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觉得你比’哥之姐’好笑。”
“……”
东西放在了车上,我们决定再去玩会儿,然后吃个中饭就可以出发回家。
去哪儿玩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舒悦让张尘涵想,张尘涵让杨舟想,杨舟又看着我。我说,等一下。
我在街上随便问了个路人,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他看上去也是个游客,但比我们准备的充分多了,我跟他说我们去过的地方,他想了想说,这附近还有一个灯塔,你们去看过了吗?我说没,谢谢,会考虑这个的。
回来后我对他们说,要不就去找一下这个灯塔吧。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灯塔在另一个方向。
我们曾在凌晨的海边偶遇过它,但是却一直没把它当做目的地。
它的光亮在夜里闪烁,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便很快看不见了。
这次我们再见到它,才发现它是一座白色的灯塔。
“合影吗?”张尘涵这几天已经形成了主动拍照的反应能力。
舒悦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帮我和谢然拍一张。谢然……你离我这么远是要干什么?”
我很少拍照,不怎么会摆姿势,舒悦让我公主抱她,我说你做梦。张尘涵拿着舒悦的手机把我们日常斗嘴的样子拍了下来,背景就是那座白色的灯塔。
然后,我又和杨舟拍了一张,是舒悦拍的,她拍了很久,说拍的很好。
杨舟问她:“那之后如果我买手机了,能发给我吗?”
舒悦说:“好,我回家拷在u盘里……哎不对,我发你qq邮箱里好了。”
杨舟笑道:“那太好了。”
我们排队上了白色的灯塔,是走上去的,大概走了有十层楼那么高。上去之后,其实灯塔本身便看不见了,但是能眺望海。
好像怎么都看不腻大海。
我只来了短短几天,它似乎也变成了我不愿割舍的朋友。
但不管怎样,我们最终还是得回去了。
“好多船。”我眯起眼睛。
“那边……”杨舟站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向海,“那边的那一艘好像掉队了。”
“嗯,它可能……”我说,“它可能只是想自己待着吧。”
“它跟所有人的方向都不一样。”
“我们要允许不一样的船长存在。”
张尘涵在车上备了红牛,但其实他开回去的时候精力还是很好。舒悦说等寒假的时候我也去考驾照吧,这样我们就有两个司机了。张尘涵说暑假考的话也行,舒悦说暑假不行,太热了,练车容易晒黑。
我们又在车上听起了周杰伦,感觉都快把他的专辑听完了。舒悦后来说,听蔡依林的也行,有好几首也是周杰伦写的。
杨舟倒是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我们都没睡,就他一个人在睡觉。
他睡着睡着身体就往我这边倒了过来,我伸手把他的脑袋搁我肩膀上,他安稳了一会儿,然后整个斜着倒了下来,蜷缩着睡在我腿上。
很没有礼貌啊!
我不给他一巴掌算我人好。
我悄悄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他还是没醒,我没辙了,就这么睡着吧。
“哎。”过了一会儿,舒悦叹了口气,“夏天结束了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学来着?”
“还能再玩儿几天。”我说。
舒悦说:“那就等于开学了,开学前要么再出来吃一次火锅吧,想吃了,这几天吃的东西都不辣。”
张尘涵一边开车一边说:“那我不去了,我吃辣不行。”
舒悦说:“啊,行。”
“那我们……”张尘涵犹豫着说,“那我们开学有机会再聚?”
舒悦笑了笑,说道:“好,没问题。”
空气里海的味道越来越稀薄了,我们在不断地远离。
一趟旅行的结束总是这样令人怅然若失吗?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晚上六点钟,我们停在了休息区。
舒悦指了指还在睡觉的杨舟,对我道:“把他喊醒?你要上洗手间吗?”
“算了,我不去。”我笑了笑,“你们去吧,帮我买瓶水就行。”
“你别。”舒悦叹了口气,“你别惯着他了。”
舒悦和张尘涵下了车,车里就剩我们两个人。我又伸手捏了捏杨舟的脸颊,他下巴有些胡茬长出来了,我低头说:“你真不醒吗?”
他不怎么情愿地睁开眼睛,嘟囔着说:“我就想躺着。我晕车。”
“我腿都没知觉了,你个猪头好重。”我说。
杨舟顿时笑了起来,他说:“你不知道我这样努力躺下来,我的腰也快断了。”
“哎,你还是起来吧。”
“好。”
杨舟慢慢地坐了起来,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装,因为刚刚那个姿势真的挺别扭的。
他厚着脸皮说:“腿酸吗?我给你揉揉。”
我嗤笑道:“滚啊你。”
舒悦和张尘涵买了点东西回来,分了两个红豆面包给我和杨舟,这玩意儿好甜,我吃完了之后又很想吃咸的,杨舟便又下车给买了烤肠回来。
他一下车,前面坐着的舒悦和张尘涵就开始一唱一和。
“指哪打哪!”舒悦十分感慨,“好用的小杨!”
张尘涵说:“那不得看看是谁想吃!你想吃肯定没戏。”
我干咳了好几声。
一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回到市区,熟悉的街道和地名出现在我的眼前时,真实感才终于让我落了地。
“你就把我放在地铁口吧,张尘涵。”舒悦看了看窗外。
张尘涵说:“不好吧,我送你回去?”
“坐地铁更快啊!”舒悦很坚持,“快放我下去。”
“好吧,随你。”张尘涵停了车,回头对我们说,“那我把你俩送回去。”
“行。”我和杨舟异口同声道,“谢谢。”
“……”
我猜张尘涵一定很郁闷,变成了番茄的舒悦没有跟他藕断丝连,估计从此以后只能做朋友了。
他一脚油门开的飞快,把我和杨舟火速送到城中村附近,里面全是小路不好开,我让他就停在这儿。
“那我走了啊。”张尘涵有些丧气地跟我们说再见。
“啊。”杨舟拿着包,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懊恼。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包递给我,让我先回去,说自己忘了要去取东西,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什么啊?”我更好奇了。
“你先回去。”杨舟微微笑着,然后推了推我。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他还在看我。
“你如果很晚回来的话我不会开门的。”我说。
“很快就回来。”他对我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只好一个人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家。这里才是真实,海边不是。杨舟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似乎比我还熟悉这里破败的大街小巷。我为什么总是想到他?
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开了一半时从我身后有人接近了我,我警惕地回过头,却再一次看见了我那个喝得醉醺醺的老爸。
“臭小子。”我爸嘟囔着,“你跑哪儿鬼混去了。”
我还没说话,他便一下子暴躁地把我推进了屋子里。
这一刻,我忽然有点儿庆幸刚刚杨舟没有和我一起走回来。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点毋容置疑。
“什么事?”我进了屋,把东西放下,然后看向我爸,“要喝点水吗?”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我的夏天还是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渣爹会很快下线,也捞不着任何便宜,希望能保住大家的乳腺:)
但原生家庭其实是谢然和杨舟都要面对的课题~所以难免还是要花点笔墨
快乐似乎是一种犯罪。
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让某个喜欢恶作剧的神看见了,它就会夺走你的快乐。
神啊,命啊,规则啊,这些都是不讲道理的,人在这些犯贱的东西面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忘记了小心。
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像是一个太过美好的肥皂泡,轻飘飘的飞得太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飞下去,但很快“啪”的一声,便在阳光中碎裂开来。
但我仍旧很冷静。
我开了灯,然后给我爸倒了一杯水。客人来,连杯水都没有,那是不对的。
“喝点水,爸。”我说,“你喝了多少?”
我爸说:“老子……老子没喝酒。”
我说:“嗯,那你喝点水吧。”
我爸说:“我不喝。”
“那算了。”我有点儿遗憾地把水放在桌子上。
“你……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我爸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两只眼睛通红的,说话也颠三倒四,“陈丽丽……不对……陈志宪是不是给你留钱了。”
我没有说话。
我爸开始咆哮起来:“你他妈是哑巴吗?!啊?!老子问你!陈志宪的钱呢!”
“钱呢!”我爸试着站起来,“钱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爸,你坐吧。”
“陈志宪没给我留钱,陈志宪已经死了。”我跟他之间还留着一点距离。
“放屁,他肯定给你钱了!”
“你不相信我?”
“你小子没一句实话。”我爸的情绪依然在最高点,“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实话!!”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讥讽道:“但你不是自己来找过了吗?没找到吧?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爸和我对视着,我眼里的憎恶一定准确地传达给了他。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一脚踢翻了我的塑料凳。
这凳子得亏是塑料的,不然就他这么踢来踢去的,我早就要骂人了。
“谢然。”我爸怒吼道,“你姓什么?你姓谢!你跟我是一家的!你不姓陈!”
“那我去改名吧,我姓陈也可以。”
“老子打死你!”
我爸的血缘论自有一套万能的逻辑和科学道理,仿佛只要我身体流着他的血,那么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像只乖狗一样向他靠近。
“嗷呜——”外面的某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拖长的狗叫,在这一刻倒是挺应景的。
我时刻提防着我爸的动作,他是个很有力量的男人,虽然喝酒喝多了,但还是很有力气。
年轻的时候,他做过工人,跑过出租车,开过卡车,到处卖过菜……这些都是体力活,他从不虚弱。他的虚弱都留给了比他社会地位更高的外人面前,对我和我妈,他从来都只有拳头。
当他对我冲过来的时候,我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牙齿的酸胀感。他的动作在我眼里其实很慢,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给他抓住机会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怒喝道:“你放手!”
“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我再一次和我爸扭打了起来,主要是围绕着他揪住我衣领的这个动作展开的。我去掰他的手腕,然后他就晃我,互骂之中他唾沫星子乱喷,我叫他放手他也不听。
普通人真打起架来没那么多花招,几乎都是肢体的纠缠与碰撞。黑泽明的《罗生门》里的打斗情节是我看过最真实的拍摄,我觉得如果有人把我和我爸打架的画面记录下来,应该也差不多。
我爸这次没打我脸,是我率先给了他鼻子一拳。
我这次没那么多的时间跟他一直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得快点把这场闹剧结束。然而我的这一拳却让我爸开始持续性地发疯,他松开了我的衣领,开始砸我屋子里的东西。
“你别砸!”我喊道。
我爸一鼻子血,含糊不清地说:“去你妈的。”
提到我妈我又火了,继续躲着各种飞来飞去的“暗器”,然后见缝插针地想打他。
父与子本不该这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祈求快点儿结束。我的身体里涌上一股力气,既要愤怒地殴打我爸,又要控制着力度。然而我爸比我狠,他把我按在地上,一直在辱骂我。
就在这时候,狗叫又响了起来,这次和刚刚的完全不一样,是那种连续的、凶猛的叫声。“砰”的一声,我家的大门在这时候被第三者踢了一下,我爸的动作戛然而止,硬生生的被打断。
他妈的每个人都要踢我家的东西,是吗?
我奋力地抬起头,有三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很精瘦的年轻人,我看着还有点儿眼熟。精瘦小伙也看见了我,他头发染得东一撮黄,西一撮红,整个人不论走路说话都是个十足十的流氓。
精瘦小伙看了我和我爸一眼,随即翘起嘴角,说道:“哟哟哟,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啊。”
我有点儿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咳嗽了起来。
有其他人在,而且是虎视眈眈的三个人,我爸顿时松开了我。精瘦小伙后面的两个年轻人露着胳膊,皮肤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纹身。
“你们是谁?”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三个人,仿佛清醒了不少。
“你先说你是谁,你是这小子的爹,是吗?”精瘦小伙阴沉地说。
我爸踌躇着:“我……”
“是不是?”精瘦小伙没耐心地打断了他。
“我是他爹,怎么了?”我爸警惕地说。
精瘦小伙露出一个邪笑,道:“好好好,终于给我逮着了。儿子的债,老子来还吧,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叔你说对不对?”
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要不就是我面前这三个人认错了人,可认错人的几率会有多大?这么蠢还出来干什么要债的?
不过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的沉默倒是令我爸慌张了起来。
他手按着我的肩膀,战战兢兢地问我:“你欠钱了?”
精瘦小伙拱火道:“何止啊,高利贷。”
“臭小子。”高利贷三个字仿佛一根针一样戳中了我爸,他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怎么去借高利贷啊。”
“还钱!”精瘦小伙后面的纹身男突然吼了一句,“今天不拿出钱来别想走啊!”
我爸后退了一步,退到我的身后,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没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每回都是借着酒劲来骚扰我,现在被这么一吓,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我看着那眼熟的精瘦小伙,说了一句:“我爸在这……你们问问他有没有钱。”
“臭小子,我可没钱啊!”我爸突然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极力和我撇清关系,“是你自己借的高利贷!关我什么事!你自己还钱啊!”
精瘦小伙极其不耐烦:“闭嘴!别给我吵吵!你儿子借了十几万还不出来,你不帮他还?你还当什么爹啊!”
“身份证拿出来。”另一个纹身男上前走到我爸面前。
我爸和那三个人对望了一会儿,然后眼神瞥着我,我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我爸便想一把推开他们,谁知道又被逮了回来。
“你还跑!你还敢跑!”精瘦小伙怒道,“我告诉你!你跑不了的!还钱!不然就算到了天涯海角我们也会追上来的。”
“我没钱啊……”我爸崩溃着说,“是他自己欠的钱啊,我怎么还啊……你们要我身份证做什么……”
我爸和他们争抢起来,期间几人推推搡搡,他又无辜挨了几拳,嘴里始终嚷嚷着:“我没钱!我没钱!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谁借钱问谁要去!求求你们……”
“我操。”精瘦小伙一脸晦气,“没用的老东西。”
我爸最终还是“突围”成功了,跌跌倒倒地冲出门,两个纹身男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和那个五彩头发的精瘦小伙互相对望。我把踢翻的塑料凳给扶了起来,他四处看了看,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之前乱吠的那条狗似乎也没了声响。
我想起他是谁了。
他是以前在小巷子里想要打舒悦的那个小流氓。
“你认出我了是吧?”精瘦小伙对我一笑,“你还挺聪明的。”
“你……让我捋一捋。”我头很痛,干脆在水池边洗了把脸。
精瘦小伙嬉皮笑脸地说:“别捋了,没那么复杂。我就是收钱办事,你爸估计有一阵子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看他那个鸟样,也不像是个聪明人,想不通的。哎,我骂他,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嗯。”我点点头,“你们是只要收钱了,什么人的事儿都办?”
“本来是不想办的,毕竟你小子之前打得我兄弟回去胃痛了好几天,不过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我想了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能问下是谁出了钱吗?出了多少?让你们办事还自带剧本?怎么联系上你们的?”
“就你朋友。”精瘦小伙挠挠头,“联系我们很简单啊,找人问问就知道,或者在我们常去的街上碰运气吧……不过给你办事太麻烦,要求可多了,还得时刻盯着你那狂犬病的爹,下次再也不干了。”
“我朋友?”我还是一头雾水。
“嗯。”他不打算多说了。
我朋友,哪一个啊,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皱着眉头还想问点什么,另外两个纹身男却在此时回来了,他俩跟精瘦小伙打了个招呼,又对着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走了。”精瘦小伙说,“你收拾收拾吧。”
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我爸面前似是而非地演了一出戏。事后我才觉得这三人不去当个群演真的太可惜了……那到位的表情和动作,一开始是把我也唬住的。
他们走后,我的脑子乱糟糟的,如同这间被损坏的屋子一般。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最起码有一个小时才完全平静下来,然后拿着扫把和簸箕扫地。全乱套了,玻璃渣到处都是,小羊回来肯定……
我如木偶一般被定格在原地,这才想到,杨舟怎么还不回来?
第24章 第一支烟
我真不知道杨舟去哪里了,他没对我说。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分开时他和我的对话,确实什么线索也没有。
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一切应该不会是巧合。
直觉啊,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我继续扫着地,尽量把所有地方都扫干净,但是碎玻璃有一个很讨厌的地方是,它是会乱飞的。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能飞到哪个角落,只能把能看见的扫掉。
然后某一天,可能一年,可能两年,你还会在某个角落里发现那些四处散落的“玻璃渣”。
要想根除这些,过程不可避免地掺杂痛,掺杂无奈,也需要时间。
我把垃圾都装好袋子,决定以后买杯子只买不锈钢的,耐砸。
一直到夜里两点,杨舟还是没有回来。我的灯始终亮着,也没有睡觉。三点钟,夜已经很深了,我把电脑打开,又开始放起歌来,听起那什么……披头士。
从1963年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开始听。他们用欢快的调子唱misery。我把歌词用翻译器翻了一遍,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起他们来了。
听完了之后,杨舟依旧没回来。
我关掉了电脑,上楼待了一会儿,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旧扑克。盒子都有些烂了,把牌倒在床上,小王的那张边缘蜷曲了起来。
我一个人洗牌,却好像回到姥爷、我妈、我爸和我四个人在一起玩扑克的时候。
我们当然也有过一些好时光。
姥爷算牌厉害,我妈喜欢瞎打,我爸出老千,我是个左撇子,牌全被左边的人给看光光。
我就这么无聊都一个人玩着,甚至途中用手电筒照了照以前杨舟搭帐篷的那片空地。
什么也没有。
他始终没回来。
不过,天终于慢慢地、一点点被我等亮了。我躺在床上给手机充电,决定再过几个小时给舒悦打电话。
六点半,我下楼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提着垃圾袋出门去了。
然后我看见了杨舟。
他就坐在离我家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的石阶上,脚边放了一个透明的蛋糕盒子。
我看了他一眼,先把手里的垃圾扔了,拆开湿巾擦了擦手,最后才向他走过去。离近了些,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包未拆的烟。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不是说你很快就回来吗?”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眼睛没有看我,说道:“嗯,很快就回来。”
“天都亮了!”我提醒他。
“嗯。”他笑了笑,“没注意。”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问我是洗澡了吗?我说,是的,一晚上没睡,所以洗了个澡提提神。他说,我看见了,你的灯亮了一晚上。
我看着他脚边的那个蛋糕,似乎已经有些融化的迹象。我说你买蛋糕做什么?没有人过生日吧。他说,只是忽然想吃了而已,也没人规定只有过生日才能吃蛋糕。
我犹豫着开口:“是不是你找了那些人,你给了他们多少钱,我爸……我会还你。”
一直和我对答如流的杨舟却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还有很多潜台词没有说。
怎么时机这么巧?看起来不像是临时准备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上一次吗?上一次之后你就瞒着我找了人?你一定很快回来过,又一直没出现吧。你还挺聪明的,小羊,你还挺善良。
过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改变了话题:“想抽烟吗?”
清晨的风略过我的耳畔,日光在我们的身后渐渐跳跃出来,不一会儿我的脖子后面就被晒得暖暖的。
我看了看他的那包烟,实话实说道:“我不会抽烟。”
杨舟笑了起来,说道:“巧了,我也不会。”
“那你还买烟?”
“就是……有时候突然想试试。”
我觉得我懂这种感觉。
前阵子我看着电影的时候也忽然想抽烟,那时候心里的某种苦闷总是无处可去,所以在寻找一个看起来可以排解的方式。
“我拆了啊。”杨舟低着头,手指拆掉了那包烟的包装,然后又凑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烟味。”
我抽了一根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不太熟练地替我点燃。
“靠。”我忽然笑道,“我俩怎么这么土,抽根烟搞得像是做化学实验。”
“我化学不好。”杨舟说,“我很讨厌我那个化学老师。”
我有点儿惊讶地说:“我也是。我们以前的化学老师很……很势利眼。”
“那我的不是。”杨舟说,“我讨厌他是因为他总喜欢吹牛。”
烟在燃烧着。
火一点点吞噬着。
我想做的,却不仅仅是抽烟。
“不试试吗?”杨舟轻声问道。
“行。”我收回了打量着杨舟的目光,试图专注到我手里的这根烟上。
我吸了一口,烟全都在我的嘴里,并没有真的让它进入肺中,然后我把它吐出了出来,感觉到嘴巴和鼻腔里都是烟草的味道。
“你这不对吧。”杨舟观察了我半天,伸过手来。
他从我手里接走了那根烟,然后也抽了一口,随即开始猛烈地咳嗽。
我说:“我觉得我假抽烟也挺带劲,还不伤肺。”
杨舟一边咳嗽一边把烟递给我,道:“你咬一下,谢然,我听人家说这叫爆珠,你咬一下。”
“哪里?什么爆珠?”我一头雾水。
杨舟让我自己感受一下,我尝试着轻轻咬了咬过滤嘴,片刻后感受到唇齿间有极细小一声的“啪嗒”,那是很微妙的一种碎裂感,紧接着,甜味开始蔓延至我的舌尖。
“有感觉到吗?”杨舟问我。
他离得太近了,我甚至能看见日光中他眼睛里的倒影。我的倒影。
我的心跳再次紊乱了起来,扭过头去又把烟吐了,像是在掩饰着什么般说道:“嗯,感觉到了。”
“我试一下。”他说。
这跟间接接吻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就在这棵树下抽完了那根烟。没体会到什么抽烟的快感,可能心思也都不完全在抽烟上面。
杨舟把蛋糕扔了,说已经不能吃了,算了吧。我有点儿心疼,我说好多钱吧?杨舟说,没事,我的八百块可以买。
他喜欢把话说得半真半假。
我总是要去猜真的那部分,或是假的那部分。
抽完烟,我们已经没有了话题,但我还是想和他聊一聊昨晚的事情,于是我也换了一个切入点,我问他:“你说等回来想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杨舟说:“嗯,我没忘,但是啊……”
他叹了口气,半晌后才说:“但是我觉得现在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了,谢然。”
“那行吧。”我无所谓地说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
杨舟打断了我:“我不想告诉你。”
我愣了一秒,难以置信地道:“啊?”
不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是第一次见。
杨舟看起来挺沮丧,我想了想,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很感谢你。”
“你这方法算是以毒攻毒,对我爸说不定真挺有效的。”我放缓了语气,“只是这件事不能由你替我做,最起码我得知道你付了多少钱。”
杨舟说:“钱不重要。”
我说:“钱很重要。”
杨舟从石阶上站了起来,然后沉默不语地走回了我家。我跟在他后边儿,说你干什么去,不早了你是不是还得去张叔那里打工。
他还是不理我。
回到我家后,他也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我给他倒了杯水,他低着头说谢谢,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了,我没事的。
我看他绝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情绪低落,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又爱逞强。
“拜。”杨舟还真的双手揣在兜里,准备出门了,“我要出去走走。”
我看着他,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说:“你打算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