁改政时的排斥忧虑,变得心境阔达远大许多。
季三顾说完,就表示他要回礼部干活去了。
等季三顾走了,众人又才想起来——虽然陛下有万世之计、是为人臣民的幸事,但陛下不由分说给俞飞声和慕笛玉赐婚这事儿,也是真的啊!
果然这有雄才大略的帝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免贪玩,喜欢以无伤大雅的方式取乐。
但陛下如今真的已经非常好了!以前取乐的方式都是砍了有意见的人的脑袋!现在只是给两个年轻人赐婚,又没赐到他们这些大臣头上,算啦算啦。
婚嫁新政一事,皇帝金口已开,就算有人听了季三顾的话之后心里还是迈不过去,但也不敢去兰微霜面前抗议。
索性不再想了,不如寻思着看看俞飞声和慕笛玉的热闹吧!
有人又想起来,之前陛下曾在水曲阁外告诫过俞飞声和慕笛玉,让他二人在翰林院不要太光天化日,也不知那是指的什么事,和此次赐婚又是否有点干系呢?
“赐婚一事,兴许陛下也并非是一时兴起,新政想要施行,的确需要开路先锋。此前那万书阁,刚开门时就没人敢去,但有了第一个人进去后,便越来越多人进去了。”有人议论说。
“俞飞声和慕笛玉,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一个从六品、还有钱财向陛下献宝,一个正四品、书香世家出身、如今还做出了改良农具,这样两个人,的确堪当先锋。”
就是……太堪当了点吧!
而且,陛下您到底为什么没有赏赐慕笛玉啊!
有人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琢磨,说不定是家财万贯的俞飞声献宝触了陛下逆鳞,书香世家的慕笛玉小半年就搞出了改良农具让陛下担心他风头太盛,这二人若是与朝中其他人家结亲,只怕搞出复杂势力来,索性让他二人结亲算了。
他们这位陛下啊,当真是深不可测。
承恩殿内。
礼部尚书季三顾离开后,兰微霜喝水润润嗓子,然后听小苟系统恭喜道:【宿主好棒!改婚嫁章程打卡共计四次,加上之前革去书生秀才功名的一次,以及刚才给同性臣子赐婚的一次,宿主现在又有两次抽奖机会了呢!宿主现在要抽吗?】
兰微霜还未回答,先被谢淮清叫回了神。
谢淮清自屏风后走出来:“陛下……陛下?”
兰微霜怔了怔:“你还在呢。”
他都忘了,刚才俞飞声来献宝之前,谢淮清到屏风后暂避,还没走。
谢淮清:“……是,还在呢。”
俞飞声和慕笛玉离开、季三顾过来面圣,这期间谢淮清本来是有机会出来的。
但当时他有些好奇兰微霜叫礼部尚书过来要做什么、要如何下旨给俞飞声和慕笛玉赐婚,加上兰微霜那时在想大夏婚嫁章程的事,谢淮清见他出神、又没有下令叫他离开,便没闹出动静,继续在屏风后待到了现在。
结果兰微霜把他忘了,这让谢淮清是哭笑不得。
“陛下,那自行车,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谢淮清问道。
兰微霜想起“失而复得”的自行车,轻啧了声:“不方便再卖了,稍一打听就知道这自行车被俞飞声送给了朕。”
留着吧,也没用,兰微霜不想骑。
他眉梢轻挑了下,抬眸问谢淮清:“你要吗?给你吧。”
谢淮清微怔,失笑道:“陛下,这自行车价值万金。”
“又不是没赏过你万金。”之前谢淮清刚回馥城,例行封赏的时候,还不止万两黄金呢,兰微霜道,“而且,这自行车得遇到俞飞声那样的冤大头才值万两黄金。”
如今那万两黄金都在兰微霜的乌金院里放着呢,这自行车反正再倒卖是不方便了,放在库房里也是吃灰。
其实,俞飞声不用开到万两黄金的价钱,再低一些也能顺利买下这自行车。俞飞声未必是有钱到非要一掷万金,只是这进献给皇帝的东西,光是稀奇还不够,但凡带了价格,这数目总不好太低、显得不够格。
自行车虽然挂的是商人何妨的名义,但兜来转去还挺有趣,算起来仍是因为兰微霜皇帝的身份,才被人万两黄金买去的。
“就这样吧。”兰微霜拍板道,又喊大太监进来,“九思,把俞编撰送来的那车抬出来,稍后送去定国公府,给谢将军瞧个稀罕。”
九思领命行事,不敢多思多言。
谢淮清作揖行礼,笑道:“那臣谢陛下赏赐。”
九思再度出了殿门,殿中又只剩下兰微霜和谢淮清了。
谢淮清略作犹疑,接着大胆说道:“陛下,您方才那样吩咐礼部的季大人,只怕传话下去,会让人误以为是您强行将俞飞声与慕笛玉二人凑成一对、蛮横行事,为何不直言是他二人自请的呢?”
兰微霜理所当然道:“朕不能是那么体贴好说话的人。”
那样的话,就不能算暴君打卡了,就是得让旁人误会才行,反正这点误会也无关紧要。
谢淮清却不禁神色复杂。
他想,兰微霜这皇帝做得并不易、还要担心善解人意的形象不足以震慑朝臣,又身体羸弱,实在殚精竭虑。
“陛下收下了俞飞声的献宝,看到了慕笛玉带来的改良农具,却未曾赏赐,还强行赐婚,这般消息传出去,想来是议论纷纭了。”谢淮清道。
毕竟旁人不会知晓,陛下赏赐的就是那二人所求的赐婚。
即便之后俞飞声和慕笛玉本人做出解释,旁人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自然不会再信,只会觉得是这二人碍于天子威严、是违心之言。便是二人恩爱,定也是作戏,强颜欢笑,好不可怜。
谢淮清觉得如此名声,是委屈了兰微霜。
但兰微霜想想觉得还挺有意思,说:“等俞飞声和慕笛玉大婚,朕要大张旗鼓地去喝喜酒。”
请文武百官尽情地脑补,为他的暴君事业添砖加瓦。
想到支线任务,兰微霜又联想起动静不大的主线任务了——可惜原书剧情里,谢缘君走的是坚定的无CP路线,没有个前期相杀、互不对付的恋人,不然兰微霜想再给谢缘君赐个婚,气一气他。
虽然现在兰微霜也可以赐婚,原书剧情里没有,他也可以瞎牵线一个,但对谢缘君这个主线任务对象,兰微霜下得了手折腾,却并非真的暴君,能为了折磨谢缘君而搭上另一个人。
算了,继续让谢缘君在他不愿接受的万书阁里边抄经书边煎熬吧,等想到新的折辱法子了,再变动变动,暂且不急。
兰微霜回神,抬眸看向谢淮清:“谢将军还有事?”
谢淮清:“……没了,臣告退。”
兰微霜挥了挥手,轻快道:“去吧。”
当日傍晚,史无前例的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慕笛玉还没回家,是在御田里接的旨,接完之后攥在手里看,边看边走,因为太高兴所以没注意脚下,踩到了凸起的泥块,不慎摔了一跤。
于是,御田郎慕笛玉接到赐婚圣旨,难以置信、强忍悲伤乃至腿软跌倒的消息,不胫而走。
俞飞声是状元府和俞家两边随意住,今日圣旨是在俞家和家里人一起接的。
宣旨的宫人离开后,俞飞声拿着圣旨对瞠目结舌的家人炫耀:“陛下赐婚,爹娘你们就认了吧!”
那得意洋洋的劲儿,给俞父俞母气得一人捞了一条鞭子,追着俞飞声打空气打了个鸡飞狗跳,直到俞飞声兴高采烈地跑出门去找慕笛玉,俞父俞母不好继续在大街上追,只能拿着鞭子站在门槛边大喘气。
有认识的邻里问这是怎么了,俞父俞母咬牙切齿地回:“我家那混账儿子,接了个圣旨就疯了。”
于是,翰林院编撰俞飞声接到赐婚圣旨后,因难以接受而状若疯癫,其父母念及陛下旨意、执鞭训子逼其接受,场面好不惨烈。

等消息传到兰微霜耳朵里时, 情况已经演化成了——
慕笛玉接旨后悲痛至难以站立,俞飞声接旨后惊骇至癫狂、在大街上疾跑。
而后有官员看到这两人同上一辆马车,大抵是冷静过后难兄难弟彻夜长谈抱头痛哭, 翌日一早两人点卯当差时都眼下泛乌还要强颜欢笑。
强颜欢笑过后, 两人共同入宫面圣谢恩。但大概是这赐婚的恩实在难谢, 两人出宫时已经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了,据看见的人分享,两人当时虽并肩而走但俱是一脸冷漠!
兰微霜:“……”
最后这事儿兰微霜是个知情人。
俞飞声和慕笛玉入宫谢恩, 兰微霜好奇打听了下他俩打算怎么操持婚礼。
俞飞声觉得要大肆操办, 在馥城操办一场, 再回慕笛玉家所在的桂城办一场婚礼。
但慕笛玉虽然更早对家里坦白取向, 本身却还是并不张扬的,所以他觉得简单操持一下就好, 等他家里得到了信, 父母长辈前来馥城与俞家人见见面, 然后小办一场拜天地的礼仪、双方亲朋观礼, 之后找个时间方便的时候, 他俩再共同回桂城去见见慕家那边的亲友便是。
两个人意见不一致,兰微霜看着热闹让他们商量, 商量下来仍是谁也没说服谁,又不方便当着皇帝的面争辩太细, 于是两个人离开承恩殿的时候,都是沉吟不语的状态。
沉默而已,怎么就和一脸冷漠挂钩了?
然而造谣一张嘴, 辟谣说干口水。
俞飞声和慕笛玉发现周边人误会之后, 当真努力解释过了。
慕笛玉:“我与俞大人当真是情投意合,是我二人自去求的赐婚, 陛下开恩成全,并非有为难之处。”
旁人:嗯嗯,我们都懂。
慕笛玉:“绝无谎话!”
旁人:嗯嗯,明白,你这是大实话,我们真的懂。
慕笛玉:“……”
旁人心里琢磨,慕大人这也挺豁得出去啊,连是他们自己去求的赐婚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也是不容易。
俞飞声也解释:“我此前入宫献宝,就是为了求陛下赐婚。”
旁人:嗯,必定是如此,你献宝必然不是为了讨好陛下博出位,只是为了赐婚,陛下爱护臣子、善解人意同意了。
俞飞声:“早先,陛下不是还提点过我二人不要在翰林院太放肆吗,其实说的便是我二人间的私情。”
旁人震惊,心想今科状元郎这脑子真好用,这都能“圆”上。
于是很快周边官员们都知道了,俞飞声和慕笛玉大概是怕他们接旨当时的反应传到陛下耳中、陛下心生不满,所以正在努力找补,逢人就说他们是两情相悦、感谢陛下成全……真是堪成大事者。
俞飞声和慕笛玉无可奈何,当真开始担心起陛下会否心生不满了,毕竟陛下好心成全,却被传成逼迫。
两人心中有愧,只好埋头好好办差事,多为陛下献力。
兰微霜听着那些耸动人心的谣言,却是乐不可支得很。
宫里太无聊了,吃瓜调剂一番。
早已知道婚嫁新政的官员们看着俞飞声和慕笛玉这事儿的热闹,等新政的具体章程公布下发后,这些大夏最为位高权重的重臣反应稳定。
让那些此前不知道新政一事、被新政条例吓一大跳的普通官员们摸不准具体怎么回事,只能一块儿哑巴下来,就算心里觉得不妥,也不敢冒头。
毕竟是陛下的命令,上头的大人们都没有提出异议,想来是这新政自有其深意,应该是他们眼界不够,还看不透……可是这新政,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待消息在民间发酵,亦是众说纷纭。
喧喧嚷嚷了近一个月,才逐渐平静下来。
兰微霜待在宫里,每日晒晒太阳赏赏花、看看话本钓钓鱼,倒没什么变天的感觉。
这日他坐在湖心亭钓鱼,谢淮清入宫来了,兰微霜懒得挪动地方,让人把谢淮清带过来。
谢淮清到的时候,兰微霜正好钓起一条鱼来,他伸手解开鱼钩,然后又把鱼丢回了湖里,继续钓,主要就是解个闷。
谢淮清靠近:“陛下。”
兰微霜点了点头:“有事?”
谢淮清看了看兰微霜手里的钓鱼竿,说:“有点趣事,不过只怕需要陛下随臣出宫,亲自去看。”
兰微霜挑了下眉,想了想,放下了鱼竿:“行,出宫看看去吧。”
反正他正好无聊。
自打给俞飞声和慕笛玉赐婚、改革了婚嫁章程之后,这近两个月里,兰微霜过得格外太平。
乌金院的生意没什么新动向可说,万书阁、印刷馆、天下学堂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俞飞声和慕笛玉因为慕家亲戚都得从南边赶过来、和俞家见了面才好筹备婚礼,所以如今婚事也还没办,兰微霜想上喜宴上凑个热闹还得再等等。
本来还以为婚嫁新政出来后,会有朝臣来苦劝,结果连这都没有,弄得兰微霜的暴君打卡次数一直没再变过。
此前攒的那六次打卡换的两次抽奖机会,兰微霜还没用,实在不想再开出两吨粮食了。
倒是御田那边,慕笛玉这期间又来禀报过改良农具的新动向,效率从初版的提高三倍有余变成了五倍、也已经反复试验过了,可以开始往民间推广使用了。
如此功劳,兰微霜下旨给了御田上下参与改良农具的人不少赏赐。
还有馥南山的避暑行宫,从去年冬月开始修葺,至今半年过去,春日将要结束、夏日即将来临之际,工部汇报表示已经修整一新、只待陛下前去避暑了。
至于那些之前从宫里被分配过去的宫人们,全留在避暑行宫那边太夸张了。
工部尚书提议说正好印刷馆想要扩张、天下学堂的学童越来越多也想要新场地、都缺人用,陛下不介意的话,就把这些从前在宫里伺候的宫人们送过去。
正好他们已经有经验了,可以帮着修建印刷馆和学堂的新屋舍,修完了还可以留在馆内和学堂内帮工。
兰微霜抬抬手,允了。
倒也没什么需要兰微霜特别费心思的。
兰微霜随谢淮清出了宫,这回马车直接往定国公府去了。
路上,兰微霜也没问谢淮清想带他看什么,想着保留点惊喜感。
到了之后,确实挺惊喜的。
——谢淮清让人推出来了一辆木质的自行车。
通体都是木头材质,除了坐垫的地方为了舒适加了软布垫,外观乍看和兰微霜给了谢淮清的那辆自行车是一样的,认真看看会发现差别还是挺大——虽然有放脚的踏板,但踏板踩不动,也没有踩动时带动轮子的链条结构。
推着往前走是走得动的,毕竟木轮工艺还是挺成熟,但骑在上面,就只能以双脚蹬地面为动力。蹬地后保持好平衡,也可以骑着往前走一段,但走不了两丈又得蹬地了,要是在路面不平的地段,还不如自己走来得快。
但是,就算是现代化的自行车也并非万能的,以时下的技术,如今这木制版本已然不错了。
东西和样式依旧稀奇,这版还可以量产,价格虽也不会多低廉,但总归比板车便宜方便,若是搬运体积得当的重物,能派上用场。
谢淮清推出来的这辆木制自行车,把手部分也还原得很精细,量产起来也可以不这么精细,只要是把手就行,能再降点工作量和成本。
简而言之,消费群体可以面向普通百姓了。
而且,若是路途遥远,骑这车总是比徒步走省力些的。
谢淮清最初想着让人研究这自行车,是觉得这么个稀罕物不派上用场太可惜,而一版一版敲定过来,他突然觉得这东西和蜂窝煤一样,军队里也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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