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许自小单薄孱弱,出身高门大族。家族繁荣时期常有钟鸣鼎食之景象,无奈富贵簪缨却难养他病气的身体。
家道中落后,原本的亢宗之子被驱逐出家族,他带着妹妹离开了江南,直奔广州。为谋生计接受报社友人的引荐做了秦公馆的家教先生。
除夕夜站在门口被乞丐哄抢铜板的一幕正好被留洋归来的秦淮川撞见,初见他貌美才华横溢,为之欣赏。
看着再次来到家里给小公子补课的孟庭许,他心里忽生妙计,这么无聊的日子,逗一逗家教先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一步步设下圈套引他落入甜蜜陷阱。
秦淮川起初只想图个新鲜,谁知后来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俩人在码头遥遥相望,身份的悬殊,让孟庭许第一次心里有了芥蒂,骨子里陈旧的观念促使他慌措躲开秦淮川的视线。
他跑得越远,秦淮川就追得越紧。
直至港口漂来一搜运货的船,船员无故消失,身为海司监督的秦淮川着手调查起这件离奇的案子。无意间在破损严重的船仓内发现了孟庭许幼年时期家族的相片,一个高门大屋奢华糜烂,坐食山空从兴盛到衰败的秘密逐渐浮现出来。
老婆们培育幼苗辛苦啦!
阅读指南:
1、剧情有反转,主感情流。
2、受瞎一只眼(后期瞎的),不是病美人,真病弱,长相冷系,不娇弱,清醒且独立。
3、he,双洁。
斯文败类腹黑攻/病弱眼瞎清冷受
第一章 除夕
梧桐巷的秦公馆灯火通明,昏黄的路灯下四散着红色爆竹正噼里啪啦地响着。孟庭许捂着冻得通红的手站在秦公馆门前,身后时不时有黄包车擦过。
角落里,一群乞丐冲到刚下黄包车的小姐太太面前乞讨。
“太太吉祥。”
“小姐新年平安,打赏点儿吧!”
女人厌恶地朝他们打量,对着空气啐了口。那群乞丐垂头丧气面露难色,颤颤巍巍又缩回角落。
孟庭许收回视线,走近秦公馆。原是报社友人冷青松给他介绍了一份小时工,给秦公馆二姨太的小儿子做家教,只因那小儿子吓走了许多家教先生。传闻说这家主人性格狂傲不羁,手段狠辣心肠毒坏,但凡惹怒他就要把人活生生剥皮刮骨。
想着家里快揭不开锅,还有正在上学的妹妹欠下的学费,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这活儿。
孟庭许觉着只要守规矩,尽量不惹这些权贵就能相安无事,到时候补完课就走,还能比平时在私塾教书要赚得多。
那群乞丐看见欲要走进秦公馆的孟庭许,理所当然以为他是有钱的主,立马一窝蜂围上前喊道:“先生过年好!先生吉祥如意!”
“先生万事大吉!”
“先生福星高照!”
几人将他团团围住,捧手做出可怜模样。
孟庭许有些不知所措,寒风凛冽吹得他耳根通红,长衫下的手掏了掏,摸出铜板。
乞丐一见铜板,哪儿管他多少,众人哄抢一通,孟庭许被挤倒在地。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三个铜板了,本来看他们可怜,想给一个的,没想到全被抢就算了还推搡他。他咳嗽着站起身,拍拍衣衫上的灰尘。眨眼望向修建气派的秦公馆,急忙整理仪容。
这一幕刚好被不远处梧桐树下的秦淮川目睹,他摘下手套从汽车上下来,修长的身影跨向车头。歪头扯了扯腰间的皮套,单手解开白衬衣的领口,不满地瞥向孟庭许。
范文生原先是秦老爷子的副官,秦鸿莲后被调遣去了山西就把他留给秦淮川使,现在是秦淮川的秘书兼司机 ,常帮他处理海关事务。
范文生急忙从驾驶座下来:“明日我就差人把门口的乞丐轰走,也别让您见了心烦。”
秦淮川端视片刻,眼神凛冽,问:“门口站着的是谁?”
范文生双眼微眯,说:“好像是二姨太给小公子请的家教先生,想必今日寻他来领赏钱吧。这过新年的,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秦公馆抠搜。”
家教先生?
秦淮川眉梢一挑嗯了声,随后走向孟庭许。
那背影看起来似乎很单薄,个子高挑,却十分清瘦,倒是跟个营养不良的饿死鬼一样。
孟庭许拭去脸上的灰尘,听见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回头的瞬间贴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他倏地急忙俯身示意致歉,声音清凉,道:“哎,撞着您了。”待他仰起头才看清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正拧眉不悦地凝视着他,他又补充道:“对不起。”
秦淮川侧眸盯了会,见他品貌非凡,容貌端正,生得非常雅致漂亮。与背影完全不相同,颇为惊讶。
脸上的表情一瞬而过,秦淮川客气回道:“是我撞到的你,我该向你道歉。”
孟庭许看他着装便知道此人一定来头不小,不远处停着一辆乌亮的汽车,心里对他的身份倒是有了猜想。秦公馆有此气势的人,只有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秦淮川。
他下意识往后又退了小步,拉开彼此距离。
范文生走上前问:“您是小公子的家教先生吧?”
孟庭许礼貌点点头:“是。”
范文生这才说:“先生过年好。”他扭身看向秦淮川,“这位海关总署的监督,秦副总理的大公子。之前去宁波处理公务,先生没在家里见过,他今晚刚回来。”
等范文生介绍完后,秦淮川才略挑微笑,表情和善:“新年好。”
孟庭许侧过身:“新年好。”
向来在秦淮川身边的人一个个不是趋炎附势就是利益相交,结交只有互相利用,从未有过像今天孟庭许这般的人,一句问好,竟然让他觉得真诚无比。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只需瞧一眼就能读懂他的想法,这么纯粹的人,纯洁的灵魂,让他忽然有了别样的感觉。
秦淮川扫了眼身后的乞丐,再看向孟庭许,问:“先生如何称呼?”
孟庭许应道:“孟庭许,庭院的庭,许诺的许。我的名字不是很好听,若是叫起来拗口,唤我小孟便可。”
秦淮川语调微扬:“孟庭许,先生的名字就很好听。我以后叫你庭许,可以吗?”
突然的亲近让孟庭许有些提心吊胆,明明传闻说他性格暴戾,跟本不好相处,可眼下这个人分明与他们说的不太一样。他讪讪点头,说:“都好。”
“既然是除夕……”秦淮川揣摩着说 :“叫太太们下楼过家宴吧。”
范文生应了声赶忙先冲进了公馆打点。
秦淮川绅士地让开道,对着孟庭许说:“先生请进。”
孟庭许局促地跟着说:“还是大公子先请吧。”
看他踌躇不安的模样,秦淮川突然想逗逗他。
“不,还是先生先请。”
孟庭许面色紧张:“你先请。”
秦淮川听他越说越磕巴,垂头盯着地面蹙蹙靡骋,眼睛眨了眨。
砰砰——
天边窜起红色烟花,瞬时照亮了整条街道。
梧桐巷口传来小孩儿的嘻闹,黄包车滚轮滑过,街头有人下了车。秦淮川扭头看向孟庭许,他白皙的后脖颈上被染上一层绯色,漆黑的眸底闪过绚烂的烟花,旖丽得像块瑰宝。
美得太不像话了。
看着烟花坠下,孟庭许想起还在家里的妹妹,不禁有些担心,若是回去晚了又要惹她挂心,于是道:“你是秦公馆的主人,我跟着大公子走就好。”
秦淮川敛眸:“怠慢了。”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秦公馆,门口的管家见状立即迎上前。
公馆一楼是个巨大的会客厅,拐过这扇门穿过庭院便到达姨太太们生活的主楼。
秦淮川身后跟着个小公子的教书先生,他还跟那先生有说有笑,十分亲昵。这话很快传到了后头等着吃家宴的姨太太们耳中,众人纷纷站在门口张望,都等着围观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先生很紧张?”秦淮川忽然问。
“倒也不是。”孟庭许摇头。只是觉得今天日子特殊,秦公馆的人肯定比平时要多得多,人多最难应付。
秦淮川带着他从庭院小道走过,前几日从北平派遣出差来广州的程少雨曾经上门拜访过秦淮川。巧的是秦淮川人在宁波处理公务,人没见着,倒是遇见了二姨太的小公子。心知小孩儿贪玩儿,为了攀附上关系,给府上送来了广州不常见的冰雕。
眼下冰还没完全化,气温只要稍稍上升,池塘顿时飘起阵阵白雾。秦淮川用余光瞟向孟庭许,一边看着景色,恍然说:“原来先生的名字是这么个说法。”
孟庭许懵地回首。
他笑笑:“无事。”
管家跟在后头,面色尴尬地说:“爷,那块儿冰是程科长送来的,您吩咐过不收外面的礼,小少爷记着,没要。程科长又说送了礼物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人走了,说下回再来拜访您。冰就留在了这里,又不能丢外头大街去,小少爷索性就把冰雕扔进池塘里等着化了。”
孟庭许听着管家的话,眼神看向池塘。心里早就明白管家口中的人是何意图,静静等着秦淮川开口。
哪知秦淮川压根儿没想着管家的话,只回头问他:“广州的冬天不冷吧?”
孟庭许答:“不冷,比别的地方好太多。”
他就没把冰雕的事情放在心上,想来那程科长也不算重要。
秦淮川不在意地挑起嘴角:“我在宁波的时候,那边下着大雪很是好看,现在一回广州就见不着这般雪景了。”
这话说得不假,广州不下雪,夏天热得出汗,冬天一到稍微消停下。一旦过了春节,天气又开始热起来。
孟庭许嗯了声:“是,以前下雪还能打雪仗。”
秦淮川瞧他放松了些,听他字里行间似乎不是本地人,想试探,故又垂眼看向他:“先生以前去过北方?”
孟庭许顿了下,敷衍两句:“没去过,只听朋友说起北方雪大。”
见他神色滞了滞,似乎在隐瞒什么。秦淮川也没问到底,只笑笑没说话。
刚到堂厅,女人的胭脂水粉味就飘了过来。
孟庭许看着木窗前玩着竹蜻蜓的小公子点头道:“秦小公子。”
约莫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儿,他看见孟庭许身边立着的秦淮川一下子冲了出来,抱着他的腿喊道:“哥,你回来了!”
秦淮川眼尾微抬,摸摸他的头:“秦真,叫人。”
秦真这才站好,朝孟庭许弯腰道:“孟先生好。”
说罢,一声刺耳的女声传了过来:“哟!川儿回来了。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你老子回来了呢。公馆跟鸡飞狗跳似的,婆子丫鬟们知道你回来,忙活好几天了。既然回来了,咱们就赶紧吃,吃完赶紧散,该干嘛干嘛去。”她眼神落向孟庭许,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给先生拿过年红包去。”
这是秦公馆的二姨太,名唤赵娴,自正房太太去世后一直是她掌家里大权,管事也是她。只是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大房的名份,秦鸿莲不给这个名份,只给了管理权,底下几个姨太太虽然受她管束,心里却还是知道她终究抵不过原配,就算是生个儿子有了秦真。
秦淮川神色微顿,冷眼回视赵娴,脱下外套活动活动脖子,没理她。
管家在一旁正要接过秦淮川手中的外套,赵娴提步上来说:“川儿在外面辛苦,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替儿子挂件衣裳了。”
秦淮川一把扯回外套,丢给从外面进来的范文生:“不劳烦二太太了,我自个儿来。”
赵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有怒却不敢撒。
身后那群姨太太们瞬间噤声,兰花指一翘,抱着手臂等着看这场好戏。
跟着,他从腰间皮套里掏出手|枪和皮鞭放在桌上,又理了理衣袖,回头看着孟庭许:“先生进来坐,站在外头做甚?”
孟庭许像极了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阵激灵,抬眼望向他。
第二章 听牌
这要是不去,秦淮川桌上的那家伙好像也不是吃素的,左右两难之际,秦真跑来对他说:“孟先生,我哥叫你去。”
“……好。”他艰难抬起腿,走向屋内。
早先见过孟庭许的姨太太们都知道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听说教书教得还不错,人生得好,就是瘦了点。秦真这么难伺候的富贵公子,竟然听他的话。偶儿在院子里碰见,有时候也会多看两眼。
如今站得近了,仔细端详一番,互相都觉得这简直是个极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相又如何,只要是漂亮的东西,有钱人都喜欢。
几个太太平日里喜欢听戏的,也捧角儿,男相长得清秀的见过,就是没见过像孟庭许这样的。
她们私下还说起过孟庭许,惜他出身不好,家里穷。不过也觉着奇怪,什么样儿的家庭养了这么个白净小子,看那双手根本就不像是做粗活儿的。
孟庭许走到秦淮川身旁,有些窘迫。
这时拿红包的丫鬟过来了,赵娴瞧着机会上去搭话:“秦真有劳孟先生教诲了,这是秦府的一点心意,给先生的过年红包。往后也希望孟先生多多教导我们秦真。”她扭着腰横在秦淮川身前,几位太太们嘴角扯了下,十分看不惯她那妖艳贱货的样儿。
孟庭许往前踏了半步,正好隔开了她与秦淮川。
这钱够他和妹妹过一个冬天,也能还上欠金堂会馆的钱。他收了钱,道了谢,打算回去了。
不料秦淮川突然开口:“秦真脾气古怪,上课的时候听话吗?”
秦真窜出来,抱着秦淮川的胳膊:“听话的!哥,我听话的。”他转向孟庭许:“老师?”
孟庭许点头。
赵娴跟着说:“孟先生教得好,我们真真喜欢孟先生。”
秦淮川眼皮垂下,见秦真一脸嬉笑,道:“既然你喜欢,那该留先生吃了年夜饭再走。”
秦真站起来:“妈,我想留先生一起吃年夜饭。可以吗?”
赵娴见孟庭许寒酸气扑面而来,她扯下丝绢,扫了扫凳子,随后优雅地坐下,笑着说:“真真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赵娴惺惺作态叹了口气,“就是秦府暂时还没有年夜饭跟外人一起吃的先例,我看不如给孟先生在一旁支张桌子,川儿觉得呢?”
话里话外的,是嫌弃跟他同桌。
孟庭许脚下有些虚浮,急忙推辞着说:“原是各位太太们的除夕家宴,我一个外人本不应该在这打搅诸位的兴致。庭许家中还有事,那么我便先告辞了。祝各位太太新年平安顺遂,吉祥如意。”
秦家几位姨太太都是个开明的性格,又见秦淮川脸色不好,纷纷开始劝孟庭许留下来。
“孟先生心胸开阔,别跟二太太一般见识。我倒是觉得人不分贵贱,大家有缘一起吃个年夜饭也没什么。”三姨太嘴角微扯,说话时不忘看秦淮川的表情。
“就是就是,我们跟先生有何区别,都是人嘛,人总是要吃饭的。哪张桌上不是一样的吃,嚼碎了吞肚子里拉出来也都一样。”四姨太附和道。
她是山东人,性子直爽,长相俏丽,秦鸿莲娶她就是看上了这点。
“我没意见,我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狭隘的人,川儿都说一起吃了,有何不妥?”五姨太擦擦嘴角,等着秦淮川开口。
赵娴面色铁青,哼道:“指桑骂槐的有什么意思,说白了你们几个不就是看川儿回来了吗?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待孟先生,今日非要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要吃你们吃去,拉踩我算什么?”
孟庭许心里叹了口气,这趟浑水终究是淌了。这屋里没一个好惹的,女人们倒还好,不过是耍些性子哭闹几句。
最不好惹的是秦淮川,笼统进了屋子就没说几句话,可房里的人都要看他的脸色。想来最终的话语权还是在他身上,只好默不作声当个哑巴。
默了会儿,赵娴哭哭啼啼地擦眼泪。秦淮川终于有了表情,对着孟庭许说:“先生别介意,家里人嘴碎,净说些疯言疯语的话。”跟着,他纤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招手叫范文生:“二姨太胃有毛病,给她单独上一桌子菜。”
“是。”范文生说。
众人围坐,没过一会儿,一盘菜接着一盘端上桌。
孟庭许端坐在秦淮川身旁,俊美的相貌比桌上的菜还秀丽可餐。反正现在他就是片浮萍,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倒。少说话,不乱看,听话就好。
赵娴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里现在总归还得是秦淮川做主。
菜已上齐,所有人都开始默不作声夹菜。
孟庭许仪态端庄,显得很大方。夹菜却只夹了面前的菜,秦淮川瞥见了,故意将梅菜扣肉推到他面前说:“先生尝尝这个。”
他看着肥肉没动筷,几个姨太太瞧着了,都笑了起来。
“川儿从小就不喜欢吃肥肉,总把梅菜扣肉推给别人吃。”
“先生要是不喜欢,就别搭理他。”
“是啊,我还没见过强迫别人吃肥肉的呢。我不吃,我最近减肥呢。”
秦淮川带着哄骗的意味,道:“她们说的没错,我喜欢强迫别人吃。先生这么瘦,多吃点才好。”
“……”孟庭许伸手夹肉,无奈地吃进嘴里。
赵娴单独坐一桌,冷不丁又呛了句:“一整年连猪肉都见不到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吃?”
孟庭许捏紧筷子,沉默不语。
他是穷,但也不是没吃过猪肉。他给别人上课的报酬,攒攒还是可以买得起二两猪肉给妹妹吃的。听着那声音相当刺耳,不觉难受起来。
秦真埋头吃饭,面前的盘子里夹满了菜,什么也没想接着她的话就往下说:“妈,我怎么天天看见猪肉也不喜欢吃?”说完筷子伸进了鱼肚里挑肉。
赵娴被儿子这话一怼,很是生气,摔下筷子拎着秦真的后脖颈就往她桌子前带:“没出息的,我平常怎么教你的?”
秦真吃疼,挣扎着叫起来:“我不跟你吃,我要跟我哥一起吃!”
气氛甚是尴尬。
她力气小,没拉住,秦真又跑了回去。众人见她如此没个礼数,早就习以为常。
秦淮川放下碗,擦了擦嘴:“二姨太不爱吃猪肉,去给她换条清蒸鲈鱼来。”说完,小声问孟庭许:“吃得还习惯吗?可合你的口味?”
他落下筷子:“习惯。”
须臾间,背后又传来赵娴的咳嗽声。啪地一下,碗摔碎在地,她捂着喉咙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喊。
众人慌张,丫鬟急忙扶起她,看着碗里的鱼刺,顿时愣住。
几位姨太太更是面色凝重,不想失态又好奇地朝她打量。
只见她吐着吐着一口血卡了出来,下人们手忙脚乱,唯独秦淮川依旧淡定地吃着菜。姨太太们也不敢动,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秦淮川吩咐管家请了医生来。
屋内恢复平静,似乎刚才这一场小插曲没发生过。
几个女人眉来眼去暗自嘲笑,活该那贱人口无遮拦。这么多年了,还敢惹秦淮川,仗着有秦真无法无天。现在秦淮川回来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孟庭许心底一颤颤的,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原来传闻没错,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秦淮川好手段。
他想赶紧离开秦公馆的心再次变得迫切。
用餐结束,三姨太看着秦淮川落在孟庭许身上的眼神,主动说:“既然川儿在,今日又是除夕,那不如跟我们一起打牌守岁去吧。”她走向孟庭许,“孟先生也来呗,很好玩的。”
孟庭许摆手:“多谢太太邀请,我已经蹭了年夜饭,不能还跟着守岁,我一个外人多少有些不合适。”
“哪有什么不合适,我们教先生不就好了?是吧,川儿。”
秦淮川笑:“既然三姨太开口,孟先生就留下来玩几局再走吧,晚些我让范文生送你回去。”
“可是……”
“没关系,咱们今晚不输钱,输了的人只罚酒。”三姨太说。
“行啊,正好把你上回私藏的那瓶洋酒拿出来,让大伙解解馋。”
“各位妹妹就想着我那好东西呢,好好好,过年是个喜庆日子,那就拿出来呗。”
孟庭许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被推进另外一间屋子,装修富丽堂皇,各处摆放着名贵的瓷瓶画作。他被三姨太拉着坐下,四个人围在桌前洗牌。
秦淮川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品茶,秦真在一旁玩着他的手|枪,一会对准花瓶,一会对准丫鬟。吓得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喘,僵直了身子。
“川儿,你不玩儿吗?”三姨太喊道。
秦淮川抬眼扫过孟庭许的脸:“你们玩儿。”
她又看回孟庭许:“我先教你认牌,麻将有三种花色,筒,条,万……”
她说了什么,孟庭许脑子根本记不太清了,因为他这个位置抬头就正好对准秦淮川和秦真。
如果他用力抠动扳机,对准自己砰地一下,他估计就会命丧当场。现在哪里有心思打麻将,思绪全飘去了秦真身上。
秦淮川时不时看向他,带着看不懂的眼神,可怕得很。
他居然随意让别人玩自己的手|枪,就不怕擦抢走火吗?
第一局下来,他连牌都没认全。
第二局,牌多少认得了。
第三局,又输了。
洋酒烈,他喝了三杯,头有些晕,不在意那枪了,反而放松下来。
“摸牌。”
“幺鸡。”
“哎!谢谢好姐姐,碰。”
“得了,狗屎运气吧五妹。”
“孟先生,该你摸牌了。”
孟庭许动作迟缓:“哦……六筒。”
过了会。
“孟先生又输了,给他满上。”
“孟先生,输了,快喝。”
“先生这牌不行啊,总是打给别人胡。”
三姨太侧身朝秦淮川喊:“川儿,你要不帮孟先生看看牌吧,他都喝了五杯了,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
孟庭许脑袋懵懵的,所有人的话落在耳中仿佛都被放慢了。
他伸手摸着牌,顿了顿,看四条像五条,看五条像六条。忽然,一阵清新的风吹了过来,他微晃脑袋,看见了一旁白色的袖口。
“不听牌吗?”秦淮川问。
他蓦地一怔,孟庭许晃着脑袋扭头:“嗯?”
眼神恍惚,神情也有些迷离。
“听牌,打这张。”秦淮川指指牌,身体朝他靠近。
孟庭许咳嗽起来,点头:“嗯。”
其余桌上几人看得津津有味,三姨太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秦淮川真的来教他打牌了。
一局下来,他说一句,孟庭许打一张。
果然,这一局他赢了。
孟庭许感觉头越来越沉,花色逐渐模糊起来。
等再次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刚才的沙发上,四人全都散了,只剩一旁的秦淮川。他慢慢坐起,摸着身上盖着的毯子,这做工比他的长衫还好。明显一对比,他还真是个穷酸书生样儿。
“……”醒了,没完全醒。洋酒后劲十足,他现在觉得浑身发热,汗涔涔的。
秦淮川放下报纸,走了过来,伸手便要解他的长衫。
“你做什么?”他迷糊着问。
秦淮川看着目光呆滞的孟庭许,说:“庭许,你醉了。我帮你解开衣裳,会舒服一点的。”
“不,我要回家。”他断断续续地说。
“没关系,今晚睡这里也可以。”
“嗯?”睡这里,不行,妹妹还在家等着他。“不……不行,要回家。”
“你都站不起来了,如何回去?”秦淮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因吃醉酒通红的脸,“乖,听话,把衣裳脱了,我带你去洗澡。”
他喝醉了,醉得人晕晕沉沉的。
秦淮川低首,似乎也劝不动他,只得把人架在肩上。
一套动作下来,也算是轻柔。
孟庭许被晃得想吐,手上没劲儿,脑子想的却十分清楚。万一吐到他身上了,那件雪白料子的衬衣他可赔不起。故扭过身,脑袋一下子耷拉垂下,栽倒在秦淮川的臂膀。
秦淮川眼瞳一跳,探头去瞧他的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想着他这动作这么暧昧,似乎是与自己想得差不多。
于是又把他往上颠了颠,好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不想孟庭许受这力量一颠簸,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酒气就从喉咙窜了上来,面色苍白,对着地面猛地狂吐。
“哎呀,吐了?”秦淮川提着他的后领,见地上一滩污秽眉头一皱,又怕这人摔倒,忙着扯他衣袖。
孟庭许看着地上的污物,地毯边儿都脏了。心里一急,就要跪在地上给擦干净。
“对不起,我擦干净。”
秦淮川手里捏着他的衣裳,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眼见他就要摸到那脏东西,手臂往回一收,孟庭许整个人就跌倒在了沙发上。
他踉跄地晃悠几步,手肘擦到了茶几上摆放的花瓶。一声清脆响亮的瓷片破碎声响起,花瓶里的梅花落在脚边。
屋外的范文生听见里头的响动,起先是紧张地僵直了脖颈,随后里边儿又安静下来。没听见秦淮川有什么吩咐,现下他也不敢进去,又松了口气,原地等着。
他知道秦淮川的脾性,在他手底做事这两年,分寸感把握得还算不错。
以前没见他对什么感兴趣,平日就去戏园子听听曲儿,楼里喝喝茶。窑子是不逛的,身边儿想亲近他的女人不少。偶尔和别家少爷小姐说一两句话,多数还是愿意自己呆着玩儿他的马和枪。
港口来货了,他亲自去关口检查,怕西洋参杂些坏家伙事儿,大烟缴获全部焚烧,毒物一律不准放进来。
海关数他的号令才敢放行。
毕竟秦鸿莲升职去了山西,愿意巴结秦家的人就算排得上队也拿不到号。
像今天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倒是第一次见,范文生也没管他是男是女。
总之,秦淮川的意思他大抵明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