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走走。”杨舟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
什么时候能不说废话,靠。
杨舟走后,大概过了五分钟,我还是认命似的站了起来,穿好鞋子带上钥匙出了门。我顺着长满了荒草的铁轨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时,分出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小羊同学会往哪个方向去呢?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我在心里数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个我们最不常走的路线。
就这样吧,如果我碰不到他,那也是我的命。
我加快了一点脚步,逐渐感受到白日的温度升高了起来。八月末的天留有余热,我希望在中午之前能找到杨舟。
找到他又怎么样呢?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但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他。
我走过了一段荒芜的路,接着又继续向前,穿越了一个破旧小区,没有物业的那种,可以从小区的南门一路穿到北门,有一栋楼的楼道里坐了个小老太太,身边蹲着只棕色的卷毛泰迪狗。
在她的注视之下,我离开了这里。最终,当我走到这个小区北门的时候,我看见杨舟在街对面买了早餐。
还好,还知道饿了吃东西,神人没有太傻。
我一点儿也不饿,跟杨舟保持了一点距离,远远地跟着他。现在我的逆反心理也上来了,我就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里去。
我在沿街的超市买了瓶水,喝光了扔掉空瓶。
下午一点多钟,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了一大团乌云,那雨又像是要下不下。
它最好别下,我早上才洗过头。
许多次,杨舟在某个地方停下,但只是四处看看,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走着。我跟在他的后面,不远也不近,像是一颗旋转的卫星。
保险起见,路过街边的小店,我还是进去买了一把伞,黑色的长柄雨伞。
我喜欢到处乱走,姥爷和我都喜欢,但从前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然而现在我得跟着杨舟,他决定着我要走去哪儿。
这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杨舟出现的这段时间,这个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许多。
如果我爸没有再出现,如果撇开我闹剧一般的生活,我们会在一起吃那个被扔掉的蛋糕吗?
那样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会改变吗?
我不知道。
我也挺迷茫。
他这么横冲直撞又不讲道理地来到我的世界,我除了失去抵抗般被他吸引,还能做点什么呢?
做什么仿佛都有点儿多余。
路渐渐变成了上坡路。
杨舟走到了一段我挺熟悉的地方,我抬起眼,手里拿着的雨伞尖点着地,看向沿途往上的林荫。
从前我经过这里,走的是下坡,我妈骑自行车让我坐她后边——她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几岁,胆子大,下坡带个小孩也不踩刹车。
就这么一路滑下去。
“小然,抓紧我啊,一定要抓紧我啊。”
记忆里,我妈笑得很开心。
我看见杨舟走了上去,再过一阵,前面快到一座桥——最早,那座桥是我们这里最早的跨江大桥,前几年翻修过,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新建的桥宽敞。
桥的一端立了石碑,之前我和舒悦坐公交车路过的时候看过,但那上面讲述了什么我们却不得而知。
杨舟在那碑前停了下来,他仰着头认真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径直走上桥。我愣了几秒,然后加快了脚步,如果我是他,我才不会在桥上散步。
“哎,杨舟!”我喊了他一声。
杨舟的脚步瞬间停住,他慢慢回过头,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我跑了过去,把他又拉到桥的石碑处。
“在桥上可就无法改变方向了。”我很认真地说,“桥上不是散步的好地方,你要么往前要么往后。往前了,就一条路走到死。往后,来来回回的这段路那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中途不能改变方向,不划算的。”
杨舟微微翘起嘴角,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疲惫好像在散步过程中一扫而空。
“你怎么……你一直跟着我?”杨舟问。
“嗯。”我点了点头,没否认。
“为什么啊?”他抬手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子。
我迟疑了下,说道:“我看你情绪不太好。”
“我现在感觉比早上那会儿好一些了。”他说,“早上我太烦了是吧。”
我笑了笑,说:“不烦。”
几个小时以来,我的担心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
杨舟和我面对面站着,他开始不加掩饰地看我。天阴着,并不算阳光明媚,空气里带着一丝水汽,江风不似海风,不怎么温柔,但还算吹走了最后一点燥热的黏腻。
我的心又不自觉地跳起来了。
砰砰,砰砰。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最后是我先败下阵来,我转头看向那个石碑,干咳了一声,问道:“这写的什么?”
“建桥的故事。”杨舟似乎笑了下,“设计师的故事。很伟大。”
我为了避免让自己过于被动,只好耐着性子看起石碑上的内容。这的确是这座桥的故事,过去的年代里条件艰苦,大家却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不过,坚持到第三行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在神游天外的边缘,心里想的却是站在我身边的杨舟。
他突然出声:“是不是很……”
我吓了一跳,往旁边窜了几步,留下一脸茫然的杨舟:“……有意思?”
“嗯嗯,有意思有意思。”我糊弄了两句,打算往回走。
杨舟后知后觉地说道:“你刚想什么呢,谢然?那么大反应?”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我在想的那些事情,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没什么。”我说。
杨舟跟着我走了几步,手搭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调转回去,他比我要高一些,所以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我的呼吸顿时乱成一团,杨舟的额头几乎贴上了我的,他的双手控制着我,让我不能乱动。
杨舟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般说道:“谢然。”
“嗯。”我忽然冷静了下来,心也不怎么跳了。
“谢然。”他又叫了我一遍,这回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嗯。”我说,“什么事?”
下一秒,杨舟放开了我。他看着我,我也终于不再回避。须臾,杨舟笑了起来。
他说:“我还是想在桥上散散步,你来吗?一条路就一条路吧,不管是走到死,还是再返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说:“也行。”
我们回去了。
桥上这一段人行的路比我们想象中要狭窄,这座桥很老了,即使是翻新也没有改变原有的设计,只是重新涂了漆,加了LED的装饰而已。
所以,我俩依旧没有并排走,只是一前一后。
一路上都没人,只有车。
每当有车在身边呼啸而过,我脚下的桥梁就跟着颤抖与鸣动。走过四分之一,前面的终点还是遥不可及。我侧过头,江水在风的伴奏下晃动,水是浑浊的黄色。
我不安起来。
雨最终还是落下了。
杨舟摸了摸头,往天空看了看,随后更多更密集的雨点降落,江面不断地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下雨了。”他说。
我早有准备,此时我撑开了那把新买的黑雨伞,这伞撑起来,几乎占据了桥上通道的所有。我站在伞下,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
杨舟笑道:“你赖皮啊,怎么有伞。”
伞的边缘遮住了一些我的视线,我听到他的抗议忍不住笑起来。但紧接着,杨舟便不请自来。他一下子也钻进我的伞下,面对着我,双手握住了我撑伞的手,温热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
他倒退着走,在伞下。
在我的眼前。
“谢然。”
“嗯?”
“我之前说,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我应该是想错了,因为这世界上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最好的时机。”
“杨舟。”
“嗯?”
“我听不懂。”
我俩都停了下来,在桥上的这段路恰恰好走到了一半。就像是我说的,这天下起了雨,在桥上散步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时候是要往前,还是要往后呢?
杨舟接过我手里的伞柄,然后把伞撑高了一点,光线瞬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太亮了,在伞下的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想让他把伞压低一点。
杨舟也的确顺着我的动作这么做了。
而在伞降落,我重新获得安全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杨舟凑近的脸。
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吻了我。
在下雨天的桥上,在黑色的雨伞里。
有好几秒钟,我因为心里太过震惊而没有反应,直到杨舟远离了一些,然后小声地说:“别打我。”
我没有说话。
这沉默仿佛给了杨舟更大的勇气,他不管不顾地说:“我鬼迷心窍了,谢然,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我快受不了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可以拒绝我,我做好准备了,如果你不想再看见我,我会走的。不过如果我不说出口的话,我会死不瞑目。如果我不说出口,我就算以后活到八十岁,我也不会忘记你。”
喜欢是一种诅咒吗?
活到八十岁也不会忘记我?
这得多大仇啊。
“杨舟。”我叫他。
“啊,我在。”杨舟说完前面那一大串之后便不敢看我了,眼睛一直瞄着的是江水。
“那是我的……初吻。”
“……”
“你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再亲。”
“……”
我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胃里在燃烧,那热度在转瞬之间传到我的胸口,再烧着我的脸。
真的,我想打人。
杨舟也红了脸,在我有些怨念的眼神下反应迟钝,他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道:“那要不……重来?”
“重来个鬼!”
我恼羞成怒地夺过他手里的雨伞,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谢然!”杨舟慌乱起来,“谢然你等等我!”
我走得比之前快多了,但越走我的身体就越热。一直走下了桥,我才恍然大悟过来,在我胃里燃烧的是一份久违的、强烈的感情。姥爷走后,他带走了我的大部分感情。杨舟来后,却给了我新的感情。
“谢然,你等等我,你别生气了。”杨舟终于赶了上来,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很是狼狈。
我回过头,他停下脚步,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朝我笑道:“对不起啊,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然。”杨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等下回去的时候,你把包拿给我我就走……不,算了,那个我不要了,等会儿雨停了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我就走,你……你回去吧。”
“谢然……我……”他红着眼睛,竟说不下去了。
我对这份燃烧着的感情感到迷惘。
我是gay吗?我是同性恋吗?
是小说里的那种强制爱吗?是我初中时看到过的女性化打扮的那种男人吗?是舒悦表哥那种随便玩玩的态度吗?是许多电影中的无可奈何与生死离别吗?
也许都不是。
我只是喜欢上了和杨舟聊天,只是觉得他很善良、透着可爱的傻气,只是享受着我们一起去海边的夏天,只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伴儿,只是在他看向我的瞬间心跳加速,只是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大脑空白。
只是拥有了一份唯独对他的心软。
“杨舟。”我的鼻子有些发酸,“雨停了。”
他没听明白。
我走近了一些,仍旧撑着伞,这一次把杨舟也纳入进来。雨滴不再打落在我们的伞上,世界变得安静,桥也远去。江岸无人也好,有人也罢,都无法阻止那场燃烧。
我也学着杨舟之前的动作,在伞下,生涩地吻了他。他连眨眼都不敢,仿佛生怕这是他的梦。
“这样就行,这样就扯平了。”我笑道,“你说喜欢我,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前奏 长夏里奔跑的小羊 end—
作者有话说:
卷一已完!
观感上这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夏天,或许连着看会更好。
但还是谢谢追更的各位。
后天会开始卷二啦!
2011年秋天时,我和杨舟已经谈了差不多一年的恋爱。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但是到头来又仿佛什么也没变。青年人变化莫测的二十岁,是一种很短暂的漫长。
不过回到2010年,那个秋天最开始的一个月里,这件事情还是一个秘密。舒悦是等放了国庆假期之后才知道的,再接着是张尘涵。好在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这两人都没我想象中的不能接受。
然而等又过了两天,我下课后舒悦来找我,说想跟我单独聊两句。她难得一脸严肃,并且只有我们两个,我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不好。
我们去了学校对面的一个砂锅店里吃砂锅,小小的二楼几乎没有人,舒悦从包里拿了烟出来,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大吃一惊,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她淡淡地说,也就这个学期吧,总感觉这个学期一开学,向着成年人的生活又迈进了一步。我说,你算了吧,女孩子抽烟不好。舒悦把烟收了起来,只是笑笑。
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和杨舟在谈恋爱,我说是的。她皱着眉,说那你真的成同性恋啦。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总之就是谈恋爱吧,也没什么。
砂锅上来了之后我俩不说话了。
舒悦不吃里面的鹌鹑蛋,总是喜欢先把里面的鹌鹑蛋挑出来给我。我感觉她心里有事,愁的不行,挑鹌鹑蛋的时候能把蛋挑的稀碎。我问她,你操心什么呢?她把筷子一放,憋着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谢然。
我吓死了。对不起我,从何谈起啊?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舒悦才跟我说实话,她觉得我变成同性恋这件事有她的责任,大概是因为她以前让我看了那些珍藏的BL小说……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为她惊人的想象力鼓掌。
舒悦头发长长了不少,现在已经不用戴帽子了,不过发型和一般女孩子比还是有些另类。她坐在我面对,砂锅的热气上升着,在秋天里透着一股温暖。
我说,真不是啊,你别多想,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她睁大眼睛,说那就是你一直都是啊,天生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猜对了?我想了想,仿佛觉得这个措辞也没那么严谨,但还是比起看小说把自己看弯了要正常些。
“总之不关你的事。”我总结道。
“好吧。”舒悦顿时放心了下来。
“但你历尽千辛万苦,还是间接地给我促成了个对象。”我笑道,“不过以前介绍的都是你的小姐妹,最终成了的是个男的。”
舒悦愣了几秒,思索片刻,老神在在地说:“对哦,如果没有我……那什么,我也算是红娘之一!”
“嗯嗯嗯,是是是。”我说,“你功德增加了。”
“那你能给我说说具体怎么成的细节吗?”我们重新开始吃砂锅,舒悦这时候心里面已经没负担了,开始了她的精准八卦。
“细节啊……我想想。”
我想了半天,却只能依稀想起一点。
那个雨天,我和杨舟“散步”散出去八公里多,穿越了一座桥,最终在我问出那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时,我们的夏天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们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再走回家的话我宁愿死在原地。
不过幸运的是桥这边走几步刚好有个公交车站,我投了币,带着浑身湿透并且失去思考能力的杨舟回了家。回家之后我俩也没说几句话,太困了直接倒头就睡。
一直睡一直睡。
旅途结束本该好好休息,结果不仅通宵一晚上,第二天又继续运动,到将近晚上才回家。
我他妈不是过暑假,我像是去参加铁人三项。
那一觉我整整睡了十六个小时,后来睡得头疼了才起来。我下楼去的时候杨舟也醒了,他顶着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站我冰箱面前,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你在干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他吓得把冰箱门“砰”的一声关上,转过来看到是我之后还是一脸惊悚,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让开。”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别把我家冰箱门搞坏了。”
他像只大型犬一般小步挪开,但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到更远的地方,狗皮膏药般贴着我。
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我想给你做点东西吃的。”杨舟说,“我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但我觉得你肯定饿了,所以想先做点东西给你吃。”
我说:“嗯,别背诗,听不懂。你怎么不来喊我一声?”
他笑着说:“你不是不让我去二楼吗?我不敢。”
我洗了个手,然后转过身,坏心眼地把手上的水珠全甩他脸上。
“哎!”他挡了一下,“谢然!你幼稚不!”
“走开。”我说,“要做饭,油别溅到你身上。”
杨舟勉强同意了,但还是坚持着说:“那我就在旁边的地方看着你。”
我无奈了,低着头切菜,嘟囔着说了一句:“有病天天看我。”
他没听清,问:“啊?你说什么?”
我提高了点声音,说:“你想吃什么!”
杨舟笑了起来,快乐地道:“随便啊,你做什么我都吃。”
随便啊,又是随便。
都说了每个人的随便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弯了弯嘴角,不打算问他了,就做点我自己喜欢的菜。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冰箱里还有一点咸肉,蒸了吃吃也能凑合。
等到我炒好菜,心里一惊,忽然发现今天居然犯了个大错误。
杨舟看我脸色变了变,立刻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忘记煮饭了。”我看着空空如也的电饭煲震惊地说,“我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杨舟手捂着胸口,嘴里喃喃地念道:“谢然你好烦人啊,别拿这个来吓我。”
我把菜都摆上桌,没有饭就拆了面包和果酱,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什么都能吓你一跳。”
他说:“我现在正处于担惊受怕的阶段。”
我说:“什么?”
他说:“算了,跟你解释不清楚。”
“那你吃面包吧。”我笑了笑,“解释不清楚就算了。”
杨舟郑重其事地拿起面包,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给自己抹果酱。
我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杨舟给我的回答是无比坚定的“要”。
也许雨天里,我们的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淋湿后接二连三的喷嚏是恰到好处的暂停键,让彼此都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我没谈过恋爱,但一定看过怎么谈。然而理论毕竟是理论,怎么把理论转化为实践才是关键问题。
“在一起”不是什么魔力开关,不是说了之后,本来的两个人就能立刻改变相处方式,也无法从另一个人的身上得到什么证明。
我和杨舟在一起了之后,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紧张,所以连饭都忘了煮。
不过这小子紧张吗?
应该……也是有点的吧?
要不怎么解释他忽然开始一惊一乍。
我慢吞吞地一边吃饭,一边胡思乱想,还是想不到这之后要做点什么。
“我来帮你洗碗。”杨舟吃得很快,吃完后急匆匆地丢下这一句。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盘子从我面前夺走,那最后一根摇摇欲坠的肉丝还是没抢救下来。
叮呤当啷,叮呤当啷。
他洗碗像是在演交响乐,我感觉我的碗筷肯定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你别洗了,我来吧。”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点儿好笑地说道。
他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不,我要洗……啊——靠。”
“……”
“谢、谢然……”
“嗯。”
“你这个碗边缘缺了个口子,好像是我刚刚手滑了一下给磕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伸进那一水池的白色泡泡里。我摸索着找到他的手,然后从他手里接过剩下的,对他道:“你走吧,我来。”
杨舟有些局促地举起满是泡泡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没怪你啊,你别借题发挥。”
“嗯。”他头垂着。
“有些事看你也不会做。”我说,“分工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洗好碗,杨舟在洗手间里喊我:“谢然。”
“怎么?”
“你有创口贴吗?”他问。
我一下子冲了过去,道:“手破了?我找找。”
杨舟在洗手间里冲干净手,我在药箱里翻出创口贴,他出来的时候,果真左手食指上有道在冒血的小口子。我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低头帮他贴创口贴。
“我好丢人啊。”杨舟瞬间泄了气,双手捂着脸倒在沙发上。
“还行吧。”我笑了笑。
我没来得及走,杨舟用受伤的那只手攥住了我的衣角,另一只手还遮住眼睛,从指缝后面偷看我。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在他贴创口贴的地方摩挲了一会儿。
接着,杨舟用了点力气,把我拉得弯下腰来。
“哎。”我用手撑住沙发旁边的小茶几,免得让自己真倒在他怀里,“干什么。”
他翘了翘嘴角, 小声说:“不干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还是太腻歪了,这次是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然而我越挣扎,他越上头,最后我俩还是在小沙发上抱了一会儿。杨舟的胳膊紧紧地环住我的背,我说我只能坚持五分钟,腰已经快断了。
五分钟后,他很守时地松开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谢然,我想离开几天,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杨舟说要离开几天,就在我们刚在一起时。
我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个女孩子会怎么想,但我在那一刻的确有点……不爽。
我脱口而出地问他去哪儿,他说是他哥要来找他。我又问他到底去几天,要准确点的数字,不要模糊的大概。杨舟听了之后愣了愣,然后站起来对着我家门背后的日历算了半天。
“周六我哥会来,周六、周日……到周三吧。”杨舟说,“尽量周三晚上回来,行不行?”
我很痛快地说:“行。”
杨舟说:“啊?这么简单?我看你刚刚盘问我半天,我以为咱们家教应该比这个严啊。”
我瞥了他一眼,说:“分情况。”
“分情况?”杨舟搬了个凳子坐到我身边来,我俩打开电脑搜起电影看,“什么情况?”
他把脑袋搁我左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给我痒得不行。
“你几乎不提你的家人。”我看了一会儿电影,还是按下了暂停,“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说起你哥。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你家里到底有什么矛盾,但你哥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点儿不一样吧?”
杨舟听了,闷闷地应了一声。
“家里人肯定要见,我怎么拦你?”我说。
杨舟说:“你就不怕我不回来。”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我推了杨舟一把,他坐直了身体,不再粘着我。我问他,你会不回来吗?他想也不想,说不会,一定会回来。我笑起来,说那不就行了吗?那我肯定得对男朋友有一点儿信心吧。
杨舟手舞足蹈起来,问我:“你刚说什么?叫我什么?”
“啊。”我也反应了过来,“没什么。”
杨舟傻笑得停不下来,又拿他毛茸茸的脑袋来顶我,强调道:“你说了!你叫我男朋友!我是你男朋友!”
我故意板着脸说:“你再这样我要打你了。”
“你不会的。”他伸手勾住我的肩膀,“你不会的,其实你人特别好,特别容易心软。”
电影不看了。
我俩开始东扯西扯地聊起天来。
在我们的关系没有改变之前,我和杨舟就总是在一起聊天。我们谈起恋爱以后,话题还是很多很多,一点儿也没变。不过有时候聊着聊着,自然也会问出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
杨舟的初吻不是我,我是他第三个吻过的人。
我说:“给我盘点一下前两个呢?”
他说:“第一个是初中同学,也是男生,我一直挺照顾他的……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
杨舟讲的绘声绘色,像是被人占了多大便宜一样,我笑得不行。
我说:“受不了你。”
他说:“总之就是……初中毕业我们一起聚餐后,他找个机会亲过来的。”
我说:“嗯,这是第一个,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一开始是我的网友。”他回忆道,“我们在一起打游戏来着,高中时候。有一段时间游戏里面出了个结婚系统,嗯……然后我就见了他一面。”
我感叹地说:“会玩啊,还得是你。”
杨舟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你让我说的,所以禁止生气。”
“别禁止生气了。”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生气。”
“那你呢?”他问,“你说是你的初吻……是真的吗?”
“真的啊。”我很坦荡,“我又没对象,我吻谁我。”
“我也没正式的谈过。”杨舟开始跟我莫名其妙地攀比起来,“就你一个,还是处……”
“哎。”我突然不想聊了,“处女座?”
“……”
“我收拾下东西吧,过两天开学了。”
“……”
说真的,这一次我逃了,逃得很生硬。比较幸运的是,杨舟没有再追上来。
我上楼真的去收拾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在楼下喊我:“男朋友!”
“怎么了?”我走到门框那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