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送辛柚走远,回到北镇抚司衙门,等待兴元帝传唤。
这个时候,兴元帝正在见昭阳长公主。
“皇兄给秀王与寇姑娘赐婚了?怎么这么突然?”昭阳长公主一听到消息就进宫来了。
兴元帝发现妹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果断甩锅:“咳咳,是母后的意思。”
“母后竟然真的给寇姑娘做了媒”昭阳长公主喃喃,满腹诧异。
难不成是她小人之心,正旦朝贺那日错怪母后了?
“皇妹这么关心寇姑娘的亲事?”兴元帝笑问。
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对皇子们的冷淡,妹妹听说了赐婚消息会进宫来,显然不是为了秀王。
“臣妹很欣赏寇姑娘,本来还想着替瑞儿求娶。”昭阳长公主在兄长面前并不隐瞒。
兴元帝大感意外:“之前怎么没听皇妹说?”
昭阳长公主扯扯嘴角:“母后发话说要为寇姑娘做媒,我是打算找个机会提一提,后来知道皇嫂出事就没了心情”
兴元帝笑着安慰:“一样的,一样的。”
昭阳长公主一滞。
这怎么能一样,首先成亲的男人就不一样啊!
这时宫人传报:“辛待诏求见。”
一听辛柚来了,兴元帝与昭阳长公主对视一眼,也没让昭阳长公主避开,命内侍把人带进来。
很快身穿素袍的少年走进来,手中托着圣旨。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兴元帝嘴角含笑喊辛柚起身,这才注意到那道明黄,“这是——”
印象里,他没对木儿下过圣旨。
辛柚把圣旨举起:“这是陛下给寇姑娘与秀王殿下的赐婚圣旨。”
兴元帝愣了:“为何会在辛待诏手里?”
“因为寇姑娘收不到。”
“收不到?”兴元帝更疑惑了,不由看了一眼昭阳长公主,见昭阳长公主也是一样的反应,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圣旨是传旨官亲手交到寇姑娘手里的——”兴元帝一顿,升起一个猜测。
莫非木儿也喜欢寇姑娘?
是了,木儿当初以松龄先生的身份与寇姑娘打过多次交道。二人年龄品貌相当,心生爱慕再正常不过。
他怎么没想到呢!
兴元帝不由懊恼。
早知木儿喜欢,就不该随便赐婚的,可现在圣旨都下了——
“麻烦帮我拿一下。”
辛柚把圣旨交给一旁的内侍,从袖中抽出一方软巾,再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把瓶中汁液倒在软巾上。
兴元帝与昭阳长公主目不转睛看她用软巾一点点擦拭脸颊,从额头到下颏。
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变陌生,又重新变熟悉。
在兴元帝的震惊中,辛柚抬手抽出发簪,任满头青丝散落下来。
少女眸如墨玉,平静望过去。
兴元帝猛然起身,以手指着她:“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冒充木儿?”
昭阳长公主怔怔望着那张与兴元帝神似的脸,心中天翻地覆。
寇姑娘长得有几分像她,她一直知道的,可直到此刻才惊觉寇姑娘与皇兄如此相像。
不对,以前为何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昭阳长公主目不转睛看着辛柚。
还是寇姑娘的眉眼,可眼前少女长眉斜飞,眼神清锐,好似一块温润的玉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锋芒来。
明明还是那个五官,却让人觉得换了一个人。
如果说昭阳长公主还有理智分析,兴元帝就完全没有了。
他大步走过去,死死盯着辛柚:“你为何假冒辛木?”
面对帝王饱含强烈情绪的质问,辛柚依旧平静:“世上没有辛木,我叫辛柚。”
“胡说,你分明是寇姑娘!”兴元帝厉声道。
殿中无人敢吭声,只有少女冷静的回应声:“去年五月,寇姑娘就死在千樱山下了。”
兴元帝剧烈的情绪一滞:“你是说你不是寇姑娘,也不是辛木?”
辛柚微微点头:“娘亲出事后我孤身进京,不慎跌落山坡被一对老夫妇所救,不久被段家二老爷找上门来,说我是少卿府的表姑娘寇青青”
辛柚一直讲到今日接到圣旨:“寇姑娘已不在人世,这道赐婚她与秀王殿下的圣旨只好由微臣带回给陛下。”
兴元帝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接受:“荒唐,少卿府会认不出住在府上数年的表姑娘?”
辛柚垂眸:“事实确实如此。”
“传段少卿,等等,传段少卿与段家老夫人一同进宫!”
到这时,兴元帝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把事情弄个清楚。
老夫人接到传召时困惑极了,小声问儿子:“进宫谢恩不是要等咱们请示后吗?”
怎么宫里直接来人带他们去了?
段少卿勉强安慰母亲:“到时候就知道了。”
母子二人匆匆进宫,下跪行礼。
“免礼。”兴元帝语气带着急躁。
老夫人被段少卿扶着起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辛柚,一脸震惊。
“老夫人有话要说?”兴元帝问。
老夫人愣了愣,对兴元帝的问话不敢不答:“臣妇看到外孙女在此,有些吃惊。”
“吃惊什么?”兴元帝再问。
老夫人语气迟疑:“臣妇的外孙女分明在家里,怎么会——”
兴元帝神色莫名:“老夫人确定这是你外孙女?没有看错?”
“臣妇就一个外孙女,便是老眼昏花,也不会认不出。”
兴元帝目光沉沉,看向段少卿:“段少卿觉得呢?”
这方面,段少卿与辛柚早有默契:“微臣也在纳闷,为何外甥女会在宫里。”
兴元帝深深看辛柚一眼,对她的话已信了大半。
认不出亲外孙女和亲外甥女这么离谱的事,居然是真的。
而当信了辛柚的话后,兴元帝再看她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分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们认错人了。”兴元帝突然平静下来。
虽然由儿子变成了女儿,难免会感到失望,可看着这张与自己神似的脸,那种血脉延续的玄妙感格外强烈,是他从其他儿女身上没有体会过的。
这就是他与欣欣的女儿啊。
“认错人?”老夫人不敢反驳皇帝的话,却难以接受,“这,这怎么会——”
“辛柚,你来说。”
辛柚言简意赅说了,对上装震惊的段少卿和真震惊的老夫人,淡淡道:“寇姑娘早就不在了,去年段二老爷从山村接回来的就是我,而非寇青青。”
“青青,你是不是糊涂了——”老夫人还是无法相信。
见兴元帝沉下脸,段少卿忙替母亲解释:“实在是生得一模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在等段少卿母子进宫的时候,兴元帝已经问过辛柚不少关于辛待诏的事,特别是他对辛待诏说的一些话,如果不是辛待诏本人就不可能知道。
而辛柚全都答了上来,足以说明她就是辛待诏。
段家老夫人现在还认为这是她外孙女,是想让他儿子、女儿一个没落着?
兴元帝冷冷问:“段少卿,辛待诏南下时,贵府是什么情况?”
段少卿忙跪下了:“回禀陛下,那时候青青悄悄出走,留信说要出门游玩。微臣想着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胡闹传出去不好,就没声张”
段少卿很清楚,绝对不能承认早就知道外甥女是辛待诏,不然这就是欺君之罪,轻则掉他一个人的脑袋,重则满门抄斩。
而兴元帝在辛柚与段少卿都如此说的情况下,自然只能相信。
兴元帝示意宫人把段少卿母子带去偏殿,再看辛柚的眼神就更温和了。
“刚刚你说,你叫辛柚。”
“是。辛勤的‘辛’,柚子的‘柚’。”
“这个名字好啊。”兴元帝离饱读诗书还差得远,具体说不出来怎么好,嘴角的笑意却掩不住。
昭阳长公主亦面带笑容
她本来就欣赏寇姑娘,如今发现喜欢的小姑娘与嫂嫂的孩子是同一人,自然高兴。
尤其辛木生得既不像兄长,也不像嫂嫂,还坚称是养子。再看阿柚与皇兄神似的长相,定是兄嫂的女儿无疑。
“这样说来,少卿府也算照顾了你一段时日。”兴元帝沉吟着。
辛柚语气冷淡:“寇姑娘没跌落山崖前,可能也对少卿府满心感激。”
这话无疑表明了她的态度。
兴元帝本来就是为了女儿想对少卿府表示一下,听她如此说,立刻皱眉:“朕也听过一些风声,没想到是真的。这少卿府确实不像话,说不定段文松早就得知你的身份,故意欺君——”
辛柚忙道:“段少卿确实不知情。只是我同情寇姑娘遭遇,为她不平。”
再说下去,这人就要从给少卿府奖赏转为满门抄斩了。
“阿柚觉得如何处理少卿府合适?”
兴元帝一声“阿柚”,令辛柚神色微变。
第324章 认错了
这声“阿柚”,她从娘亲口中听到时是安心温情,从贺大人口中听到时是甜涩交织,可从眼前这个人口中听到时却是抗拒。
娘亲抛弃了皇后的身份,到头来还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死。而这个没生过她没养过她的男人坐拥着江山,理所当然认下她这个女儿,甚至因为她的存在弥补了对娘亲的愧疚之心,从此睡得更香。
只这么一想,辛柚便为母亲感到不平。
“阿柚?”
辛柚看向兴元帝,听他又问一遍,略一沉吟道:“据我所知,寇姑娘有四十万家财在少卿府中,寇姑娘香消玉殒与这笔钱财脱不了关系。不如以寇姑娘的名义开善堂,救灾扶贫,既是为寇姑娘积德,也能帮助陷入困境的万千百姓。”
她没有寇姑娘的身份了,直接向少卿府讨要钱财站不住脚。不过这种事不必放到明面上,少卿府做贼心虚,只要当皇帝的提一嘴,为了保住少卿府,再心疼也会吐出这笔银钱。
寇姑娘因家财而死,少卿府失去这笔家财,对含冤而死的寇青青来说应该会满意这个结果了。
至于让少卿府家破人亡,辛柚代入寇青青的立场想,寇青青不一定乐见如此。而对她来说,亦不想沾上多条人命。
兴元帝直接没控制好表情:“四十万?”
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准确地说是百万,我已经替寇青青拿回了六十万,之前救灾捐银就是用的这些钱。”
“一百万?”兴元帝神色扭曲。
昭阳长公主看不过眼,低低提醒:“皇兄——”
能不能别让刚认回来的孩子笑话!
“哦,朕知道怎么做了。”兴元帝眼睛不离辛柚,“昭阳,你陪阿柚去梳妆整理一下。”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走过去拉起辛柚的手:“随姑姑来。”
兴元帝再传了段少卿母子过来。
“段少卿回去怎么说?”
段少卿摸不准兴元帝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就说青青病逝了——”
“胡说!”兴元帝只觉这人是个榆木疙瘩,“寇青青要是现在才病逝,怎么解释辛木变成了辛柚?”
他是要给阿柚册封公主的,没打算把他的嫡长女藏着掖着,少卿府不说清楚认错人的事,世人误会他抢臣子的外甥女当闺女怎么办?
段少卿这下明白了:“是我们认错了。”
兴元帝点点头,淡淡道:“段老夫人出来一趟也辛苦了,段少卿陪令堂回去吧。”
“微臣告退。”
段少卿对如此全身而退感到不真实,直到带他出去的内侍小声道:“奴婢听闻寇姑娘留下四十万家财,贵府要用来做善事为寇姑娘积德。段大人的胸襟实在令奴婢佩服啊。”
段少卿脚下一顿,面对似笑非笑的内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惭愧,惭愧。”
回去的路上,段少卿心如刀绞,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说,青青早就不在了,留下的钱财还要捐出去?”
段少卿重重叹一口气:“这显然是那丫头的意思。咱们若不照做,别说四十万家财,恐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那丫头好狠的心!”老夫人喃喃,“难怪青青那么乖巧的孩子,自从坠崖被找回来后就变得伶牙俐齿,张牙舞爪,原来早就换了人”
“母亲别说了,您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
老夫人愣了愣,不可思议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来:“她真的是帝女?”
“母亲没有看到么,她与今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像成那个样子,一旦脱去少卿府表姑娘的身份,任谁都无法怀疑那丫头与皇上的父女关系。
老夫人知道四十万家财是真的保不住了,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母子二人心情沉重回到少卿府,正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段少卿等人来齐了,屏退下人:“我说一件事。”
二老爷段文柏与二太太朱氏悄悄对视一眼。
才接了赐婚圣旨,老夫人与大哥就被传召进宫去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二弟。”
段文柏不料会被点名:“大哥请说。”
“去年你从山村带回来的不是青青。”
段少卿心累了,不想铺垫了,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
段文柏听愣了:“大哥这话何意?我听着有些糊涂。”
段少卿扫一眼神情各异的家人,正色道:“二弟带回来的女孩儿,真正身份是皇上与辛皇后之女,也就是近来在朝野名声不小的那位辛公子。”
“这,这怎么可能?”段文柏下意识看向老夫人。
“大伯,您在说什么啊?表妹怎么会成了皇女?”
段少卿语气带着火:“她不是你表妹,因为与你表妹长得像认错了。”
段云朗难以接受这个消息:“怎么会有长这么像的人?”
老夫人发话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那青表妹呢?”
站在角落里的段云灵脸色苍白,听了段云朗的疑问再忍不住眼泪落下来。
二哥还问这种傻话做什么,青表姐显然不在了
想到那位安静乖巧的表姐根本没有逃脱嫡母的毒手,早就悄无声息死在山崖下的某一处,段云灵就忍不住浑身颤抖,眼泪汹涌。
那受辛柚影响而竖起的名为勇气的盾甲一下子被敲裂一道缝隙,让她心生惶恐。
所以说弱小的人很难改变命运吧,青表姐做出这么多厉害的事,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青表姐。
“哭什么!”老夫人瞥见流泪的段云灵,斥了一句。
段云灵低着头,默默擦了擦眼泪。
“总之,是咱们家认错了人,以后不许乱说话。”
“我不信——”段云朗转身跑出去,一直跑出少卿府,不知不觉到了青松书局门前。
刘舟瞧见段云朗,热情迎上来:“是表公子啊,您一个人来的?”
小伙计往后看看,忍不住打听:“表公子,我们东家最近怎么样?东家好久没来书局了。”
段云朗回了神,看着刘舟的笑脸,鬼使神差问一句:“你知道你们东家是谁吗?”
秋日的阳光并不热烈,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段兄?”孟斐巧遇好友还来不及惊喜,就发现对方红着的眼,“你这是怎么了?”
段云朗蔫蔫回应:“孟兄,这么巧。”
孟斐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走,我请你喝酒。”
段云朗被孟斐拉着进了一家酒肆,两杯酒下肚,就哭了。
孟斐恍然大悟,看着段云朗的眼神有了同情:“原来你喜欢寇姑娘。”
段云朗呆了呆:“你说什么呢?”
孟斐揽住段云朗肩膀:“都在传太后要给寇姑娘和秀王赐婚,原来是真的啊?”
“你听说了?”
孟斐扫一眼门口,小声道:“正是秀王为了救太后受伤的特殊时候,太后突然传了贵府老夫人进宫,可不就有风声传出来了。”
段云朗沉默着喝了一杯酒。
孟斐见状叹气:“赐婚不比别的,段兄你还是想开些吧。”
“我不是喜欢我表妹。”段云朗又喝了一口酒,哽咽道,“我没表妹了。”
“不至于不至于,寇姑娘嫁了人也还是你表妹啊。”
“认错了,去年被我爹找回来的不是我表妹,是公主——”
“噗!”孟斐一口酒喷出来,“段兄你喝多了吧?”
等段云朗说完,孟斐托了托惊掉了的下巴:“所以早上的赐婚没到晌午就收回去了?”
皇家的事真是格外精彩。
慈宁宫中,太后的神情也格外精彩,指着绾好头发换回女装的辛柚问兴元帝:“你说这不是寇姑娘,是你和辛氏的女儿辛柚?”
“对。”
“你当哀家老眼昏花了?正旦那日哀家是亲眼瞧过寇姑娘的,这明明是她。”
兴元帝苦笑:“因为阿柚与寇姑娘生得太像,连寇姑娘外祖家都认错了。”
“荒唐!”太后摇着头。
“儿子也觉得离奇,可真相就是如此,阿柚就是辛木。母后您看,阿柚与儿子小时候是不是一个样?”
太后看看儿子,再看看辛柚,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而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太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一直警惕着儿子认下辛木,让辛氏之子有争储君之位的资格。如今既然是女儿,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女儿好啊!
太后慢慢露出个笑容:“确实和你小时候一个样。”
兴元帝也笑了:“阿柚,还不叫皇祖母。”
辛柚的沉默令太后看过来。
“阿柚?”
辛柚微微抬眸,与兴元帝对视。
“微臣不敢胡乱称呼,冒犯太后。”
“什么微臣?”太后听得直皱眉。
兴元帝忙打圆场:“哦,朕先前授了阿柚翰林院待诏一职。”
“那不是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么,现在既已恢复了女儿身,难不成还要去翰林院?”
兴元帝第一反应自是不会,可对上少女含着委屈与讥诮的眼神,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本来就是闲职,可去可不去的。”
太后以挑剔的目光看着辛柚,奈何眼前少女与儿子太像,从外表实在挑不出不满来。
“既然回来了,该有的规矩就要学起来,不要堕了皇家公主的体面。”
太后这话不大好听,但以她的身份对任何一个小辈说出来,似乎就理所当然起来。
兴元帝正要应付过去,辛柚就开口了。
“可能是民女没及时说,让太后和陛下误会了。娘亲含辛茹苦抚育我长大,从不曾对民女说生父是谁。如今娘亲已仙逝,再无对证,民女不能乱认生父,皇家公主实不敢受。”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针落可闻。
太后先是惊讶,而后就是震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认祖归宗?”
“母后,事情这么突然,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倒是有件事不能再拖。”昭阳长公主适时开口,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太后与兴元帝皆看向她。
“秀王那里是不是要尽快把赐婚的事说清楚,免得传开了尴尬。”
不管阿柚愿不愿意认祖归宗,她和秀王是亲兄妹的事实可不会变。
太后一听神色数变,立刻吩咐宫人:“速传秀王进宫。”
宫人奉命离去,经过昭阳长公主一打断,太后的怒火被理智压下去不少。
她生气什么,她不缺孙子更不缺孙女,这丫头不想认祖归宗,损失的又不是她。
她为此发火,反而推着儿子认下这野丫头。
太后看着辛柚的眼神冷冰冰的,一点点被嫌恶填满。
外表像儿子又如何,骨子里还是和她娘一样不安分。
兴元帝看看女儿,看看母亲,只觉头大。
“母后,先用午膳吧。”
“还是等平儿进宫吧,哀家现在吃不下。”太后淡淡道。
好在秀王府离皇城不远,没等太久秀王就到了。
“见过皇祖母、父皇、姑母。”
秀王请了安,看向辛柚的目光有着惊讶与欣喜。
兴元帝咳嗽一声,在秀王面前就严肃多了:“这时候叫你过来,是要说件事。”
“父皇请讲。”
“寇姑娘已不在人世,你和寇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
秀王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震惊看向辛柚:“父皇,儿子没听懂。寇姑娘她,她不是在这里——”
“这是辛柚,辛木是她女扮男装的”
秀王怔怔听着,直到兴元帝言简意赅说完,还是没有回神。
太后正是看秀王喜欢的时候,特别是有一个不愿意认祖归宗的野丫头在旁边对比着,这喜欢就更上了一层。
见他如此,太后一脸慈爱道:“平儿别伤心,回头皇祖母给你挑一个样样都好的。”
秀王这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定定看着辛柚。
“这么说,寇——辛姑娘是父皇与先皇后的女儿,我妹妹?”
辛柚抿唇不语。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她别无选择以辛柚的身份站在这里,全是因眼前之人。
兴元帝还有许多话想与辛柚私下说,便道:“事情都说清楚了,用膳吧。”
一顿午膳吃得没滋没味,倒是把食不言的规矩贯彻彻底。
饭后太后漱了口,懒洋洋道:“哀家乏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母后您好好歇着。”
出了慈宁宫,兴元帝就对昭阳长公主与秀王道:“你们先回去吧,朕和阿柚说说话。”
秀王深深看辛柚一眼,拱手称是。
昭阳长公主却问:“阿柚今日是留在宫里么?”
辛柚在兴元帝开口前道:“臣不习惯在宫里久留。”
昭阳长公主怕这话惹了兴元帝不高兴,笑道:“皇兄,等你和阿柚说完话,让阿柚去长公主府小住几日。”
有秀王在,兴元帝不想讨论刚刚认回来的女儿住在哪里的事,顺着昭阳长公主递来的台阶下了:“嗯。”
回到乾清宫,兴元帝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阿柚,你在怪朕?”
“臣不敢。”
兴元帝定定看着面色冷淡的少女,叹口气:“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陛下误会了,臣不觉得委屈。臣从小到大随性自在,一直过得很好,后来娘亲出事,进京来是为了查明真相,至于其他并没想过。”辛柚语气平静,诉说着心情。
她确实不觉得委屈,她最快活的时候是当阿柚的时候,是做游山玩水、体会世情的辛公子的时候。若是长在深宫,循规蹈矩,还要时时忍受太后的挑剔审视,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的不平,只是为了娘亲。
而从理智上来说,她老老实实认祖归宗,这人很快就会适应为人父的身份,下意识便会以父亲的身份来要求她、管教她。反而现在这样,他会不自觉宽容许多。
辛柚这般想着,只觉悲哀。
若非还有所求,何必如此算计人心。
“就算你不想,你也是朕的长女,大夏的大公主。”兴元帝认为辛柚在闹脾气,也理解她闹脾气,温声道,“朕想好了,就封你为夏国公主,把挨着你姑母的那处宅子赐给你做公主府。”
夏国公主——好响的名头,好大的威风。
辛柚听了兴元帝要给她的封号,对上他慈爱的眼神,沉默了许久后平静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
这是要松口了。
兴元帝唇边不觉有了笑意:“你说。”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机会无论大小,都有可能成为太子。臣做了夏国公主,有机会成为太女么?”
兴元帝嘴角笑意一僵,眉也皱起。
这是说的什么荒唐话?
辛柚一笑:“陛下觉得这话荒唐吧?臣确实在说胡话,您别当真。但这夏国公主,臣不愿做。”
到这时,兴元帝终于意识到,眼前少女和他理所当然认为的女儿该是什么样,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说来也是,她未进京前就以辛公子的身份四处游历,助人无数。进京后开书局、做善事,南下时剿叛军、救灾民。她做的每一件事,大多数男儿都不会做得更好,想法与寻常女子不同也不奇怪。
不愧是他与欣欣的女儿。
可兴元帝只是得意了一瞬,更多还是觉得离谱。
历朝历代从来就没有太女的先例,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生出的这种念头。
“阿柚——”
辛柚静静看着一脸无奈的帝王。
在这双格外清冽的眸光注视下,兴元帝到嘴边的说教咽了下去:“朕不逼你,夏国公主的封号朕给你留着。只是这住处——”
“陛下先前赏赐的宅子就很好。”
兴元帝并不满意女儿住那个小宅子,但见她神色平淡,与记忆中的妻子虽然面容不像,神态却像了个十足,就不好硬来了。
当初欣欣发现安嫔那些人也是淡淡的,让他误以为接受了,谁知没多久就悄悄离宫,一去不回。他可不想刚找回来的女儿还没叫一声父皇就跑了。
“那就先住着,回头换一些女婢过去。”兴元帝妥协,话题一转,“少卿府把你错认成他们府上的寇姑娘,纵是对外有解释,也不免会有许多猜测。朕打算明日早朝把此事说清楚,省得一些人妄加揣测。”
“多谢陛下。”
“还有宫中这边,过两日吃一顿团圆宴,认一认人。”
“是。”辛柚没再拒绝。
兴元帝不觉松口气,等辛柚离开后,后知后觉有些生气。
他这个父亲是不是太没面子了点儿?
辛柚出了皇宫,没走多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秀王。她没有故作视而不见,坦然自若走过去。
“阿柚——”
“秀王殿下还是叫我辛姑娘吧。”
秀王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你我本是亲兄妹,‘辛姑娘’这么生疏的称呼我叫不出口。”
辛柚感到好笑:“殿下与我并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