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舟的脑袋从楼梯侧方冒了出来,对我灿烂地笑:“我能不能……上去看看?我没见过你房间长什么样呢。”
我低着头看他,说:“你这么可怜吗?”
杨舟说:“不可怜吗?”
于是我对他招了招手,杨舟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梯。
我拉开门,让杨舟进了我的房间——我房间其实很大,因为楼上空间和楼下差不多,但是功能却只有一个,所以每样家具都摆得很疏离。
杨舟看见二楼的地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问:“要换鞋吗?楼上怎么还贴地砖了,好漂亮。”
我摆摆手,说:“不用,直接进,你不是穿了拖鞋吗?”
他说:“但……好吧,我进来了。”
杨舟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我的那张双人床和角落里的沙袋。
他兴趣十足地问:“你练吗?难怪你打架那么厉害。”
我说:“以前练的,我爸留下来的东西,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打不过我了。”
杨舟又坐在了我的床尾,笑道:“我就坐一点,一点点,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别人坐你床。”
我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说:“越来越上路了啊,小羊。”
他坐了一会儿,到处观察着,看我墙上贴的那些海报。
杨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惊喜地道:“原来你喜欢SHE啊!”
我看了看,那几张海报已经有些褪色,还是她们那张《奇幻旅程》专辑时期的。
“是舒悦给我的。”我走过去把海报的一角揭了一点给杨舟看,“这面墙之前有几个钉子,拆了有洞,不好看才贴的。”
杨舟这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始捏着嗓子唱歌:“波斯猫,垫着他的脚尖……”
“……”
“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
“救命啊。”我笑着捂住耳朵,“我看是你喜欢SHE吧,你居然还能记得这个调子?”
杨舟一共就记得这两句歌词,把自己也唱笑了:“我哥以前有个女朋友,我喊她萌萌姐,她那时候特别喜欢SHE,每次都要唱,我听多了也就记得了。”
“最近你在听什么?”我随口问。
“最近什么也不听了,我根本不上网。”杨舟说。
他最后在那扇窗户前停了下来,往外看去,视野之内是他之前搭帐篷的那片荒草地,再往后,便是那条被淹没在草地里的废弃铁轨。
“原来你每次站着跟我聊天是这种感觉。”杨舟煞有介事地说。
我走过去靠着窗户,说:“嗯,是的。”
“你这要有个阳台……那不就是朱丽叶了?”他又在异想天开。
“……”
“干嘛不说话?”
“朱丽叶会倒罗密欧一盆洗脚水吗?”我认真地说。
杨舟被逗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收敛起笑容,转过身看向我,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低着头凑了过来。
我的心顿时跳了起来,以为他要吻我,但他居然没有,只是跟我亲昵地蹭了蹭鼻尖。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杨舟的眼睛里面泛起了无名的忧郁,“我还在担惊受怕。”
我的心不自觉地被揪住,放缓了语调问:“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太好了。”他说,“太开心了……就会不真实。”
我问:“你很少开心吗?”
他说:“嗯,很少开心。”
我主动抱了抱他,在我家二楼的窗户边,在日落之前。
杨舟也立刻回抱住我,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很快,杨舟收拾了东西,去找他哥。他借了我的电脑,在qq上跟他哥约好了时间。
我说,你们是住酒店吗?他说,对,他哥来住几天,顺便在这里看看。
临走前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我笑着说行,不过这两天我也得开学了,应该不能老在家待着。
“所以,这个给你。”我拿了一把备用钥匙给他,“我要是不在家,你自己进来吧。”
那把钥匙是之前换锁时候多配的,杨舟拿到钥匙的时候有些怔愣,我把它塞进他手里,说别傻了,赶紧去找你哥吧。他这才如梦初醒,紧紧攥着钥匙对我点头。
我看他上了公交车,我才回来。
忽然觉得还是得给这神人配个手机。
这他妈明明已经是21世纪了,为什么跟杨舟的联系方式还这么原始……
有一种他不是去酒店,而是去山里打仗,只能写家书回来的感觉……
但这对我俩来说,的确是几个月以来的一个“空窗期”。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从这个春天莫名其妙的相遇后,杨舟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回到家,觉得屋子是如此安静。
开学去学校报道注册,这学期的课还是跟上学期差不多,别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是三天摸鱼两天上课。杨舟不在的时候我买了些零食,帮魏爷买了点生活用品,又去王医生那儿晃了两圈。
王医生的小诊所十分萧条,他在里面听收音机,看见我来了笑道:“小然然,怎么觉得好久没看见你了。”
“过暑假嘛。”我把帮他买的卤味放他桌子上,“我去海边玩儿了。”
“哦,你居然还会出去玩,跟你那个女朋友?”王医生问。
“都说了那只是朋友,她叫舒悦,不是我女朋友。”
“嗯,不是不是。”王医生糊弄了我两句。
“走了哈。”我说。
王医生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祝你笑口常开。”
我是挺笑口常开的,尤其是最近好像笑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笑久了腮帮子都发酸。但是杨舟不在,我看见了好玩儿的东西也没笑得太夸张,还是打算等他回来跟我一起笑。
到了周三晚上八点多,他还是没回来。
我想着本来之前也只是预估的时间,便也没太在意,打算先睡下再说。
结果这天都快要过了,再过五分钟就是周四的时候,我忽然听见外边有动静,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了看,一辆车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到后边的荒草地里来了!
神经病啊,这地方开进来我看他要怎么出去。
片刻后,我看见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谢然!”
“……”
杨舟对我笑:“我看见你了,都降温了你怎么还是睡觉不穿衣服?”
杨舟从头到脚换了身新衣服,走进来的时候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这些衣服没什么大图案和大logo,但是莫名地看起来质量很好,剪裁也很合身。
以前初中时候,有个同学家里是在景区里面开小店铺的,那时候他带着我和舒悦去那边逛了几次。
景区里面的店铺都很小,一条街望过去被分割成若干区域,每个区域用铁杆和布帘拉着,有的店铺卖衣服,在布帘上挂出来。要不就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支个衣架,延伸一点儿到街上供人挑选。
我和舒悦都买过,买回来一洗就掉色。
衣服一直是有区别的,我一眼便知道杨舟这一身看似低调但不便宜。还有他的车?哪来的?驾照呢!
我套上衣服去楼下给杨舟开了门,看着他一手一个箱子,一个黑一个白,都是28寸的,箱子上面的覆膜都还没来得及撕完。
“等等啊。”杨舟对我笑了笑,“还没拿完。”
“哎。”我说,“多少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又跑进了夜色里。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一黑一白两个箱子。
我都笑了:“复制粘贴出来的?一黑一白,黑白无常x2?”
“白的给你。”杨舟推着箱子进来,“黑的给我。”
他用后脚跟带了一下门,急匆匆地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向我走过来,猛地一把抱住我。
“小然。”杨舟在我耳边低低地叫我,把我耳朵都叫得发烫。
“我比你大!”我死犟着不服输。
杨舟笑了两下,说:“你都叫我小羊了,我得找回一点面子啊。”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把他推开,然后上上下下地在灯下仔细打量他。
过了片刻,我难以置信地说:“杨舟。”
“啊,我在。”
“你他妈烫头了?”
“……”
“什么意思?”
“……”
“你觉得我给你剪的头发很丑是吧!”
“……”
他真去烫头发了。
不过没有烫得太夸张,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倒是可以更好地凹造型。
“没!没!”杨舟极力解释,“很好看!我去理发店,那个总监都问我在哪儿剪的,剪的真好。”
我还是瞪他。
杨舟差点给我跪下。
但我有点儿受不起这个大礼。
“是我哥嘛。”杨舟对我说,他熟练地拉开我家冰箱,从里面拿了杯酸奶出来,“咦?你怎么买了这个牌子的,我很喜欢……跟你说,我哥一见到我就受不了,他这个人太时髦了,我从里到外都要按照他的要求来。”
杨舟说起他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眼角眉梢都变得很温柔。我对他笑了笑,问他然后呢?这几天是血拼去了?他摇头晃脑地在那儿喝酸奶,说差不多吧。
他又想起了什么来,道:“哦对了,我哥把我身份证和驾照都拿给我了。”
“偷拿的?”我问。
“不知道,他好像潜入我房间里拿的。”他回答。
接着杨舟要挨个打开行李箱,有一种小孩儿献宝的劲头,我说停停停,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去学校,你之后再说吧。杨舟的动作一顿,对我笑着说好,那明天见。
“晚安。”我打了个哈欠,又准备上楼去睡了。
等到我躺下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心里总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做。第二天我被闹钟叫醒,去楼下刷牙的时候想起来了,杨舟不仅缺个手机,他还缺张床……
我洗了脸,出来看见杨舟盖着毯子委委屈屈地睡在那张可笑的沙发上,四个行李箱放在墙角,他哥给他买的衣服放在一边儿,他又穿了我之前找给他的旧T恤。
他一定是一个被家人偏爱的孩子。
但如果他哥要是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以为我在虐待他。
我站杨舟边上,他还在睡觉,我蹲下来,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轻声叫道:“哎,起床了。”
“嗯?”杨舟明显没睡醒,勉强看了我一眼又倒下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去换衣服,拿了点早餐出来放桌子上,接着去搭地铁上课去。
中午时候我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对面的人压着声音说:“猜猜我是谁。”
“我猜你个大头鬼。”我冷漠地说。
杨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才道:“这么凶,不愧是我认识的小然。”
“你就非要这么叫我,一直不改了是吧。”我笑了笑。
他说:“是啊,不改了,你能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这么叫。”
我说:“目前看来没人跟你抢。”
杨舟让我存一下他的电话号码,是刚办好的。我问他手机哪来的,他说买了一个。我又问他还去不去张叔的超市里打工了,他说不去了,但找机会要去当面谢谢张叔。
他昨晚回来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预感,能自己一个人开辆车回来,还带着那四个夸张的行李箱,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
杨舟来自一个更广阔的,我没见过的世界。
我们只是短暂聊了几句,我把他电话号码存了下来。下午上课的时候来了个新入职的年轻女老师,讲话很温柔,但是教室里面乱哄哄的,仍旧没几个人在听。
杨舟买了新手机,终于重新返回了现代文明社会,我的手机也开始时不时地收到他的短信。
小羊:【在上课吗?要不要你男朋友去接你呀:)】
我想起高中时候晚自习一件精彩的事情。
当时班上有一对情侣,上数学课的时候不好好听,两人都躲桌子底下发信息。数学老师站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忍无可忍之后让他们站起来朗读短信。
我记得那时候本来昏昏欲睡,但是一听到这个顿时就不困了。不只我不困,周围其他人也都清醒过来,以便接下来更好地看戏。
不过那对情侣只是交了手机,并没有真的读短信。我那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不断地发短信,现在却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我想早点回家,但是却不想让杨舟来接我,那太夸张了一些。
于是我简短地回复他:【不要。】
没过几秒,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小羊:【晚了,我已经来了。】
我:【先斩后奏?】
小羊:【嗯,我把车开进来了,等会儿你下课了来食堂这边。】
我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个年轻的女老师看向我,周围的人也纷纷转头看我。我恍惚了一秒,举起手来问老师能不能去洗手间。女老师脸上的表情有点儿迷茫,但还是温和地让我去了。
我攥着手机走出大教室,其实不怎么想上洗手间。但俗话说的来都来了,还是顺路去了一下。出来洗手的时候手机放在水池边上还在震动,我随手把水擦在牛仔裤上,拿起来如饥似渴地看。
小羊:【不然我回去?】
我笑着按着手机键打字:【有病。】
想了一下,又发了一条给他:【车牌号,在那等我。】
对不起了很温柔的女老师,总有那么几个人在上课中途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就把这件事当做你教学生涯里的都市传说之一吧。
我悄悄地发了个短信给班长,让她帮我拿下我那空荡荡的背包,她给我回了ok。自从上次请班长吃了一次雪糕后,我俩的关系也算得上还行。
走到食堂,我已经出了一身汗。这几天温度降得很快,早上出来的时候我穿了长袖的灰色卫衣,这会儿热得不行,只好把两只袖子都卷上去。
食堂边有块空地划了停车位,一些住的远的老师开车上班便会停在这边,上完课吃个饭就可以回家了。我在那边找杨舟给我的车牌号,昨天晚上没注意看是什么颜色的车,今天找到后发现是辆很亮眼的红色。
我经过的时候,杨舟正坐在驾驶座里,雨刷器突然晃了两下,他肯定是先看见我了。
不过他这个车停的啊……
难怪他能把车开到我家后面的荒地上,见缝插针和胆大也是一种天赋。
我叹了口气,努力把自己挤进副驾驶那边的空隙,然后小心地拉开车门。
“能进来吗?”车里正在放着歌,他膝盖上放着肯德基的全家桶,转过头来看我。
我说:“你是在考验我上车的技术。”
他说:“别急,那你先出去,我往前开点儿你再进来。”
我说:“我快进来了!你别费劲了!”
得亏我不是个大胖子,不然真的上不来。
关上车门后,外面的噪音消失了,车里变成了我和杨舟的一个小小世界。
“你吃了吗?你应该吃过了,还饿不饿?”杨舟把全家桶递给我,“刚买的,还很热,要不要来一块鸡翅?”
“嗯,还能再吃一点。”我也没跟他客气。
我俩在车里吃肯德基,杨舟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这些垃圾食品了,我说这也是我今年第一次吃。他说,健康的小然,难怪你这么瘦。我说,瘦是因为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很厉害,正常饮食一般不会发胖。
“你课上完了吗?”杨舟吃着吃着,看见教学楼里涌出来一大堆学生,才有些后知后觉,“刚不会是逃课了吧?”
我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杨舟笑道:“那我在带坏你。”
我也笑:“我需要你带坏吗?”
杨舟把薯条倒在盒子里,然后挤上番茄酱,这是我们最后需要解决的,但我实在有些吃不下了,就连手里这根吃了一半的都吃不下了。
“别硬撑啊。”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放弃了,说:“嗯,算了。”
杨舟阻止了我要扔掉那半根薯条的动作,让我把它放回盒子里,然后他又很自然地拿走吃了。
“我靠,你吃其他的不行吗?”我有些震惊,“非得吃我吃剩的。”
他喝了几口可乐,还很得意挺起胸:“请叫我剩饭超人。”
我那姗姗来迟的的初恋终于开始了,在我二十岁这一年,和一个男孩子。
他叫杨舟,很神秘地离家出走,很意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美好的夏天,我渐渐了解他,他也在渐渐了解我。虽然现在的了解还不够,但我们每天都在越来越接近。
可我仍旧不明白这份“喜欢”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科学依据,爱情究竟有没有?
我只是知道我很喜欢杨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也不排斥和他拥抱和亲吻,但更远的,我还没有考虑得那么多。
据我观察,二十岁时谈恋爱应该都是这样的。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喜欢”就行。
就像是我的朋友舒悦,她谈恋爱只凭喜欢,虽然她的喜欢有些风云变幻,但我从没听过她说过别的条件。
不过三十多岁的王医生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结过婚,他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我经常听他说那个跑掉的老婆,说了人家百般不好,但最后的总结仍旧是,不怪她。
“总而言之啊。”王医生一脸高深莫测,“小然然你呢,尽管成年了,二十了,但你还是个小孩儿,你不懂。”
聊到这个我就烦,我总是说:“别这么叫我,我不是小孩了!”
但等到我真的开始谈恋爱了,我才觉得,我可能真的不懂很多。
唯一令我安心的是,我觉得杨舟跟我半斤八两……
这多多少少能减轻一点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感。
用他的话说,我俩都是彼此的初恋,还有大把时间让我们挥霍。
我回家后说想给他买张沙发床,白天当沙发,晚上当床。
杨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还想买点别的。”
我说:“我预算不够。”
他说:“我自己买,当然不可能用你的钱。”
我说:“那你想买什么?”
杨舟很严谨地打开我的电脑,然后列了个清单给我。我过去看了一眼,久久都没说话。
“怎么样?”
“你是想重新装修我家吗?”
“……”
“这一万多的凳子我都不敢坐,我觉得我屁股不配。”
“……”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杨舟不再掩饰之后,我发现他可能比我想的还要有钱。
“你不会是什么财团里面不听话才跑出来的少爷吧?”我发自真心地问他。
“……”
结果他居然不敢正面回答我,靠。
我把他列的这些贵的像金子做的家具清单给删了,然后抽空带他去了我们这里的家居市场。家居市场像个大型超市,卖的东西倒是良莠不齐,需要仔细挑选,但再贵,也不能贵得超出他那个离谱的价格。
杨舟一进去就挑花了眼,说:“还有这种地方?”
“有啊。”我说,“当然有啊。”
奇怪的是他一进去那些销售就闻着味儿来了,对着他热情介绍。我面无表情地站他旁边,没有一个帅哥和美女上来跟我搭话。
“小然。”杨舟看了一圈,“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其实没什么意见,笑了笑:“你喜欢就买。”
“行。”杨舟爽快地打了个响指。
我真该拉着张叔来看看他是怎么消费的,明明之前几个月都在扮演“贫困生”,现在忽然开始到处刷卡。
“是我哥的卡。”他刷完了对我说,“我自己的卡废了。”
我半真半假地说:“怎么办,如果知道你这么有钱,我可能不会……”
“那我不用了。”他急道,“你别不要我。”
“……我可能不会一顿饭只收你五块。”我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说了后半句。
杨舟反应过来我在逗他,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气道:“你就使坏吧。”
我挣脱了一下,低声说:“哎,别啊,在外面呢。”
他听到后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其实我心里的确是没底的。
但我这会儿太年轻了,喜欢就是喜欢,其他的想不到,也不在乎。
杨舟身无分文的时候我觉得没有问题,他变得有钱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九月过完,姥爷留给我的那件小破屋外表看起来还是那样,但是里面一楼的东西却换了不少。
沙发床是我给杨舟开的泄闸口,这之后他又往我家搬运了多少我已经懒得管了。
我唯一的坚持是,他还是别想改造我住的二楼。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他现在经常上来跟我聊天,越来越熟练,甚至不再敲门。
“不行。”我故意板起脸来,“而且你怎么不敲门,我也是需要一点隐私的好不好。”
他笑着说好,然后又趴在了我的床上。
“小然。”他说,“你过来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一头雾水,朝他走过去,也跟他并排趴在床上,我侧过头说:“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啊。”
“不是。”杨舟也转过脸来,手臂搭在我的背上,心满意足地说:“我想和你离得很近,要抬手就能触碰到你的距离。”
有一天,他终于给我说了他离开家的原因。
“我办了休学。”杨舟说,“我觉得学校……挺无聊的,爸妈给我选的专业也就那样,他们总是觉得我可以更好,但我也就一般吧,很难达到他们的要求。”
“他们还让我去追求一个……嗯,一个叔叔的女儿。我不想去,我跟他们说我不喜欢女孩,然后我爸打我了。”杨舟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怎么打的?”
“就……给我一巴掌啊。”他笑着说,“我妈一下子哭了,然后也去打我爸,我爸第一次被老婆打,他也懵了。我收拾了东西就走了,什么也没拿。我爸说不会再给我钱,他大概以为我很快就会认输。”
我忍不住说:“怎么你讲的还挺好笑。”
杨舟笑着笑着,眼睛里露出一些失落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喜欢我爸妈,我爸妈也喜欢我,但我们只是有一点合不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还是得去上大学。”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
杨舟说他也不知道,也许永远不回去了。
他的家庭我不了解,在我听来他和家人之间虽然有矛盾,但似乎仍旧是个用爱维系着的状态。
我就不同了,我的问题要简单得多。
自从我爸上次被杨舟叫来的那三个小流氓吓唬了一顿,他还真的没再来过。我当然没有特意去找他,只不过路过王医生那儿,有几个在麻将馆常年征战的叔见了我问了几句,说最近没看见我爸。
他平常不在这附近玩儿,这几个叔是麻将馆游击队,所以也能跟在别的地方玩的我爸认识。我对他们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我爸去哪儿了。
其实他们也只是没话说了才问,三缺一的时候,我爸总是会被叫过去。他每回喝很多,醉醺醺地打牌能赢就怪了。
我对杨舟坦诚道:“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爸,如果他再来,你就躲我房间里的衣柜里。”
他听了之后笑得不行,说:“金屋藏娇啊,小然。”
我笑骂:“是是是,你是娇。”
然后有一次,我换衣服的时候背对着杨舟,他走到我背后,忽然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我左肩膀的那个伤疤。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就算你爸来了,我也不怕他。你现在有我给你撑腰了。”
我从来没有怕过我爸。
但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给我撑腰。
就算是姥爷,姥爷很温柔,但他只能尽力保护我,而没有像杨舟这般笃定。
九月里的另一件事是,那只总是喜欢跟着杨舟的小黄狗又出现在了我家门外,这次还大着胆子扒拉了两下纱门。我过去一看,发现它肚子大得不行,随后赶紧喊杨舟过来。
“小黄怀孕了。”杨舟摸了摸它的脑袋说。
“靠。”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由恋爱。”
我说:“我一直以为小黄狗是公的。”
小黄一定是通人性的,前段时间消失了一阵,现在又回来找杨舟,肯定是知道他对它不错。我去学校上课,杨舟果不其然地给我发了短信。
小羊:【我带着小黄去宠物医院了。】
我回来后,看见杨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块木板,又找了钉子和工具,在门口敲敲打打。魏爷拄着拐杖,破天荒地站出来溜达了一会儿,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搬了椅子让魏爷坐着。
魏爷还是颤巍巍地道:“小谢小谢。”
“哎。”我应了一声。
“那小朋友是你……认识的啊。”
“嗯,那小朋友是我朋友。”我笑了起来。
小朋友这形容还真的蛮可爱。简直是太适合杨舟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杨舟的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他做了个狗窝,放在了我家门口。
“小然你回来了。”他对我笑,两只手都有点儿脏,跑进去洗了手又出来。
我看了看趴在一边的小黄,问:“怎么样?”
杨舟说:“医生说没事,也就这几天吧。”
我回家找了些不穿的旧衣服,让杨舟铺在他做好的狗窝里面,小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过来闻闻杨舟的手,又闻闻我的手,最后钻进了它那不算豪华的窝。
“小黄也有家了。”我说。
“嗯,现在我是小狗超人。”杨舟赞同地点点头。
杨舟变成了很多不同的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