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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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京营统领赵飞帆,奉今上手谕,率营兵进城擒贼!”
守城官吏仔细看一眼城楼下的人,确是京营统领无疑,犹不敢放行,再仔细查看手谕。
手谕上的字迹是不是出自兴元帝之手,他不知道,但那代表天子调兵的宝印是没错的。
手谕没问题,领头的将领也认识,守城官吏这才按着规矩开城门放行。
此时尚未天黑,这么多卫兵进城,百姓顾不得好奇,赶紧避开。
进城的营兵分成数队,迅速前往不同目的地,而冯年率领的锦麟卫则赶到了冯府。
此时冯府已在长公主府的府兵控制之下,府中一片狼藉,哭声震天。
冯年望着一身戎装的昭阳长公主,脸色铁青:“长公主殿下出动私兵,是要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昭阳长公主冷冷一笑:“冯年,犯上作乱的是你吧?本宫问你,宫中冒充皇上的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锦麟卫中传来骚动。
冯年脸色一变,高声道:“昭阳长公主意图谋反,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立刻拿下!”
长公主府的府兵控制冯宅这等府邸轻而易举,与身为精锐的锦麟卫,无论从人数还是装备就不能比了。
在冯年看来,这是没有悬念的一场厮杀。
而就在锦麟卫反包围长公主府府兵时,更多的卫兵如潮水般涌来,与长公主府府兵一里一外把冯年带领的锦麟卫夹在中间。
冯年看到突然出现的卫兵脸色大变,一眼认出了领头之人:“刘真?”
刘真是京营统领赵飞帆的副手,也是数得着的人物。
“今上手谕,锦麟卫指挥使冯年与奸人勾结,意图谋反,命京营禁军进城擒贼!”刘真高举手谕,大声喊道。
真正会为冯年卖命的锦麟卫为了控制局面大多被他留在了宫中,现在随着来的锦麟卫虽也听他的话,但绝大部分可没想过造反。
刘真亮出手谕,把冯年护在中间的锦麟卫顿时乱了。

第419章 宁死
昭阳长公主骑在马上,冷冷望着骚乱无措的锦麟卫:“那宫中的假皇帝是冯年等贼子找人伪装的,意图谋权篡位,现在真正的皇上已经回宫。你们被冯年蒙骗,不知者无罪,可要是再糊涂下去,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了!”
冯年大喊:“昭阳长公主才是要造反之人,她这么说是骗你们不战而降!”
昭阳长公主冷笑:“本宫只有一子,姓孔,凭这些府兵就能造反让江山换姓?就算一时占了上风,满朝文武能认?冯年,你说这话不觉可笑么?”
这时刘真出声:“冯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长公主殿下和你们说这些,是不忍你们稀里糊涂丢了性命,而不是怕拿不下你们,你们当刘某带来的营兵是摆设?”
“刘副统领,动手吧,大夏不需要追随叛贼执迷不悟的亲卫!”
昭阳长公主话音才落,就听叮当一声响,是武器落地的声音。
一名锦麟卫弃刀跪下,双手高举:“小将什么都不知道,小将绝无叛国之心!”
锦麟卫本就是天子亲卫,除了极少数一心跟着冯年混的,绝大部分人对皇权的忠诚深入骨髓。他们来此是以为来捉拿叛贼,谁能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叛贼。
可以说在对冯年产生怀疑后,这些锦麟卫的心态就崩了。因而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兵器落地的声音叮叮当当,转眼间就跪了一大片,只剩冯年一个立着的。
昭阳长公主面无表情看向冯年。
冯年枯坐在马背上许久,一言不发翻身下马,颓然跪倒。
昭阳长公主下颏微抬:“带走!”
皇宫中,李唯带着一群内侍查到了芳宁宫。
“先把大公主的寝室仔细查一查!”李唯站在院中,神情张狂。
他往日给人的印象不是张狂之人,但这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感觉太令人迷醉了。那些平时要捧着敬着的娘娘们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瞧着就舒爽。
璇公主死死咬唇,看着一群宦官把她所居之处翻遍,连就寝的里屋都没放过,心中阵阵后怕。
倘若把辛姑娘藏在她这里,恐怕已被找到了。
“没有?”听了禀报,李唯看璇公主一眼,抬脚走向丽嫔寝宫。
璇公主追上去,拦在李唯面前:“母妃身体不适,还请李公公不要打扰。”
李唯扯嘴一笑:“丽嫔娘娘身体不适,咱们就把手脚放轻点,不搜查可没法向皇上交代呢。都听见了吗,动作轻着点儿!”
“是。”
众内侍应一声,分成数队四处搜寻,配合起来已很熟练。
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一队内侍来报:“没有发现。”
“这么说,只有丽嫔娘娘歇下的屋子没有查了。”李唯把目光投向里边,一挥手,“去看看!”
以李唯为首的一队内侍眨眼间就冲进了丽嫔寝室。
寝室中药味弥漫,架子床四边垂下烟青色纱帐,隐约可见其中身影。
“你们干什么?”
“这是娘娘的寝室,你们怎么能就这么闯进来!”
寝室中两个宫婢上前,拦住李唯。
李唯脸一沉:“阻碍搜查者,以同谋论罪!”
帐中传来动静。
一名宫女忙掀起纱帐一角,另一名宫女问:“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躺在床榻上的丽嫔半坐起来,看向李唯。
李唯挤出一丝笑:“丽嫔娘娘这是病了?今日奴婢在后苑花园还遇到了公主殿下。”
这话的意思,当娘的生了病,女儿还有闲心逛花园?
丽嫔脸色微白,听了这话面露不虞:“本宫每月总有几日身体不适,谈不上生病。李公公为何搜我芳宁宫?”
李唯看一眼璇公主,似笑不笑:“丽嫔娘娘应该听说了吧,辛柚目无君父,被今上赐死,她却抗旨不从,逃进宫后苑。奴婢奉旨搜查,没有找到人,又去请示今上。今上口谕,彻查后宫每个角落,任何人不得阻碍!”
丽嫔轻轻蹙眉:“既如此,李公公就仔细查查吧。”
“多谢娘娘配合。”李唯拱拱手,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丽嫔斜倚床屏,冷眼看几个内侍翻箱倒柜,倍感屈辱。
入宫二十载,她无宠,其他嫔妃也无宠。可皇上虽对她们无情,却没这般践踏过人,让一群奴婢抄家般搜宫。
皇上他到底怎么了?
“李公公查完了?”
李唯到这时压力不小。
几个嫔妃寝宫查下来,依然不见辛柚踪影,芳宁宫再无发现就不大乐观了。
他不觉得那些低阶嫔妃有包庇辛柚的胆量。
其实在李唯心里,最怀疑的就是芳宁宫。当初西灵王派使臣来求娶大夏公主,辛柚为璇公主说话是人尽皆知的。
当然,辛柚还救过三皇子,真要比较起来对甘泉宫的恩情更重。但皇子和公主可不一样,是有机会争那个位子的,他不认为贤妃会犯傻帮辛柚。
而他先去甘泉宫,是为了接下来搜查各宫没有阻碍。
面对丽嫔的询问,李唯笑笑:“别的地方呢,是查完了,但还有一处没有查过。”
丽嫔皱眉:“刚刚李公公连本宫的寝室都翻找过了,还有何处未查?”
李唯视线飘向丽嫔床榻,笑道:“娘娘坐卧之处,还未查过。”
这话一出,丽嫔瞳孔一缩,脸色涨红:“李唯,你太放肆了!”
“娘娘这是不配合搜查?”
丽嫔怒容满面,气得手抖:“你休要推到不配合上去。本宫好歹为皇上诞下了大公主,入宫二十年来本本分分,到头来连所卧床榻都要被人翻找,岂有这种荒唐事!”
“奴婢只是奉旨行事,娘娘要是不方便起身,奴婢就扶娘娘一把——”李唯一顿。
丽嫔绾发的簪被她抽出握在手中,抵住白皙纤细的脖颈。
“丽嫔娘娘这是做什么?”
丽嫔冷声道:“李公公若要翻找本宫床榻,便踩着本宫尸体来吧,本宫绝不受这等侮辱!”
“母妃!”璇公主哭出来。
李唯一挑眉毛,语气毫不留情:“今日不论踩着什么,任何地方都要查过!”

无宠无爱,到最后连尊严都没有了?
她也是个女人,待字闺中时期待良人,成为宫妃时奢望恩宠。后来不奢望了,可她还是个人,会疼会痛的人。
倘若以后面对这样扭曲荒唐的帝王,过这样难堪的人生,那不活也罢。
丽嫔深深看璇公主一眼,露出抱歉不舍的笑容。
璇公主看出母亲死志,明白去拦根本来不及,低头冲向李唯。
李唯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趔趄,尖声喊:“干什么?”
璇公主揪住李唯头发,上手就抓他的脸。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起,随李唯前来的众内侍望着如村妇厮打的璇公主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去拦。
丽嫔也忘了自戕。
李唯到底力气大上许多,一把推开璇公主,气得咬牙切齿:“璇公主阻碍搜查,还不把她抓起来!”
璇公主被推倒在地,仰头望着丽嫔喊:“母妃,救我,璇儿好怕——”
丽嫔手中簪子一松,翻身从床榻上下来去护女儿。
几名内侍去控制璇公主,一道带着怒气的苍老声音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齐齐扭头,就见太后由贤妃扶着走了进来。
“见过太后。”一群人跪倒。
太后视线从被抓花了脸的李唯面上掠过,投向丽嫔母女,冷冷道:“你们还知道哀家是太后!李唯,你知不知道这是后宫?”
李唯忙道:“奴婢知道。”
“既然知道,你带着这么多宦官来后宫翻箱倒柜?哀家还以为村子闹匪患了!”
李唯凑过来解释:“太后,搜查后宫是皇上的吩咐,奴婢不敢马虎啊。”
“皇帝让你们这么折腾后宫,就是为了找到辛柚?”
“是。”
“找到之后呢?”
“辛柚被赐死却抗旨逃走,罪上加罪,找到后自是死罪。”
太后皱眉:“皇帝真下了这样的旨意?”
“奴婢一个小小宦官,怎敢欺瞒太后。”
“这不对——”太后喃喃,猛然睁大浑浊的眼,死死盯着李唯,“皇帝落水被救上来后,有没有找道士仙姑之类驱邪?”
儿子莫不是中邪了吧,不然怎么舍得杀他和辛氏的女儿?
她厌恶辛柚都没想过要那丫头死,毕竟那丫头身上还流着儿子的血呢,何况被辛氏迷得找不着北的儿子?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李唯。”
“奴婢在。”
“这搜查后宫先缓一缓,你陪哀家去乾清宫见一见皇帝。”
“这恐怕——”李唯斟酌着拒绝的说辞,就被突然冲击来的人打断了。
冲进来的是一名内侍,自己人。
“怎么了?”
“师父,突然来了好多侍卫!”
“侍卫?有没有问什么情况?”李唯直觉不对。
这时外面传来喝声:“李唯,你与冯年勾结,假借今上之名肆意妄为。如今真正的皇上已回宫,还不束手就擒!”
又一名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两个,有两个皇上在外面!”
李唯浑身冰凉,一指跑进来的内侍:“给咱家说仔细点儿!”
“就,就是有两个长得一样的皇上,其中一个被人五花大绑,另一位皇上身边陪着长乐侯、孙太监、赵统领好多人,现在已把芳宁宫围起来,要您出去”
“确定是长乐侯和孙太监?”
“就是他们。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太后突然一跺脚:“哀家明白了,你们弄了个假皇帝出来!李唯,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啊——”
太后的尾音变了调,贤妃等人惊叫一声,齐呼“太后”。
李唯一手勒着太后,一手持着银簪:“都给咱家出去!”
室中众人呆若木鸡。
“听见没,都给咱家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太后!”李唯持着银簪的手抖得厉害,声音也抖得厉害。
他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挟持太后,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可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做了。
似乎从答应孙尚书、冯年那些人开始,一切就不可控制了。
贤妃见李唯的状态很不对劲,忙道:“我们这就出去,你千万不要伤害太后。”
有贤妃带头,很快室中只剩了李唯与太后。
兴元帝见贤妃等人出来,面露疑惑:“贤妃,你怎么在芳宁宫?”
贤妃立刻跪下:“妾刚刚请太后来芳宁宫,妾有罪!”
兴元帝脸色一变:“太后也在?”
他重新掌握了宫中之后,亲自拿下冒充他的人,得到李唯大肆搜查芳宁宫的消息就直接赶了过来,却不料情况有变。
“李唯挟持了太后,要我们都出来”
兴元帝抬脚走过去,一声怒喝:“李唯,你竟敢挟持太后,朕扒了你的皮!”
听到兴元帝声音,李唯哭了:“奴,奴婢知道错了,可奴婢也知道回不去了怎么办呢,奴婢还想活”
兴元帝走进去,看到了太后与李唯。
“母后!”
太后上了年纪,多年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种局面,白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唯,朕对你也算看重,你就这样回报朕?”
兴元帝往前走一步,李唯就往后退一步。
他对兴元帝的敬畏是刻进骨子里的,原先以为兴元帝死了,为了权势,也怕被那些人灭口,于是答应合作。
谁想到皇上没死,回来了!
“奴婢错了,陛下饶奴婢一命,奴婢就放了太后。”
兴元帝眼神微闪,语气温和下来:“李唯,你不要激动,你的请求朕不是不能考虑”
李唯认真听着兴元帝的话,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当他感觉到脑袋剧痛袭来眼前发黑,已经来不及对太后做什么了。
辛柚把太后拉到身后,看着李唯无意识转了半圈倒在地上,捏了捏微痛的拳,看向兴元帝身旁的青年。
“拿下李唯!”赵飞帆喝道。
兴元帝看都不看李唯一眼,跨过他大步走到太后与辛柚身边:“母后,阿柚,你们没事吧?”
太后看一眼兴元帝,眼一翻昏了过去。

至于假皇帝,被牢牢控制起来,暂时无人理会。
等待太后醒来的期间,兴元帝仔细问起宫中发生的事,听到李唯耀武扬威要把辛柚抓到,气得咬牙:“这个畜生!”
顿了顿,再补充:“这些畜生!”
辛柚有一肚子疑惑一时不知从何问起,贤妃等人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还在后怕中,亦沉默不语。
“阿柚,委屈你了。”兴元帝看着难掩憔悴的少女,心中歉疚。
辛柚抿抿唇,道:“多亏了娘娘们和璇公主。”
“嗯,朕都记着。”兴元帝向贤妃等人投去赞赏的目光。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贤妃问。
兴元帝脸色一冷:“一些贪婪无比的乱臣贼子以为朕落水而亡,找了个西贝货试图维护他们的利益罢了”
兴元帝到现在都记得听闻皇上已被找到,队伍启程回京的震惊与愤怒。
他很快反应过来,宝船失火不是意外,而是某些人想要以西贝货取代他的阴谋。
想到这一点,没回到京城前就不宜轻举妄动。顺便将计就计,趁机看清楚作乱的都有哪些人,正好一网打尽。
这时里屋宫婢出来:“陛下,太后醒了。”
兴元帝忙走进去。
床榻上,年近七旬的太后才睁了眼,目光还是呆滞的,口中喊个不停:“二宝,二宝——”
以前每次听母亲喊他乳名,兴元帝都有些尴尬,现在却只有庆幸:“母后,儿子在呢。是儿子来晚了,让您受了惊吓。”
太后转转眼珠,看清面前的儿子终于清醒了,拉着兴元帝哭起来:“儿啊,娘还以为你中邪了,原来是有人假冒你!那人是谁啊,怎么和你长得一样呢?”
那人是谁?
这个疑问不只太后有,而是所有人的疑惑。
兴元帝也没来得及查清楚,现在太后醒了,这才有时间过问。
太后拦住兴元帝:“哀家也想听听。”
兴元帝只好保证:“等儿子审问清楚,仔细讲给您听。”
“那你快去吧,哀家等着呢。”
兴元帝点点头,看一眼辛柚:“阿柚,你随朕同去。”
辛柚走在兴元帝身后,冲贤妃与丽嫔母女屈了屈膝。
乾清宫中,兴元帝在宝座落座,一段时间后,该到的都到了。
礼部尚书、锦麟卫指挥使冯年、大太监李唯,除了这三人,被绑着的官员还有一大群,一个个面如土色跪在殿中。
户部尚书等人也在,眼神不由瞄向假皇帝。
放在一起对比,就很容易分辨出哪个才是真的皇上。可就算如此,二人单从长相上足有九分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听说不是易容,也没戴人皮面具。”户部尚书挡着嘴,小声与一旁的谢掌院道。
兴元帝耳朵尖,狠狠瞪了户部尚书一眼。
要是人皮面具,那从哪儿来的人皮?老于这老东西会不会说话?
挨了瞪,户部尚书忙眼观鼻,鼻观心。
“说说吧,他是谁?”兴元帝看向礼部尚书。
别看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些文官士族是这场阴谋的主导,拨乱反正时要制住的却是掌握着卫兵的冯年。
兴元帝先与昭阳长公主联系上,昭阳长公主带府兵包围冯府,就是为了把冯年从宫中引出,从而使兴元帝回宫更顺利,也降低这些人对宫中人的伤害。
而现在,该抓的都抓到了,到了弄清真相的时候,主角就换成了礼部尚书等人。
到这时,礼部尚书还是懵的。
太快了,前一刻他们还尽在掌握,冷眼看户部尚书那些人受挫,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他不觉抬了头,看向宝座上威严的帝王。在这一瞬绝望汹涌而至,悔恨充满胸膛。
他不该见到肖似皇上的人就心存侥幸的。
“怎么,不想说?”
礼部尚书趴在地上,泪流满面:“罪臣说,罪臣说他是七年前调任宛阳知府的寇天明”
这话一出,顿时一阵嗡嗡议论声。
“寇天明——”兴元帝没有多想就反应过来,“寇青青之父,数年前赴任途中坠江而亡的寇天明?”
他印象深刻,一方面是寇天明于赴任途中横死,更主要是寇天明是寇青青的父亲。
对户部尚书这些人来说也是如此。宦海沉浮,二十年积累下来死于意外的大小官员多了去了,提到寇天明能一下子想起来,还是因为寇青青。
准确说,是因为辛柚。
众臣目光一时落在辛柚面上,一时落在假皇帝面上。
谢掌院不觉上前两步:“寇天明好像不长这样——”
寇天明一直外放做官,除了一些同科,与之熟识的大臣不多,但大概印象还是有的。
不过七八年过去,那点印象又模糊许多。
兴元帝闭闭眼,盯着假皇帝的脸:“朕印象中寇天明胡须满脸,身形壮硕——”
“罪臣知道后也不敢信,但此人确实是寇天明。”
“谁和你说的?”
到这时礼部尚书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泣道:“收留章玉忱之子章晨的人。此人是南地一位富绅,名叫钱林,背后靠山就是章玉忱。章玉忱与寇天明是同科进士,当年走得颇近,一次偶然他察觉寇天明与陛下眉眼相似,就记在了心里”
“这么说,寇天明赴任途中出事不是意外?”兴元帝脸色铁青问。
这说明七年前章玉忱那些人就存了不轨之心。
“寇天明坠江是假,实际上到了钱林家中。这些年来被关在暗室渐渐虚弱,再剃了胡须,越来越像陛下”
盯着一股脑招认的礼部尚书,兴元帝厉声问:“那你们呢?什么时候知道寇天明存在的?”
礼部尚书深深埋头,颤声回答:“随陛下南下之时。”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与皇上这么相似的人,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生出李代桃僵的心思啊!
“朕真没想到,章玉忱是这等未雨绸缪的人才。”兴元帝讽刺一笑,从宝座起身走向寇天明。

第422章 解惑
兴元帝在寇天明面前站定,仔仔细细打量对方,怎么都与印象中的人联系不到一起去。
实际上,作为臣子的寇天明,在兴元帝的记忆中本就是模糊的。不说距传来寇天明死讯已隔了七八年,就是之前,这对君臣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传太仆寺少卿段文松。”
兴元帝当然不会仅听礼部尚书说眼前的人是寇天明就信了。
很快段少卿就到了。
这一日的动乱百官勋贵都知道,段少卿自不例外,而以他的身份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段少卿琢磨了一路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场面怎么会召他一个小小太仆寺少卿进宫觐见,待收到文武重臣复杂的目光,腿肚子就抖了。
怎么了?造反的人中有他家亲戚?
不能啊,他家又不是什么大族,就是普通耕读人家,靠他科举出头才来京城安家的。
“臣太仆寺少卿段文松见过陛下。”段少卿对着宝座上的人扑通跪下。
兴元帝命其平身,一指寇天明:“段少卿,你可认识此人?”
段少卿顺着兴元帝视线看过去,瞳孔巨震:“陛下——”
脱口而出后反应过来不对劲,猛然抬头看向龙椅上的人。
那另一个——他刷地扭头,又看向被绑住的人,忍不住揉揉眼。
兴元帝一脸严肃坐在龙椅上,看着段少卿拨浪鼓一样来回转头,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二十年来众臣盯着他看的时间都没这一日时间久,真是受够了!
“段少卿。”
听到兴元帝喊,段少卿冷静了:“臣在。”
“你且仔细看看,此人是否你的妹婿,寇天明。”
“这不可能,臣的妹婿早就过世了——”段少卿意识到不是玩笑,定定看了寇天明一眼。
再看一眼。
他一步步走近被绑住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挡住了对方口鼻。
只对比眉眼,段少卿大惊:“你真的是平曦?”
平曦是寇天明的字。
寇天明被制住后就一副死寂沉沉的样子,此时看着段少卿,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舅兄。”
段少卿吓得连连后退,撞上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一手抵住他后背:“年轻人沉住气。”
段少卿停下,捂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妹夫,你不是已经——”
兴元帝召段少卿来可不是让他叙旧的,淡淡问道:“能确认了吗?”
段少卿忙跪下:“回禀陛下,此人确实是臣的妹婿寇天明。”
“你从未觉得他与朕相像?”
段少卿忙摇头:“臣从不敢往这方面想。”
兴元帝拧眉:“朕现在不想听这些虚的。”
段少卿顿了顿,老老实实道:“臣一直埋头读书,妹妹成亲时正在六部观政,没能回乡寇家与臣的家族不在一城,后来臣的家人搬来京城,直到妹夫杏榜提名也来了京城,见面的机会才多了。那时候妹夫一脸络腮胡,而臣几乎没有近距离瞻望圣颜的机会,委实想不到一起去”
兴元帝再看向寇天明:“寇天明,你也是天子门生,食君俸禄,却与害你之人同流合污,就为了当一个傀儡?”
面对兴元帝的质问,寇天明眼神定定,看向一人。
兴元帝随之望去,发现寇天明盯着的是辛柚。
他眼中的憎恨令兴元帝不解:“寇天明,朕问你话你不答,却这般看着辛柚做什么?”
“我要为青青报仇”寇天明喃喃。
他说得太轻,兴元帝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要为青青报仇!她为了顶替青青身份,害死了青青!”寇天明死死盯着辛柚,目光欲择人而噬。
兴元帝看着寇天明的眼神有了异样:“寇天明,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他这么问,实际上所有人都想到了,除了囚禁寇天明的人,还能有谁呢?
户部尚书摇头叹息:“寇天明,你糊涂啊,那些人都设计你落水囚禁你了,你居然还信他们的话?”
寇天明怔怔望着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再叹口气:“令爱是在登山游玩时坠崖而亡,不论是意外还是什么,都和辛姑娘扯不上关系啊,不信你问段少卿。”
寇天明看向段少卿。
段少卿有些心虚,眼神闪了闪:“于尚书说得没错。当时青青坠崖,家里到处去找,文柏在一个小山村发现了养伤的辛姑娘,把她错认成青青带回了家这怪不得文柏,你看辛姑娘与青青多像啊!”
寇天明愣了许久,不停重复:“他们不是这么说的,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兴元帝面无表情看着心态崩溃的寇天明发泄情绪,对其生不出半点同情。
“寇天明,你早就发现你与朕长得像了吧?”等寇天明渐渐沉默下去,兴元帝问。
寇天明微微抬头,与兴元帝对视。
这样直接的视线,对兴元帝来说是少见的,冒犯的,但他现在不在意,更多是好奇。
殿中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寇天明终于开口:“是那年罪臣还没考中功名,一次出门遇见了陛下。”
“遇见朕?”兴元帝一愣。
寇天明陷入了回忆:“当时陛下轻车简从,似在寻人。罪臣惊讶发现与陛下长相相似,听到侍卫喊您‘陛下’,回家就吓病了”
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发现自己与当今天子长得像,绝不是高兴。
“那之后,罪臣就有意留起了络腮胡,放纵饮食,晒黑皮肤”
在大夏,男子一般到三十而立的年纪才开始蓄须,主要是上唇与下颏的位置,还会修得漂漂亮亮,而不是两腮一把大胡子。
兴元帝听着寇天明讲述,神色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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