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老夫人与段少卿不由对视一眼。
紧紧盯着两位长辈的不只段云朗,还有段云灵。
这两个来月她去了晚晴居好多次,却一直没能见到表姐,只能从小莲的反应猜测表姐应该没什么事。表姐要真出了事,身为表姐最亲近的贴身婢女,小莲不可能这么冷静。
老夫人与段少卿的沉默令段云朗白了脸:“表妹是不是——是不是不在了?”
“二弟,你在胡说什么!”段云辰斥了一声。
段云朗猛然看向段云辰,对兄长的尊敬就不及对长辈那么多了:“大哥是不是也知情?”
他看看脸色沉沉的祖母、大伯、大哥,还有面露疑惑的父亲,脑袋嗡嗡作响,脱口说出猜测:“你们是不是软禁了表妹,想着收回青松书局还有表妹那些铺子?”
段云辰大步走过来,捏住段云朗手腕:“二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猜测长辈?”
段云朗话说出口,其实也后悔了,被段云辰一质问火气又上来了:“不然大哥说说青表妹为何两个来月都没出晚晴居的门?你就从来不觉得奇怪吗?”
段云辰被问得脸色难看,抿唇道:“我只知青表妹主动向祖母提出要静心修行,那我便尊重她的打算,而不是像二弟这样找长辈大闹。”
他自然也觉得奇怪的,但祖母与父亲不说,他只是当表哥的怎么好多问。
“我没有闹,我就是想知道青表妹到底怎么样了。”段云朗甩开段云辰的手。
是他废话了,青表妹真要出了事,将来大哥才是最大的得利者。只不过这些话太难听,真要说出口,兄弟间就彻底闹翻了。
“云朗。”段少卿终于开口了。
段云朗看向他。
“家里大人说话你不信,那就叫小莲过来吧。”
很快小莲就从晚晴居赶了过来,听说了缘由,望向段云朗的眼神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奴婢想单独和二公子说几句。”小莲不卑不亢冲老夫人等人屈了屈膝。
老夫人点点头,揉了揉眉心。
到了方便说话的地方,段云朗就道:“小莲,你不要有顾虑,就告诉我青表妹怎么样了吧。今日既闹到了长辈面前,不弄清楚我绝不甘心。”
之前去晚晴居,问起青表妹都被小莲应付过去,他想着小莲恐有难言之隐,没有追问。现在是大伯叫小莲过来的,就算小莲说了实情,也怪不到她一个小丫鬟头上。
小莲瞄一眼花厅的方向,小声道:“婢子说了,二公子要冷静。”
“我能承受,你说。”段云朗虽这么说,声音却哽咽了。
完了,表妹一定是没了!
“姑娘不在晚晴居。”
不在了?
“表妹果然不在了,我早就有预感”
眼见段云朗一双大眼迅速蓄满泪水,小莲抽着嘴角道:“姑娘出京游玩去了,怕别人说闲话,就谎称闭门静修”
段云朗听傻了,好一会儿呆呆问:“祖母知道?”
小莲犹豫了一下:“老夫人应该知道吧。”
从老夫人这两个月都没找过姑娘来看,大老爷许是和老夫人说过了。
“那我大伯呢?”
“大老爷知道。”小莲的语气这就肯定多了,毕竟是她告诉段少卿的。
“那我大哥——”
小莲见段云朗打算一个个问过来,忙道:“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
段云朗呆滞许久,拔腿冲回花厅往老夫人面前一跪,就抱住了老太太双腿:“祖母,孙儿错了!”
老夫人怒喝:“松手!”
“祖母,孙儿真的错了!”
低头看看没脸没皮的孙子,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回你自己的屋儿去。”
许是被外孙女闹腾得习惯了,这混账东西知错讨饶,竟气不起来了。
段云朗松了手,换了个方向跪:“大伯,侄儿错了!”
段少卿还能说什么,板着脸道:“以后不许这么冲动。”
段云朗一番保证,跟着父亲段文柏离开了如意堂。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默默穿梭于夜色中,好一会儿后段文柏开口:“朗儿,你今日确实冲动了。”
段云朗往前跨了一大步,走在段文柏身侧,低着头小声道:“儿子知道。只是不问个清楚,儿子不安心”
他要不问,这少卿府还有谁问呢?
段文柏沉默着拍了拍儿子肩膀。
如意堂中,其他人都散了后,老夫人问段少卿:“文松啊,神仙有没有在梦中和你说青青要历练到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段少卿应付完老母亲回到住处,往椅子上一坐,愁得揪头发。
这破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转日中秋,兴元帝照常上了朝,之后处理政事,听内臣禀报团圆宴的安排,听着听着有些烦闷。
欣欣刚下葬不久,他其实没什么心情办宫宴。奈何中秋不比寻常,就算不在乎其他人,却不能不顾及母后的心情。
一想宫里热热闹闹吃团圆饭,木儿一人在皇陵冷冷清清,兴元帝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他想了想,传贺清宵觐见。
第315章 共赏月
北镇抚司并没有因为中秋到了而清闲,随着抓进诏狱的官宦越来越多,北镇抚司的人走路都急匆匆能带起一阵风。
贺清宵接到传召,很快赶到了宫中。
这些日子君臣联系紧密,一日见两三次的时候都是有的,兴元帝语气便随意许多,惯例问了问案子的情况,就提起了传贺清宵进宫的目的。
“辛木要为他母亲守陵,平时也就罢了,今日中秋实在是有些冷清。清宵,你和辛木共患难过,关系不错,就代朕去看看他。”
贺清宵犹豫了一下。
这犹豫,当然不是不愿意去见辛柚,而是有些意外于兴元帝对辛柚的态度。
皇上对辛姑娘的看重,比他想象中要多。
当朝六位皇子,三位公主,兴元帝给百官勋贵的印象可不是什么慈父。
辛姑娘在皇上心中是特别的——这个发现让贺清宵为辛柚感到高兴。
身为天子近臣,他再清楚不过,有帝王宠爱的重要性。
兴元帝却误会了贺清宵的犹豫,温声道:“朕知道北镇抚司正忙着,不过再忙也不急这一日。你的辛苦朕都看在眼里,正好也休息一下。”
“是。”
于是贺清宵带着兴元帝赏赐之物,快马轻衫往皇陵而去。
秋高气爽,位于京郊群山连绵中的皇陵,这份秋意就更浓了。辛柚穿着厚实的素色单衣,照例给辛皇后、夏姨等人上过香,走出门去。
四周静悄悄的,入目是成片的树林,以松柏居多,远望便是层峦叠嶂的群山,铺满半边天的白云。
辛柚不说话,跟在她身后的千风与平安也如影子一般安静。小八憋得慌,一双眼滴溜溜转着,突然亮了:“公子您看,有人来了!”
辛柚一眼望去,就认了出来:“贺大人。”
“贺大人来了?”小八探了探头,一拍手,“还真是贺大人!”
说话间,一人一马就近了。
辛柚快步走过去,唇边不觉有了笑意:“贺大人,你怎么来了?”
贺清宵是一个人来的,提着东西大步走过来:“今上挂念辛待诏,让我送些东西来。”
御赐的东西不在如何珍贵丰盛,而在其意义。贺清宵带来的两个食盒中一盒装满鲜果,另一盒是团圆饼,再有一对精美花灯。
辛柚喊了声小八,小八忙把东西接过来去放好。
贺清宵先去给辛皇后上过香,再与辛柚走在皇陵中。
皇陵很大,很空,很安静,秋风肆无忌惮卷起人的衣摆,落叶如枯蝶翩翩起舞。
贺清宵看着走在身边的人。
这一个月来,他忙着北镇抚司的事,这还是二人那次后第一次见面。辛姑娘看起来更沉静了,仿佛从夏日流淌到秋日的潺潺清泉,一点点褪去了燥气。
“辛待诏没有多带些人过来吗?”二人并肩走着,贺清宵语气少了千风等人在一旁时的客套。
“皇陵本就有官兵守着,各项事务有专人管理,多带人来也无必要。”辛柚轻轻拂去落在衣袖上的枯叶,“贺大人什么时候回去?”
贺清宵顿了顿道:“明日一早回。”
辛柚眼里有了意外:“贺大人要住下?”
贺清宵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今上让我陪辛待诏过了中秋再回。”
辛柚微垂着眼,看被风追着跑的落叶,到了唇边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她本想问,只是今上的命令么?再一想不能给彼此承诺的两个人,问这话就太没趣了。
“人多赏月热闹些,只是委屈贺大人,要陪我一起食素。”
贺清宵一笑:“我本来也常食素。”
辛柚又问起邓阁老一案的后续。
“这个案子已经牵扯到数百人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辛柚认真听完,问道:“关于‘君’字印记,邓崇景怎么说?”
“他表示不清楚。”贺清宵停了停,补充道,“用刑后依然坚持。以邓崇景先前很快承认是用毒蛇谋害你的幕后指使来看,他不是骨头硬的人。”
“也就是说,邓崇景不是周通那条线上的人。”
周通是害死辛皇后的马前卒,一直查到裴侍郎那里,因裴侍郎的伏法而中断。
“不要急,早晚会浮出水面。”贺清宵这话不是纯粹的安慰。
皇上让他着重查的老臣,几乎都出自南方根基深厚的大族。这些人少有一开始就追随兴元帝打江山的,大多是见兴元帝势大投奔而来。他们之间或有政见不合,或有利益冲突,或有私人恩怨,但也有着共同的利益。这利益甚至不是个人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在身后是百年的世族家业,无数的子孙族人。
而现在,辛姑娘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只要辛姑娘一日活跃在朝野,他们就不会安分。
夜很快就降临了,与皇宫的红装绿裹、花团锦簇不同,皇陵这边清幽素净,就连月色都显得更皎洁冷清一些。
辛柚拜了月,招呼着小八几人分吃了团圆饼,与贺清宵登上一处高台,安安静静赏月。
孤月一轮,洒落一地霜雪。
贺清宵悄悄看了一眼抬头望月的人,忽地想到那一日,她发着热喃喃念着的那句诗词:可惜清宵月,无人共倚楼。
其实不是这样。至少这一刻,这一年的中秋,他们在一起赏月。
贺清宵连日来因不停地抓人,不停地审问而堆积的负面情绪悄悄散去,只剩欢喜与满足。
风大起来,把二人的衣袍吹得高高扬起,带着山间的清寒。
“有些冷了,早些回屋休息吧。”尽管祈望时间能就此停下,贺清宵的理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辛柚没喝酒,没发烧,理智不比身边的男人少:“嗯,是该休息了。”
至于贺清宵歇在何处,这里空置的房屋有许多,辛柚吩咐了小八去安排就没再过问。
转日一早,辛柚送贺清宵离开,负责管理皇陵的陵监恭敬陪同。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人骑马狂奔而来。
贺清宵微微敛眉。
来的人是锦麟卫,这么早,这么急,看来是发生大事了。
锦麟卫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贺清宵面前:“大人,昨晚出了点事。”
贺清宵颇沉得住气,往前走了几步,示意来的锦麟卫禀报。
锦麟卫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起来。
辛柚默默看着贺清宵神色变化,也起了好奇心。
至于陪在一旁的陵监,更是竖起耳朵想听个清楚。
锦麟卫禀报完了,贺清宵表情也恢复了平静,转身走回辛柚这里。
“贺大人事务繁忙,快些回去吧。”辛柚虽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问。
如果能说,贺大人应该会告诉她。若是不能,何必问出来令他为难。
“辛待诏借一步说话。”
辛柚就在陵监羡慕的目光中,随贺清宵走到了一旁。
贺清宵低声说起刚听到的消息:“昨夜今上陪太后登高赏月,意外有一块石头滚落砸中横木,幸亏秀王护住太后,不然太后就被掉下的横木砸中了。”
辛柚表情微变:“那秀王呢?”
“秀王被横木砸中了头,目前还在昏迷。”
二人皆沉默了一下,贺清宵道:“昨晚在场的人不少,想来今日就传开了。我回去看看情况,若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发展,再联络。”
这件事说来与贺清宵和辛柚都没关系,当然,仅指事情本身。
横木被砸落如果是人为,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如果是单纯的意外,也会有一些人被治罪。但怎么样都与在皇陵过中秋的二人扯不上。
可要说以后的影响,那就微妙了。
秀王要是醒不过来了,“辛公子”在许多人眼中的份量就更重了,毕竟死了的人功劳再大都是虚的,几个小皇子的机会也会大起来。
秀王要是没事,那这位救过太后的皇长子从此以后毫无疑问会拥有太后的疼爱与支持。要知道皇上对太后可是很孝顺的,太后的态度必然会影响皇上的态度。
贺清宵心中转着这些念头,看向辛柚的眼神中就藏了几分怜惜。
倘若是后一种发展,对想以辛公子身份在朝中立足的辛姑娘,显然多了不少障碍。
何况秀王此人,便是他都有些看不透。
“贺大人觉得意外与人为哪种可能更大?”
事关天家,若有旁人在,这话是绝对不该问的。但对话不传至第三人耳,辛柚就直接问了。
这个也是一同南行,同生共死积累起的信任。
“这要查过后才能判断。就我的直觉来说,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秀王,前提是他能平安醒来。而出事的地方在宫中,一个住在宫外不受宠的皇子,手能伸这么长就有些离奇了。
“贺大人快回去吧。”对贺清宵的直觉,辛柚是比较相信的。
这与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无关,而是以贺大人遭遇各种意外的次数来说,直觉不强的话他们应该也没机会认识了
贺清宵点点头:“那我先回城了。”
接过小八牵着的缰绳,贺清宵翻身上马,冲辛柚抱拳后策马而去。
辛柚站了好一会儿,默默转身往回走。
陵监跟在一旁,亦步亦趋。
“秦陵监自去忙吧。”辛柚客气道。
陵监这些守陵人几乎就是做到老,父传子的性质了。从某方面看,还是比较单纯的。
陵监眼睛里的光熄灭了:“是。”
他还想着万一辛公子憋不住,和他说说呢。
果然是想多了。
小八就没陵监这么含蓄了,凑到辛柚身边好奇问:“公子,城里发生什么事了?会对咱有影响吗?”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对咱们没什么影响——”辛柚一顿,神色有些微妙。
就算秀王得了太后支持,既而得了那人重视,短期内应该也不会影响到她。可不知为何,当说出这话,她却生出了一丝不大好的预感。
嗯,她毕竟不是贺大人,直觉没那么准的。
辛柚抬头望了望高远湛蓝的天空,心渐渐平静下来。
守陵生活对很多人来说枯燥无聊,可对娘亲出事后一直奔波的她来说,却是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
她需要停一停,才有勇气继续踏上那条荆棘遍布的路。
贺清宵回到北镇抚司,有了更多了解。
发生在宫里的事,大多会交给宫里的人查探解决,但昨夜在场之人不少,又险些砸中太后,兴元帝就顾不了这么多了。刑部、工部都有人参与,与宫中宦官一起对出事的地方仔仔细细检查。
这时候的兴元帝,正听负责此事的官员禀报:“回禀陛下,经臣等检查商讨,应是今夏多雨造成的石头松动滚落”
“这么说来,就是意外?”
面对皇帝严厉的目光,官员微微低头:“目前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兴元帝沉吟许久,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辛苦了。”
石头砸中横木,横木又掉下来,人为要是能控制到如此地步,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反而是意外,从来不讲道理。就是发生了,就是赶上了,就是倒霉了
从情感上讲,兴元帝毫无疑问希望是意外。天家无情是纵观历朝历代总结出来的大实话,而坐在龙椅上的人自己无情可以,可不希望别人也这样。
“再仔细查。”兴元帝说了一句,起身向安置秀王的偏殿而去。
就算是意外,主管的、维护不当的、操办中秋事宜的过后被牵扯处置的人绝对少不了,但兴元帝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室中弥漫着药味,秀王闭目躺在架子床上,头上缠着层层软布。
有血迹从白色软布中渗出来,越发显得床榻上的少年虚弱可怜。
兴元帝盯着秀王年轻的脸,突然意识到他这位长子如今也不过十九岁,还不到及冠的年纪。
确实还是个少年啊。
有了这个意识后,兴元帝长久以来对长子那颗冷漠的心就柔软了一些。
身后有动静传来,兴元帝转身,看到了宫婢扶着的太后。
“母后,您怎么不好好休息?”
“哀家又没伤着,休息什么。”太后往内看了一眼,神情关切,“平儿怎么还没醒?”
第317章 所求
“太医说砸到头很难判断什么时候醒。母后不要担心,说不定平儿很快就醒了。”兴元帝宽慰母亲。
实际上他是问过太医的,就算那些太医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面对皇帝的正色追问也不敢隐瞒,委婉说要是超过两日不醒,结果恐怕不大好。
但这话兴元帝不敢和太后说。
太后平时看起来再硬朗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何况昨夜还受了惊。
太后点头:“哀家也这么想。还是你起的名字好,平儿定会平平安安。”
秀王名叫陈平,平平无奇的“平”,单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当年兴元帝给皇长子起名的敷衍。现在太后说是平平安安的“平”,没人会反对。
“平儿的孝心实是出乎哀家意料。”太后望着昏迷不醒的秀王叹了口气。
兴元帝心口发闷:“母后说得是,这次多亏了平儿在。”
太后的叹气声更重:“早知道还不如让那木头砸着哀家。哀家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本来也没几年好活。可怜平儿还没及冠,也未娶妻,要是有个好歹哀家如何能心安啊!”
“母后别这么说,您的身子骨活上百岁都没问题。平儿能为您挡灾,那是他的福气。”
听着兴元帝的安慰,太后舒服多了。
能吃能喝甚至还能跑,富贵荣华享不尽,还有皇帝儿子的孝顺,别说快七十,这种好日子活到一百岁都不够。但要是用孙儿的命换的,太后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的,有儿子这话就放心了。
当然,太后最希望的还是孙儿能醒来。
“母后,儿子送您回去吧。您昨晚受了惊吓,也要好好养着。”
太后应下来,又看秀王一眼,准备转身的动作停住了:“平儿?”
兴元帝立刻向秀王看去,就见床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平儿,你总算醒了,可担心死皇祖母了。”太后走过去,拉住秀王的手。
秀王眨了眨眼,神色茫然。
太后心情好极了,此刻对秀王也是实打实的关心:“平儿你怎么样?还认得出皇祖母吗?”
听说人伤了脑袋很可能就不认人了。
秀王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皇祖母——”
眼看他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太后忙按住他:“别乱动,当心头上的伤。”
秀王停止了动作,看向兴元帝:“父皇。”
兴元帝点点头:“醒了。”
这话听起来很平淡,但秀王是习惯了兴元帝冷淡的,轻易从中听出了几分关心。
“感觉如何?”兴元帝再问。
“多谢父皇关心,儿子感觉还好。”
兴元帝皱眉:“这不是逞强的时候,究竟如何?”
“就是头有些疼,有些晕”秀王语速缓慢。
“让太医再看看。”
这里本就守着太医,随着兴元帝发话,几名太医很快围过来一番检查,最后推出一人禀报:“殿下能醒来,再观察一日若无变化就没有大问题了。只是毕竟伤到了头部,短时间内不宜挪动”
兴元帝听后,叮嘱秀王:“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其他不必多想。”
“多谢父皇。”秀王停了一下,看向太后,“多谢皇祖母。”
太后拉着秀王的手,一脸慈爱:“傻孩子,是皇祖母谢你才对。昨晚要不是有你护着,皇祖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眼看太后情绪激动起来,兴元帝出声打断:“母后,平儿还头晕着,让他好好歇着吧。”
“皇祖母、父皇慢走。”
目送兴元帝搀扶着太后离开,秀王动了动唇:“水——”
很快前朝后宫就知道秀王醒了,并留在了宫里养伤。外臣不方便进宫探望,补品早早送到了秀王府上,后宫有名有姓的嫔妃都往偏殿走了一趟,不需要见到秀王,与秀王的母妃安嫔说几句话便达到了探望的目的。
秀王昏迷的时候,安嫔只有担心。如今人醒了,一次次应酬着来探望的嫔妃,承受着她们或明显或含蓄的羡嫉眼神,安嫔不能免俗感到了扬眉吐气。
甘泉宫中,宫人向贤妃禀报今日秀王那边的情况。
后位空悬多年,以前是庆王母妃淑妃打理,后来淑妃出事,这暂管后宫之权就到了三皇子的母妃贤妃手中。秀王留在宫中养伤,贤妃不敢疏忽,除了亲自去看也会时时关注那边情况。
“这么说,秀王今日就能回王府休养了。”贤妃听着新消息露出了淡淡笑意。
“娘娘也能轻松些了。”心腹宫婢芳巧撇撇嘴,小声道,“看安嫔得意的——”
贤妃横她一眼:“不得多嘴。”
“奴婢就是看不惯。”
“人之常情罢了。”
“还是娘娘大度。”芳巧恭维一句。
贤妃笑笑没再说话。
皇上的恩赏、太后的疼爱还在后头呢,不大度又如何。
在后宫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清楚了,这偌大的皇宫里皇上真正放在心上的既不是皇子、公主,更不是她们这些嫔妃,而是太后。
不过这也不稀奇,恣蚊饱血、戏彩娱亲,这些感人至深的故事都是对父母的,可没听说有几个对妻儿这样的。
偏殿这边,兴元帝又过来了,陪着太后一起来的。
“听太医说你能回去了,哀家这颗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几日过去,太后的精神气彻底恢复了,越看大孙子越高兴,就问秀王想要什么。
秀王忙推辞:“能救皇祖母是孙儿的福气,怎么能要奖赏。”
“你若推脱,皇祖母反而不舒坦。”太后嗔道。
“既是你皇祖母想赏你,你就说说吧。”
秀王垂着眼,因受伤显得苍白的脸颊微微发红,好一会儿才道:“长者赐不敢辞,既是皇祖母问,那孙儿就说了。”
“你说。”太后慈爱笑着。
瞧着秀王的反应,兴元帝开始好奇他想要什么。
总不能是要储君之位吧——这个念头在兴元帝心中一闪而过,不由失笑。
这肯定不可能,便是想要,也没人傻的说出来。
“孙儿想——”秀王的脸红得滴血,使其更添了两分俊美,“孙儿想娶寇姑娘为妻。”
太后听愣了:“寇姑娘?”
她当然不是不记得寇姑娘这个人了,老太太记性好着呢。大年初一朝贺时她在一众外命妇面前发话要为寇姑娘留意合适的儿郎,等于把寇姑娘的亲事捏在了手里。
只要她不提,少卿府就不敢擅自做主,寇姑娘便只能等着。再过个几年,寇姑娘就二十多了
太后吃惊的是她这个孙儿竟然喜欢寇姑娘。
秀王头上还缠着软布,虽然太医说可以挪动了,此刻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他微微低头,神色赧然:“听说皇祖母要为寇姑娘挑选夫婿,孙儿心悦寇姑娘已久若是皇祖母能成全,孙儿感激不尽”
太后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拿捏寇姑娘亲事,纯粹是不喜那个与辛氏行事相似的小丫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孙儿会求到她头上来。
没有秀王舍身护她,太后自是一口拒绝。但话说回来,没有救了太后这事,秀王也不会开口了。
太后正是对秀王一颗心最热的时候,拒绝吧怕伤了孙儿的心,可要是答应,那寇姑娘岂不成了王妃?
“平儿心悦寇姑娘?”兴元帝来了兴致。
与太后不同,兴元帝对寇姑娘颇欣赏,想想那小姑娘要是成了自家人,似乎还不错。
被兴元帝这么一问,秀王脸更红了:“寇姑娘心性纯善,人品贵重,令儿子心折。”
兴元帝笑笑,看向太后:“母后觉得呢?”
太后反问:“皇帝怎么想?”
“平儿今年十九了,是到了娶妻的时候。寇姑娘品貌出众,难得平儿喜欢,儿子没什么意见,就看母后的意思。”
兴元帝是了解太后的,他要是表现得很乐意,太后恐怕就反感了。他对此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反而有利于促成这件事。
要说兴元帝非寇姑娘这个儿媳不可,那也不至于,但他对寇姑娘有好感是真的。百官勋贵家的女儿对他来说是面目模糊的甲乙丙丁,寇姑娘就是鲜活的人。
太后皱着眉:“哀家就是觉得寇姑娘出身低了些。”
“儿子记得寇姑娘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官至知府,论出身不算低了。”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是地方上最高的行政长官。
“可她父母都不在了,说起来不是个有福的。”
太后嫌弃出身是借口,其实就是觉得这样便宜了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