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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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兴奋极了,学得一点不比两位太医慢。
孔瑞静静站在一旁,也暗暗记下来。
教完两位太医,出了宫门,昭阳长公主拉住辛柚的手:“瑞儿,你陪一下芙儿,我和你表妹说说话。”
辛柚上了昭阳长公主的马车。
“阿柚,今日多亏你了。”
“遇到三皇子那种情况,又恰好有办法,任谁也不会视而不见。”
昭阳长公主并不这么认为:“这急救之法,也不一定会成功吧?”
辛柚一笑:“凡事无绝对。”
“这就是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你能站出来,就值得称赞。”
昭阳长公主是对宫中那些侄儿、侄女没多少感情,可也不愿见到好好一个孩子出意外。
“贤妃是个体面人,今日你救了三皇子,以后至少在明面上她是不会与你唱反调了。”昭阳长公主提起贤妃,这才是她真正要与辛柚说的话。
阿柚以后既有谋划,对有分量的人物多些了解不是坏事。
“多谢姑母提醒。”
车厢中宽敞舒适,姑侄二人低声细语聊起来。
回到寝宫的兴元帝听内侍禀报了辛柚教授两位太医之事。
“阿柚这孩子像朕,大气。”
侍奉一旁的孙岩忙附和:“龙生龙,凤生凤,阿柚公主自然像陛下。”
兴元帝朗声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可惜阿柚不是儿子。
辛柚前脚回到辛宅,后脚宫中的赏赐就到了。
除了兴元帝的赏赐,贤妃的谢礼也很丰厚。小莲整理着礼单,大感好奇:“还有安嫔、端嫔、丽嫔该不会所有参加宫宴的嫔妃都给您送了礼物吧?”
辛柚听着名单,微微点头:“好像是。”
小莲目光灼灼,看着辛柚。
姑娘一定又做大事了!
“三皇子吃烧鹅卡住了”
听辛柚说完,小莲遗憾眨眨眼:“可惜婢子没在场。”
她这种陪着主人进宫的小丫鬟另有安置,是没资格陪在左右的。
辛柚拍拍小莲手臂:“快整理吧,叫红儿她们给你打下手。等会儿你去一趟书局,让刘舟去找贺大人,就说明日一早他若有时间的话,我在书局等他。”
“是。”
小莲带着红儿、绛霜把东西清点归库,记录在册,随后去了青松书局。
刘舟一听东家明天会过来,高高兴兴去给贺清宵送信。
胡掌柜却叹了口气。
“掌柜的怎么啦?”小莲关心问。
“没事,知道东家要来,高兴。”老掌柜又想叹气了。
以前他总担心哪个大尾巴狼把东家叼走,万万没想到东家变成了金枝玉叶,还是不能天天见了。
等刘舟回来,告诉小莲已经传好话,小莲带着几本《西游》走了。
刘舟听胡掌柜叹气,问清楚后拿眼斜他:“掌柜的,你心态不对。以前沈少东家过来,你不还嫌烦么?”
胡掌柜一吹胡子:“那能一样么,沈少东家是添乱,东家是顶梁柱!”
沈宁一脚迈进来:“掌柜的,刚刚我好像听到你喊我了?”
胡掌柜笑呵呵迎上去:“您听错了,我们在说东家什么时候过来。沈公子来买书吗?”
沈宁一甩折扇:“以前叫我少东家,现在叫我沈公子。疏远了,疏远了啊!”
胡掌柜和刘舟:“”
转日辛柚早早去了青松书局,走到贺清宵常停留的书架旁,拿起一本游记翻看。
这是一本海外游记,描绘了与大夏截然不同的异国风光。
辛柚本是打发时间,看着看着竟入了迷,直到脚步声渐近。
她侧过头去,弯起唇角:“贺大人。”
贺清宵走了过来,看清辛柚手中游记,眼神微闪。
“辛姑娘有事找我?”
“去后头说话吧。”辛柚把书放下,向后走去。
如今不知多少人好奇她的身份,在书厅说话就不太稳妥了。
东院待客厅,小莲奉了茶默默退下。
“贺大人伤好了吗?”
“好了。”贺清宵言简意赅,并不想围绕这个话题多说。
辛柚看出他的尴尬,有些想笑。
贺大人脸皮过于薄了。
“听说昨日宫宴,辛姑娘救了三皇子,还把急救秘技教授给了太医。”
“贺大人听说了?”辛柚没想到传得这么快。
“从太医院传出来的风声,恐怕再过几日就彻底传开了。”
二人闲话几句后,辛柚问:“邓阁老一案抓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有君字印记的相关消息吗?”
贺清宵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阿柚这么说,恐怕又有新打算了。

辛柚身体微微前倾,认真道:“贺大人,我想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辛姑娘打算怎么做?”贺清宵情绪平稳,甚至觉得欣慰。
至少这一次阿柚知道和他商量了。
“当年我娘才提出革新,他们就畏之如虎,阴谋不断。我若旧事重提,他们一定按捺不住”
贺清宵听辛柚说完,眉头深敛:“你以自己为饵,太危险了。”
“所以才请贺大人帮忙。我在明,你在暗,就有很大可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但这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一方势力。”贺清宵提醒。
“总有领头的人,有最无法容忍革新的人。”
从借淑妃之手设计娘亲离宫,到十几年后借固昌伯之手杀害娘亲,每一步都有安排,有计划,不是仓促而成。那对方必然有一直紧盯着与娘亲有关消息的人,当她放出饵去,那位主导者定不会无动于衷。
对方有动作,她才有机会把那人揪出来。
贺清宵沉吟片刻,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点头:“可以试试,不过要小心为上,不能冒进。”
辛柚一笑:“贺大人放心,我会惜命的。”
贺清宵眼里有了浅浅笑意:“还有,不是我帮辛姑娘的忙。”
辛柚静静看他。
“是合作。今上也催问过君字印记的进展,找出幕后主使不是辛姑娘一个人的事,亦是锦麟卫的任务。”
辛皇后因革新为民而死,阿柚如今的坚持不只是为了私人恩怨,更是为了走完辛皇后未走完的路。
而经世济民这条荆棘难行的路上,不会只有阿柚一个人,也不该只有阿柚一个人。
“那合作愉快。”辛柚举起茶杯。
贺清宵也举起茶杯:“嗯,合作愉快。”
“人多眼杂,我就不送贺大人了。”辛柚目送贺清宵离去,弯了弯唇。
娘亲您看,与我同行的恰好是心悦之人,女儿的运气也没那么糟糕吧。
甘泉宫中,内侍双手捧着盒子走进来:“娘娘,辛姑娘的人送了书来。”
贤妃示意内侍打开,盒子中放着几册话本,封面清清楚楚写着一个“六”字。
贤妃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吩咐宫人:“去请三皇子来。”
年幼的皇子本来每日都要上学,三皇子昨日险些出事,于是得了一天假期。
没多久三皇子快步走进来:“母妃,听说辛姐姐让人送了《西游》来。”
“走路稳当点。”险些失去儿子的恐惧还在,贤妃看着走来的三皇子眼神无比温柔。
以前对儿子有些跳脱的性子,贤妃常有数落,经历了昨日突然意识到,没有什么比儿子健康平安更重要了。
谢天谢地,儿子还能一声声叫她母妃,开开心心看话本。
“真的是第六册 !”拿起话本,三皇子眉开眼笑。
换做往常,贤妃就要提醒三皇子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却笑着拍拍他的手:“去看吧,只能白天看,不许晚上掌灯看,也不能耽误功课。”
“知道了,母妃。”三皇子扫了一眼剩下的话本,“辛姐姐送了好几本啊。”
“又不是吃的,有一本还不够你看么。”
“那儿子告退了。”三皇子抱着书高高兴兴走了。
贤妃唇边挂着笑,想了想吩咐宫人:“送两本去乾清宫。”
兴元帝批了折子,起身走了几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阿柚还是待诏的时候,能随时打发内侍去传唤,恢复了女儿身后有锦麟卫指挥使冯年汇报情况,也觉得还好。
奈何冯年不中用,现在阿柚有什么动静,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难不成继续让贺清宵留意?
兴元帝摇摇头。
不行,那混账小子连他这个皇上都敢糊弄,他信不过。
说来说去,还是冯年不行。
这时孙岩走了过来:“陛下,贤妃娘娘的人送来了话本,说是阿柚公主刚刚让人送给三皇子殿下的。”
兴元帝不由笑了:“阿柚对小孩子倒是守信。”
孙岩嘴角微抽。
贤妃娘娘这借花献佛白干了。
兴元帝回到龙案边,坐下来翻看起话本。
转日朝中一切如常,辛柚救三皇子的事渐渐传开,给众官员枯燥乏味的上衙生活添了一点谈资。
当谢掌院见到来报道的辛柚时,愣了许久。
“辛辛待诏还要继续来翰林院?”
辛柚理所当然点头:“今上没有收回我的任命,下官自然要来上衙。前些日子要适应新变化,这才耽误了几日,还望谢掌院勿怪。”
“当然不会。”谢掌院看着身着罗裙的少女艰难张张嘴,客气了一句。
“那下官就去待诏厅了。”辛柚抿唇一笑,转身便走。
谢掌院想了又想,拔腿去了宫中。
今日并非谢掌院轮班,见他进宫求见,兴元帝还有些好奇:“谢掌院什么事啊?”
“陛下,辛待诏来翰林院了。”
兴元帝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谢掌院观察皇上神色,明白了。
原来皇上也不知道辛待诏还会去翰林院当差。
“陛下,辛待诏以后——”
兴元帝经历的事儿多,很快就接受了这件在许多人眼里的出格事:“本就是闲职,她既愿意去,就随她吧。”
在翰林院好啊,以后他想见阿柚随时都能传召。
既然皇上不反对,谢掌院就淡定了:“臣知道了。”
待诏厅中,词待诏正讲着新听来的八卦:“听说前日宫宴上三皇子险些出事,幸亏被辛待诏给救了”
“早就说了,辛待诏是有大本事的人。”接话的是画待诏,平时心无旁骛作画,一旦谈到与辛柚有关的事就眼睛发亮。
棋待诏笑了:“你们还一口一个辛待诏,人家辛姑娘真正的身份可是金枝玉叶,这待诏啊早就是老皇历喽——”
棋待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中,望着闲庭散步般走进来的少女瞪大了眼。
其他三人顺着棋待诏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住了。
辛柚冲四人一笑:“好久不见。”
词待诏最先反应过来:“辛,辛姑娘,您回来看看啊?”
堂堂金枝玉叶,居然还记得他们四个小可怜。
“不是,我来当差。”

辛柚这话一出,画待诏四人就呆住了。
“辛姑娘,您是说以后还会来翰林院上衙?”词待诏不可置信。
“嗯,就和以前一样。”
“不是——”词待诏抹了一把脸,心道这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啊!
画待诏关心问:“那谢掌院知道吗?”
“刚刚已经去见过谢掌院了。”
画待诏放心了:“我画了一副仕女图,请辛待诏品鉴一下。”
辛柚跟着画待诏去了他的座位,欣赏起铺在桌上的画作。
“画待诏笔力更精湛了”
词待诏看看辛柚,看看画待诏,还是觉得不真实。
“咳,辛姑娘——”
辛柚看向词待诏,淡淡笑道:“都是同僚,几位还是叫我辛待诏吧。”
待诏西厅颇宽敞,虽摆了五套桌椅却并不拥挤。辛柚的座位在里边一角,与其他四人的座位隔得稍远一些。
可再远也是同在一厅,以后他们真就与一个年轻姑娘共事了?
等到下衙时间辛柚先走一步,词待诏发出这样的疑问。
画待诏睨他一眼,语气疑惑:“我们每天也没什么事啊。”
词待诏一滞,深吸一口气:“有没有事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辛待诏是女子啊,整日与我们在一起会让人议论吧?”
画待诏摇摇头。
“怎么了,画兄?”
“不都说年轻人不惧人言,词兄你还怕人议论啊。”
“不是——”词待诏都快无法呼吸了,再看棋待诏与占卜待诏,居然也是无事发生的样子。
难道是他不正常?
“我的意思是,辛待诏会被人非议吧。”
棋待诏开口了:“辛待诏要是怕人议论就不会来,又没人能强迫她。”
词待诏恍惚点头,直到四人出了西厅被人围住打听辛柚过来的事,听说她以后继续来当差一个个无法接受的样子,所剩无几的信心才得以恢复。
果然不正常的不是他!
辛柚来翰林院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百官中传开了。
不知多少人散了衙没有回家,打着宴请同僚的名头谈论此事。
“还以为恢复了女儿身,从此就安静了。”
“要我看啊,辛姑娘就是那种天生的风云人物。从寇姑娘到辛公子再到辛姑娘,哪件事不是惊天动地的。京城茶楼酒肆的说书人不知多少指望着评说辛姑娘的事迹糊口呢。”
“这倒是。辛姑娘进宫赴宴都能救下三皇子,将来在民间传开又是一段趣事。”
“不过辛姑娘以后每日去翰林院,与她共事的恐怕不自在吧?”
“几位真以为辛姑娘一个女子能长久在翰林院待下去?看着吧,明日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
事实确实如此,翌日早朝就有两位言官站出来,表达了对此事的反对。
“翰林院皆是进士出身的英才,辛姑娘以女子之身混在其中,实在有失体统。还望陛下多加约束,不要令天下读书人失望”刘给事中慷慨激昂,一脸正气。
兴元帝看着这人就烦。
他记得这玩意儿因为说话难听被白将军殴打,闹到了他面前。如今罚俸的时限还没过去,就又跳出来了?
“有失体统?”兴元帝等刘给事中废话完,一字字问。
熟悉兴元帝的都知道,皇上生气了。
兴元帝确实很生气。
说别人也就罢了,居然敢说他女儿有失体统?
这就教这逆臣好好做人。
刘给事中正满心激荡,觉得在为天下读书人发声:“当然有失体统,哪有女子与男子同堂为官的道理,还是翰林院这种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这是对万千寒窗苦读的学子的侮辱——”
“呵。”一声冷笑响起。
刘给事中的慷慨激昂一滞,下意识寻找冷笑的人,然后对上了兴元帝冷漠的眼。
“当年朕南征北战的时候,有女将领女士兵,与男子同营帐为官,同战场厮杀。如今不过二十载,同堂为官就是对天下读书人的侮辱了?”
不提读书人还好,越提读书人兴元帝越来气。
他起于微末时追随他的可没有一个读书人!
建国初从打江山转为守江山,学问开始比武力重要,他对各方来投的大儒,那些读书人,是有些底气不足。
但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多,他渐渐想明白了。他对读书人的看重是为了让读书人替他更好地治理江山,而不是让他们对他指手画脚,看不起曾陪他流过血的那些人。
“哪个读书人觉得被侮辱了?”兴元帝目光灼灼,扫过众臣。
靠前的都是高官,余光扫着身边人,没有动作。
倒是队伍中后的位置,有几人陆续出列,附议刘给事中的话。
兴元帝听完,面无表情道:“既然觉得与辛待诏同朝为官是被侮辱,那你们就回家吧。”
此话一出,百官震惊。
站出来的几人中有四人直接瘫软在地,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几位大人皆是科举入仕的国之栋梁,陛下怎能如此啊!”刘给事中痛心疾首。
另外两个站出来的人也是义愤填膺:“陛下如此,大夏危矣——”
“住口!”兴元帝重重一拍龙椅扶手,“你们觉得被侮辱,朕许你们回家去,难道不是成全你们?居然在朝上出此恶言。嘴上为公为国,分明是舍不得功名!来人,把刘给事中等三人拖到午门外,廷杖五十!”
很快就有锦麟卫过来,把三人拖了下去。
兴元帝一双眼尾上扬的眼缓缓扫过群臣,淡淡道:“诸卿也去观刑。”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朝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抗旨是不敢的,百官沉默着如缓缓潮水涌向午门外,看刘给事中三人被杖打。
一般情况下,廷杖监刑的是锦麟卫指挥使冯年和大太监孙岩,今日兴元帝亲自监刑。
午门外,刘给事中三人被扒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行刑的校尉把长棍高高抡起,毫不留情打下去。
栗木棍包裹铁皮的那一端重重打在皮肉上,发出令人牙酸心紧的一声响。
一下,两下,三下
击打声与惨叫声交织,兴元帝冷眼看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观刑的众臣噤若寒蝉。

这是第一次,皇上让这么多官员观刑。
百官最直接的感受是恐惧,是天威不可冒犯。至于被侮辱这种感受,在此时亲眼瞧着刘给事中三人毫无尊严袒露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已是微不足道。
秋风萧瑟,冷意袭人。
兴元帝把百官神色尽收眼底,眼神更冷了。
朝政离开文臣确实不行,但三年又三年,举办一次春闱就收获一茬文臣,真以为离了哪个朝廷就不转了?
笑话,他还没见哪个位子的人升迁了、贬职了、致仕了、掉脑袋了,然后找不到人补上的。
时间很慢,又很快,刘给事中三人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棍子落下的声音却丝毫不减。
那长棍不光落在了刘给事中三人的屁股上,也落在了百官的心上。
终于五十杖打完,三人已是气若游丝。
兴元帝犹不解气,冷冷道:“把这三人投入诏狱。”
众臣默默听着,无人敢站出来求情。
血迹斑斑的三人很快被拖走,兴元帝甩袖回了寝宫。
来观刑的还有先前跳出来丢了官的四人,看完这一场廷杖,四人的委屈全化为了后怕。
差一点,当时他们但凡多一句嘴,就是刘给事中三人的下场了。
众臣是在无比压抑的气氛中散去的。往外走的路上,有人想与身边同僚议论一下,嘴张了张却张不开。
直到出了皇城很远,才有低低的谈论声响起。
“万没想到,今上如此震怒。”
绝大多数官员心里其实是赞同刘给事中所言的。
又不是乱世顾不得体统的时期了,那时候任命的女官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能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呢。
可皇上真的会打人啊,毫不留情那种。
哪怕穿着官服体体面面走在街上,说话的官员也觉得屁股那里凉嗖嗖的,毫无安全感。
“其实——”一名官员犹豫了一下。
“其实什么?”
“今上也不是鼓励女子入朝为官吧,那不是因为辛待诏嘛。”
人家辛待诏是皇上的女儿啊,哪个当爹的听到有人当面说和你闺女共事是侮辱我,当爹的还高高兴兴表示“你说得对”。
“这么说,只是特例?”听了这话的官员暗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特例他可以接受的!
其他官员也是这种感受:“咳,凡事总有例外。”
皇上还是看重他们的!
自欺欺人也好,发自内心这么认为也罢,百官总算是为自己找到了不再反对的理由。
不然咧?丢官?当众打屁股?打完还要去蹲诏狱?
兴元帝在寝宫听锦麟卫指挥使冯年禀报了一些官员的反应,冷哼一声。
果然打一顿就老实了。
至于下了诏狱的刘给事中三人是死是活,兴元帝压根懒得问。
真当他是面人泥菩萨,既然要杀鸡儆猴,他就不会心软。
“孙岩。”
“奴婢在。”
“安排人去传辛待诏进宫觐见。”
孙岩微微抬了抬眉。
皇上还真是强硬啊,打完了反对的臣子,立刻就传辛待诏进宫,丝毫不考虑百官心情。
不,皇上就是让百官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加重打击。
不过作为一位宦官,孙岩与百官天然不是一个立场,乐得见这些人倒霉,心情愉悦安排去了。
辛柚接到传召时正在翻书。
等她一走,就有几人窜进西厅:“几位听说没,早朝时有三位大人挨了廷杖,四位大人丢了官”
这个话题随着众臣观刑后回到各衙门,飞快传开。
“啧啧,昨日大家还在吃惊辛姑娘去了翰林院,今日又出了多位大人受廷杖并被百官观刑的事”
与辛姑娘有关的八卦真是层出不穷,生生不息。
辛柚出了翰林院,进了宫门,一路走到乾清宫,对早朝上发生的事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让辛柚平身,面上半点看不出不久前的冷酷:“阿柚怎么想着回翰林院了?”
“臣不是书待诏么,正好想写一些文章。臣也喜欢在翰林院当差。”
兴元帝来了兴趣:“哦,阿柚打算写什么?”
莫非是《画皮》、《西游》这样的故事?
兴元帝不是爱看话本子的人,但对松龄先生的故事却很喜欢。
“还在思考。”
“这样啊,那你慢慢想。朕让谢掌院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免得被人扰了思绪。”兴元帝顺势说道。
本来他也要对谢掌院提的,既然阿柚喜欢,继续任待诏一职没什么,但与几个男子整日同处一厅确实不合适。
兴元帝说罢,已经准备了辛柚反对后要说的话。
“陛下所言甚是,那等臣回去就去找谢掌院,有合适地方尽快搬过去。”
居然没反对。
兴元帝一时有些不适应,见辛柚面上并无不满之色,脸上笑容更多了:“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你只管安心在翰林院当差,若有人胡言乱语,自有朕替你做主。”
“谢陛下。”
兴元帝又留辛柚说了一会儿话,放她离去。
辛柚回到翰林院,去找谢掌院:“待诏东厅与西厅之间有一处空屋,下官想搬去那里。”
谢掌院自然不会反对,安排人陪辛柚去收拾东西。
待诏西厅画待诏几人赶紧帮忙,听到动静的东厅那边探头看了看,犹豫半天还是没参与。
在他们看来,这是在表达与女子同堂为官的不满,西厅这几个太没骨气了。
直到收拾好,辛柚喊住画待诏四人:“今日下衙后要是不急着回去,我请大家去丰味楼吃酒。”
东厅几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丰丰什么楼?
词待诏毫不犹豫答应了:“今日什么事都没。”
其实哪天都没事。
与女子同堂为官不合适?这可是丰味楼啊!
等到下衙时间,东厅几人悄悄走在后面,亲眼瞧着辛柚带着西厅几人进了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真的去了啊。”东厅一位老待诏眼睛湿润了。
他这个岁数了,还没去过丰味楼呢。
其他人心里也怪难受的。
先不说辛待诏如何,凭什么西厅几个野路子突然快活起来了?

画待诏几人确实很快活。
别说他们这种闲得长蘑菇的芝麻小官,就是那些大人们,有不少只是人前风光,单以俸禄去上几回丰味楼就要喝西北风了。
“都说丰味楼的招牌是蟹黄包,咱寻思着能有多好吃呢,呜呜呜,是真好吃!”画待诏哽咽了。
这么好吃的蟹黄包,可怜他儿子吃不到啊。
词待诏吃得满嘴流油,半点与女子一起当差的不适都没了。
如果其他女子都像辛待诏这样,他愿意住在女人堆里!
“能不好吃么,一笼蟹黄包一两银。”棋待诏说着这话,明明不用他掏钱,也感到肉疼。
这是吃蟹黄包吗?这是吃银子啊!
“四位兄长喜欢吃,等会儿一人带两笼走。”辛柚浅浅喝了半杯酒,眉目舒展,唇角含笑。
西厅四位待诏虽然在常人眼里有些古怪,辛柚却觉得相处起来很轻松。
“这怎么好意思呢。”
四人推辞,等离开丰味楼时在辛柚的坚持下每人手里还是提了两笼蟹黄包。
第二天上衙,“蟹黄包”就成了西厅四人热议的话题。
“我家小子吃蟹黄包都吃哭了。是我这当爹的无能啊,要不是辛待诏,这辈子都没能耐让犬子吃上丰味楼的蟹黄包。”画待诏感叹着。
词待诏见东厅有人过来,故意抬高声音:“画兄你这话不对。是你和辛待诏交好,令郎才吃上了一两银子一笼的蟹黄包,那令郎还是靠你这当爹的才吃上的嘛。”
路过的东厅待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多少?一两银一笼?
等他进到东厅,就迫不及待说了。
东厅中一片安静,好一会儿一人站起来:“咳,我出去走走。”
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谢掌院还专门给辛待诏腾出一间屋办公呢,难道谢掌院也没骨气?
昨日廷杖的阴云还没散去,辛柚本就是人们关注的中心,这么一来,她昨日宴请画待诏几人的事很快就在翰林院悄悄传开了。
一时间,往待诏厅这边来逛的人骤然增加。
这些人倒不是真想怎么样,好比哪里发生了新鲜事,或是有人捡了一块金砖,明知道过去也不可能再捡一块,还是会去溜达一圈。
秋阳温暖,办公房窗户大开,书桌上宣纸铺展,身穿绿袍的少女认真写着什么。
“各位不要扰了辛待诏清净,辛待诏在写书呢。”词待诏小声道。
“写书?辛待诏写什么书?”
“那就不知道了,辛待诏今日才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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