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如今人们见面就谈《画皮》,没看过这本书都插不上嘴。
青松书局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一人恨不能生出八只手。
石头鼓起勇气问胡掌柜:“掌柜的,我娘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能回来做事吗?”
石头娘没生病的时候本就在青松书局做事,胡掌柜一听就点了头:“没问题,不过要和东家说一声。”
辛柚也没想到换了个方向宣传《画皮》竟有这等效果,忙得她连调查固昌伯都没时间了。
一听胡掌柜说起石头娘,她毫不犹豫点了头:“掌柜的看着安排,各处缺人手的话就雇一些,不要把人累坏了。”
胡掌柜虽感动东家的体贴,却没有立刻招人的打算。
青松书局如今是惹人眼红的大树,急着雇人很可能招来一些不安好心的。书局这么好的形势,宁可这段时间累一些也不能出差错。
很快石头娘被石头领着来到辛柚面前,结结实实给辛柚磕了个头,青松书局从此多了一名精于缝补的妇人。
青松书局红红火火,雅心书局越发冷清了。
古掌柜被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按着东家的指示把平安先生扫地出门。
“先生对不住了,小店经营不善,还请您另谋高就。”
平安先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高个子,山羊胡,一脸文人的清高,听了这话顿觉受到莫大侮辱。
“掌柜的,当初你请鄙人来雅心书局,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也没想到先生的新书竟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写书先生打得一败涂地,给我们书局造成好大损失。”
“你们不讲信用!”平安先生气愤指着古掌柜。
古掌柜脸一沉:“我劝先生好聚好散,免得彼此难看。”
平安先生知道古掌柜背后的东家不是什么善人,冷哼一声,拎起包袱走出了雅心书局。
古掌柜特意选的一大早赶人,对面的青松书局还没开门。
平安先生提着包袱站在秋风萧瑟的街头吹了一会儿凉风,大步走向青松书局。
刘舟听到拍门声把门打开:“谁啊,大清早的——”
看清店门外的人,小伙计先是一愣,而后语气带了几分古怪:“呦,这不是平安先生嘛,一大早有什么事吗?”
看这提着包袱的样子,该不会被雅心书局赶出来了吧?
随着小伙计侧开身子,平安先生走了进去。
他不觉环视四周,书厅的布局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只在细节处多了一些雅致,除此之外就是书册的变化。他转投雅心书局时青松书局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书架虽也摆满了书,却远不是眼前这样连角落都摆得满满当当,细看全是《画皮》。
刘舟察觉平安先生的失神,面露得意。
谁能想到书局的生意竟好成这样呢!如今不只《画皮》下部供不应求,上部也有许多新客来买,后边印书坊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听掌柜的说,这是因为那位女客的故事传开了,引得许多从不看话本故事的人好奇来买。而这些人可比爱看话本故事的人多多了,现在京城流行的风潮就是从上到下谈《画皮》。
其实不用掌柜的说,从东家买书局他就看出来了,他们东家就是点金圣手!
“石头,去请掌柜的,就说平安先生来了。”
石头应一声,往西院去了。
不多时胡掌柜踱着步进来了,一扫平安先生,露出个微笑:“平安先生清晨前来,有何贵干啊?”
当初平安先生的离开可不怎么愉快,在胡掌柜看来就是插了青松书局一刀,还是要害。
平安先生拱了拱手:“掌柜的,鄙人想见一见松龄先生。”
他倒是要瞧瞧,令他一败涂地的人究竟什么样。
胡掌柜愣了愣。
他还以为平安先生被对面扫地出门,想吃回头草了,原来是想见松龄先生。
“那真是抱歉,松龄先生不在我们书局。”
“掌柜的可否告知松龄先生住处?”
胡掌柜心道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不然去寻松龄先生麻烦怎么办。
“小老儿也不知道松龄先生家住何处。”
平安先生眼里有了怒火:“鄙人只是想见松龄先生一面,掌柜的何必百般推脱!”
胡掌柜也烦了,淡淡道:“松龄先生的情况,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
刘舟一摊手:“先生请吧。”
平安先生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狠狠瞪二人一眼,拂袖而去。
“切,什么人呐。”刘舟对着空荡荡的门口翻了个白眼。
“我去把门口扫一扫。”石头提着扫帚跑了出去。
对石头来说,青松书局那段灰暗的日子也是他灰暗的日子,幸亏掌柜的心善,后来又有了新东家。与对面书局沾边的都是坏人!
等辛柚从后边过来,胡掌柜便把平安先生登门的事说了。
“掌柜的做得对。松龄先生一开始就说了,不愿让人知晓他的身份样貌。如今松龄先生名声大噪,想要打听他的人定会越来越多,咱们在这方面定要注意。”
“东家您放心,谁也别想从咱们书局打听到松龄先生一个字。”
毕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来买书的客人越来越多,平安先生登门的事很快就被大家抛在脑后。辛柚忙了一阵回到东院,没过多久门人就禀报说少卿府的三姑娘来了。
辛柚命小莲把段云灵请进来。
“青表姐,我看书局都挤不进去,就直接来这边了。”
小莲端来茶水点心。
“灵表妹喝茶。”
段云灵端起菊花茶,道明来意:“明日就是重阳,祖母要带着我们去踏秋,让我来叫表姐回家准备着。”
“踏秋?”辛柚这几日忙忙碌碌,都忘了重阳节到了。
“是呀,去年重阳恰好祖母身体不爽利,只有咱们几个去的,祖母说今年只要没事的都一起去。”
辛柚对和少卿府的人一起踏秋毫无兴趣,但京城如果有重阳合家踏秋的习俗,或许值得一去。
“外祖母有没有说去哪里踏秋?”
“就是去年咱们去过的白露山啊。”
辛柚叹气:“去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段云灵这才想起表姐失忆的事,不好意思笑笑:“就是登高望远嘛,还会吃菊糕,饮菊酒,互赠茱萸,可有意思了,表姐去吧。”
亲眼瞧着书局生意这么红火,她还真怕表姐拒绝了。
段云灵不愿往段云华身边凑,与段云雁年龄差别又大,心里是很想有辛柚作伴的。
“一般都是什么人家去白露山?”借着“失忆”,辛柚放心大胆问。
“主要是百官勋贵之家。”
辛柚点了头:“灵表妹先回吧,我忙完书局的事就过去。”
段云灵成功请到人,高高兴兴走了。
“小莲,先不忙着收拾。”辛柚摆了摆手,“去年重阳,寇姑娘和少卿府几位姑娘去了白露山?”
“嗯,那时姑娘才出孝期不久,算是第一次正式出门游玩呢。”
“那日来书局要强买《画皮》的戴公子,他也去了吗?”
小莲努力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婢子没什么印象了。去白露山的人太多,姑娘许久不出门有些不习惯,没往热闹的地方凑。不过听说庆阳长公主去了,许多主母都带着晚辈去给长公主请安。”
听到庆阳长公主,辛柚心头一动。
娘亲曾提过,她还有一个姑姑,姑嫂二人感情很好。庆阳长公主会是娘亲提到的那个姑姑吗?
到这时,便不是为了固昌伯府,辛柚也打算去看看了。
少卿府中,老夫人听了段云灵的回禀,笑着对二太太朱氏道:“真没想到青青这么有本事,竟真把一家书局经营得风生水起。”
老太太近来听了一耳朵的青松书局,于是趁出门远远看了一眼,发现买书的人竟从店里一直排到街上去。
生意好成这样,说是日进斗金也不夸张了。
朱氏笑着应和:“是。”
“你现在操持着家里,等青青回来好好给她补一补,免得那丫头光顾着忙亏了身体。”说到这,老夫人意味深长笑笑,“青青是个有心的,你当舅母的对她好,她会记在心里的。”
“老夫人放心,照顾好青青是儿媳的本分。”朱氏应着,心里冷笑。
老夫人还想把表姑娘这尊金佛留在家里呢,却不看看人家天高任鸟飞,怎么会愿意重回牢笼。
辛柚回到少卿府,迎来了极为丰盛的晚膳。
“青青啊,外祖母瞧着你都瘦了,是不是这些日子太累了?”
“让外祖母惦记了。我不累,要做什么只需要吩咐下去就是了。”
“那就好。这花胶炖鸡不错,你多吃点。”老夫人一脸慈爱看着外孙女。
“多谢外祖母。”辛柚垂眸喝了一口鸡汤,余光扫一眼同在喝鸡汤的段少卿。
若不是桌上人人都吃了,她简直要怀疑这鸡汤有毒。而现在,只能归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是见书局生意红火,想插一手?
辛柚暗暗提防着,直到碗盘撤下,老夫人端着婢女奉上的清茶发了话:“玉珠,去把给姑娘们准备的东西拿来。”
不多时,玉珠端着托盘过来了。
老夫人笑道:“金项圈的这套是雁儿的,另外三套金手镯的你们三个一人一套。”
随着老夫人示意,玉珠把托盘举到辛柚面前,请她先选。
段云灵对此没什么反应,段云华不由咬了唇。
祖母越来越偏心了,明明她才是嫡亲的孙女,选首饰却要先紧着寇青青。
三套首饰各包含一支花钗,一只手镯,一对耳坠,用料看起来差不多,只在花纹、款式上有些区别。辛柚随意挑了一套,道了谢,收到金首饰的孙女们也纷纷道谢。
“你们明日打扮得齐齐整整,我就高兴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回到晚晴居,小莲忍不住嘀咕:“姑娘,老夫人怎么突然送首饰呢?该不会明日有什么打算吧?”
“明日且看吧。”对辛柚来说,只要别碰她的书局,其他都好说。
转日天高云淡,数辆马车停在垂花门处。
“青青,你陪外祖母坐吧。”老夫人向辛柚伸出手。
辛柚扶着老夫人上了最前头的车,朱氏带着女儿上了后面那辆,剩下段云华与段云灵对视一眼,一个黑着脸一个满心无奈上了第三辆车。
再后面,就是丫鬟仆妇要坐的了。
马车启动,前头三个车厢中气氛各自不同。
“今日人多,等到了可不许乱跑,不然像你表姐那次出了意外就糟了。”朱氏温声叮嘱女儿。
段云雁乖巧点头。
朱氏从盒子里拿出糕点递给段云雁,摸了摸女儿的小抓髻。
跟在最后的马车里,段云华与段云灵各靠一角,一时无人开口。
吱呀的车轮转动声传入耳中,枯燥得令人心烦,段云华终于憋不住火:“怎么,没能和寇青青同乘一车很失望?可惜人家有祖母疼,你就是想往前凑也没机会呢。”
段云灵睫毛微颤,没吭声。
段云华火气腾地上涌,说话越发不客气:“段云灵,你是哑巴了吗?”
曾经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现在却对她视而不见,一心往寇青青身边凑,真是个逢高踩低的贱皮子。
段云灵依然没吭声。
段云华一下子气炸了,伸手去拧段云灵胳膊。
一只手伸出,用力抓住那只伸来的手。
“你——”
段云灵与那双错愕的眼睛对视,冷冷问:“二姐还想打我不成?”
“你觉得我不敢?”段云华气得身体发抖。
“然后呢?再被祖母关禁闭吗?”
段云华一滞,放低声音冷冷问:“你以为自己是寇青青,祖母会为你做主?”
段云灵看段云华的眼里有了怜悯:“我就是我,和以前一样。二姐呢,还以为是以前的二姑娘吗?祖母固然不会为我做主,但也不会为你做主,大不了就一起关禁闭好了。”
段云灵的话如重锤,狠狠砸在段云华心上,令她一时没了反应。
段云灵拨开段云华的手,掀起了车窗帘。
晚秋的风吹进来,卷走一厢燥意,少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最前头的马车里,老夫人脸上一直挂着笑意:“青青啊,今天你就还住在家里,别折腾了,明天你表哥他们就放假回来了。”
“好。”辛柚乖巧应了。
老夫人又问了一些书局的事,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辛柚也如段云灵那般,掀起了车窗帘。
秋风吹了满面,令人神清气爽,有马蹄声哒哒传来。
不多时,一个少年策马而过。
枣红马踏起烟尘,马背上的少年肆意至极。辛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固昌伯之子戴泽。
戴泽没在国子监读书,今日出门踏秋的可能极大,这也是辛柚愿意凑这场热闹的原因。
说不定除了戴泽,还能见到固昌伯府的其他人。
这个念头晃过,又有马蹄声近了。
辛柚往后一瞄,骑在马上的是个魁梧男子。
这个人她也一眼认了出来,正是戴泽的父亲固昌伯。
这些日子书局虽忙,辛柚还是耐心摸清了固昌伯府关键人物的长相,固昌伯毫无疑问排在第一位。
顾不得想太多,辛柚立刻从荷包里摸出颗石子,使巧劲射向那匹马。
正在奔跑的马儿突然吃痛,猛地扬起两只前蹄,就见固昌伯身子一矮伏贴着马背,发现马儿不好控制果断翻身跳了下来。
马儿往前跑去,跳下马的固昌伯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沉着脸掸掸身上灰尘。
因为这番变故,辛柚所乘这辆马车的车夫扯着缰绳避到路边停下,后边马车也都跟着停了。
老夫人睁开眼:“怎么了?”
辛柚探着头往外看,尽显小姑娘的好奇:“有人的马惊了,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
她从贺清宵口中得知,固昌伯追随今上打天下,武艺出众。有暗杀贺清宵失败的教训在先,她不能轻举妄动,找机会试试固昌伯的身手再说。
没想到今日偶遇,机会来的这么快。而试探的结果,正验证了贺清宵的话。
这样一来,以后就要更谨慎了。
老夫人听闻有人惊马,也透过车窗往外看,这一看就把固昌伯认了出来。
“青青,扶我出去。”
辛柚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升起期待。
莫非少卿府与固昌伯府还有渊源?
老夫人下了马车,走向固昌伯。
“伯爷需要帮忙吗?”
固昌伯看一眼老夫人,不认识。
老夫人当然知道对方不认识她,主动道:“太仆寺段少卿是犬子。”
“原来是少卿府老夫人。”固昌伯客气拱手,“多谢老夫人关心,我的家眷就在后边,等会儿就赶过来了。”
正说着,前方骏马嘶鸣,戴泽骑马返了回来:“父亲,您的马怎么跑前边去了?”
“突然受惊了。”
“难怪呢。我还以为您追不上我,就放马追呢。”
固昌伯脸一黑:“少胡说八道。”
戴泽的注意力一下子到了辛柚身上:“咦,你不是青松书局的东家寇姑娘嘛。”
辛柚微微屈膝:“戴公子。”
朱氏等人也出来了,段云灵与段云华就站在辛柚不远处。
固昌伯一眼望去,三个青春正好的少女站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更令他吃惊的是儿子竟然与其中一位姑娘认识。
“寇姑娘,还一直没向你道谢,多谢你赠的书啊。”再见到辛柚,戴泽心情很不错。
这丫头还挺会做人,让他在章旭那小子面前大大露了脸。
“戴公子客气了。《画皮》能得戴公子喜欢,也是我们书局的荣幸。”
提到《画皮》,戴泽眼睛亮了:“真没想到《画皮》下部这么出人意料,松龄先生大才啊!对了,松龄先生的新书什么时候出来啊?到时候我第一个去买。”
“还不清楚,都是松龄先生主动联系书局。”
二人说着话,一个旁若无人,一个落落大方。
完全不熟的两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时后边马车到了近前,当头一辆最为华丽,两个婢女一个挑帘一个上前搀扶,一名满头珠翠的妇人下了马车。
“伯爷,发生什么事了?”
辛柚看过去,认出妇人的身份,正是固昌伯夫人。
“马突然发了狂。”
固昌伯夫人疑惑看向老夫人。
固昌伯解释道:“正好遇到太仆寺少卿府的老夫人,老夫人下车来看要不要帮忙。”
老夫人笑着向固昌伯夫人打招呼。
固昌伯夫人一扫水灵灵的几个小姑娘,矜持笑了笑:“老夫人真是心善。老夫人也是去踏秋的吗?”
“对,带儿媳和几个孙女去白露山踏秋。”
听自己被提到,朱氏褔了福身子:“伯爷,伯夫人。”
固昌伯夫人客气几句,笑道:“那巧了,我们也去白露山。老夫人,到了地方咱们再聊。”
老夫人自然知道这是场面话,笑着道别。
受惊的马虽然跟着戴泽跑了回来,固昌伯夫人出于谨慎叫上丈夫一同乘车,并叮嘱儿子:“路上人越来越多,不要再跑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戴泽不耐烦应了,眼神往老夫人所乘的马车那里一瞟,放松了缰绳任由马儿慢慢跟在固昌伯夫人的马车旁。
固昌伯夫人放下车窗帘,这才方便与固昌伯交谈。
“伯爷,马怎么好端端惊了?”
固昌伯刚刚趁妻子与少卿府老夫人寒暄时已经检查过,没发现那匹马有什么问题,因而并没多想:“也算不上惊马,就是突然跳了几下。毕竟是畜生,难免有捉摸不定的时候。”
“没伤着就好。泽儿胡闹,伯爷还纵着,爷俩儿非要骑那么快”
“怎么还啰嗦没完了。别说那马只是跳了几下,就是真的发了狂,以我的身手还能伤着?”
固昌伯夫人见状转了话题:“那少卿府老夫人倒是有意思。”
“怎么?”固昌伯是武将,习惯直来直去,对女人们的心思没什么研究。
“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带着一群女眷,伯爷若是受伤也就算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要下车帮忙,难道纯粹是出于心善?”
“夫人的意思是——”
固昌伯夫人勾了勾嘴角:“伯爷没瞧见那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固昌伯忙摆手:“我可没别的意思!”
固昌伯夫人窒了窒,瞪固昌伯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夫人还担心什么?”
“伯爷忘了泽儿吗?”
固昌伯震惊:“居然会看中泽儿?”
固昌伯夫人:“”
缓了好一会儿,固昌伯夫人才道:“泽儿虽然对读书兴趣不大,行事也随意了些,可他是咱们伯府唯一的子嗣,难道不值得有些人打算?”
固昌伯认真想想,实话实说:“好像也没有人表示过这方面的意思,自从泽儿在国子监吐了,连带我一起被孟祭酒赶出来,泽儿又时常在大街上调戏民女——”
“伯爷别说了!”固昌伯夫人表情一瞬扭曲。
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固昌伯却因为固昌伯夫人这番话盘算起来:“夫人再疼孩子也该知道,泽儿确实不是个省心的,要是讨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将来他胡闹咱们也不好办啊。反倒是少卿府这样的,怎么也不会掀起风浪来。”
戴泽的顽劣闻名京城,固昌伯早就没了娶门第相当的贵女的心思。不然真要两家闹翻,说不定还要影响二皇子。
对固昌伯来说,只要外甥坐上那个位子,谁都越不过固昌伯府的富贵去,唯一的儿子娶妻不需要锦上添花,只要安安分分就够了。
固昌伯夫人听愣了。
在她心里,儿子就是娶公主都不为过,不过听丈夫这么一说,倒也有道理。
固昌伯夫人心中有了动摇,语气就松动了:“泽儿还小,娶什么样的慢慢看吧。”
固昌伯随手拿起个果子咬了一口:“他又不像国子监的那些学生要把心思全放在读书上。与其整日游手好闲,不如早早成亲多生几个孩子,说不定就懂事了。我看他和那位寇姑娘挺聊得来,夫人趁着这次踏秋接触接触。”
“少卿府的表姑娘?”固昌伯夫人当即沉了脸,“别人也就罢了,这位表姑娘还是算了。”
“怎么?”
“听说寇家就剩她一个,连近一些的族人都死绝了,我可不想泽儿娶命这么硬的姑娘。”
“也是,那就看看其他的。”
固昌伯夫妇闲谈的时候,老夫人也在与辛柚聊天。
“青青与那固昌伯世子很熟吗?”
她下车与固昌伯接触,可不是为了把外孙女折进去!
老夫人探究的眼神下,辛柚淡淡道:“一个难应付的客人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老夫人脸上皱纹舒展开来。
辛柚察觉老夫人的放松,暗暗琢磨。
看样子,老夫人并不想外孙女与戴泽走得近。可既然这样,老夫人主动接触固昌伯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单纯出于好心吧?
辛柚不觉得把金钱看得比外孙女重的老夫人是这种人。
难道是——
辛柚想起固昌伯夫人打量过来的目光,生出一个猜测:老夫人莫非是为孙女的亲事打算?
那是段云华,还是段云灵?
这个猜测,令辛柚心情有些复杂。
老夫人若有这个打算,定会找机会多与固昌伯府接触,于她来说是好事。
可这门亲事落在女子身上,就难说了。一心求富贵的还好,若更看重夫君人品,嫁给戴泽这样的就是灾难。
再有就是,一旦确定固昌伯是害死娘亲的人,她与固昌伯府必是不死不休
辛柚决定找机会探一探段云灵的意思,如果对方没有攀权富贵的打算就提醒一下。至于段云华,她就不多管闲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白露山到了。
辛柚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一眼瞧见骑马跟在固昌伯夫人马车旁的戴泽。
许是巧合,戴泽也往这边望来,对上辛柚的视线,眉眼乱飞露出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辛柚:“”
老夫人跨了一步挡住那道视线,等着儿媳、孙女们聚过来,往山上走去。
固昌伯夫妇也下了马车。
见儿子不像往常那样一溜烟跑不见了踪影,反而磨磨蹭蹭走在身边,固昌伯夫人心里就有数了。
这是看上少卿府的姑娘了,且很可能是那位表姑娘。
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固昌伯夫人并不往心里去,毕竟这两年类似的事太多了,闹一阵也就过去了,可要是沾上官宦人家的姑娘,就只能娶回家了。
有了固昌伯那番话,固昌伯夫人也想通了,儿媳门第差点没什么,但这种孤女绝对不行。
既然放低了要求,可选的多着呢,正好趁踏秋多看一看。
存了这个念头,固昌伯夫人更不愿与少卿府的人走近,刻意放慢了脚步。
眼看着辛柚越走越远,戴泽有些急了:“父亲,母亲,你们慢慢走,我先去挑个好位置——”
固昌伯夫人一把拽住儿子:“别一个人乱跑,今日都是一家人一起登高祈福。”
戴泽还想再说,被固昌伯瞪一眼:“等上去再说!”
“哦。”戴泽不情不愿应了。
白露山不算高,山势缓和开阔,山顶已搭起许多纱帐。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与相熟的人寒暄后就坐进了搭好的帐子里。
“难得一起出来,你们随意玩一玩吧。”
看固昌伯夫人在山脚疏远的态度,老夫人就知道为两个孙女谋划的希望不大了。失望倒算不上,毕竟两个孙女都有不足,二丫头母亲被休,三丫头是庶出。
对老夫人来说,这家试探不成就另选目标,只要成了就是赚的,不成便慢慢来,真正决定段家前程的还是国子监读书的长孙。
“青表姐,咱们去那边吧,那里好多野花。”段云灵挽住辛柚的手。
辛柚正想与段云灵私下聊聊,道一声好,二人手拉手往野花烂漫的地方去了。
留在原地的段云华一张俏脸结了霜。
她们竟然在外面公然排挤她,这是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可心里再气,段云华也不可能当众追上去算账,只得冷着脸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晚秋山花种类并不多,倒是许多棵茱萸结了圆滚滚的果子,晶莹剔透好似一串串红宝石。
段云灵抬手折了一支,笑盈盈道:“青表姐,送你的。”
“多谢。”
“那我帮你戴头上。”
辛柚微微低头,配合段云灵把一串茱萸插进她发间,然后折了一串茱萸也给段云灵戴上。
“希望表姐无灾无难。”
“也祝灵表妹无灾无难。”
二人望着彼此发间红彤彤的茱萸果,相视一笑。
气氛正好,辛柚轻声问:“灵表妹觉得固昌伯世子如何?”
段云灵一怔,而后变了脸色:“青表姐,你莫非喜欢那登徒子?”
“登徒子?”
段云灵小声道:“去年春天,我和大姐她们一起出门,亲眼瞧见他当街调戏小娘子。那小娘子气得要报官,他自报了身份威胁人家,然后甩下一锭银子走了”
“如果让灵表妹嫁给固昌伯世子——”
段云灵脱口而出:“那我情愿去死!”
辛柚确定了段云灵想法,心头微松。
倘若段云灵一心追求富贵,她还要费些口舌。
“青表姐,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有什么情况吗?”段云灵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
“今日偶遇固昌伯一家,我担心外祖母有与对方结亲的念头。灵表妹若无意,尽量避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