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3月29日

关灯
护眼
2010年我和杨舟认识了。
他是有钱人家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我是在职业学院上学一贫如洗的穷鬼。
第一次见面,我无意间浇了大少爷一盆洗脚水。
杨舟:我好像喝到了一点你的洗脚水,我会死吗?
我:应该不会吧。
从此他耍赖不走了,带我进入了他精心构建出的美梦里。
心动在无数个瞬间。
在夏夜的海边,在下着雨的桥上,在红枫生长的山顶,在飘雪的荒草地……
杨舟:别赶我走了吧。
我:好。
但我骗了他,我必须骗他。
梦醒后,我才明白他和我之间天差地别,也许注定没有结局——
“我们像是乘坐在一条夜间航行的船上……这船太笨太沉,竟然妄图在陆地上行驶。”
再次见面,已是六年后,又是另一个巧合。
我以为杨舟早已开始了新生活,却没想到他和我一样,还停留在那条过去的船上。
*第一人称(主受),现实向,酸甜口味
*破镜前攻追受,重圆时受追攻
*后半段有部分职场剧情,攻受两人都尝试过与其他人交往
破镜重圆、年下、HE、现实向、第一人称、酸甜口味

这事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它确确实实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年春天的某个周末,我朋友舒悦过生日,打电话喊我去市中心的ktv唱歌。我还很细心地想给她带礼物,便在外边十元店随手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卡。
谁知道完全送不出手,主角舒悦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生日这一天剃了个光头,我一进门就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后来仔细一看居然就是舒悦。
我从没见过十八九岁的女孩会剃光头,舒悦是第一个。
她站在ktv正中间,落落大方地唱完了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看我来了跟我打招呼,问我手上是什么东西,我说是一个礼物,但是你可能用不上了。
舒悦接过我手里的粉红色发卡没有嫌弃,只是笑得眼睛里面隐隐泪光。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大笑,毫不在意是不是漏了牙肉或者蛀牙,于是我看着她,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舒悦说:“谢谢你,谢然,我很喜欢。”
我说:“你喜欢就好。”
舒悦和我是小学同学,但在五年级之前我们完全不说话。
五年级之后大家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些,懵懵懂懂知道了许多事情,舒悦那时候因为隐隐开始发育,被一些小坏蛋故意捉弄,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哭了。她的位置靠在走廊的窗户边,我吃完饭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
我站窗户边问她怎么了,舒悦侧过头来看我,哭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我说别哭了,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你怎么了?她就说了被欺负的事儿,并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男生没一个好东西。我说这不对,我感觉我还挺好的。她哭的一抽一抽地朝我看过来,我口袋里有纸巾,随手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后来我把欺负她的那几个人打了一顿。我在校外打的,没被抓到,但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那几天老师们都查得很紧,在班上说了这件事,老师一说,舒悦就朝我这边偷瞄。体育课上她找机会问我是不是我,我说是。她又问为什么,我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舒悦像是被这个理由折服了,很快又回到了她的那群女生朋友中间。
上初中后,舒悦也跟我同一个学校。
其实我们这片儿的生源大多连在一起,熟面孔挺多,有好些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舒悦渐渐跟我熟悉起来,我俩的共同特点就是学习成绩不好,差生跟差生之间很有共同语言。
再之后,我高考完全不行,只上了本地的一所职业学院。舒悦仍旧和我在一起,但分别学不同的专业。
职业学院的课水的难以想象,舒悦跟个交际花一样,小圈子在不断扩大,她变得很漂亮了,性格也很开朗,总是认识那班的谁谁,校外的谁谁,仿佛永远也不会疲惫。
我就不行了,我没几个太好的朋友,舒悦算一个。经常有人旁敲侧击问我和舒悦是不是一对,舒悦就说我是她铁哥们,而且我一看就很gay。
这是没道理的。
我是她铁哥们我可以接受,但说我很gay我有点不服气。
我问了舒悦好几次为什么觉得我很gay,她说主要是气质,而且我很爱干净,长得还行,又喜欢独来独往,很适合做一些BL小说的主角。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如果不是我还残存着理智,我真他妈信了她的鬼话了。
我让她别到处说我是gay,舒悦每次都笑嘻嘻的,说谣言不攻自破,如果我交了女朋友,她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一听就明白了,可能是舒悦的某个小姐妹暗恋我,一直想做我女朋友。我之前偷偷去那姑娘班上看过她一眼,她很好,但是我这颗心怎么也跳不起来,跟死人差不多。
这个年纪的大家,早就大大方方地谈恋爱了。有些早熟的从初中谈到了现在,舒悦也曾经谈过,是之前隔壁普高的一个男生,但没谈多久那男生就因为要好好学习提了分手。
我本以为舒悦要大崩溃,然而她其实也很平静。舒悦说,还好啦我也没有多喜欢他,而且他近视800度,以后遗传给我小孩怎么办。我说你考虑的真远,舒悦只是笑笑不说话。
等到舒悦谈到第七个对象的时候,我还是孑然一人。关于我是gay的谣言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起初我挺烦的,但后来又觉得懒的说,那群人都是人来疯,我越挣扎他们越兴奋,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具体没见过什么同性恋,但是初中时候我学校那边有个寸头男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
寸头男人年纪大约三四十岁,没工作,平日里是不出来的,每次一出来,他都会穿一身黑色的女装,短裤,配上黑色的网袜,骑一辆破破烂烂的电动车。
要是遇上人多的时候,寸头男人的电动车行驶得非常缓慢,他喜欢把腿伸出来,用脚尖垫着地,控制着电动车的方向。
他每次一出门,必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有次舒悦和我放学一起回去也看到了,我俩都睁大眼睛看他。盯着别人看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但那时候我们的脑子显然已经进入了宕机。男人肌肉明显的双腿被黑网袜紧紧地包裹,周围人都在看他,但他只看前方的红绿灯。绿灯一到,他就骑车消失在人海之中。
舒悦点评道:“那应该是个同性恋。”
我说:“也许。”
具体是不是,谁也不知道,仅仅是对我俩的幼小心灵进行了一次冲击。后来我很长时间都没见到那个寸头男人,过一阵子也就遗忘了他的长相,只记得他骑车时穿黑网袜的双腿。
舒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BL小说,我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言情小说,但结果不是,主角都是两个男的,而且每个都在强制爱,剧情可以不往前推,但床必须上得死去活来。舒悦还让我看,我看了几章就很崩溃。
我说:“你不要搞得这么变态。”
舒悦在我面前怪笑:“我就是变态,嘎嘎嘎。”
至今我也搞不明白小说有什么好看的,舒悦这么爱看,天天晚上熬夜看到两三点。
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在生病,没事做的时候我也开始看小说,但我看的都是男主开后宫的爽文,看的我那阵子的确有点上头,这些都是题外话。
总而言之,舒悦对同性恋的看法彻底被BL小说给改变了,以至于后来她觉得我也有点gay,但其实归根到底,我俩都不知道gay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们只能去寻找参考物——现实生活中那个穿黑色网袜的寸头男人可能是,小说中那些作者幻想出来的角色也可能是。我们只是在不经意地探索,以此消耗不知所云的青春。
在时间中察觉不到,但回过头来时间却溜走得很快。上了大专后的日子更快,还有一种每个人都在假装忙碌的感觉。开学在忙,上课在忙,老师不怎么教东西,因为说了也没有人会认真听。
每个人都说不上好大学就完了,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完了并不是人生一下子就完蛋了,而是每一天每一天的这么混下去,迟早有一天就完了。
舒悦在ktv大杀四方,她喊我唱歌,我不唱,她只好继续自己唱,唱的她那些朋友们都想睡觉。
这一阵唱歌瘾之后,舒悦的包厢到时间了,她就带着我们去吃饭。去了以后才发现也不是什么好菜馆,就是个路边大排档。舒悦看起来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跟老板勾肩搭背,点菜不看菜单。
菜上来了还有啤酒。
我看着舒悦,问道:“能喝吗?”
舒悦一拍桌子说:“能喝啊!谁不能喝站起来。”
这桌全是他妈英雄子女,一个都不说不能喝。
那我怎么说?我也不说话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喝。吃着聊着笑着,一直闹到将近凌晨一点。
我看着醉眼朦胧的舒悦,说道:“我送你。”
舒悦打了个车,把我塞到后座位,嘴里嘟囔:“我送你,你送我什么,你看你走路是不是有点飘。”
我说不可能吧,就这点啤酒。舒悦发出一阵狂笑,那司机在后视镜里面看我们好几回,车不敢开快,怕开快了我们直接吐出来。
到了我家,我赶紧下车了,舒悦对我招手,说星期一见。我胃里翻江倒海,走出来吹吹夜风才觉得好受一些。夜里很安静,这一片都不是什么商品房,是以前某厂的家属院,还有一些自己建的平房。
我现在住的房子原本就是一间平房,我姥爷建的,他去世之后留给我了。其实原本房子只有一层,姥爷又偷摸摸地加盖了一层,所以我现在住二楼。房子不远处的后面有一条废弃的铁轨,据说曾经还是有火车经过的,但后来取消了,只剩下一条被荒草淹没的铁轨。
我吹了一会儿风,觉得胃里好受一些了,这才慢悠悠地回家。很黑的路,没什么灯,但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早就习惯了。摸黑回家之后,我接了水洗脸洗脚,头太昏了,想明天起来后再洗澡。洗完后我站起来,打开二楼的窗户,看也不看地把那盆水直直地往外面一倒。
下一秒,底下有个人说:“我操。”
我被吓了一跳,也跟着说了一句:“我操。”
贼?哪个不长眼地想偷我家,我家一贫如洗,穷得我都不好意思喊同学上门。
也是那晚我喝了酒,胆子有点肥,于是我撑着二楼的窗户边儿努力往下看。
我说:“是哪个神经病啊,大半夜的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这地方还有人住?”
“怎么没有。”
“我还以为这里是废墟,不好意思。”
“神经病……”
那人又问刚刚泼下来的是什么水,我说是你爸爸的洗脚水。
谁能想到,我就是这样认识杨舟的。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个故事开始于2010年的一盆洗脚水……
不是《银泰》或者《摸了就跑》那样完全的轻松沙雕小甜饼,但我觉得也不虐,可能是……有点丧又有点甜吧ww
如果你喜欢并且能够对上我的电波,欢迎跳坑!

第2章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说是洗脚水之后,那人过了很久都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震慑到了。我还是站在窗户边,凝视着一片影影绰绰的黑暗,没去看那人具体在哪儿,只是盯着夜空看。在我以为他可能已经走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说我好像喝到了一点你的洗脚水,我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我不耐烦地说。
他说:“你怎么保证?”
我说:“我的脚又不是生化武器。”
他说:“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
我是真的烦了,吼道:“你这个神经病到底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蹲在我家这里,赶紧滚!”
于是他又不说话了。我关上了窗户,很用力,窗户玻璃发出“咔哒”的一声。我把衣服都脱了,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躺回到床上,我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听见耳边传来“哒、哒”的声音,不得不说,挺烦的,却还挺有节奏。我皱着眉,身体还没从睡梦中完全苏醒,但是精神却被这破声音给弄得焦躁起来。终于忍不了了,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下看,果真给我抓到了罪魁祸首。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脏的白色T恤,盘腿坐在一堆荒草之中,屁股底下垫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手里攥了好些小石子。见我打开窗户,他抬着头,迎着日光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来。
他说:“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低头,是没穿衣服,只是睡觉的习惯罢了,但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冷着脸,也没遮掩自己,问他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吗?其实我隐约有些听出来了,是昨晚那人的声音,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他点点头,说是我。我说你贱不贱,砸我家窗户干什么。他说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起床,对了现在几点了。我说你自己没手表不会看吗,结果他又浅浅地笑了笑,说是啊,我没手表。
我仔细观察着这个奇怪的人。
动物世界里面说,动物有领地意识,人也是动物,我猜人也差不多。
我的领地意识在发挥作用,在以一种审讯的目光打量这个人。他应该年纪和我差不多,顶多二十出头,刚刚成年没多久,五官很端正,浓眉有点压着眼,鼻梁很直很高,挺帅的。
我没回答他问我的问题,反而问:“你叫什么?”
他看着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我叫杨舟,你呢?”
我把窗户关了起来,也没人规定他回答了我,我就要回答他。我把衣服都穿好了,耳朵很注意周围的声音。我怀疑他要么继续用石子砸我家的窗户,要么就会绕到我家大门那边敲门。这个叫杨舟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必须警惕些。
我在家里洗了衣服,中午还炒了个菜自己吃了,我的电脑开着挂着qq,舒悦醒过来之后就给我发消息,滴滴滴的不停。她叫我出来去上网,跟她一起玩劲舞团。
我说你昨天晚上才说星期一见,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舒悦说还不是无聊,一无聊就想上网,你这么无聊跟我一起无聊好了。我说我哪里无聊了,她不再回复我。
舒悦赢了。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我确实有些无聊。这间屋子里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姥爷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甚至会对着空气说话。舒悦说的网吧不远,是我俩经常去的地方,我带上身份证和钥匙出去,临走前仔仔细细地锁好门。
有一瞬间,我想绕到靠着铁轨与荒草的另一边,去看看那个叫杨舟的人还在不在,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真的太神经了。
我到了网吧,一眼就看见了舒悦,今天没把她那光头漏出来,戴了个粉红色的鸭舌帽。
她混在一群乌烟瘴气的男人们中间玩劲舞团,键盘给她敲得砰砰响。我站在她身后看她跳了一会儿,全无miss,是个高手。等她这一首歌跳完了,才发现我在。
舒悦指着她旁边的座位,对我说:“坐。”
我问她:“劲舞团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她眉飞色舞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问她为什么剃光头,舒悦说是因为突发奇想,而且因为懒得洗头,我居然被说服了。
在网吧我也玩了一会儿游戏,我好像什么游戏都玩一点,但是玩得都不深入,我太不专心了,总是见一个喜欢一个。舒悦高强度的劲舞团结束之后,便喊我出去吃东西。
我们在沿街的馄饨店里坐下吃馄饨,这边的馄饨很好吃,老板开了二三十年的店铺,比我和舒悦的年纪都大,因为是傍晚还没到正式吃东西的时间,所以人会稍微少一点。
吃着东西,舒悦忽然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我说没有啊。舒悦不屑地说,别装了,你一看就有心事,我还不了解你。我说,那我说了,你不要对其他人说。舒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拍着胸口说我不说。
我说:“昨天晚上有个神经病,长得很帅,他蹲我家窗户边的荒草地上,我给他倒了一盆洗脚水下去。”
舒悦说:“假的吧。”
既然舒悦不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过舒悦问我,有多帅?我说挺帅的,但我不知道具体多帅。舒悦换了个方式,问我认不认识动画学院的张尘涵,我想了一下说我认识。舒悦说那跟张尘涵比呢?他前两天被人投票是我们这一届的级草。我说张尘涵都能赢啊?有没有人给我投票。舒悦说有,她给我投了,但就一票。
我认真想了想,觉得那个叫杨舟的神经病跟张尘涵没法比,他俩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张尘涵一看就是那种好学生,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剪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眼镜,好学生气质拿捏得很有水平。
舒悦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你跟那个神经病说话了吗?我说,说了一些,我叫他滚。此时舒悦的馄饨吃完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问然后呢?
我说:“没有然后了,然后你叫我出来上网,我不知道他到底滚没滚。”
舒悦突然有点急,说:“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啊。”
不知道舒悦为什么又相信了我的故事,她催促我回去看看,认识认识,如果真是帅哥的话可以给她介绍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成为她的第八任。我说行吧,你还真是不挑。临走时我又打包了一碗馄饨,想留着晚上饿了的时候吃。
快走到家的时候我的脚步放慢了些,不知道那个神经病是否还在。但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已经很少有人了,除了几个耳朵聋掉、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人,其他有能力的人该搬的早就搬得差不多了。杨舟说误以为那个地方是废墟,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是住在“废墟”里的人。
我无所畏惧。
这么一想感觉轻松许多,我拎着馄饨继续往前走。我特地去看了一眼,走背面,沿着不明显的铁轨往前走,一直走到我家那幢灰扑扑的破房子之下,抬起头看我紧紧关闭的窗户。是这里了,这里就是早上我和杨舟对望时,他盘腿坐着的位置。我左右看了看,没人。
走了吧。
我没有停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又重新绕回正常的路上,去走前门,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睡在我家门口的地上。路边有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黄色野狗竖起耳朵,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慢慢地走到那人的怀里,靠着他睡了下来。
什么鬼,二郎神和他的哮天犬?
我走近了一些,黄狗对我龇牙咧嘴,那人闭着眼睛,伸手撸了撸黄狗的头,嘴里说“小黄怎么了,小黄乖一点”。我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一下睡在那里的杨舟。黄狗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仿佛知道我不好惹,于是跑远了一些。
杨舟睁开眼睛,胳膊放在额头上眯着眼看我,我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你干嘛?他说,你回来了?我觉得这个神经病真的很古怪,为什么这么快就能以一种熟人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说:“别人问问题的时候,你应该回答,而不是问另一个问题。”
杨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说:“行啊。”
他原地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脸颊额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
“我在等你。”他说。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等我干什么?”
他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说:“你没必要知道。”
他说:“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有点不公平吗?何况昨天你还浇我一盆洗脚水。”
他说着说着,脸色忽然有些不对劲,皱着眉捂着肚子。我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疼,可能是洗脚水的原因,有毒。
我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
杨舟肚子好像立刻就不疼了,仿佛我说的话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说:“我有点渴,能给口水喝吗?”
我说:“只要水吗?”
他说:“如果能给点东西吃更好。”
我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瞄上了我拎着的这碗馄饨。姓杨的与我对望,帅哥的这张脸皮仿佛厚如城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也许还真的能成为舒悦的第八任。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跟他说你进来吧。杨舟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他那件黑色外套,除此以外,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进屋之前脸皮很厚,但进屋之后杨舟却表现出了一种拘谨,问我要换鞋吗?我说,不用了,你直接进来吧。他点了点头,说好。我把馄饨放在塑料桌上,对他说来吃吧。他乖乖地坐在我对面,仿佛一直在等着我的这句话。
啧,跟条狗似的。

第3章 杨戬的杨,行舟的舟
杨舟说他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馄饨。我猜他一定是饿的狠了,虽然吃的很猛,但是吃相还算是好的。馄饨已经不怎么烫了,所以最后他毫无压力地把汤也喝了个精光,放下碗来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冲我笑:“谢谢你,你真是个菩萨。”
我挥了挥手:“你吃完了就快走吧”
他说再给点水喝吧。我看了看他,最后还是站起身倒了一杯凉开水给他。
“你叫杨舟……怎么写?”我问。
“杨戬的杨,行舟的舟。”他说,“你叫什么啊?”
他喝水也很快,端起杯子来吨吨吨,一边喝还要一边抽出空来看我。我被他问得烦死了,就说:“我叫谢然。”
“怎么写?”他也问我。
“谢谢的谢,然后的然。”
“谢然……”他喝完了水,小声地念着我的名字,“谢然,谢然,谢然。”
我应了他一声,说道:“哎,别叫了,你可以滚了。”
杨舟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你这人,总是这么不客气的吗?”
“到底谁给你的自信啊,非要死皮赖脸地待我这儿,吃我的喝我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杨舟无话可说,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他说,我以后有钱了请你吃饭。我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我等着。
杨舟话题又一转,问我哪个学校的。我说了职业学院的名字,他说没听过,接着问我学什么专业,我说学什么专业都不重要,反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你哪个大学的?”我忽然想起舒悦交给我的任务,多认识认识,以后好给她介绍,反正还在聊,多问一句算了。
杨舟说:“嗯……师范大学。”
“师范?”我不自觉地扬起眉头来,“你在哪个校区?新校区?旧校区?”
杨舟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说:“新的那个校区。”
我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桌子被我拍的发出“砰”的一声,我冷声道:“放屁吧你。”
杨舟不说话了,因为我们市的师范大学就一个校区,哪里有什么新的旧的。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杨舟不是这里的人,他从哪里来?
我继续打量他,好像从他展现出来的狼狈中获得了另外的讯息,我问他你是离家出走的吗?这回他没有回答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说,你不说话的话我就报警了。杨舟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朝我伸出手来,哀求地合十看着我。
“别。”他说,“别报警,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回去之后我怕我会疯。”杨舟笑了笑,“我跟我家里人真的合不来的,离家出走对我对他们都是好事。”
我安静了一会儿,说:“那随便你,你别赖在我这里就行。”
杨舟吸了吸鼻子,说好的好的,但是他根本不行动,眼神总是在我家里看来看去。我忍不住瞪他,他又说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我其实很反感别人用我家洗手间,没别的原因,就是嫌脏。我一个人住得太久了,有很多毛病。
“可以吗?”见我迟迟不回答,杨舟又问了我一遍。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可以,在里边儿,你不要……”
“我不会搞脏的。”杨舟好似看出了一点我的担心,“你放心啊。”
他去了洗手间,我还坐在这里,他留下来的那件黑色外套也沾满了灰、杂草、泥巴一类的不明物体。真是狗吧……满地打滚的那种。我感觉不能细想,只想赶紧把这神经病送走算了。再见了吧,舒悦的第八任不可能是他。
过了一会儿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有冲水的声音,我回过头看他,见他洗了把脸,把脸上那些脏东西都弄掉了。
勉强算是英俊的狗。我不太情愿地下了结论。
杨舟走过来,手上的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拿起那件唯一的黑色外套,对我说:“谢谢你啊,谢然。”
我很快地说:“走吧,再见。”
杨舟说:“嗯,再见。”
我故意没怎么搭理他,因为隐约察觉出来他是那种给根杆就顺杆爬的人。杨舟走之后把门带上,我开始收拾屋子,然后继续打开我的电脑,挂着qq,对舒悦说,你的第八任实在不行,还是再物色一个比较好。舒悦给我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然后说她又在劲舞团。
有这个时间去真的跳舞不行吗?我不理解。
过了大概半小时,我忽然意识到这屋子里实在是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我。我在呼吸,我偶尔在敲键盘,qq里面传来的消息提示声……这些距离我很近的声音都太小了,不足以抵抗这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巨大沉默。
我点开网页,想放点歌听,找到最后选了一个英文歌的合集,我听不懂,但是觉得从我桌上那俩破烂音箱里面传来的声音终究还是吹散了一些这屋子里生冷的气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