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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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只有他的痛呼声传出去老远,而目瞪口呆的众人别说发出声音,甚至屏住了呼吸。
要是发出声响,寇——哦,不,辛姑娘改踹他怎么办?
直到脚步声响起,多道视线投向门口。
是何御史抬着的脚放了下去。
不放下去也不行,单腿站不住了。
而随着何御史发出动静,大堂中一群人默默看戴泽被痛打的诡异场面终于有了变化。
刘舟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东家,您歇歇吧。”
胡掌柜也劝:“可别把人打坏了啊,手脚怪疼的。”
人们听着不对劲。
这老掌柜到底是担心挨打的手脚疼,还是担心打人的手脚疼?
辛柚停了下来。
这时两名国子监的学生冲了进来:“章兄,听说你被辛姑娘打了——”
看清章旭的惨样,二人骤然失声。
地上趴着的猪头是,是谁?
辛柚面无表情看向二人,印象中这两个监生是章旭的跟班。
不知是章旭此时的模样太惨,还是少女此时的眼神太冷,二人下意识齐齐后退一步。
章旭吃力抬起肿了一圈的头,冲二人吼了一声:“还不扶我起来!”
两个跟班这才如梦初醒,跑过去扶人。
“嘶——轻点!”章旭艰难爬起来,疼得双腿发抖,一双乌青的眼死死瞪着辛柚,“你等着,你等着!”
辛柚掸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我等着什么?”
“你以为你是皇女就能随便打人了?我要去告诉我祖父!”
辛柚轻蔑一笑:“打不过就去告诉家中长辈?真令人敬佩呢。”
章旭一滞,肿胀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被这话将住了。
没打过女孩子回去告诉大人,传开了确实脸上无光。
“总之你给我等着!”章旭身体重量压在一个跟班身上,一瘸一拐往外走,在心里狠狠发誓找机会像收拾段云朗那样给这狠毒的丫头一个教训。
至于告诉章首辅的念头却打消了。
辛柚冷眼看着章旭离去,一扫大堂中众人。
尽管万分好奇后续,书客们却赶紧溜了,只剩下何御史一脸茫然。
按说他身为言官,今日所见是该奏上一本的。可要是这么做了,以后再来青松书局会被朱姑娘赶出去吧?
嗯,他决定当没来过,反正只是两个孩子打架,无伤大雅。
何御史默默转身走了。
书局中只剩下自己人,胡掌柜忍不住说出担忧:“东家,就算章公子不告诉家里人,可今日这么多人瞧见,您打了他的事很快就会传开的。”
“掌柜的别担心,也不必在意会不会传开。待客室里有些乱,你们收拾一下,我进宫一趟。”
“进宫?”
“嗯,进宫告状去。”
等到辛柚离开,刘舟不确定问:“掌柜的,东家要去告状?”
是不是弄反了?
对自己的自控力不太信任的人甚至捂住了嘴。

第348章 告状
刘舟可还记得辛柚激将章旭不要告诉家里大人呢,这难道不是年轻人自己解决恩怨的意思?
要是他的话,他就会这么做,省得被家里长辈知道了,额外挨一份骂。
胡掌柜年纪大了,站在长辈角度就不这么想了:“东家做得对。那章公子出身不一般,今日打架又被这么多人瞧见了——”
刘舟忍不住纠正:“是挨揍。”
那是打架吗?分明是东家单方面殴打。
胡掌柜斜他一眼:“只要伸过手就是打架。总之这事早晚传到他家中长辈耳里去,到时候他家长辈再去讨说法,万岁爷爷什么都不了解的话,对东家反而不利。”
“还是掌柜的想得周到。”刘舟点点头,对被打成猪头还不回家告状的章旭生出一丝轻蔑的同情。
傻小子比起东家差远了。
辛柚直奔皇宫,守门侍卫认出这张脸直接放行。
兴元帝先前发了话,辛柚如昭阳长公主一样有了能直接进宫的资格。当然能不能见到兴元帝,还需要等通传。
辛柚没等多久,就被领进去。
“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因辛柚主动来找他心情正好,一见到人不由皱眉:“阿柚遇到什么事了?”
辛柚下衙后是脱下绿袍官服换上寻常衣裙去的青松书局,此时可见她的衣衫多有褶皱,发髻也有些乱。
看起来像是与人拉扯过。
辛柚垂眸:“与人打架了。”
兴元帝以为听错了:“打架?”
辛柚点头。
“和谁打架?为什么打架?打赢了吗?”兴元帝一连串问题,既有点生气,还有点新鲜。
生气当然不是对辛柚,而是对那个竟然敢打女儿的人。至于新鲜,这确实是兴元帝以父亲的身份从没体会过的感受。
六位皇子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不会直接上手,或许也发生过,但不会闹到他面前来。三位公主就更不必说了,在他面前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阿柚竟然会打架。
新鲜过后,就是得意。
他小的时候天天打架呢,果然这么多儿女中阿柚是最像他的。
“今日下衙后臣去书局,章旭跑来找我——”
“章旭?是章首辅那个孙儿?”
章首辅是从开国走到现在的老臣了,儿子早亡,就只留下这么一个孙子,因而兴元帝有印象。
“是他。”
“他为何找你?”
“他与戴泽是好友,固昌伯府出了事,戴泽被发配边疆,他觉得是臣的出现造成的,所以来找臣算账。”
“岂有此理!”兴元帝一听就怒了。
这小子是什么东西啊,颠倒黑白,胆大包天!
辛柚抿了抿唇,显出几分委屈:“更过分的是他还迁怒段少卿的侄儿段云朗,对段云朗下了黑手”
听辛柚讲了段云朗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的事,兴元帝不吃惊章旭的跋扈,而是吃惊他的蠢:“章旭承认了?”
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不承认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章首辅也是有城府的人,怎么唯一的孙子这么傻?
“他亲口承认的。”辛柚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冷冷道,“想着他祖父是朝中重臣,臣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可他不但在臣面前毫不掩饰承认打了段二公子,见臣生气,还讥笑臣是不是与段二公子生出感情来了——”
“混账!”兴元帝一声厉喝,眼底闪过杀意。
作为一位打江山的开国皇帝,兴元帝不觉得年轻人打个架有多严重。只要女儿没吃亏,回头叫章首辅进宫来点上几句就过去了,可听到后面就没法这么算了。
一个纨绔子也敢污蔑他女儿的清白?
哪个当爹的能忍?
“传章首辅进宫!”
章首辅接到传召匆匆进了宫:“臣见过陛下。”
身为阁臣,随时都可能被传召议事,章首辅本来没多想,可瞥见兴元帝冷漠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突。
是某地突发了灾情叛乱,还是邓阁老那把火烧到了他身上来?
前者是国事,他没什么好怕,要是后者——
不应该,他最近处处低调,也提醒了同派系的人谨言慎行。
“起来吧。”
章首辅起身后,这才发现辛柚也在。
这个发现令他心头一紧。
挨了廷杖的刘给事中三人如今还在诏狱里蹲着呢,可见皇上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今日进宫要是与辛柚有关,那恐怕有些麻烦。
“章卿知道朕为何传你进宫么?”
“臣不知。”
兴元帝一拍椅子扶手:“今日令孙寻辛待诏麻烦,言语多有侮辱。辛待诏虽官职低微,也是朝廷命官,代表着朕的脸面。章卿,你这个孙儿该好好管管了。”
章首辅一听,在心里就骂起来了:章旭这个混账东西,除了给他惹祸,就是惹祸!
十分了解孙儿性情的章首辅对兴元帝这番话丝毫没有怀疑。
回去就把那小兔崽子教训一顿,人家都告到皇上面前来了,真把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是臣管教无方,等臣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章首辅赶紧又跪下了。
兴元帝并不满意:“令孙身为男儿,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却去寻小姑娘的麻烦,委实不像样子。章卿不如把令孙领回家言传身教,等懂事了再送去国子监不迟。”
章首辅脸色有些难看。
皇上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勒令孙儿退学。
国子监以招收官宦子弟为主,这些出身相当、年龄相当的同窗从小结下深厚感情,将来一旦踏入仕途就是彼此的助力。
堂堂内阁首辅之孙被退学,可以说是颜面扫地。
然而章首辅可没有违抗圣命的勇气,忍着心堵谢了恩。
“孙岩,你陪章首辅走一趟国子监,另外派人和孟祭酒说一声。”
章首辅闻言更堵心了。
孙子被退学已经够丢脸了,还要宦官旁观。
“章首辅,请吧。”
孟祭酒这个时候已经在家了,接到宫里的传话忙赶回国子监。
“章旭打了辛姑娘,要随章首辅回家?”听孙岩道明来意,孟祭酒抑制住惊喜,吩咐人去喊章旭。
早就想开除这纨绔子了,皇上圣明。

“祭酒大人,章旭关了学舍的门,死活不出来。”
“这个兔崽子。”章首辅大感没脸,对孟祭酒抱歉一笑,“我直接去找他。”
孟祭酒起身:“一起去看看吧。章首辅也不要着急,免得年轻人有压力。”
都要走人了,孟祭酒不介意表现出为师和善的一面。
几人一起去了章旭所在的学舍,就见不少学生三三两两站在附近,小声议论着。
“祭酒大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学生们作鸟兽散。
孟祭酒笑着摇头:“让几位见笑了。”
看样子章旭与辛姑娘打架的事在国子监传开了,也不知道这纨绔子把人家小姑娘打成什么样了。
孟祭酒这般想着,对章旭更不喜了。
“章旭,开门。”监吏喊着。
里面传来少年倔强的声音:“我不舒服,不想见人。”
“祭酒大人和令祖父来了,你再不开门,你们号房的人全都记过。”监吏冷冷警告。
隔着一道门,章旭脸色十分难看。
祖父怎么来了?消息这么快传到祖父耳朵里去了?
一旁两个跟班小声劝:“章兄,还是开门吧。”
一个号房本来住四名学生,其中一人因为父亲牵扯进邓阁老一案退学了,这间号房就少了一个。
章旭犹豫着。
“章旭,给我开门!”
听到祖父的吼声,章旭放弃了挣扎:“开门吧。”
丢脸就丢脸吧,祖父找上门来了也没办法。
两个跟班松口气,忙把门打开。
眼见门开了,章首辅提起衣袍大步走进去:“章旭——”
看到趴在床榻上扭头看过来的一张猪头,章首辅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孟祭酒手疾眼快抓住章首辅胳膊,努力分辨床榻上的人。
是章旭。
孙岩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说章首辅的孙儿打了阿柚公主吗?这人是谁呀?
“他是——”
章首辅稳了稳身子,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旭儿,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章旭眼神闪烁,大感难堪。
那死丫头有一点没说错,让家里大人知道了确实丢人。
“还没有!不是说你打了辛姑娘吗!”
难道事后被人报复了?
“谁打了她——”章旭一听要跳起来,疼得直抽抽。
“你没打辛姑娘?”
章旭皱着脸,额头冒冷汗:“祖父,您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什么谣言,辛姑娘进宫告诉今上你们打架了。今上震怒,让我来带你这混账回家!”
“等等——”章旭艰难伸出手,“祖父您说辛姑娘进宫告状了?”
“咳。”孙岩轻咳一声提醒他的存在。
别乱说话,不然他听到了是告诉皇上呢,还是不告诉呢?
章旭视线缓缓转向孙岩,认了出来:这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也就是说,祖父没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我和那个死丫头拼了!”章旭气得连浑身疼痛都忘了,翻下床就要往外冲,可惜走了两步就踉跄着险些跌倒。
“章兄小心啊。”两个跟班一左一右扶住他。
章旭气得大口喘气:“她说打架告诉家里大人是孬种,我被她打成这样了都没吭声,结果她转头进宫去告状了?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旭儿!”章首辅一声呵斥,冲孙岩几人拱手,“这混账挨了打神志不清,章某先带他回家去了。孟祭酒,还要麻烦你安排人帮忙,小孙这样恐怕不能行走。”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孟祭酒素来与章首辅不和,此时也不由表现得怪体贴的。
回到章府的章旭得知皇上发话让他退学,彻底失去了理智:“祖父您别拦着我,我要弄死那个死丫头!”
“够了!”章首辅看着孙儿癫狂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你要有本事弄死她,会被打成这样?”
章旭被噎得翻白眼:“她先下手为强用茶水泼我,趁着我迷了眼劈头盖脸一顿打”
“你好好养着吧,不许再闹了。”章首辅叹口气。
“祖父,她跑去皇上面前恶人先告状,就这么算了?”章旭无法相信。
“你还要去皇上面前争论不成?旭儿,你要记得她真正的身份。”
“她连个公主名分都没有。”章旭不服气。
“她虽没有公主之名,却能自由出入宫廷,能在朝为官,还有数名官员因她丢官罢职。她才是皇上真正疼爱的公主,以后不许你再去招惹她!”
章首辅警告完孙儿,沉着脸走了。
首辅夫人心疼得抹眼泪:“旭儿,你要听你祖父的,以后不要和那个辛姑娘硬碰硬。”
“孙儿就是气不过!”
“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旭儿你往好处想,以后不用月考了啊。”
章旭一愣,脸色不觉好了不少。
要是这么说,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夜色更深,章玉忱从角门进了章府,与章首辅在书房密谈。
“二伯,这是那丫头在写的东西。”章玉忱把一张皱皱的纸递过去。
章首辅接过来,借着灯光看清纸上内容,眼神变得阴冷。
“二伯,这纸上内容虽不多,却能看出正是辛皇后当年提出的主张。”
“是。”
“二伯,动手吧。”灯光投在章玉忱半边脸上,另一侧显得更阴沉。
章首辅捏着纸,没说话。
“今日旭儿被打成那样,皇上如何反应?”章玉忱自然知道兴元帝的反应,“皇上把您训斥一番,还责令旭儿退学,您还看不出那丫头对皇上的影响吗?”
本来他不打算这么激进,皇子变成了公主,常理来说一下子没了威胁,犯不着为一个小姑娘冒险。
可偏偏那丫头不合常理。
她竟要做辛皇后没做成的事,偏偏又有皇上的宠爱。
章玉忱知道章首辅下不了决心,拿到纸团后没有第一时间来商议,直到章旭出事,便知道说服伯父最好的时机到了。
“二伯,只要这丫头一死,我们担心的就都不存在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第350章 上钩
章首辅眼神动了动,依然难以下决定:“那丫头风头正盛,一旦出事,皇上定会追查到底。”
章玉忱不以为然:“天下悬案何其多,就算皇上有锦麟卫为耳目,只要咱们办事利落就不必担心。”
说到这,章玉忱笑了笑:“当年辛皇后撞破秀王母子愤而离宫,淑妃自以为谋算成功,到死都不知道咱们才是握刀的人。咱们与辛皇后无私怨,辛柚出事,任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章首辅看着侃侃而谈的族侄,微微失神。
于读书一途上,这个侄儿天资不算出类拔萃。当年族学里虽算是资质不错的,可章家这样的子侄很多,怎么也轮不到他成为这一辈的梁柱。
他还记得那一日,这个侄儿跑到他面前,说想先跟着他做事,向他献上的第一计就是借淑妃之手揭开皇上背着辛皇后娇儿美妾的事实。
这样的话,帝后必生矛盾,辛皇后就没闲心干预朝政了。没想到结果比预计还好,辛皇后竟然离宫出走了。
这之后的十多年,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这个侄儿去谋划,去实施,自然而然成了他最倚重的人。
“二伯,您要还是拿不定主意,就等明日看看皇上态度如何。孙公公陪您一起去的国子监,亲眼瞧见旭儿的惨状了,皇上应该清楚吃了大亏的是旭儿。”
章首辅沉默半晌,点点头。
孙岩回宫后确实向兴元帝禀明了章旭的情况。
等他附在耳边小声说完,兴元帝面带无奈看向端着茶杯的辛柚。
辛柚没拒绝兴元帝共用晚膳的邀请,就是为了等孙岩回来。
“咳,阿柚打赢了啊。”
“打架有输就有赢。与章旭这一架虽然赢了,可想到他的话,并不觉得解气。”辛柚把茶杯一放,淡淡道。
兴元帝在听说章旭被女儿揍成猪头后心中生出的细如蛛丝的那点不好意思一下子没了。
阿柚说得对啊,总不能因为打架赢了就理亏吧?那小子嘴欠还打不赢,纯粹是活该。
“天黑了,坐宫里的车回去。”
“多谢陛下。”辛柚没有推拒,回去的路上掀起车窗帘,任由晚秋的风吹进来。
秋风瑟瑟,凉意透骨,肃杀的严冬就要来了。
这一夜,章首辅没有睡安稳,以至于赶去早朝的路上在轿子中又睡了过去。
早朝按部就班进行,结束后章首辅与几位重臣转到乾清宫继续议事,一直到回了值房,也没等到兴元帝提及昨日之事。
“章公——”
章首辅回神:“秦公刚刚说什么?”
秦阁老是邓阁老出事后进入内阁的,往日与章首辅来往不多。他端详着章首辅面色:“章公哪里不舒服吗?”
章首辅勉强露出笑容:“上了年纪睡眠不大好,多谢秦公关心。”
二人谈起入冬后朝廷的一些措施,章首辅的心思却飘远了。
这日晚上,章玉忱再次登门。
“二伯,皇上有无表示?”
章首辅脸色掩不住的难看:“皇上什么都没有提。”
章玉忱笑了:“侄儿说得没错吧?这丫头对皇上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一旦她提出新政,您能确保皇上不动摇?”
章首辅沉着脸喝了一口茶。
“二伯,侄儿还是昨晚那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知道皇上不是二十年前初登基的皇上了。那时候他对文人尚有推崇之心,可您看他现在对邓阁老、刘给事中等人——”
“就按你说的办。”章首辅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桌案上。
但凡皇上今日有所表示,他都要再斟酌斟酌。玉忱说得没错,皇上对这个女儿太过宠爱了,现在不下手,将来后患无穷。
这一夜,章首辅书房的灯亮了许久,烛泪冷冷堆满烛台。
段少卿在听说了辛柚暴揍章旭的事后,特意去了段云朗那里。
“云朗,我听说辛姑娘打章首辅的孙儿与你有关。”
段云朗脸色大变:“阿柚打了章旭?”
“阿柚?”段少卿眼神闪了闪。
看来传闻是真的。
“大伯,您能仔细说说吗?”
听段少卿说完,段云朗揉了揉眼,喃喃道:“我不该对辛姑娘说的”
段少卿拍拍他肩膀,语气格外和善:“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记得辛姑娘对你的好就是。”
那丫头如此嚣张,皇上不但不责备,还责令被打成猪头的章首辅之孙从国子监退学,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重视那丫头,知道她与侄儿交好,对少卿府也会厚待几分。
看着毫无心机的侄儿,段少卿在心里叹口气。
做梦也没想到,少卿府翻身的渺茫机会竟然落在这么个憨货身上。
辛柚去翰林院的路上与一人擦肩而过,看过落入手中的纸条,轻轻舒了口气。
不枉她浪费力气打了章旭一顿,章玉忱接连两日夜入章府,看来要忍不住对她动手了。
放话把娘亲的主张刊印成册,当众痛打章旭,就是让对方意识到她不会安安分分当一个出身高贵的金丝雀,逼迫对方出手。
“辛待诏。”
“辛待诏——”
一路往翰林院里面走,碰到的人无不热情打着招呼,距离尚远的人则悄悄离得更远了些。
辛柚只有一个想法:消息传得真快啊。
走进办公房,桌上放着一沓白纸,笔墨搁置一旁,与昨日离开时没有不同。
只除了——辛柚扫过摆在桌上的茶叶罐。
天青色的瓷罐配着同色的盖子,盖子上的藤纹被她特意调到与罐身上的藤纹对准的位置,而现在上下藤纹错开,盖子显然被动过了。
她在翰林院会入口的就是茶水,对方想要下毒,其实选择并不多。
窗户还没开,进来时门已顺手关上,辛柚从茶叶罐中取了一些茶叶放入荷包,起身推开窗子。
晨风立刻涌了进来,镇纸压着的纸张被风吹卷。
辛柚一眼看到李待诏低着头快步走进东厅。
“辛待诏。”画待诏走到窗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笑呵呵问,“今日买了几块甜糕,要不要吃一块?”

画待诏脸上是亲切的笑,手上的油纸包中叠摆着六块甜糕。
辛柚愣了一瞬,目露惊喜:“是都给我的吗?”
画待诏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
“先前吃过画待诏给我的甜糕,很好吃,一直念念不忘。”
画待诏露出大大的笑脸:“辛待诏喜欢就好。”
辛柚接过甜糕,把油纸重新包好,拎着施施然推门而出。
画待诏觉得奇怪:“辛待诏,你去哪儿?”
辛柚把手中甜糕提了提,笑吟吟道:“去青松书局,请朋友们尝尝甜糕。”
等她走远,东厅一位站在门口的待诏摇头:“这才上衙,就走了?”
另一人语气酸溜溜的:“人家是什么身份,翘个班谁管啊。”
画待诏听见,翻个白眼:“反正不用你们管。”说完掉头回了西厅。
“哎,你看他——”说酸话的待诏抬腿要追上去理论。
另一人把他拉住:“算了算了,人家攀上高枝了,咱们惹不起。”
李待诏默默走到门口听着二人议论,下意识攥紧的手松开,手心全是汗。
词待诏见画待诏空着手进来,问道:“画兄,甜糕呢?”
“甜糕?哪来的甜糕?”画待诏装糊涂。
“不是,刚才你不是说买了几块甜糕,先给辛待诏送一块去,剩下咱们一人一块嘛。”
“你听错了,没有甜糕。”画待诏坐下,铺开宣纸,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辛柚出了翰林院,神色悠闲往街上走,一路步行前往青松书局。
翰林院附近就有贺清宵安排的人,很快辛柚的行踪就传到他耳里。
“大人,辛姑娘去了青松书局。”
这个时候去青松书局,无疑是有新情况,二人这方面早有默契。贺清宵一番安排,悄悄往青松书局去了。
青松书局还没开门,辛柚从东院进去,在前边花厅等着贺清宵。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甜糕,一个荷包。
“东家还没用早饭吧?”刘舟奉上茶水和一盘点心。
茶水热气腾腾,点心是软绵香甜的桂花糕。
“茶水是小人亲手泡的,桂花糕是杨大嫂做的,您放心。”
辛柚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刘舟眼神发亮,精神头十足。
自从跟了新东家,日子越来越精彩刺激了,他一个书局小伙计何德何能啊!
辛柚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桂花糕,贺清宵就到了。
“贺大人吃早饭了吗?”
贺清宵本想客气说吃过了,对上少女盈盈笑眼,鬼使神差说反了:“没吃。”
正准备退出去的刘舟深深看贺清宵一眼。
贺大人在年轻貌美的姑娘面前是不是太实在了?一点都不在乎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吗?
贺清宵看懂刘舟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他在乎的!
“贺大人吃两块桂花糕垫垫肚子。”
贺清宵默默吃了两块桂花糕,不多也不少,然后谈起正事:“辛姑娘有发现?”
辛柚把荷包递给他。
素面荷包绣着一丛兰草,素雅清新,与贺清宵常用的方方正正的深色荷包截然不同。
给他的?
贺清宵伸手去接,就听辛柚道:“今日去翰林院,我发现办公房里的茶叶罐被人动过,就取了些茶叶放进荷包里。贺大人这边有能辨识毒物的人吗?”
贺清宵拿着荷包的手一顿:“有。”
“还有这份甜糕,也一起查查。”辛柚把甜糕推过去。
“这是——”
“画待诏送我的。虽然我觉得画待诏没问题,但这种特殊时候到了我手里的吃食还是查一查稳妥。”辛柚说着这话,神色淡然。
她不是针对画待诏,而是小心为上,所以没什么好矫情的。
“那等我的消息。”贺清宵看着辛柚,眼底藏着歉意,“这几日要辛苦了。”
处处小心提防的日子他体会过,很不好受。
他身在锦麟卫北镇抚使的位子,本该查明真相,而不是靠阿柚以身做饵。
“不辛苦。”辛柚目光灼灼,如星子般明亮,“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
孤身进京,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这里。
辛柚回了翰林院,等到晌午出来觅食,就接到了消息:茶叶中混了毒草,甜糕没有问题。
这样看来,下毒是对方首选的手段。她不给机会的话,下一步应该就是暗杀了,而这才是她在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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