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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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啊——
段少卿为恶劣的舅甥关系难受,回到少卿府就对老夫人随口说了一句:“这两日怎么不见青青?”
“你早出晚归,平时又不一起吃饭,能见着哪个?”老夫人说完顿了顿,把外孙女的新情况说了,“青青前天晚上仙人托梦,要闭门苦修”
听老夫人说完,段少卿脸色五彩纷呈。
“母亲,这话您也信?”
老夫人睨儿子一眼:“为什么不信?青青安安分分在晚晴居待着,不比到处跑要好?”
再说,万一真会折损福运呢?
“儿子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从如意堂离开,段少卿想了想,脚步一转去了晚晴居。
离天黑还早,晚晴居亮亮堂堂,花木葱茏。
听守门的小丫鬟禀报说大老爷来了,小莲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挺直脊背走出去。
这一关早晚要过的,姑娘已交代好如何应对,该到她好好完成的时候了。
她一定会做好!
小莲暗暗为自己打气,向段少卿屈膝行礼:“婢子见过大老爷。”
“你们姑娘呢?”
“大老爷请随婢子来。”
段少卿没有察觉小莲的避而不答,心中盘算着等会儿如何与外甥女打交道。
由不得他不慎重,实在是一不留神就被外甥女坑钱坑怕了。
很多时候,段少卿都会无法控制冒出一个念头:一包药毒死这丫头算了。
然而有理智在,发现越来越难,越来越难
“大老爷请坐。”
段少卿收回思绪,坐下来。
“大老爷请喝茶。”
段少卿接过小莲递过来的茶盏,揭开茶盖慢慢喝了一口,发现小丫鬟还站着不动,眉一皱:“你们姑娘呢?”
说是闭门苦修,总不能连里屋的门也不出吧?
他当舅舅的来找外甥女,在堂屋坐坐没什么,进里屋去就不合适了。
段少卿视线落在通往东屋的珠帘上,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
这丫头肯定出幺蛾子了!
小莲没有立刻回答段少卿的话,而是走过去把通往院中的门关了。
堂屋中光线骤然一暗,段少卿端着茶盏的手一晃。
莫非要关起门来把他打一顿?
更令段少卿懊恼的是,他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居然是思考,思考是不是哪里又让那丫头不满意了。
反应过来的段少卿黑脸盯着小莲。
小莲咬咬唇,压低声音:“大老爷,接下来婢子要说的话,请您不要太吃惊。”
段少卿默默放下了茶杯。
“姑娘不在家。”
听了这话,段少卿抬抬眉毛。
只是不在家而已?
对比这一年来那丫头闹出的那些事,偷着出门完全不算什么。
见段少卿没明白“不在家”的意思,小莲声音更低了:“大老爷,我们姑娘短期内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段少卿一拍桌子:“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叫短期内不会回来?
这是与人私奔了?与谁?长乐侯贺清宵?那些钱都带走了?
不对,昨日他还瞧见贺清宵了。
段少卿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死死盯着小莲:“说!”
“大老爷知道松龄先生吗?”
段少卿一愣。
难不成和松龄先生私奔了?
更不对了,松龄先生就是辛待诏,辛待诏昨日入了翰林院,今天还有许多人亲眼瞧见他下衙呢。
等等!松龄先生昨日进了翰林院,青青昨日说要闭门静修——
段少卿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儿,只是直觉告诉他糟透了。
小莲也没啰嗦,小声道:“松龄先生是姑娘冒充的——”
啪的一声,放在段少卿手边的茶杯被碰倒后滚到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段少卿盯着一地碎瓷,眼神发直。
粉身碎骨,粉身碎骨啊!
他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小莲拦在段少卿面前:“大老爷,您要冷静啊!”
“冷静?”段少卿伸手揪住小莲衣襟,咬牙切齿,“贱婢,你知不知道寇青青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知,知道”小莲因被揪住衣襟,气息有些不稳,“姑娘说了,她要是被发现了,就对皇上说是您为了骗泼天富贵指使她这么做的,到时候姑娘要被砍头,少卿府也会被满门抄斩。要是您现在去告密,那就是本来商量好的事您因为害怕反悔了,要把错全都推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那还是会被满门抄斩”
段少卿眼一黑,跌坐回椅子上。

小莲微微低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许久后,段少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却控制不住抖:“我问你,寇青青为何这么做?”
“婢子不知道。”
“不知道?”段少卿气得心口疼,“不知道你由着她胡闹?”
这岂止是胡闹,分明是作死,还是拉着少卿府一起死!
小莲咬咬唇,一脸无辜:“婢子只是个小丫鬟,管不了姑娘啊。”
段少卿一窒。
那死丫头无法无天,确实不是一个小丫鬟能拦住的。
“寇青青接下来要如何?”
“姑娘说长长见识就回来,到时候男装一脱不会有人把她找出来的,请大老爷放心——”
“我放个屁的心!”段少卿暴跳如雷。
小莲十分稳重劝解:“大老爷,您还是小声点,要是让人听见了为了立功发财去告密怎么办?”
段少卿:“”
就该一碗药毒死那个死丫头,他怎么这么傻!
好一会儿后,段少卿咬牙问:“晚晴居其他人可知道?”
“那自然是知道的,姑娘这么大个人不在屋里,怎么可能瞒得住。”
段少卿气得捂了捂胸口。
这贱婢竟如此理直气壮!
“叫她们都进来!”
“是。”小莲脆生生应了,扭身出去喊人。
好在人不多,除了小莲就一个王妈妈一个李嬷嬷,加一个从外头带回来的小丫鬟。
“你们三个若是管不住嘴,别怪我拔了你们舌头。”段少卿狠狠道。
李嬷嬷往地上一跪,利落发誓:“老奴要是乱说,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王妈妈也跟着发了毒誓。
小丫鬟紧跟着举手:“婢子要是乱说,一辈子嫁不出去!”
段少卿皱皱眉:“你这个不算。”
嫁不出去?跟着那死丫头的人都不正常,万一觉得不嫁人是好事呢?
小丫鬟只好发了一个烂嘴毁容的毒誓,段少卿这才满意。
等三人出去了,段少卿盯着小莲冷笑:“就算寇青青不在乎少卿府,难道她就不怕死?竟发疯去做这种掉脑袋灭满门的事!”
“姑娘说了,只要大老爷帮她遮掩住人不在少卿府,铁定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万一呢!”段少卿又想发疯了。
固昌伯府倒大霉的时候愁得他整夜整夜睡不好,唯恐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少卿府被连坐。
这好不容易松口气了,结果来了个更要命的。
小莲眨眨眼:“姑娘没说要是有万一怎么办。”
段少卿离开晚晴居时,整个人都是飘的。
“父亲,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段少卿路上遇到了刚回府的段云辰。
本来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是难得的盛事,自来都是万众瞩目,结果会试没多久固昌伯就出事了,以至于杏榜揭晓都少了许多热闹。殿试更是一拖再拖,拖到五月在皇上的兴致缺缺下冷淡走完了流程。
段云辰如今在户部观政,算是正式踏入了仕途。
“没有。”段少卿迅速否认,看一眼板板正正的儿子,到嘴边的提醒默默咽了下去。
辰儿多年不闻窗外事,想法处事都需要磨炼,提醒了说不定坏事。
“就是公务繁忙,有些累了。你在户部可还适应?”
段少卿勉强应付儿子几句,回了院子。
明日最主要的事就是去看一眼那死丫头,看她如何女扮男装的。
该不会一眼就能瞧出来吧?
段少卿这么一想,焦虑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此时的辛柚,正在长公主府做客。
天气炎炎,长公主府用来待客的花厅却舒适宜人,盖因厅中几处角落都摆了冰盆。
“这是你表兄孔瑞。”昭阳长公主亲自做起介绍。
“见过表兄。”
孔瑞还礼。
“这是你表妹孔芙。”
孔芙年纪虽小,却是知礼的,甜甜喊了一声表哥。
“都坐下吧。”昭阳长公主目光温和看着辛柚,“不要拘束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多谢姑母。”比起昭阳长公主的热情,辛柚就客气多了。
客气也就意味着疏远。
辛柚不想利用昭阳长公主对辛公子爱屋及乌的这份真心。
昭阳长公主反而觉得嫂嫂的孩子就该是这样的,对上位者不谄媚,对下位者不怠慢。
这顿晚膳持续时间不长,等结束后,在昭阳长公主的示意下一名婢女奉上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千两银票。
“你若认我是你姑母,就不要推脱。收着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
辛柚道了谢,把银票收下。
“瑞儿,你替母亲送送辛木。”
“是。”
孔瑞一直把辛柚送到府外,长公主府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等候。
“侯爷留步吧。”辛柚停下来,客气道。
孔瑞扬了扬眉。
刚刚还是表哥,现在是侯爷了。
“你应该叫表哥。”孔瑞正色道。
辛柚:“”没想到静安侯还是这么较真的人。
好在她不较真。
“表哥留步。”辛柚改口。
孔瑞拱手:“表弟慢走。”
辛柚走向马车,一道声音响起:“是辛待诏吗?”
辛柚停下,转身。
目送辛柚上车的孔瑞也看过去。
大皇子秀王走了过来。
“见过秀王殿下。”孔瑞先行了礼。
秀王忙道:“表弟不必多礼。”
辛柚拱手行礼:“微臣见过秀王殿下。”
秀王仔细打量辛柚,笑道:“小王才听说了辛待诏,本来想请辛待诏下衙后喝杯茶,见辛待诏来了姑母这里就没打扰”
“秀王殿下折煞微臣了。”辛柚规规矩矩道谢。
她还是“寇姑娘”时,与秀王几次接触,给她的印象就是温和有礼,谦逊待人。
现在她是被皇帝承认的皇后养子,不少人怀疑的帝后亲子,秀王的态度更好了,还这么快就表示了亲近之意。
如今庆王倒了,辛公子这个潜在威胁,秀王如此态度是另有所图,还是天性纯善?
作为庆王失势后的最大受益者,秀王本就是辛柚的怀疑目标,自然不拒绝对方的靠近。
“明日小王做东,请辛待诏与瑞表弟喝茶,还请二位赏光。”秀王含笑发出邀请。

面对秀王的邀请,辛柚没有拒绝:“多谢秀王殿下抬爱,微臣就却之不恭了。”
秀王一双温润眼睛看向孔瑞。
孔瑞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二人一起目送辛柚上了马车远去,各自回府。
兴元帝赐给辛柚的宅子不算远。宅子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皇城附近实属难得,对辛柚这种没拖家带口的来说很合适。
辛柚昨日就入住了,当时见到这房子,就明白那个人还算有心。
“见过公子。”
辛柚一路向内走,下人纷纷行礼。
这些人都是御赐的,许是被敲打过,无论怎么想,面上十分恭敬。
进了正房,辛柚把人都打发出去,沐浴更衣,重新易容一番,这才躺下。
白日里见过的人一一在脑海中闪过,那叫“冬生”的人不知会不会在这些面孔中,而疑似“君”字的印记更是毫无线索。
辛柚想,当“辛待诏”的日子恐怕短不了。
如辛柚这等微末小官不用上朝,转日一早睡饱吃好,这才溜溜达达去了衙门。
不错,因为住得近,她只需要步行即可,一路不知收获多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低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入辛柚耳中。
“御赐的宅子呢,就在皇城边儿”
辛柚知道这种被看稀奇的情景要持续一段时间,对此一派淡然,直到一人从身边走过时宽大衣袖被弹入一枚小小物件。
她面上不露声色,手向下垂,那物顺势滑入手心。
凭触觉,是一个小纸团。
是贺大人的人吗?
辛柚忍住回头看的冲动,保持着刚刚的步速。
虽然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与贺大人来往反而不方便了。
很简单,贺大人与寇姑娘来往是私事,顶多让人调侃几句。而与辛公子来往,先不说百官如何想,恐怕那个人就不愿他们走太近。
辛柚走进翰林院,稍稍加快了脚步,一进待诏厅,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陡然安静。
辛柚冲正襟危坐的几位待诏笑笑,到了自己座位,借着书籍遮掩摊开手心。
果然是一个小纸团。
纸团打开,上面写着时间地点,落款是一个“宙”字。
这是辛柚以辛公子的模样被带到贺清宵面前后,二人约定好的书信往来落款。没取什么复杂含义,从辛柚的“柚”字与贺清宵的“宵”字中各取一部分得来。
此处不便处理纸条,辛柚先贴身收好,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
皇宫中,兴元帝下朝后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政务,而是喊来贺清宵。
“昨日都有哪些人关注辛待诏?”
“回禀陛下,有孟祭酒,各部尚书侍郎,长公主”贺清宵一口气报了不少人,最后道,“辛待诏在长公主府用了晚饭,离开后遇到了秀王殿下,秀王殿下约他与静安侯今日喝茶。”
兴元帝一听关注辛木的有这么多人,一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其他人也就罢了,秀王约辛木喝茶?
“秀王态度如何?”
贺清宵如实道:“秀王殿下对辛待诏十分友善。”
兴元帝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对这个长子无视太久,谈不上了解,可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有大威胁的人,会十分友善?
“清宵,辛待诏那边,其他人朕不放心也信不过,还是你亲自盯着。”
他可不想等有人伤害了那孩子,或是那孩子如欣欣一般跑了,再追悔莫及。
“是。”贺清宵应了,在心中为辛柚轻叹口气。
这便是他不愿她走进深潭的原因。
一旦入局,自由就如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陛下,必要时,臣可以与辛待诏接触吗?”贺清宵试探着问了一句。
暗中来往,太容易落人把柄,若能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就方便多了。
兴元帝现在最不放心的是秀王,其次是几个小皇子的母族势力。倒不是怕他们明着作妖,那样还能痛快收拾了,而是担心会暗中对辛木不利。
暗箭最难防。
对贺清宵,他不担心这些。
贺清宵出身尴尬,一切权势都是他这个皇帝给予的,完全没有伤害辛木的理由。
“一切便宜行事。”
贺清宵心头一松。
有皇上这话,他与辛柚来往就不怕被有心人进谗言了。
“去吧。”
“微臣告退。”
贺清宵离开后,兴元帝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吩咐随侍太监:“传翰林院待诏辛木进宫觐见。”
一旁孙岩眼神微闪。
他以为,皇上至少能忍到明日再传辛待诏进宫。
随侍太监前往翰林院传口谕。
“皇上口谕,传待诏辛木进宫觐见。”
“微臣领旨。”
“辛待诏随咱家走吧。”
辛柚起身,走向等着她的宦官。
等传旨太监带辛柚离开,东厅的几名待诏略一犹豫,凑到西厅的人跟前,或是直接,或是委婉,纷纷打听起来。
“辛待诏可好相处?”
“辛待诏昨日下衙是不是坐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几人勉强应付几句,几乎是逃回西厅。
缓了一会儿后,占卜待诏一声长叹:“命呦。”
词待诏一脸不平,吟起昨晚新作的诗。
而画待诏盯着面前空白的宣纸,若有所思:他擅画人物,辛待诏的骨相看起来要比大多男子柔和,按说应该更俊美一些呢。
“画待诏,你琢磨什么呢?”棋待诏问。
几人习惯了以擅长的技艺称呼彼此。
“我觉得辛待诏应该生得更俊美些。”画待诏脱口而出。
其他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这人疯了!
辛柚随宦官走进乾清宫,见到兴元帝时他正在看奏疏。
大而长的眼,如墨的眉,皮肤是天生的白。
望着与自己那般相似的眉眼,辛柚那一瞬不由想:她与这人生得这么像,也不知娘亲看着她偶尔会不会生出打她一顿的念头来。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放下奏疏,招辛柚近前来,打量一番后笑呵呵问:“怎么样,在翰林院可还习惯?住处可还适应?”
“微臣一切都好。”
兴元帝又问了不少问题,一旁孙岩简直听不下去了。
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是这么啰嗦的人。
就在这时,内侍传报说章首辅求见。

不过兴元帝对国事还是很上心的,略一犹豫,示意内侍送辛柚出宫。
辛柚往外走时,遇到了等在那里的章首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内阁中的头号人物,第一眼便看出在国子监读书的章旭长相随了祖父。
辛柚冲章首辅拱手行礼。
“这是——”
“这是辛待诏。”带路的内侍说了一句。
“原来辛待诏这么年轻。”章首辅视线落在辛柚面上,语气温和。
二人只有这么点打招呼的时间便交错而过,辛柚走出宫门停下:“我自己回衙门便可,不麻烦公公了。”
“辛待诏慢走。”
辛柚沿着御道一侧慢慢回了翰林院。
一走进待诏厅,与以往的被无视不同,几道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辛柚脚步一顿,投以不解的目光。
几人迅速收回视线,做起自己的事。
辛柚却多看了画待诏一眼。
好奇怪。
她看到的画面里,一追一赶的两个人撞翻了一个摊子,摊主情急要追,脚滑摔倒,笔墨颜料泼洒一地。
这种小小倒霉她见过太多了,见到这种画面说一声心如止水都不夸张,可眼前的画面却让她茫然了一瞬。
为什么画面中的摊主不是画待诏?
以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无数次画面总结出的规律,画面中倒霉的人必定是眼前人。
眼前人——辛柚心头一动,反应过来。
如她一样,画待诏易容了。
支个画摊还需要易容吗?
辛柚望着画待诏思索时,几人暗暗交换眼神。
莫非辛待诏偷听到画待诏评论他相貌了?
不能啊,他们亲眼瞧着辛待诏随宦官走的。
占卜待诏摆弄起铜钱,快要下衙时突然开口:“画待诏,你近日乌云罩顶,恐要倒霉啊。”
画待诏显然不信:“好不容易要下衙了,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怎么不信呢——”占卜待诏也不恼,用眼神寻求棋待诏和词待诏支持。
棋待诏默默移开眼,词待诏“呵呵”一声。
而辛柚心中却起了波澜。
这位占卜待诏,或许是有真本事的。
对于占卜待诏的提醒,几人都当成了一个小插曲,下衙时间一到就收拾收拾毫不留恋走了。
反倒是东厅的几位待诏犹豫着想和辛柚搭话,辛柚装作没看出来,同样走得飞快。
秀王府的人等在外面,一见辛柚出来就快步迎上来,恭敬行了一礼:“辛待诏,秀王殿下命小的来接您。”
“有劳。”
段少卿是特意提前走了一会儿来蹲点的,等人们口中的辛待诏出现,震惊揉了揉眼。
这位辛待诏真的是寇青青乔装的?
这,这完全看不出来啊!
不光说长相,而是神态举止,走路姿势,这活脱脱是一个少年郎!
段少卿眼睁睁看着辛柚走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惊骇莫名。
这不可能是寇青青——
段少卿这么想,是无法说服自己刚刚看到的少年郎是在少卿府住了四五年的外甥女,可是当这个想法闪过后,他突然打了个激灵,生出另一个念头来:在少卿府住着的寇青青,就真的是寇青青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瞬间头皮发麻,颤栗爬满脊背。
砰砰砰,段少卿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个念头太离奇了,也太荒谬了,可一生起就再挥之不去。
“段少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人见段少卿脸色惨白,出声问道。
段少卿猛然回神,急忙掩饰:“许是中了暑气,有些犯恶心。刚刚那位就是辛待诏吗?”
他不死心与人确认。
“是啊。”
段少卿脸色更白了。
“段少卿,你这看起来有些严重啊。”
“是有点严重——”段少卿深吸一口气,声音无力,“抱歉,我先走一步。”
辛柚坐上秀王府的马车后,掀起车窗帘一角往后望了一眼。
被马车渐渐甩到身后的官吏们还没散,她的视线落在段少卿身上。
看样子,段少卿已经知道晚晴居的情况了。
今日迫不及待过来,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说不定要开始怀疑她非寇青青。
辛柚决定以辛公子身份出现,就考虑过这一点,至少有八成把握被迫上了贼船的段少卿什么都不敢说。
最差的结果段少卿去告密,世人就都知道寇姑娘早被外祖家害死了,而她无非是恢复真正的女儿身份,放弃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可能拥有自由的路。
锦绣帘子放下来,辛柚拿出那张纸条一点点撕得粉碎,再掀起锦帘,抛入夏风里。
秀王府很快就到了,晚膳设在花园水榭里。
说是请喝茶,酒水是少不了的。秀王亲自倒了酒,敬辛柚:“这一杯敬辛待诏,辛待诏经了这些波折,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辛柚盯着杯中美酒,自嘲苦笑:“母亲养我教我,却不等我尽孝便被人所害,我——”
她没再说下去,把酒一饮而尽。
“辛待诏节哀。”秀王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皇后娘娘在宫外是怎样的?”
这话一出,孔瑞握着酒杯的手也一顿。
辛柚对上秀王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好奇。
辛柚心中对秀王有怀疑,有审视,但对他释放出的友好之意完全没表现出抗拒。
“母亲在宫外很自在。”辛柚抿了抿唇,“山谷中都是母亲的人,大家相处愉快,生活顺遂,我以为会一直这样的——”
一只手落在她手背上,辛柚语气一顿。
“辛待诏,以后会好的。”秀王轻拍辛柚手背,温声安慰。
辛柚视线从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上一掠而过。
她以前以男儿身份在外行走惯了,对异性偶尔的一些肢体接触并不会表现出异样。而此刻,却不免怀疑秀王是无意还是有心了。
好在秀王养尊处优,一双手白皙修长,与她的手对比没有那么夸张。
辛柚淡定收回手,拱了拱:“多谢秀王殿下关心。”
秀王一笑:“来,喝酒。都说喝酒解忧,小王今日陪辛待诏与表弟一醉方休。”
两杯过后,辛柚摆摆手:“抱歉,喝不下了”
秀王还待再劝,就见脸色微红的少年头一歪,趴在了桌上。

第264章 三个冬生
看着趴在桌上的少年,秀王与孔瑞对视,笑着摇头:“没想到辛待诏酒量这么浅。”
孔瑞站起来:“今日多谢秀王殿下招待。时间不早就不叨扰了,正好我送辛表弟回去。”
辛表弟——
秀王听了孔瑞对辛柚的称呼,眼神微微一闪,笑道:“辛待诏来我这里做客,自是该王府的人送他回去,怎好劳烦表弟。”
“这有什么,我本来也要回去,顺路送一下的事。”孔瑞坚持。
“那就劳烦表弟了。”
亲自把二人送出二门外,目送辛柚与孔瑞上了同一辆车,秀王这才转身往回走。
“张先生,你怎么看?”
天色刚刚泛黑,秀王府中灯火通明。
走在秀王身侧的张先生是王府幕僚,今日晚宴陪酒之人。
听了秀王发问,张先生斟酌道:“辛待诏看起来对殿下无恶意,到底如何还要再观察。倒是静安侯,能看出对殿下有些顾忌,似是担心您会对辛待诏不利。”
秀王一笑:“他有这个担心也正常。从小就听说姑母与先皇后姑嫂情深,姑母爱屋及乌,孔瑞自然也是如此。”
浅浅夜色中,张先生望着秀王隽逸的面庞,劝道:“殿下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因此对辛待诏流露出不满。”
“我知道。”秀王嘴角翘了翘,“我对辛待诏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满呢。”
张先生深深看秀王一眼,对这位相处多年的皇子竟有些看不透了。
挂着秀王府灯笼的马车中,辛柚靠着孔瑞,一副喝多的样子。
孔瑞一直安安静静,直到马车停在御赐的宅子门口,才出声:“表弟,到了。”
辛柚颤了颤睫毛,似在努力睁眼。
“表弟——”
就在孔瑞准备直接把人扶下去时,辛柚睁开了眼:“这是哪儿?”
“这是马车里。已经到家了,我扶你下去。”
孔瑞扶辛柚下了马车,坚持送她进了院子,辞别时严肃叮嘱:“表弟,你酒量浅,以后还是少喝点。”
“哦。”辛柚含糊点头。
孔瑞见她还不清醒,知道说多了没用,叮嘱宅子里的下人几句,这才离去。
辛柚进了屋,往床榻上一躺,闭了闭眼。
今日与贺大人的见面,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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