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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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沈旦被第五君急切地打断,笑得凄惨,自嘲地喟叹。他知道在第五君心里,他的安危远比不上齐释青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
沈旦苦笑着说:“昨晚,我被司命神君托了梦。”
“司命神君告诉我,今日午时之前,如果我不把齐释青交出去,我和你都会被抓起来审问。”
“司命神君还说了,齐释青注定是邪神的门徒,终将与正道形同陌路。”
第五君听完,静静地看了沈旦一眼,咣地甩了他一巴掌。
沈旦直接被扇到地上,连打两个滚,噗地吐了口血。
他用手撑起身子,艰难抬头。
第五君目光一片冰冷,银发好像导了电,怒意萦身。
“你再说一遍,是我师父让你出卖齐释青的。”
沈旦手臂一弯,直接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咧着满是血的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沈旦抹了把嘴,倒看着第五君。这个白海棠一样的人,即使是怒发冲冠,仍然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就是你师父!司命神君说!”沈旦握拳捶地,强调似地高声道:“即使是为了保护你,我也必须把齐释青交出去!”
“过去的三日,齐释青一直在我店里……”沈旦在崩溃边缘,声音低了下去,嘴唇的血色好像挪到了眼里变成血丝,泪水从眼眶缓慢决堤。
“他说,愿意给我一辈子做长工,只为了赎回你那块玉佩……”
第五君呼吸不上来,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要碎了。偷zha
他死死握住齐释青的玉佩,圆形的美玉在手心像是长出了棱角,扎得他生疼。
沈旦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狼狈地站直身子,端冠却歪了。他流着泪看向第五君,说:“我不想把他交给邪神信徒,但到了午时,捕快上门了。”
“他们提到你的名字时,齐释青自己走了出去。”
“我便按照司命神君说的,把过错都推到了齐释青身上,把你我都摘干净了。”
第五君颤抖不止。怒火中烧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愤怒,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痛苦。
“他现在在哪?”第五君一字一句地问。
他死死盯着沈旦,然而这个人的面容、这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让他无比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想把一切都吐个干净。
第五君忍无可忍,发疯似地大吼:“他现在在哪?!?!”
沈旦闭上眼,说:“县衙。”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宝贝们!
这个假期,让儿子们做上,嘻嘻。
等龟龟恢复记忆,就差不多收拾收拾可以完结了。

第五君在冷清的街道上狂奔,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他不知道齐释青现在到底如何了,但倘若、来不及……
第五君的理智断线,他已经无法思考最坏的结果。
齐释青消失的三天里,他心里装了好多事。第五君从来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能装那么多的心事。他茶饭不思、闭门不出,医馆也停业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原本最为兴旺拥挤的永丰镇中心现在几乎空无一人,原来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商贾游客全都没了。
铺子全部关闭,摊位全都空了。
一直到过了这些繁华的街道才能看到些许行人。而这些人正往出城的方向走,各个背着沉重的行李,拖家带口,是要回乡。
第五君跑得急,撞上人也无暇驻足道歉。
等他紧赶慢赶到了衙门,却发现县衙里也人迹罕至,只有两个守卫站在门口。
第五君被守卫拦住,死命地探头往里看,只看见县衙里面的屋子倒塌了不少,但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跟彻底荒废了似的。
——新县令呢?!
——这么大的衙门,里面的人呢?!
——齐释青呢?!?!
第五君急得浑身大汗。
他的第一反应,是沈旦在骗他。一瞬间,他想回去宰了沈旦。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从袖子里摸出银针,抵在一个守卫的咽喉。
“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
被抓住的守卫狡辩道:“什么人?我不知道!”
第五君直接把针插了进去。
剧痛和恐惧席卷了手下的守卫,这个人浑身僵硬,发出凄厉的惨叫。
“想清楚了。”第五君看向另一个拿刀靠近的守卫,“回答错误,他就没命了。”
那个守卫手中的刀肉眼可见地哆嗦起来。
第五君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容应该是很吓人的。
因为下一刻,哐当一声。
守卫把刀扔在地上,双手举起,惊惧地说:“县令,带,带人去了春风楼!”
第五君听清了这个地名,没有立刻收手。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种事——威胁一个凡人,并且真的动了杀心。他能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杀心是非常冷静的,他握针的手一丝颤抖都没有。
这非常不像他。
但第五君没有一点悔意。心中一切东西的重要性排序因为齐释青的存在而打乱,第五君在这个时刻,脑子里浮现这样的想法:如果真的为了齐释青要杀人,也没有关系。
他把针仍然抵在那个位置,冷冰冰地确认道:“春风楼,那个妓院?”
扔了刀的守卫见一滴血从针孔流了下来,膝盖一软直接跪了。“是!就是那个妓院!县令把那个齐释青绑了过去,说一定……一定……能让他成为帝君的信徒!”
第五君面无表情地把针拔了,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任由身后这两个守卫惊恐地吼叫。
——他扎下去的位置根本死不了人。
第五君站在春风楼门前。
守卫没有说谎。这座妓院被捕快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永丰镇所有拿刀的侍卫似乎都在这里了。
烟花之地本不缺游人,但春风楼外此刻却冷冷清清,偶有路过的行人见到这些肃杀的拿刀侍卫,都会立刻加快脚步逃离此地。
没有宴乐管弦之声,只有一片寂静。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银发飘散、手无寸铁的人堂而皇之地走近了春风楼。
捕快们目不斜视,根本不当回事。
直到第五君走到他们跟前,作势要上手推开他们。
“喂,你干什么呢你!滚开!”一个捕快喝道。
第五君头都不转,抬手就是一针,正中这人眉心,啊的一声,捕快应声倒地。
下一刻,所有的刀都朝第五君冲了过来。
第五君被逼在刀阵中央。
他没有出手反抗,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刀阵外几丈处那道紧闭的春风楼的大门,对近在咫尺的刀锋视若无睹。
他引起的骚动果然声势浩大,过了半晌,那道门开了。
马大有走了出来。尔转团破产
第五君遥遥望着这个新县令,从面相上判断出这人的心没有上一任县令狠,但是聪慧过人、非常狡猾。
马大有眯着眼看了会儿他,说:“你就是那个神医,第五君?”
第五君回答:“正是。”
马大有在捕快的簇拥下走下台阶,颇有官威地道:“本来还想审一审你,但齐释青已经全招了,你还来自投罗网做什么?”
第五君仔细审视着马大有,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阵诡异的笑声让对着第五君的刀都齐齐晃了晃。春风楼这个寻欢作乐的场所倏忽间沦为一个死寂的背景,在这道突兀笑声的衬托下如同一栋鬼楼。
所有人都心里发毛,只有马大有面上不显。他不慌不急,背着手站在那里等第五君笑完。
第五君的笑声终于停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喝一声:“县令大人,我是来帮你的呀!”
“帮我?”马大有长眉虬结,眼头一压。
第五君点点头,“齐释青不听你的话是不是?”
马大有神色微动,让第五君捕捉到了。
他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尚且不知道县令到底想抓齐释青做什么,但第五君清楚他们不想要齐释青的命,而是有别的目的。
“他是不是有个黑罗盘,能抽长成戟、削铁如泥?”第五君笑眯眯地问。他语气里含有一丝得意,假惺惺地感同身受道:“我当初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让他把那东西收起来,险些被他拆了家。”
第五君一看见县衙里那些废墟,就知道那里爆发过一场单方面的恶战,这些人肯定强迫齐释青做什么事,但齐释青不从。
马大有被说中心事,眉尾跳了跳。
他把齐释青按在县衙里的邪神像跟前让他跪,但齐释青不跪。
“我不要你的命,你先前所犯的罪我也既往不咎,你只要拜入玉清无量天尊门下,就一笔勾销,万事大吉。”马大有站在齐释青面前说。
明明之前还豪不反抗地被五花大绑、一路押解到衙门的人,此刻却突然翻脸。
无数只手按在齐释青身上,想让他跪,他却仰脸直勾勾地盯着县衙祠堂里的邪神像,忽然手一勾,腰间的黑罗盘就变成了一把长戟,速度快得他们都没看清。
捆住他的麻绳立刻碎做几段,胡乱落在地下。
“县令小心!!!”
马大有来不及反应,就被捕头扑倒在地上,下一瞬,轰隆隆——
巨响过后,邪神像尽数崩塌。
无数碎石迸溅,齐释青挥舞长戟如同杀神显灵,把支撑祠堂的柱子生生劈断。
所有人都在往外逃,马大有在捕快们的保护下也逃了出来。
齐释青几乎把整个县衙都给毁了。
正当捕头一筹莫展、甚至想要带着县令逃命的时候,马大有突然高声说:“齐释青!你是想让我把第五君给带过来吗?”
齐释青就快要落下的一砍在半空中生生止住。
在浑书鼎金典当行的时候,马大有就猜出齐释青有个软肋。齐释青对所有罪名供认不讳,并在捕快的面前把随身玉佩给了沈旦,让沈旦交给第五君。
应该就是这个第五君。
“你听我的,那个神医就没事。”马大有勾起一边唇角,对齐释青说:“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
见齐释青站在原处,马大有又道:“但你要是不配合,我手下的人会对第五君做出什么来,我可就管不着了。”
齐释青拿着长戟走了过来。
“我与邪神势不两立,你不如杀了我。”他说。
马大有扬了扬眉毛,心中划过一丝不屑,笑着让人拿铁链把齐释青绑了。
“你愿意帮本县令,自然是极好的。”马大有背着手,重新走上台阶,笑着对第五君说道:“但现在不用你帮忙,他也会听话的,或早或晚罢了。”
“你回去吧。”
第五君眼睁睁地看见县令轻飘飘地穿过那扇门,然后两旁侍卫把门合上。
正在这时——
“呀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尖叫,一个娇艳的女子从春风楼上坠落。
地上摔出一个血泊。
县令迈进春风楼的脚步立刻撤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上那个身影。
第五君推开身前的刀,冲了过去,大喊着:“让我看看,我能救她!!”
这回倒是没有捕快拦路,第五君挡在女子身前,搭上她的手腕,接着又去探她的鼻息。
脉搏和呼吸都没了。
第五君的心跳停了一拍。
但下一刻,他不动声色地把这女子抱起,转向县令。
“我要先回医馆救人。”
马大有完全没有阻拦。
他目送第五君抱着女子跑远,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春风楼楼梯晃动的声音。
无数双脚都忙不迭地往楼下狂奔,春风楼几乎摇晃了起来。
“县令大人饶命啊——!!”
“县令老爷,县令老爷!”
“那就是个疯子!没有人能靠近!!”
马大有听着无数道此起彼伏的惊慌尖锐的女声,耳膜好像都要炸了。
“药还没起效吗?!”马大有大喝道。
一个画着浓妆的女子惊魂未定地抱着手中琵琶哭泣:“他不吃不喝,只坐在那里。刚刚,刚刚,花魁姐姐想扑过去,被他一闪,直接从,从打开的窗户,掉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马大有怒斥这群莺莺燕燕,但对这些妓生根本无可奈何。
马大有把齐释青关进了春风楼最好的一个雅间。
这个雅间里所有能入口的,不论是吃食、饮品,亦或是给妓生涂的口脂,全都下了剧烈的春药。
没有人能逼齐释青去拜邪神。
但如果是他自己堕落,那就另当别论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邪神信徒最会享乐,等齐释青尝到甜头,他就知道邪神的好了。
春风楼里所有的妓生,尤其是那个花魁,都是邪神信徒。马大有想,与这些人共度良宵,齐释青还敢说自己与邪神势不两立么?
如此一来,齐释青拜入玉清无量天尊门下,就是早晚的事了。
妓生们畏缩成一团,马大有站在一楼正中央,仰望顶楼齐释青的包厢。
齐释青再如何能耐也不过凡人之躯,只需等他往嘴里放一丁点的东西,时机就到了。
忽然,春风楼外的侍卫们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一个娉婷女子婀娜多姿地走进春风楼,衣裙后背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她在马大有面前停下脚步,给他行礼。
“县令大人,小女子来迟了。”
花魁娇滴滴地说:“承蒙神医救命,神医又给了小女子一个让那官人听话的好法子,这回定不辱使命。”

第288章 归心(八)
“哦?什么法子?”马大有将花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花魁欠身羞答:“神医说了,这个办法只有我能用得,别人用不得,县令老爷就好吧。”
马大有扬起一边眉毛,心想也就是房中之术罢了,一个女子而已,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那你去吧。”
但花魁却没立刻起身,犹犹豫豫地娇羞道:“不知……能否请县令老爷,让楼里的侍卫,和我的姐妹们都出去?”
马大有皱眉问:“你要单独和他在这里?”
他警惕地看向花魁衣服上的大片血迹,想这女子分明刚从地狱门前走过一遭,怎么现在胆子如此之大!
“你就不怕他再把你扔下来一回?”
花魁眉眼弯弯,笑着说:“小女子的命是神医救的,神医保证的法子,小女子自然相信。”
马大有审视着花魁,只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春风楼大堂的角落里,拥挤成一团的妓生们跟县令有着同样的想法。
跟花魁最为相熟的几个女子伸长了脖子想看她们的花魁姐姐,但光是瞧见那衣服上的血就给吓得魂不守舍,根本不敢细看。
然而凭着女人离奇的直觉,她们都隐约觉出眼前这个花魁确实哪里变了。
不仅仪态上有些许不同,花魁的声音也和原先不太一样。
只见花魁对县令正色道:“那位官人武功高强,宁折不弯,倘若春风楼里都是拿刀的人,奴婢担心……他以为自己被逼迫,会自裁也说不定。”
接着,她又看向角落里的妓生们,楚楚可怜地咳呛两下,抬手捂住嘴角,像揩去血似地道:“我的姐妹们没有神医给的法子,在此处只会无辜被波及,还望老爷怜香惜玉!”
那些女子一见花魁如此,心里的疑虑登时烟消云散。花魁姐姐受了这样重的伤,能直立已是不易,还如此惦念她们,又一想刚刚在齐释青那里受到的惊吓——有几个女子直接嘤嘤地哭了起来。
马大有一听见女人哭就烦,回首冷睨她们一眼,莺莺燕燕顿时憋住嘴,春风楼里鸦雀无声。
马大有的声音在空寂的大堂里产生回响。
“那药有多烈,你清楚得很。你不可能撑下来。”
花魁弱不禁风地说:“老爷且宽心,神医给了我法子,我撑得住。”
角落里的妓生们无声地倒抽冷气。
那种春药,寻常男人只需要一滴,就能一夜七次,而在齐释青房里下的春药,足够十个男人日御数女。
所以县令才让她们都在齐释青的房里伺候着。
妓生们无一不眼含热泪:花魁姐姐,这是真打算以身饲虎——只求神医的法子真的有用!
“好!”马大有圆眼怒睁,做出一言九鼎的姿态,“你既然这么相信神医,要是死了,可别来怪本县令!”
妓生们全都被带了出去,而所有的侍卫都集结在春风楼外,里三层外三层。
春风楼空了。
华丽的大门缓缓闭合,衣衫染血的花魁静静地看向门外,有些妓生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哭出声来,仿佛这就是生离死别。
大门关了。
县令站在紧闭的春风楼外,冷脸看着哭泣的女子,眉头紧蹙。他转头吩咐一个捕快:“把第五君带过来。”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捕快就回来了。
“回县令,神医不在医馆。医馆里只有神医的妹妹,还有浑书鼎金典当行的大少爷沈旦。据沈旦所说,神医出去采药了,没个几天回不来。”
“采药?”马大有睁大眼睛,片刻后像是听到笑话似地冷哼一声,说道:“据我所知,第五君的医馆只针灸,不开药。他采什么药?上哪采药?”
马大有本就怀疑花魁跟第五君之间有什么勾当——刚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过于迅速,以至于他忽视了一个事实:从花魁坠楼、到全须全尾地再度出现,中间几乎没隔多少时间,而现在第五君又消失了,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马大有直觉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思绪却理不清,感觉自己仍然蒙在鼓里。
捕快答不上来县令的问题,跪在地上谢罪,这时有一个抽泣的妓生小声怯懦道:“奴家曾经听闻,神医身上总有些保命的奇药、从不示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用。”
马大有的视线立刻投了过去。这妓生明显打了个抖,但仍然颤着嗓子,说:“花魁姐姐,被神医这么快救活了,神医肯定是给她用了神药,神医是个有大慈悲的人,他傍身的神药没了,肯定急着再去采的……”
——能被称作神医的人都有秘不外传的药方,比如有个姓曲的神医就有一种“万应百宝丹”,能让血近乎流尽的伤患起死回生。这种传闻从古时候就有了,马大有也听过。
此时被这女子一提起,他的思路被打了岔,想这种可能性的确不能排除,只能等找到第五君之后再详细盘问。
春风楼里。
花魁带着大义凛然的凄美微笑注视着大门缓缓关闭。
等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楼里一片死寂,花魁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她深吸一口气,捞起拘束的长裙哗啦一撕,把绣鞋蹬掉、拎在手上,接着拔腿就跑。
裙子裂到了大腿根,是以她能一步三级台阶,她喘着粗气,披纱因为甩开臂膀奔跑而挂不住,她索性直接扯了攥住,就跟拿条麻绳似的,就这么香肩赤裸、全无形象地冲过一层层楼梯。
不仅一点也不像重伤之人,更一点也不像女人。
终于到了目的地,花魁粗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把鞋重新穿好,披纱绕在身上,然后推开了雅间的门。
房间里的窗大开着。刚刚花魁就是从这里掉了下去。
齐释青就坐在窗户的正前方,闭着双眼,像是入定。他面朝门背朝窗,因为挡住了光线,整个人是背光的,像一幅装裱好的阴郁的肖像画。
花魁走了进来,先把齐释青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就看向他背后的窗子。
就跟估算着距离似的,花魁在桌子另一头停下脚步。
齐释青缓缓睁眼,就发现花魁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后的窗户上,冷道:“你还想再跳下去一回么?”
他看花魁一直看着窗户,时不时眯眼抬头测算位置,以为她是心有余悸,害怕窗边,可又受命令所迫必须靠近他。
听到他说话,花魁终于把视线收回来,放在他身上,齐释青终于觉得蹊跷。
花魁神情镇定,一丝恐惧都没有,看向他的目光也没有任何勾引的意味。她的衣裙上有大片血迹,从后背洇到了身前,但她却面色红润,没有一点受过重伤的样子。
花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抱起胳膊,头微微一歪,咬牙切齿道:“你说我想不想再跳下去一回?”
是个男人的声音。
清越、好听、又刻意压低了。
齐释青浑身一震,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小归?!”
花魁愣了。
“你怎么……”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只有第五君会做出的表情,呆滞的时候格外天真。下一刻,花魁的眼眸一垂,再抬眼的时候,就完完全全换了另一个人的眼神。
第五君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原来的名字,你却知道我叫‘小归’。”
“……果然。”
齐释青不知道第五君在“果然”什么,巨大的惊喜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砰地站起身,椅子往后退发出尖锐的声响。
“你坐下!”第五君突然急着说,往后退了一步。
齐释青脚步立刻停了。他看着第五君,然后慢慢坐回原处,背影挡在窗口。
第五君这才看上去放松了些。
“永丰镇的新县令不是一般人。这房间布局是他设计好的,他站在春风楼外,只需退远一点就能看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好像突然让齐释青恢复理智。他死死盯着第五君,问:“你来做什么?”
第五君都要气笑了。他想,我来做什么?来救你命的!
但他没这么说。他压下了自己的怒气,看向天花板,深呼吸了好几次,末了,喉结滚动。
“我们原来是什么关系?”
终于问出口了。
第五君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嗓音在颤。他很紧张。
即使猜测再合理,他也无法确信他一定是正确的。断尘散就是这样的药,让人失忆,连同失忆本身都一并忘记。他找不到任何主观上的证据,只能从客观上的逻辑漏洞找原因。
现在,他希望从齐释青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齐释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刻,他就垂眸避开了对视,看着桌面说:“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的睫毛在颤。
第五君看见了。
这一刹那,第五君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完成了什么启动的动作。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在鼓膜敲出回响。
他知道他猜对了。
“你不是问我断尘散的解药么?”第五君深吸一口气,问道。
齐释青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眉心紧蹙,双拳攥起,像是克制着自己,又像是拼命呼吸。
第五君咬咬牙,鼓起勇气说:“我就直说了。服下断尘散后,除非跟那个被忘却的人交合,否则无解。”
齐释青震惊地抬头,看向第五君。
从前是个多么冷酷自持的人,此时此刻却像丢盔弃甲。
但齐释青的失态只维持了很短的片刻。
他决绝地错开视线,对第五君说:“你走吧。”
第五君没有动。
齐释青又说了一次:“你走。”
室内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齐释青忍无可忍地抬头看向第五君,低喝道:“你走!”
第五君原本是愣在原地,现在仿佛被吼懵了。他看着齐释青,不知为什么眼眶竟然是热的,也跟着低吼起来:“为什么让我走?!”
齐释青的牙关都在颤抖。他用第五君完全不明白的眼神看向第五君,无数的话在喉咙里滚过千遍,最后只一字一句地说了这样的话:“你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会保护你免离一切逼迫和伤害,包括我自己。
第五君眼前蓦然被泪水蒙住。
在眼泪砸下来的一瞬间,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齐释青拿起了桌上的茶盏。
——茶盏里有茶。
第五君一惊,伸手就要抓,然而他们之间隔了一张桌子,他不等站稳,茶盏就已经在齐释青的唇边。
齐释青举杯向第五君抬了抬手,如同敬他一样,然后一饮而尽。
“你走吧。”
第五君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手向前伸着,失声喊道:“这里面下了药!!!”
齐释青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的事,你不需要承担我的后果。”
第五君注视着齐释青,剧烈的心跳忽然慢慢平静了。
——齐释青并不知道他喝的是什么,他大概只以为县令把他带到春风楼是想用美色诱惑他,却没想到县令会阴险到这个地步,把所有能入口的东西全下了春药。
刚刚他敬自己那杯,也许是想告别。
第五君站直身子,静静地望着齐释青,说:“我不想走。”
齐释青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他有些愣神,潜意识里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第五君向齐释青的方向走了一步,问:“春药和断尘散,你想解哪一个。”
齐释青此时额头已经冒出青筋。
他不想喘息得过于明显,竭尽全力地压抑自己,警告第五君:“你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五君却彻底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俯下身,手搭上齐释青的肩膀对他耳语:
“把窗关了。”
春风楼外,县令的目光紧盯着这扇打开的窗户。
他看见花魁出现在齐释青身后,搂住了他,身后的那片血迹氧化变暗,窗框里好像开了一朵荼靡的花。
花魁抱了齐释青一会儿,突然被拽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片刻后,花魁的身影再度出现,她被拦腰抱起,后背撞在窗框上,而后齐释青的正脸出现在窗户中央。
马大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花魁要被扔下来、血溅当场的时候,一声不堪承受的娇吟突然从那里传来,花魁仰起身子,搂紧齐释青,而她背后那条男性的手臂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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