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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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秀王打断她的话:“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南行回京我们朝夕相处多日,在我心里我们并不生疏。你若不愿我叫你阿柚,那我就叫你妹妹了。”
“殿下叫我辛柚就好。”
“那你会叫我陈平么?”秀王反问。
辛柚抿了抿唇。
秀王微微垂眼:“我等在这里,是想和妹妹说一声抱歉。”
“殿下还是叫我阿柚吧。”
比起已经被那人与姑母都唤过的“阿柚”,辛柚发现“妹妹”这个称呼更令她不适。
秀王眼里有了笑意:“好。”
辛柚不动声色看着笑意浅浅的男子。
秀王比她大了两岁不到,还很年轻,眼神与笑容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柔软。那些基于理智的怀疑,在这样的笑容下似乎很容易就会散去。
“抱歉,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就不会让你这么尴尬了。”
辛柚提了提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语气平淡:“殿下不必往心里去,整日穿着男装很麻烦,如今恢复本来的样子也挺好。”
“阿柚不怪我就好。”秀王松了口气的样子。
“阿柚。”昭阳长公主走了过来。
“姑母还没走?”
“随姑母去长公主府住两日。”昭阳长公主面对秀王的问好微微颔首,拉着辛柚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有着长公主府标志的车驾很快驶远,秀王站了一会儿,也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乾清宫中,对于儿子变女儿这件事彻底冷静下来的兴元帝发了话:“传长乐侯进宫。”

接到传召时,贺清宵一脸平静。
快到平时下衙的时间了,因是休息日,去往皇城的路上要冷清不少。贺清宵匆匆赶到宫中,入目就是帝王阴沉的面容。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没有立刻让人起身,而是目光沉沉盯着跪拜的年轻人。
原本,这是他用起来很顺手的近臣,还想着将来留给木儿用,因此才派他陪木儿南下以积累情谊。
没想到儿子变成了女儿,再想想当初的决定,兴元帝懊恼不已。
阿柚落水是这小子救的,之后更是多日单独相处,他不信这混账东西不知道阿柚是女儿身。
既担忧这混账东西占女儿便宜,亦怒他胆大包天,欺君罔上。
这混账是掌管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怎么敢隐瞒阿柚的事不报!
如此,是不是有更多事隐瞒?
帝王的多疑令兴元帝怒火高涨,眼神冷沉。
死寂般的气氛中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大太监孙岩在心里叹口气:这一日发生的事,可真是只有更意外,没有最意外。
长乐侯这一关,可不好过了。
“长乐侯。”
“臣在。”贺清宵声音依然沉稳,从这声称呼感受到了兴元帝的怒意。
没有称他的官职“贺镇抚使”,也没如长辈唤晚辈那样叫他“清宵”。
“你知道辛待诏是女儿身么?”兴元帝直接问。
贺清宵沉默一瞬,坦然承认:“南下时不知,后来知道了。”
“后来,什么后来!”
“从水中救起辛待诏后。”
“你大胆!”兴元帝霍然起身。
贺清宵低头:“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你——”兴元帝想骂他对女儿无礼,话冲到嘴边反应过来。
这话不能骂,传出去对阿柚不好。
“你既知晓辛待诏是女子,回京后为何隐瞒不报?你这是欺君!”兴元帝指着跪在地上的青年,换了个罪名骂。
“臣罪该万死。”
“贺清宵,你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臣没有这么想。”
“那你隐瞒不报是何居心?”这是兴元帝最膈应的一点。
贺清宵是他选的北镇抚使,天子耳目,到头来却欺他瞒他,如何能够容忍。
“辛姑娘说给她一些时间,她会亲自对陛下说清楚。臣反复思量,这毕竟是陛下家事,不敢贸然介入。”
兴元帝冷笑:“你是不是忘了除了长乐侯,你还是北镇抚使?什么时候需要你自作主张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刻薄,可说这话的是皇帝,在孙岩看来不但不刻薄,甚至觉得皇上对长乐侯过于宽容了。
要知道,贺清宵所为可是欺君!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贺清宵额头贴地,一动不动。
兴元帝从没瞧贺清宵这么不顺眼过,冷冷道:“长乐侯办事不力,午门外廷杖三十!”
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中,昭阳长公主看辛柚心事重重的样子,柔声问:“阿柚在想什么?”
辛柚慢慢看向昭阳长公主。
她在想,贺大人是不是已经被传进宫中了,是不是在受罚了。
今早的碰面,她看到了贺大人被廷杖的画面。
理智来说,欺君之罪如果只挨一顿板子就能揭过,已是幸事。
当她不得不恢复女儿身,贺大人就必然会面对是否早已知道她身份的诘问。
不承认,多疑的帝王不会信,就算逃过眼下的惩罚,很可能会留下更大祸患。坦然承认,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后果如何只在那个人一念间。
她对此表示担心时,贺大人说若只是受罚来揭过此事就是万幸,让她不要插手。
她知道装作不知或许是最好的,可真的到了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对他的受罚无动于衷。
冰冷的地面,围观的内侍,脱去衣裤在大庭广众之下承受棍打——贺大人本是局外人,会遭遇这些全是因为她。
“姑母,能不能让车夫停一下。”
“怎么了?”
“我要进宫见今上。”
“发生什么事了?”昭阳长公主看出辛柚神情不对,面露关切。
“求今上宽恕贺大人。”辛柚说完,掀起马车门帘跳了下去。
“阿柚——”昭阳长公主探出头,看少女提着裙角往皇城跑去,急忙吩咐车夫,“掉头!”
昭阳长公主的车驾很快掉头,去追辛柚。
辛柚一口气跑到宫门前:“我有事要见今上。”
守门者自然认识才从此门出去的辛柚,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这位金枝玉叶,犹豫了一下道:“您稍等,这就去禀报。”
后面昭阳长公主赶了过来:“阿柚,姑母带你进去。”
昭阳长公主有自由出入皇宫之权,带着辛柚直奔乾清宫。
她们从东华门而入,与被押去午门外的贺清宵走的不是一条路,因而并未碰见。
“阿柚,和姑母说说发生了什么事。”走在辛柚身边,昭阳长公主小声问。
“我南下时落水,为贺大人所救,被贺大人发现了女子身份,在我恳求下贺大人答应暂时为我保守秘密。现在今上知道了真相,若是治贺大人欺君之罪,就是我的罪孽了。”辛柚说着,用力咬了咬唇。
受刑的是他,受辱的是他。就算这是最小的代价,他说得再云淡风轻,她又凭什么理所当然。
昭阳长公主一听,神情变得凝重。
不像辛柚从画面中看到了对贺清宵的惩罚,昭阳长公主很担心兄长一怒之下砍了贺清宵的脑袋,那这对父女就永远没有解开心结的可能了。
这是昭阳长公主绝不愿看到的结果。
姑侄二人脚步匆匆,赶到乾清宫。
“陛下,长公主与辛——姑娘求见。”
兴元帝听到“辛姑娘”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纳闷二人为何去而复返,忙吩咐宫人带进来。
“昭阳,你们这是——”兴元帝与昭阳长公主说着话,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辛柚身上。
辛柚跪下来:“陛下,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禀报。”
“什么事啊,慢慢说。”
“臣在白云县时不慎落水,贺大人不顾自身安危把臣救下,因此发现了臣的女子身份。当时臣请求贺大人暂为我保密,贺大人不得已答应下来”辛柚说完,微微抬头看向兴元帝,“臣请与贺大人一同受罚。”

对辛柚返回,兴元帝是乐见的,可听了她的话就不怎么开心了。
“贺清宵胆敢欺瞒朕,朕只罚他三十杖,已是念在他救了你的份上。”
跪在冷冷地砖上的少女身体笔直,听了这话睫毛微颤,眼泪滚落:“所以臣只求与贺大人一同受罚。是臣求他暂时保守秘密,贺大人有错,臣更有错。倘若贺大人一人受刑,臣却置身事外,那臣无法原谅自己。”
她说着,挺直的脊背伏下去:“求陛下成全。”
兴元帝看着少女一颗颗泪珠砸在金砖上,心情很复杂:刚才夏国公主的封号说不要就不要,那般硬气,现在怎么这么能哭呢?
可偏偏见她如此,兴元帝就心软了:“罢了,把长乐侯带回来。”
接到口谕的内侍急匆匆赶往午门。
大臣受廷杖也是有一番流程的,负责监刑的是大太监孙岩和锦麟卫指挥使冯年。
内侍赶到时,贺清宵已经挨了三杖,高高举起的第四杖正要落下。
“住手!”
随着内侍一声高喊,负责行刑的大汉将军举起长棍的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冯年。
内侍急急走到冯年与孙岩面前:“传今上口谕,长乐侯贺清宵即刻前往乾清宫。”
冯年愣了愣,眼神复杂看向趴在地上的青年。
他的衣裤被褪下,一侧脸贴在地上,明明狼狈屈辱至极,可不曾皱一下的眉却让人觉得他还是那位处事不惊的北镇抚使。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贺大人扶起来!”一瞬的怔愣后,冯年对大汉将军道。
几个大汉将军忙把贺清宵扶起。
贺清宵拒绝了旁人帮忙,默默把衣裤穿好,随前来传口谕的内侍往乾清宫而去。
冯年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在心里遗憾叹气:才打了三下呢。
“冯指挥使,走吧。”孙岩从冯年身边走过。
乾清宫中,内侍禀报:“陛下,贺镇抚使到了。”
“让他进来。”
辛柚望向门口,看到贺清宵走了进来。
与画面中的狼狈不同,他的绯色官服不太显脏污,只是除去官帽后有一缕发落在脸侧,是平时面圣时不会出现的样子。
贺清宵也看到了辛柚。
视线相碰,他看到她微红的眼,还有残留的泪,一下子明白了这场廷杖为何突然终止。
用尽自制力收回视线,贺清宵慢慢跪下行礼:“罪臣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兴元帝见他动作,心道冯年动手还挺快,下意识看了辛柚一眼,莫名有些心虚。
辛柚自然也看出来贺清宵已挨了廷杖,只是不知挨了几杖。
她眼眶一酸,泪珠簌簌而落。
贺清宵神色一僵,无措又迷惑。
阿柚在为他哭么?
这个发现令他心头悸动,还有些不真实。
他印象中的阿柚,有智谋有孤勇,却鲜少看她软弱落泪的样子。
视线一直落在贺清宵身上的辛柚察觉他的困惑,本来的内疚心痛一瞬转为无奈。
贺大人也太实在了些。眼泪又不值钱,多掉一些换他少受罪再划算不过。
“咳咳。”兴元帝清了清喉咙,“长乐侯,念你救阿柚有功,剩下的廷杖就免了。”
果然是阿柚为他求情了。
贺清宵拢了拢拳,头低下去:“谢陛下开恩。”
“下不为例。”兴元帝冷淡的声透着警告,“退下吧。”
“臣告退。”
贺清宵慢慢起身,倒退着离开。
兴元帝看向辛柚:“看到了,人没事。”
辛柚擦擦眼泪:“多谢陛下。”
兴元帝忍了忍,没忍住:“阿柚很看重长乐侯。”
他其实想说在意,并暗暗怀疑女儿喜欢那混账。
辛柚抬眸与兴元帝对视,眼神清澈,神色坦然:“贺大人是臣的救命恩人。之前我做寇姑娘,做辛公子时,为素不相识之人奔波遇险尚且不言悔,对救命恩人遇险怎么会无动于衷?”
说到这,她面露狐疑:“莫非陛下怀疑臣对贺大人有男女之情?”
兴元帝顿觉尴尬。
是他太庸俗了,怎么能按常理揣测阿柚。
“阿柚误会了,朕没这么想。哦,既然回来了,不如等用过晚膳再出宫。”
昭阳长公主知道辛柚不愿,替她婉拒:“宫里规矩多,今天折腾了大半日,还是让阿柚去臣妹那儿歇歇吧,以后随时都能进宫来。”
兴元帝一听也是,不再强留。
出了宫门,辛柚与昭阳长公主上了马车,车行不久追上了步行的贺清宵。
昭阳长公主体贴吩咐车夫停车:“阿柚去问问长乐侯可有马车,若是没有,就让他坐这辆车回侯府。”
“多谢姑母。”
辛柚下了马车,走向贺清宵:“贺大人。”
贺清宵停下脚步,看身着素色长裙的少女快步走来,目光停在她隐隐泛红的眼尾处。
第一次,贺清宵觉得自己卑劣。
他竟然因为阿柚为他落泪而感到欢喜。
相比之下,那伤处传来的疼痛,以及大庭广众之下被褪下衣裤杖打的屈辱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辛姑娘——”贺清宵迟疑了一下,“还是公主殿下?”
他尚不清楚,父女见面后达成了什么约定。
“没有什么公主殿下,贺大人叫我辛姑娘就是。”辛柚从贺清宵神色间看不出伤势如何,抿了抿唇问,“我是不是去迟了?”
今早在胡同外被贺大人拦住,他们就定好了说辞,等贺大人被问话时便承认在南下时知道了她的身份。
倘若没有这趟南下,一旦寇姑娘是辛公子这件事暴露,贺大人否认知道她真实身份很难取信于那人,而若承认,这种性质的欺君之罪就不是能轻易揭过的了。
南下之行救了落水的她,给了认下此事最好的机会。
看着她关切的眼神,贺清宵不觉扬唇:“只挨了三下。”
停了停,他轻声道:“只是三十杖,我受得住,辛姑娘不该为我求情的。”
“锦麟卫指挥使冯年对贺大人并不友善,有他监刑,三十杖下来去掉半条命也有可能。”
三十杖往死里打,是能打死人的。冯年不敢要贺大人的命,让他吃大苦头却不难。

辛柚目光向下移去。
“辛姑娘。”贺清宵及时拉回她的视线,“快上车吧,不要让长公主久等。”
“贺大人步行来的吗?”
“骑马来的,马在前面拴着。”贺清宵往前指了指。实际上只能牵着马走回去,三杖虽少,暂时还不方便骑坐。
“长公主说让你乘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不好污了长公主的车驾。”贺清宵拒绝,见辛柚还想再劝,轻声道,“吃些苦头,并非坏事。”
同为男子,他不难从皇上的气怒中察觉有一部分怒火来自父亲对女儿吃了亏的担心。
他心甘情愿为此受罚。
“我知道——”辛柚声音也轻。
她只是对他,无法做到完全以理智行事。
在她忍不住从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跳下时,她便无比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将来,她或许会有漫长的时间留在京城,身处权力的中心而纷争不断。对他遭遇危险既然做不到彻底无视,那不如一开始就让那人知道她对这份救命之恩的看重。
“辛姑娘,上车吧。”
面对贺清宵的催促,辛柚微微点头:“贺大人好好养伤。”
贺清宵随辛柚一同过去,向昭阳长公主表示谢意。
昭阳长公主劝不动,只好作罢。
马车驶动,昭阳长公主靠着车壁叹口气:“长乐侯年纪虽轻,自幼就很有分寸。”
早年她也照拂过那孩子,待他长大一些,对她有礼而疏远,她明白他的难处,更感慨他的早慧。
更别说,他还有那般出众的样貌风仪。
与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正值青春的小姑娘很难不心动吧。
昭阳长公主好奇心起,忍下来没有问。
等熟悉了再打听。
长公主府离皇城不远,马车很快从侧门驶入,一直到了二门处才停下。
“叫大公子和姑娘来。”进了正房,昭阳长公主吩咐婢女。
不多时,孔芙先到了。
“母亲,您回来了。”看到辛柚,孔芙眼睛弯起,“寇姐姐,好久不见啦。”
昭阳长公主拉过小女儿,笑道:“不要叫寇姐姐了,叫表姐。”
“表姐?”孔芙疑惑眨眨眼睛。
“这是你辛表哥,她其实是女子。”
小姑娘懵了:“可这是寇姐姐啊。”
昭阳长公主耐心解释:“你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你辛表姐。你表姐进京时被少卿府错认成他们府上的表姑娘,其实寇姑娘早就不在了。”
“母亲——”孔芙震惊看着昭阳长公主,“您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别以为她年纪小就不知道,自从认识了寇姐姐,母亲就时不时打发人去青松书局买各种话本子回来,并渐渐沉迷。
被十来岁的女儿质疑,昭阳长公主哭笑不得:“不是说笑,今日你表姐和你舅舅已经见面了,还与你外祖母一起用了午膳——”
门口处传来动静,孔芙扭头,喊了一声大哥。
孔瑞走进来,震惊的心情不比妹妹少:“母亲,您是说辛表弟其实是辛表妹?”
“嗯。”
孔瑞仔仔细细打量辛柚,发现眼前少女与辛木果有神似之处。
“既说清楚了,你们兄妹就正式见过吧。瑞儿,你表妹名唤阿柚。”
孔瑞迟疑着拱手:“表妹。”
和他喝酒的表弟没了,换成表妹了?
这种变化对这位刚刚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委实有点大有点快。
辛柚屈了屈膝:“表哥。”
孔芙眼中闪烁着好奇,也福了福:“表姐。”
认了新身份,一起用了晚膳,昭阳长公主亲自带辛柚去安排好的住处。
这处院子离正院不远,平时就维护得好,花不了多少工夫就收拾好了。床褥幔帐全都换了新的,就连门口养着睡莲的缸都添了水。
“麻烦姑母了。”
“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本宫的亲侄女。”昭阳长公主拉住辛柚的手,心道侄儿变成侄女倒是有个明显的好处,能更亲近些。
此时姑侄二人在美人榻上坐了,屏退了伺候的人,昭阳长公主问出压在心里的话:“阿柚,你真不打算认祖归宗?”
辛柚点头。
“你可知道,有了公主身份,再与人打交道时会轻松许多?”
就算是重臣,见到公主也是要低头行礼的。
辛柚明白昭阳长公主是真心为她打算,吐露一些真实想法:“成为公主,尤其是未出阁的公主,束缚也多。”
昭阳长公主一想,倒是理解了辛柚的选择。
阿柚要是被认回去,母后那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别说像现在这样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见什么人见什么人,未嫁人前恐怕会拘着她轻易不能出宫。
“阿柚啊,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呢?”
就一直有公主之实,无公主之名,父女只以君臣相称吗?
辛柚沉默以对,好一会儿后轻声道:“我想替娘亲实现她的夙愿。”
“什么夙愿?”
“减轻百姓徭役赋税负担,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昭阳长公主听了叹口气:“嫂嫂这是自己经历过,便不忍万千百姓也如此了。”
辛皇后是逃难女出身,有此遗愿,在昭阳长公主看来毫不意外。
“这些年,你父皇时常减免受灾之地赋税。税银减少,用处却多,听说户部尚书几位大臣常为此担忧,提出不少良策姑母对这些不太懂,但觉得减少赋税不是容易之事啊。”
“若有一策,既能减轻百姓负担,又能增加国库税银呢?”
昭阳长公主霍然而起:“世上有此等良策?”
“是娘亲对我提过的。”
昭阳长公主坐下来:“嫂嫂确实有许多新奇妙计,只是本宫还是想不出会有这种两全其美之策。阿柚,你快和姑母说说。”
“此策也有艰难之处。姑母,等时机合适我定会和您说清楚,还望到时姑母能支持我。”
当初娘亲只提了个话头,具体还没摆出就遭遇强烈反对,乃至引发后续不幸。
现在她来了,她会比娘亲更有耐心,等那最好的时机。

第330章 苦
辛柚反复思考过,新政若实施,那些出身望族的大臣与她就是天然的敌对立场,当然也会有支持者,但这样的人等于抛弃了家族利益,一心为民。
人非圣贤,这样无私的人能有多少呢?
反而是长公主这样的皇亲贵胄,他们的利益与皇室一致,取得这些人的支持更容易。
昭阳长公主没想这么深,许诺道:“只要真的利国利民,姑母一定支持你。”
“多谢姑母。”
看着少女晶亮的眼神,昭阳长公主一叹:“谢什么,你是为了百姓,又不是为了自己。”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更轻松,偏偏选了一条荆棘之路。
不过这才是嫂嫂的女儿吧,也不愧是嫂嫂的女儿。
昭阳长公主一想辛柚所说的利国利民之策,一颗心就热了,更是生出万分的好奇。
“今日早些休息吧,这么多事也累了。”
“姑母也早点休息。”辛柚送昭阳长公主到院门口,而后回屋沐浴更衣,躺在床榻上。
帐顶是青鸟衔珠的金钩,鼻端萦绕的是清淡的熏香,一切安静下来,辛柚的思绪又飞到了贺清宵身上。
不知贺大人伤得如何,明日还会不会上衙。
贺清宵此时趴在床榻上,上过药的伤处依然火辣辣地痛。
那三杖并没留情,虽不至于血肉模糊,也是高高肿起,绽开了皮肉。
可他的心思并不在伤痛上。
用三杖解决对皇上隐瞒阿柚真实身份的隐患再划算不过。而更令他动容的,是阿柚对他的在意。
他早该知道的,在那个山洞里,阿柚亲口说出后。
阿柚从来都是认真的人。
他只是不敢多想,不敢深信,因为清楚自己负担不起她的情意。
阿柚的父亲是开国之君,当朝天子。哪怕位极人臣,天子一怒丢了性命也不稀奇。便如他在百官眼中是威风冷酷的锦麟卫北镇抚使,皇上一句话也会毫不犹豫被扒下衣裤,任人杖打旁观。
那种众目睽睽之下袒露臀部的屈辱,至此时也不曾有半点消散。他只庆幸前来传口谕的是内侍,没让阿柚看到他那般不堪的样子。
阿柚这般待他,将来若因为护着他而不得不向皇上妥协某些事,他又该如何?
尽管运气糟糕,身世尴尬,以往贺清宵并不以此为苦,可现在却尝到了苦涩滋味。
这种苦,又带了甜,令他心乱难眠。
翌日早朝,说完政事,兴元帝一扫分成两列的文臣武将,沉声道:“朕要说一件事。”
昨日天家赐婚寇姑娘与秀王的传闻不少人听说了,还有一些耳目灵通的隐隐听说寇姑娘不是寇姑娘,而是公主,总之传闻十分离谱。
这是第一次,众臣深恨昨日是休沐日,不能聚在一起交流讯息。此时一听皇上口风,立刻都竖起了耳朵。
“辛待诏是女子,先前以辛木的模样示人,是为了行事方便。”
此话一出,众臣皆惊。当然大部分是真吃惊,还有一小部分是装吃惊,但体现在脸上的惊讶是差不多的。
兴元帝目光从靠前的大臣面上缓缓扫过,淡淡道:“因辛待诏容貌与太仆寺少卿段文松之外甥女寇青青相似,去年五月被少卿府错认,如今真相大白,望诸卿以后不要对此事再生猜测。”
这下子,就算还在朝堂之上,群臣也忍不住低低议论起来。
嗡嗡的声音传入耳中,兴元帝不以为意,随着一声“退朝”,丢下震惊的百官离去。
没了皇上在场,不少人箭步冲向靠后站着的段少卿,奈何早有同僚把段少卿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鸿胪寺的官员只好高声提醒不得喧哗。
段少卿被簇拥着出了宫门,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的。
“段少卿,你真的认错了外甥女?”
“段大人,这么说来,辛待诏在贵府住了一年多啊,你们就没发现她并非你家表姑娘?”
“段兄”
段少卿落荒而逃。
而这件奇事随着官员散朝回到各自衙门,立刻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
翰林院中,词待诏旋风般冲进待诏厅:“各位兄长,你们听说了吗?”
闭目养神的占卜待诏望过来。
棋待诏皱眉问:“听说什么?”
至于画待诏,还沉浸在作画中。
自从画待诏被传入宫中画了一幅画,后来又被陆续召见几次,其他几人虽没等到被召见的机会,在翰林院的日子也舒服起来。其他厅的人见他们不再抬着下巴了,偶尔还有人请吃个饭,这放在以前是绝对想不到的。
“画兄,别画了。”词待诏喊一声。
棋待诏笑道:“画兄要精进画技呢,没空闲聊。你说就是。”
“这可不是闲聊。”词待诏歇了口气,道,“辛待诏原来是女子!”
啪嗒一声,画待诏手中的笔掉下去,污了快要完成的画卷。
画待诏却顾不得可惜,直接冲到词待诏面前抓住他胳膊:“词兄你说什么?辛待诏是女子?”
“不可能吧!”棋待诏惊得嘴巴合不拢。
占卜待诏眼里精光闪过,一抚额头。
“骗你们干什么,今上早朝时亲口说的,岂能有假!”
画待诏松开手,喃喃自语:“怪不得辛待诏的面容总让我觉得奇怪,原来是易容了”
“确实易容了。你们猜辛待诏长什么样?”词待诏对三人的反应很受用,有意卖了个关子。
画待诏脱口而出:“自是与今上长得一样。”
这可是他独具慧眼,早就发现的真相啊!
词待诏一滞,没敢接话议论皇上,好在还有更惊人的:“还有更离奇的呢,京中名声好大的那位寇姑娘就是辛待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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