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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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释青站了一会儿,把喜悦都消化吸收了,浑身的血慢慢冷了下来。他看了眼那道紧闭的门,舌尖一动,尝到了残存的血味。
这些血不知道有多少也进了第五君的嘴里。
齐释青忽然不敢看第五君。
他错了。他不该这样做的。
他没有经过第五君的同意。他太放肆了。
“对不起。”齐释青垂眸道。
第五君好像被这一声叫回了魂似的,缓缓抬头看了眼齐释青,然后视线又下滑到被遮挡得严实的裆部,看了好久,神情微妙地问:“……你没事吧。”
——别让他一屁股给坐断了。这东西不好治。他不想治。
齐释青脸上挂不住,咳嗽一声,赶忙说:“没事。”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抱歉。”
第五君狠狠剜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怒哼一声,骂道:“你是真的有病,乱发疯。”
齐释青低头,安心地挨骂。
当铺里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
第五君衣襟有点乱,头发也被齐释青揉得一点形状都没有,乱蓬蓬地披着。他看了看地上那一滩血——都是齐释青吐的,抹了把嘴,朝里面叫了声:“沈旦?沈旦!”
给人家店里见血光了,太不好了,得赶快收拾掉。
过了一会儿,那道门开了,但并不见沈旦,只有一个小二走了出来。这小二第五君认识。
“神医,沈少爷有急事出去了。”
第五君哦了声,说:“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急着救人,把血弄在地上了,请问有墩布吗?”
小二连看都不看地上,一个劲儿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来收拾就好,您快回去吧!”
第五君非常过意不去,但小二赶他赶得极为热情,最后第五君只好带着齐释青走了。
原本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走出当铺的时候,天气好得过分。过了午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冒火,街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反光的。
第五君跟送到门口的小二笑着告别,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刷就没了。他理都不理齐释青,大踏步往前走得飞快,跺地的声音咚咚的。
齐释青注视着第五君愤懑的背影,满眼暖意,但走出去几步,他忽然停下回头,果然见浑书鼎金典当行关了门,并且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齐释青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弯了起来。
头顶的太阳更毒了。
一路上,齐释青小心地跟第五君保持了一丈的距离。如果他们之间的距离小于一丈,就会收获第五君的一个回眸怒视。
齐释青表面很害怕,但实际上每次都被第五君的瞪眼可爱到,被瞪了还想要被瞪下一次。
可惜沈旦的铺子跟第五君家就隔了一条街,齐释青没有多少机会,只是在第五君跨进院子准备哐当甩上门的时候,齐释青忽然神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手塞在了门缝里——
于是本来应该是哐当一声脆响,变成了门板夹住骨肉的钝响。
第五君听见门没摔上,震惊地回头,就眼睁睁看见了这样一幕——
门被弹开,露出院外摇晃的人影。
齐释青脸上血色褪尽,冷汗噼啪落下,手还伸着,但迅速肿涨成了紫红色,骨头好像断了。
他的眼白翻起又落下,颤抖地看了眼第五君,嘴里喃喃道:“对不住……”
第五君天大的怒意也被这幅光景吓没了。
他急忙冲过来,正好接住重心不稳、往前扑倒的齐释青。
把齐释青抱了个满怀的时候,第五君还听见这人虚弱地说:“不必管我……”
第五君简直快被气哭了。
太过分了!!
“他爹的我刚把你救回来……”第五君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气息不稳地把齐释青往屋里拖。“你就给我搞这一出!!我欠你的是不是?!”
结果怀里的人还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是我……欠你……”
第五君骂道:“你真的有病!!!”
齐释青本来还想说一句:“你会治好我的,对吧?”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十指连心,那只手起码断了三根手骨,齐释青疼得无法呼吸,但仍然头脑清晰地想:小归心软。苦肉计有用。
他们刚进了诊室,小秀才就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齐释青的模样大吃一惊。她一下就想到几个月前沈旦被第五君拖回家的样子,害怕地问第五君:“哥哥,这又是邪神干的吗?”
第五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摔门结果把人手给夹了!
不等他答话,齐释青就虚弱地说:“不是……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的……”
小秀才咽了下口水,不敢说话,视线小心地挪到第五君身上——
她的心肝还是有点哆嗦,上回沈旦哥哥这副样子坐在诊床上的时候,第五君可是咣地扇了他一巴掌的,这回……
小秀才看了会儿第五君,惊异地发现:从齐释青哥哥说完他自作自受之后,哥哥的脸色……
好像好了一点诶!

第282章 归心(二)
小秀才给第五君打着下手,又是拿针又是取绷带木条的,手脚麻利得很。她提心吊胆地担心着哥哥会随时甩齐释青一耳光,然而等全部包扎完,这个耳光还是没出现。
小秀才就意识到,人和人不一样,会出现在沈旦哥哥脸上的耳光,不一定会出现在齐释青哥哥脸上。
而且哥哥即使气哼哼的,还是去后厨亲自给齐释青煎药去了,之前沈旦哥哥的药可是让他自己拿回去的。
小秀才悄咪咪地看了看厨房里余怒未消的第五君的身影,又回来瞅了瞅齐释青脸色惨白地躺在诊床上假寐,撅撅嘴,乖巧地回屋看小人书去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第五君端了一个托盘回来,上头放了两只碗,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转过身看向闭眼躺着的齐释青,没什么感情地说:“起来喝药。”
齐释青虚弱地睁眼,几乎像一只受难的绵羊,人畜无害。看到这副模样,第五君几乎产生了一种刚刚被他非礼都是假的一样的错觉,但他冷哼一声,说:“喝了药就给我把话都说清楚。”
齐释青慢腾腾、艰难地从诊床上坐起身子——他其实只是一只手受伤了,但现下的可怜姿态几乎像是重度残疾,第五君不伸出援手就是冷漠无情——果然,第五君看不下去地走了过来,伸手扶他。
齐释青立刻从善如流地用那只好的手握住第五君的手,满脸写着疼,借着顺理成章地让第五君坐到了他身边,拿只小勺,喂他喝药。
“你都不问这是什么药?”第五君皱着眉头,把一勺药吹凉,倒进齐释青嘴里。
齐释青含住小勺抬眸看他,又垂下眸子低声说:“毒药我也会喝的。”
“哎你真……”第五君本想说“脑子有问题”,但不知为什么没忍心说出口,叹了口气,改说:“我之前摸过你的脉象,你有很严重的心痛之症,之前肯定是思虑过重、悲伤过度。这是治你心脏的药。”
齐释青没有发表一点意见,安静喝药。
第五君又说:“之前几次给你针灸,都对你的心痛之症没有效果,说明这不是病理性的,是你心里有事。这次再给你喝点药看看,不知道能不能缓解。”
齐释青还是不说话,就像没听见第五君在说什么一样,眼睛一直看着小勺。
第五君本来都把一勺药舀起来了,见齐释青这个反应,啪一松手,小勺子就摔进了碗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齐释青睫毛颤抖一下,慢慢抬眼看向第五君。
又是那种看不懂的眼神。
第五君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其实按照他的性格,光齐释青今天强吻他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把齐释青打出门去了,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并不是因为夹了他的手不得不负责照顾——他那时也只是气得摔门,并不是锁门,他从来没想过不让齐释青进他的家。
他想搞清楚齐释青的来历。
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哪哪都很怪,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总像在试探他什么似的。
一个没见过的玄陵门的人,能这样信任他也很奇怪。这个人好像知道很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总等着他来说。
他并不认识齐释青,但齐释青却好像很熟悉他,从一起吃过的第一顿饭开始,第五君就发现他连自己喜欢哪道菜、挑哪种配菜都知道。
第五君把自己二十四年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关于齐释青的蛛丝马迹。他也想过是不是齐叔叔曾经把自己的事告诉过这个养在玄陵门外的亲生儿子,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即使是齐叔叔也不可能了解他到这个地步——他看着齐释青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连自己最细枝末节的收纳习惯都一清二楚。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拿起摔在碗里的小汤勺,重新舀了一勺药汤,送到齐释青唇边,扯了扯唇角。
这个人总是轻而易举让自己生气也是一件很邪门的事情。
齐释青乖顺地喝了。
最后半碗药,第五君喂过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药喝完了。
第五君把空碗放下,又从托盘端来一碗清水,齐释青没再让他喂,自己单手接过喝了。
齐释青把碗还给第五君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原先那副可怜虚弱的神态,变得平淡如水。
“我的心病是一个人。”齐释青说,“我对不起的爱人。”
第五君差点把碗给摔了,连忙捂住碗和托盘,睁大眼睛看着齐释青,心想这话题刺激啊!
齐释青继续说:“他是我害死的。”
第五君大为震惊,心里抽了一口冷气。
“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表明心意,反而伤了他的心。”
第五君倒吸气吸得肺叶饱胀,一点都吸不动了,胸脯鼓鼓像只牛蛙。他倚靠桌子,听齐释青讲了这段令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故事。
互相暗恋的两个人,直到最后一方死了,另一方才了解真相。当中还有一波三折的阴差阳错,因为骄傲嫉妒而说的谎话,因为情势所逼而设的诡计,误会叠着误会,犹豫套着嘴硬。
第五君光是听听就觉得,齐释青这颗心,痛得很有道理。
“他一直到最后都觉得你要杀他?”第五君不可思议地问,“就这样还给你放血做药,送给你当新婚礼物?”
齐释青的脸没有血色,闻言似乎哆嗦了一下,慢慢颔首。
“哦嚯……”第五君拉开把凳子坐下,摇着头感叹。他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但心里想的是,你这心痛之症真不算冤。
第五君无声地“啧啧”,齐释青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他,虚弱地笑了。
“你是神医,肯定知道,我这样的病,针灸也好,喝药也好,都是没用的。”
第五君看了会儿这张即使是病中也让人无法忽视的俊脸,说:“那得看喝什么药了。”
他翘起来二郎腿,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容说:“要是还在蓬莱仙岛,我肯定找不到药给你,但现在在下界,的确有办法。”
“听说过断尘散么?”
如果说刚刚齐释青的脸是没有血色,那么在第五君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这张脸刷一下白如墙纸。
这种苍白是在室内都会瘆人的白,死了三天的尸体差不多就是这么白。
第五君都给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立即正色道:“你这心痛之症已经愈演愈烈,今天在浑书鼎金典当行险些就要了你的命,我建议你一定要治。”
不用齐释青问,第五君就主动说:“断尘散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药方,主体跟治风寒的药方一致,但还要两味药。一是心头血,二是一心香叶。”
“一心香叶在蓬莱仙岛已经绝迹了,但在下界到处都是,我院子里也养了。”第五君伸手指指院子,“靠院墙的那一溜就是,长得很像大韭菜。”
齐释青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看着第五君。第五君蓦然产生一种被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注视的恐怖的沉重感。
他咬了下嘴唇,继续说:“但这个断尘散,虽然能治你的心病,但副作用也很明显。”
“你会忘了让你心痛的这个人,而且吧……”第五君有点为难地说:“你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
“也好也不好。”第五君对此评价道:“好处很明显,你能治病,而且可以专心修行,我看过了你的灵脉是好的,你的内力可以重新练起来,不至于荒废。当然坏处呢,就是忘了这个人,从此断情绝爱。”
第五君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产生了掷地有声的近似回声的效果。
诊室陷入死寂。两个人连呼吸都是无声的。
过了很久,齐释青忽然开口说:“我想吃芒果。”
第五君愣了:“啊?”
这是什么走向?
刚刚说完要救命的断尘散,为什么突然说想吃芒果?
这俩有联系吗??
“可以吗?”齐释青问道,眼睛莫名其妙有点亮。
第五君惊愕地瞪着他,瞪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虽然他完全不理解,但还是说:“行。我去给你买。”
第五君好像看见齐释青的眸色一瞬间暗了。
不过下一刻,齐释青就露出来了笑容,让第五君立刻以为刚刚看到的是错觉。
“谢谢。”齐释青说。
作者有话说:
芒果的前情,可参考第102章 ~

第283章 归心(三)
落日余晖从屋外照进来,整个屋子如同蒙上了一层金纱。第五君出去给齐释青买芒果的时候,正赶上晚集出摊。
第五君揣上荷包,肚子忽然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的饭还没吃。明明去酒楼打包了好好的饭菜,结果自己和齐释青一口都没吃上。幸亏小秀才不用他照顾,趁他出去找齐释青那会儿已经吃过了。
“唉……”第五君轻轻合上院门,叹了口气。
难得的休息日,让齐释青一通折腾,就到了下午。他还脾气这么好,饿着肚子出去给他买芒果。
但第五君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一进集市,他就扎进了小吃摊,挨个摊位吃过去,吃得见牙不见眼,满足又开心。
等走到水果摊前的时候,他都感觉吃撑了。
“哎,那个我不要,不要偷偷给我塞进去。怎么还加秤的!”第五君指着已经滑到袋子底部的一个芒果——这个芒果是摊主最后悄悄塞进去的,冲摊主一扬眉。
摊主狡猾得很,贼眉鼠眼地说:“你不知道!那个甜!”
第五君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我不要。你给我拿出来。还甜,那个绝对能酸掉牙,你骗骗自己就行了,还来骗我?”
摊主害怕这话被周围要买水果的顾客听见影响生意,一个劲儿给第五君使眼色打手势,企求他小点声,到最后说:“我给你便宜点!便宜点!这个我送给你!”
第五君这才接过,付了钱,哼着小曲走出集市。
拎着一大兜他亲自挑选的香甜的芒果,第五君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玄陵门吃芒果就是齐叔叔给他的,难不成齐释青是因为这个才想吃芒果的?
这算啥,亲生儿子跟养子争风吃醋吗?
如果是跟他较劲的话,齐释青也太没必要了,他的名声在玄陵门已经不会更坏了,照常理说,齐释青怎么都该先质问一下他是否真的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不是在芒果上较劲。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君觉得齐释青就是个谜,目前只给他透露了一丁点的谜面,别的什么都还捂在肚子里,他踹好几脚都不一定能踹出来一个屁。
回到家,第五君把芒果洗干净,又从厨房拿来了小刀还有几只盘子,准备削芒果。
小秀才听见他回来,从屋子里蹬蹬蹬跑了出来,扑到第五君身边说中午的饭还剩很多,在锅里加热一下可以当晚饭,她有点饿了。
第五君笑着点头,把手里刚削好的芒果先塞给她。小秀才啃着芒果,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厨房。
齐释青无声地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第五君抬眸瞥了他一眼,仍觉得这人脸白得吓人,再这么下去估计没什么好结果。心病早晚得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芒果,另一只手握住小刀,麻利地转圈把皮削下,只有薄薄一层。
果肉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白瓷盘里,齐释青面前还放了一把小小的双头叉。
“吃吧。”第五君已经沾了手,就打算把剩下几个芒果都切了,他和小秀才也吃。他朝齐释青抬了下下巴,问道:“自己能吃不?不用我喂吧。”
齐释青“嗯”了声,却没有动作。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这一盘切好的芒果,看了很久。
余光里是第五君削芒果的剪影。金金黄黄,银银白白。
纤手破新橙的轶事传闻在自己的版本里换了种水果,芒果香甜无害,但对齐释青来说却跟第五君手里的那把刀无异。
他其实一直心存侥幸,在心底幻想似地保留了这样一种可能——也许第五君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愿意认他罢了。
直到第五君提出了断尘散。
试探了这么久,齐释青在这一刻突然想要试探最后一次。
死心前的最后一次。他可以拿命做赌注。
他对芒果过敏,而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第五君告诉他的。
近在咫尺的芒果清香勾起了回忆,给十多年前的画面重新着色,变得无比鲜活。
芒果是他父亲拿来的,他剥开皮,喂给第五君吃。第五君吃不下的,就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产生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浑身红疹,气管肿胀,再晚一些就会昏迷窒息。
第五君那会儿拿了他的暗器银针当成针灸针,救了他。
齐释青想,他的小归,从小就是神医,一直在救他的命。
可如今第五君失忆了。他记得所有人,记得所有事,却唯独忘了他。
他们的故事,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听到他说想吃芒果,第五君就去给他买。对变成陌生人的自己,他是这么慷慨善良。
因为他手伤了,第五君还给他削皮切块,送到他嘴边。
他不记得自己,更不可能记得自己对芒果过敏。
齐释青因为得到第五君这样细致体贴的照顾而受宠若惊,却因为最后一丝渺茫盼望的幻灭而痛不欲生。
他叉起一块小芒果,送到第五君唇边,笑着看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那年他十四岁,齐归十二岁。十二年前,所有人都在,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
第五君有点愣地看着唇边的小叉子,说:“是给你削的。你吃啊。”
齐释青却依然笑着看向他,脸色仍然是惨白的,但嘴唇莫名变成病态的红紫。
第五君眉头一紧,盯着齐释青的嘴唇,想这人肯定是心痛之症又犯了,这种时候还喂什么芒果!
但齐释青的手一直倔强地举着,好像非要喂他一口芒果似的,笑得特别用力,让第五君几乎想要大喝一声:“你别笑了!”
但第五君没有说出来,他瞪着齐释青,败下阵,低头把那块芒果吃了。
“很甜的。”第五君严肃地点评道,然后示意齐释青自己吃。“我挨个挑的,你快尝尝吧。”
齐释青这才笑着点点头,自己吃了起来。
第五君削着手里最后一个芒果,不时瞥一眼齐释青吃东西。没一会儿,白瓷盘就空了。
齐释青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吃饭了。”
刚好最后一道果皮掉下,第五君蹭地站起来,拿往下滴黏糊糊的果汁的手指着齐释青,大声说:“你给我坐下!你又要搞什么啊?”
齐释青被吼得一愣。
他从来没见过第五君生气的样子,是以现在突然见到特别新鲜。他看着第五君这幅样子的目光近乎于珍视,把他的眉眼鼻唇、因为生气而蹙起或凹陷的皮肤纹理看了个清楚。
但齐释青没有顺着第五君的意思坐下。
“我来下界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在这一刻,他巧合般地说出了跟第五君当年逃离银珠村时一样的说辞。
他忽然明白了十五岁的第五君的心情。
感同身受如何不可能?只是几个参数的置换、迟来了十年。
当年的第五君看见他料理那个说他们断袖的盗刀岛掌门,害怕有损他的清誉,选择离开他身边。他喜欢他这件事,第五君说不出口。
而如今第五君什么都忘了,不能说出口的人变成了齐释青。
断尘散忘掉的是此生最爱的人。齐释青早就知道第五君独独只忘了他意味着什么。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断尘绝念的心,不可能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齐释青知道过敏发作的速度,想要在这之前离开。
他这辈子给第五君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仓促的告别胜过发现他的尸首。
“我只是出去走走,不用担心我。”齐释青说。
他把腰间的玉佩和黑罗盘都解了下来,放在桌上。“我把它们押在你这儿。”
齐释青最后对第五君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走向院门。
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气管已经变得逼仄,他呼吸困难,眼球充血。
突然,咻的一声。
齐释青后颈一痛,整个人站立不住,向前扑倒。
明明距离那道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苦涩和不甘让心绞痛猛然加剧,齐释青唇边淌出一丝血迹,眼前却慢慢变黑了。
他不如小归。齐释青想。
他从来没能真正离开第五君。
第五君甩着手上的水珠,火冒三丈地走到院门口。
他响亮地怒哼一声,居高临下瞥着这个昏在地上、脖子上中了一根银针的男人。
“就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病号,精神失常的病人都比你听话!”
第五君吹鼻子瞪眼地弯下腰,拽住齐释青的胳膊把人翻过来。
一翻过来,第五君大惊失色——
“这是……”
第五君在心里骂了齐释青三万六千句,句句不重样。
他黑着脸把齐释青给拖回诊室,使劲把人扔上诊床,把齐释青的胳膊撂下的时候简直像在摔盘子砸碗。
小秀才刚把第一盘热气腾腾的菜端出来,就听见诊室里传来翻箱倒柜噼里扑隆的巨响,宛若遭了贼。
“!”小姑娘脸上因为快要开饭而冒出来的欣喜瞬间消失,她把盘子放在院里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向诊室,小心地探头去看。
太阳落了,诊室里还没点灯,有点昏暗。但仍然能看出来诊床上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释青。
“哥哥!”小秀才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一口气,羊角辫飞起,跑到第五君身边。
“齐释青哥哥这是怎么了?!”
齐释青趴在诊床上,双手没有意识地下垂。他上半身被扒了个干净,整个后背全是惊人的猩红疹子,几处穴位扎满了银针,活像一只变种刺猬。
第五君往身后扔了一堆药,躬着腰仍在翻找。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小秀才,说:“乖宝,帮哥哥个忙。”
“去烧一大锅洗澡水,然后把这些药放进去。左边这堆是麻黄,右边是黄连,还有……”
“找到了,这个拿着。”第五君又甩出来一包药,“马齿苋。水开了一股脑扔进去就行。”
小秀才快速点头,抱着药跑了。
第五君撑着膝盖站起来,把手放在齐释青身上,手下皮肤温度烫人。
厨房里隐隐约约飘出饭菜的香气。
第五君气得要流鼻血,他爹的,又吃不上晚饭了。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心碎版):让我死在外面吧。小归不要看见我的尸体。就当我是个过客,忘了吧。
第五君(火冒三丈迅速洗干净手、用扔标枪的力度掷出银针):给我站住!

第284章 归心(四)
从一片漆黑混沌的痛苦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齐释青闻到浓郁的苦,各种药材混杂、煮在水里的苦。他是根被苦腌入味了的木头。
然后是触觉。他被摆成打坐入定的姿势,坐在一块平地上,身体四周都是水,一直没到胸口。他好像坐在河底,可水是热的。
呼吸不算太困难,但周遭空气湿得快要凝成水滴,他只感到湿热。喉咙里、皮肤之下的痒意褪去,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痛。
睫毛凝成一簇簇的,长发飘散在水里。他的意识在缓慢地飘荡。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些幽暗的光,如同水上磷火。
齐释青缓缓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孤灯。烛灯在桌上,而他需要仰视才能看见那个火苗。
这是他的房间。
他坐在一只浴桶里,身边全是药材,有些漂浮、有些沉底,而他的脖子无法动弹。他垂眸,余光捕捉到咽喉处扎了三根银针。他上半身是赤裸的,下半身只着一条亵裤。
“醒了。”一道有些哑的声音传来。
齐释青寻着声音转动眼球,第五君出现在他的身侧,身子撑在浴桶边缘,打量着他。
也许是因为熬夜,也或许是因为忧虑,第五君的眼睛看上去很红。
第五君似是松了口气,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把他脖子上的针拔了。
把针拔去之后,第五君没有立刻收手,而仍然维持着挑起他下巴的动作,俯下身子凑近,仔细看了他很久。
齐释青呼吸变乱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莹润瓷白的脸颊,瞳孔逐渐放大。
热水蒸腾下,第五君周身的雾气如同圣光,柔软潮湿的银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垂落在水面,跟齐释青的黑发缠绕在一起。这样近的距离,只有登徒子和神仙才会不知分寸。
齐释青控制不住地向前倾身,但同时,第五君收了手。
“鬼饭疙瘩都消下去了。”
第五君长叹口气,退开一尺的距离。过了许久,说:“把水泡凉再出来吧。我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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