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齐释青一路抄的近道,走的全是无人的小巷,偶尔遇到人的时候还会躲在转角处,等人走了再走出去。
“我看到了很多灯笼。”齐释青对被子里的人小声道,“今天,好像是中秋节……”
被子里的身体没有动静。
齐释青以为第五君睡了,悄悄掀起被子的一角,却发现第五君正在无声地掉眼泪。
去年的中秋节,第五君包了一个茶肆打算给齐释青告白,却撞破了齐释青要和柳下惠子成亲的消息。
告白吞回了肚子,红豆苗被烧了,那是他心碎的开始。
被欺骗、被隐瞒、被折磨、被伤害。
距离那个分崩离析的中秋节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遗忘,解脱,重新想起。
因缘际会那么离奇,他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绝望,他从没想过后悔,也没想过会有后路,最后却在地狱里等来了一个团圆。
第五君把脸埋进被子里,即使误会已经解开,他却仍能感到委屈。
他自己委屈了一会儿,觉得湿透的被子有点憋,就悄悄把脸转出来,正好对上齐释青的眼睛。
“对不起。”
齐释青眼里的血丝连成一片,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第五君扁着嘴,鼻子又酸了。他把脸换了片干燥的被子埋起来,好像不打算再理齐释青了似的。
齐释青把人抱紧,沉重地抬起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被子里传出来一声:“嗯。”
沈旦在诊室里枯坐一夜。
齐释青被县令抓走,第五君去救他,到现在没有任何音讯。第五君走得太匆忙,甚至没有给小秀才留话,沈旦把嘴里的血吐了,回头看向小孩的时候,小秀才都吓傻了。
沈旦不放心小秀才一个人,就在这里陪她。
他以为第五君会很快回来,毕竟被县衙带走可没那么容易脱身,第五君纵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去劫狱。
这期间县令还派人来请第五君,沈旦就扯谎说他去采药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跟上一任那个肥头大耳的废物县令不一样,这个叫马大有的新县令心机很深,说一句话能挖三个坑,稍不注意就圆不起来。
他毕恭毕敬地把县令派来的捕快打发走,小秀才第一次给他甩了脸子,哐当把小卧室的门一关,不理他了。
沈旦看着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个苦笑。
他做了晚饭,但小秀才也不吃。一直到深夜、小秀才熬不住睡着了,第五君都没有回来。
沈旦自觉没有脸面进客房休息,因为他知道那个客房是齐释青的;他更没有胆量进第五君的屋子,于是只好在诊室里守着闪烁的烛光,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归家的第五君。
第五君打他的那一巴掌太狠。沈旦终于醒悟,在第五君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跟齐释青相提并论。
他放弃了。
一夜过去,沈旦的心碎已经碾落成尘,随着清晨的一缕微风飘散而去,因为失眠,整个人陷入一种空蒙迷茫的状态。
突然,他听见院门开合的声音。
沈旦站起来的一瞬间差点没栽在地上,他忍着头晕目眩走到门边,看见回来的竟然是齐释青。
齐释青仍然是一身笔挺的黑衣,怎么从当铺被带走又怎么全须全尾地回来,他手里还抱了条被子,却独独不见第五君的身影。
在清晨的微光下,随着齐释青的身影走近,沈旦眯着眼看清了——那条被子里分明藏了个人,还是个女人!
“他呢?!”
沈旦冲了上去,而齐释青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径直绕过他走进医馆,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女子。
见齐释青推开第五君的房门就往里走,沈旦大怒,“第五君呢?!”
齐释青将那条被子整个放在了第五君的床榻上,转头冷冷地看向沈旦。
沈旦被这一眼唬得遍体生寒,浑身发毛,登时噤声。他站在第五君房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
齐释青轻柔地把被子掀起来一个小角,露出来一张妩媚的女人的脸。
沈旦不觉呼吸都停住,血管跳得绷绷的——齐释青抱回来一个女人、还把这女人放在第五君床上这一事实让他勃然大怒,但他总觉得哪里蹊跷。
下一刻,他就看见齐释青的手贴上了那女人的下颌角,然后手指一勾——
一张人皮面具被揭开,底下露出了第五君的脸!
第五君闭着眼睛,但眉心一直蹙着,看上去累极了,睡得不是很安稳。
沈旦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圈。
齐释青把被子给第五君掖好,但露出了他纤白颈项上的吻痕。沈旦的视线如他所愿地落在了那处红痕上。
他坐在床沿,拎着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对沈旦说:“你还记得鬼县令么。”
沈旦瞳孔震颤,盯着那个吻痕久久无法回神,“什、什么?”
齐释青起身,把熟睡的第五君挡在身后。
虽然他没有挪动脚步,但沈旦却被他的气势生生逼退了一步。
沈旦对上齐释青阴恻恻的视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过短短一夜,齐释青经历了些什么?明明在此之前都是一副心灰意冷要死不活的样子,任劳任怨给他打工,说只要能在靠近第五君的地方、默默看着他就好,可现在为什么会有一副第五君已经成了他的人、不准任何人觊觎的架势?
不对!那个红痕,第五君看上去这么累,难道,难道说,他们已经……
沈旦不敢细想,脸色越来越苍白,本就文弱的书生细细颤抖着,再加上一宿没合眼快耷拉到颧骨上的两个黑眼圈,看上去非常可怜。
见沈旦已经无法思考,齐释青眸子一凛,直截了当地说:“你之前被捕快抓走,但被鬼县令救了的事,你肯定记得比谁都清楚。”
沈旦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
“是……”
他跟齐释青对视,又看见齐释青手里那张假面皮,忽然“啊”了一声。
齐释青说:“当时是他救的你。”
沈旦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想看看第五君,可第五君却被齐释青挡住,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本不想告诉你,也不想再见你。”齐释青看向沈旦,没有什么波澜的语调无端带着郑重的意味,“但……多谢你。”
沈旦在原地愣神了半晌,突然说:“不是为了你。你不用谢我。”
齐释青说:“我知道。”
沈旦瞪视着齐释青,胸口鼓了一腔不服气似地道:“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求你以后别给他拖后腿!”
这句有点孩子气的话一出口,沈旦立刻就感到室内温度骤降。
他对齐释青感到畏惧,却找不到任何理由,连带着看向齐释青的视线都变得不自信起来。
齐释青问:“何出此言?”
沈旦硬着脖子逞能道:“司命神君给我托梦,说你早晚会拜入邪神门下,终将与正道形同陌路!”
然后他就看见齐释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原本脸上病态的潮红一点点褪去,如同被人抽了血,额头上还渗出冷汗。
但沈旦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快意。
医馆里又安静下来。
天色越来越亮,院外的街上传来了浅浅的人声。
沈旦紧张得呼吸急促。
齐释青看了沈旦一会儿就恢复到那副冷漠的样子。他没有对沈旦所说的话做任何评论,而是平淡地说:“第五君外出采药了,归期未定。这是县令为了让我拜入邪神门下送给我的女子,我带回来了。”
沈旦胸腔的起伏渐渐平息,他盯着齐释青,片刻后挫败地垂眸,点点头。
“我知道了。”
“不要害他。”齐释青忽然说,“如果你敢害他,我会杀了你。”
沈旦惊愕地抬头,齐释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古井无波的,但他知道齐释青不是在开玩笑。
沈旦遏住一个冷颤,定了定神,低喝道:“你是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齐释青不再说话。
在沈旦的注视下,齐释青敲响了小秀才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传来了迷迷糊糊的童声:“……谁呀?”
小秀才趿拉着小布鞋过来开门,揉着眼睛仰脸一看,惊喜地叫了一声:“齐释青哥哥!你回来啦!”
齐释青蹲下身,跟小姑娘平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哥哥也回来了,现在在补觉。”
“哦哦!你们都没事太好啦!”小秀才开心地摇晃着齐释青的胳膊。
不等小秀才发出连珠炮一般的提问,齐释青就先开口:“小秀才,你去沈旦哥哥那里呆一天好不好?明天我去接你回来。”
他虽然问的是小秀才,却偏头看了眼沈旦。沈旦注意到齐释青的脸色又红得不正常,好像发热了似的。
小秀才一听这话,小脸马上垮了。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气鼓鼓地看了眼沈旦,又看回齐释青,心想,齐释青哥哥是不是还不知道就是沈旦哥哥把他卖了?!
齐释青说:“沈旦哥哥不是坏人。”
小秀才把头哼地扭到一边,不看齐释青,意思是拒绝他把自己托管到沈旦那里去。
沈旦站在诊室里,脸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感到难堪。
原本在齐释青去叫小秀才起床的时候他就想走,但齐释青却突然说了那样的话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他已经自知不受待见了,难道齐释青还非要让他再当面受辱吗?
齐释青仍然蹲在小秀才面前,握住小女孩的胳膊,跟她商量道:“我中毒了,你哥哥要帮我解毒,今天没办法照顾你。”
小秀才听到“中毒”二字立刻转头看向齐释青,震惊地问:“哥哥你还好吗!”
但紧接着她又一脸严肃地表示:“我可以留下来帮忙!我是大孩子了,不需要大人照顾!”
齐释青露出一个浅笑,又揉了揉小秀才的头,说:“乖孩子。但你在这里的话,你哥哥会分心。”
小秀才撅着嘴。“真的吗?”
齐释青点头。“真的。”
小秀才思考片刻,伸出一根小拇指。“那好吧。不过明天你要早点去接我喔。”
齐释青跟小秀才拉钩。
齐释青领着小秀才走到沈旦跟前,说:“麻烦你帮忙照看她。”
沈旦低头看向小秀才,小孩还是不情不愿的,但拉住了他的手。被小朋友不计前嫌地牵住,沈旦心里有道暖流划过。
他目光缓缓上移,看见齐释青把他的七星罗盘调整到了腰正中的位置,垂下来正好挡住了下摆褶皱,虽然腰间配饰系在这里看上去不伦不类,但却遮掩了一切可疑的凸起。
视线再上滑,沈旦就对上了齐释青潮红的面容。他看见齐释青的鼻孔翕张的频率都是急促而错乱的,便知这到底是什么毒。
沈旦握紧了小秀才的手,让小孩站在自己身后,然后看向齐释青。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别伤了他。”
声音都是带颤的,沈旦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齐释青看了他一眼,把沈旦和小秀才送到院门边,然后跟他们挥手道别。
沈旦听见院门里落了锁,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小秀才嘟着小嘴巴,还有点气呼呼的,说:“我饿啦。”
沈旦无声地吸了下鼻子,克制住哽咽,“哥哥带你去吃早饭。”
第293章 团圆(三)
第五君睡得迷迷糊糊地被扶了起来,半躺在床上,有只手轻轻捏住他两侧的腮帮,他的嘴巴就嘟了一个圈,然后有水喂了进来。
温水划过喉咙的一瞬间,第五君咕咚咕咚大口吞咽起来,他实在是太渴了。
猛喝了一会儿,他觉得终于喝饱了,小腹都鼓了起来,吞咽的速度就变慢了,口腔里盛不下的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倏忽没入裹住他的被子。
水停了。
第五君咂咂嘴,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紧闭着,重新等着这个把他扶起来的人再把他放躺回去。
但是那人一直没有松手,他只能枕在对方坚硬的手臂上,跟软枕的舒适度有点落差。
枕了一会儿,就在第五君要勉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他脸上忽然落下一个吻,然后一只手放在了他身上。
脸上的吻细密轻柔,像丝绢划过,有点打扰,第五君的意识慢慢浮上水面,然后就感到那只热乎乎的手摁住他装满水鼓鼓的小肚子,揉了揉,又揉了揉。
第五君眉头紧紧皱着,过了片刻,慢慢地睁开眼。
余光里的窗缝告诉他外面现在天气正晴,阳光大好,但触目可及的室内却十分昏暗,关门堵窗,只有几盏红烛影影绰绰。
他在家里了,在自己的床上。
脸颊上传来一道滚烫的呼吸。第五君转了转头,就看见一直在自己身侧、伸长胳膊搂住自己的齐释青。
他们中间还隔着那条给他蔽体用的、从春风楼带走的被子卷,齐释青手上的热度透过这条被子还能传递到他身上。
齐释青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轻轻咬了口他的腮帮,第五君被咬得嘴巴一咧。
他的小肚子仍然被揉按着,齐释青低沉的嗓音对着他的耳朵,造成了一股痒痒的暖风:“喂你喝了太多水,一会儿……喷了怎么办?”
第五君一愣,脸刷地红透。
刚刚喝了那么多水的嗓子好像又冒烟了,他注视着齐释青的双眼,强行冷静地说:“我可以给你扎几针。”
“……是啊。”齐释青垂眸,“我怎么忘了。”
他的身体仍然悬在第五君上方,有点委屈又为难道:“可我走不到诊室去了,没力气了。”
“你身上还有针吗?”
齐释青的吐息喷在第五君耳畔,第五君听着听着就在被子里静静地变红,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
第五君硬气地沉默了许久,然后磕磕绊绊地道:“小……小秀才呢?”
就如同真的脱力了似的,齐释青的胳膊支撑不住地弯了下来,滚烫的身躯不可避免地压在第五君身上。
齐释青对第五君低哑地耳语,边说边喘:“让沈旦带走了……让他照顾一天,明天……去接……”
第五君抵挡不住这种低磁的声音,他的灵魂好像都跟着震颤。被子里的手不安分地动了,想要往身前伸,两条腿做贼心虚地并了起来。
他被被褥紧紧裹着,身上压着的齐释青自然对他一切的小动作都了如指掌。
齐释青勾起的嘴唇几乎碰到了第五君的耳垂,然后喘得更厉害了,好像他们正在做着亲密无间的事,而他已然达到了高潮。
“沈旦不愿离开,我……废了好大周章……才劝走……我不会……让他……让任何人,害你……”
第五君紧紧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
听着齐释青的喘息声,他自己的喘息也逐渐变得急促,跟齐释青的频率渐渐趋向一致,而他探向身前的手,在触碰到禁区的一瞬间,就给自己浑身点着了一把火。
肉体的快感如同灭顶的业火,齐释青的温柔和强硬让他这具躯体食髓知味,脑子里有声音大声叫嚣着想要更多。
情欲燃烧的灰烬掩埋之下,他残存的理智听出来齐释青说这话是故意给他添火,给自己邀功。
然而在齐释青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第五君蓦然呜咽了声,紧接着把嘴唇咬死。他的脖颈陡然打直,喉结在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线,身体在裹紧的被子里打了个抖,僵硬片刻后,渐渐软了下来。
喘息声渐渐平缓了,第五君死死闭着的眼睛,睫毛下面湿漉漉的。
咬白了的唇最后还是泄出了一丝呻吟。
“唔嗯……”
正在这时,裹住他的被筒里伸进来了一只滚烫的大手。
这只手摸上了他的小腹,又向下游去,然后停住了。
齐释青喘息着笑:“果然……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第五君睁开朦胧的泪眼,看见齐释青黑瞳里的亮光,如同星星一样耀眼。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
第五君猛然用力弓起身子,一口咬上了齐释青的嘴唇。
他咬得狠,血珠立刻就掉了下来。
有几滴被第五君吃了进去,登时尝了满嘴血腥。
齐释青被第五君咬住嘴,眼睛却弯了起来。
他伸手托住第五君的后脑勺,帮他承担着压力,让第五君靠近、再靠近,纵容他撕咬他、啮噬他。
第五君染血的小白牙颤抖起来。杏眼圆睁、本就有一层水膜,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对眼睛里不灭的笑意,这对眼睛痛苦地闭上了。
再睁开的时候,就全是委屈。
第五君哭泣着松了口,下一刻,从被子里挣脱出两条胳膊,怦然环上齐释青的脖子,放声大哭。
齐释青死死搂住他,把人抱进自己怀里,额头紧紧贴着第五君的头顶。
相拥的身躯一起颤抖。
他们跟说好了似的,两人同时偏过头想要吻对方,于是在同一瞬间吻在了一起。
带着伤口的嘴唇和沾满鲜血的嘴唇贴合、张开。
剧喘如同火焰产生的浓烟滚滚而上,整个房间的温度不断攀升。
手忙脚乱的,衣衫坠地,被子掀开,已经准备好的身体急不可耐地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
被里红浪翻滚。
而昏暗的房间尽头,那座香炉寂静了两日的神龛,突然在漆黑的阴影里发出微光。这光芒不知从何而来,这尊小小的司命神君竟然像是活了似的。
尤其是那一对栩栩如生的笑眼,在石像瞳孔的幽光下,居然轻微地眯了眯,也不知是否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这光芒一转而逝,无人在意。
第二日。
齐释青去接小秀才的时候,小孩正在沈旦家吃午饭。
沈旦坐在小秀才对面,不时看一眼小姑娘,慢条斯理地吃着,但一大一小脸色都不太好。
大的那个强颜欢笑,而小的那个看上去很生气。
见当铺伙计把齐释青领来,小秀才立刻不安分地一动——她想蹦下凳子,但立刻就克制住了,坚定地往后一坐,响亮地哼了声,气鼓鼓地瞪着齐释青。
她明明已经吃饱了,但就跟赌气似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使劲嚼着。
齐释青笑了下,对小秀才说:“对不起啊小秀才,上午我和你哥哥出去办了点事,有点耽搁,刚回来就来接你了。”
小秀才鼓囊囊的腮帮子如同仓鼠,她眼珠转了转,快速嚼嚼,然后咕咚咽了。
齐释青笑意深了些。
沈旦看着齐释青走近,发现一天过去,这人周身的气场平和许多,目光竟然都变澄澈了,一副被净化过的样子。
齐释青衣服穿得无比熨帖,沈旦不动声色地上下一扫,就知道这衣服是新的。
——是第五君给他买的。
一想到这,沈旦就无法再想下去。他不再去看带着浅笑的齐释青,对小秀才说:“小秀才,人家来接你了。”
齐释青紧跟着又补了句:“你哥哥买了你爱吃的点心,在家等着你呢。”
给足了小孩面子,小秀才这才跳下板凳,迈着小步昂首挺胸朝齐释青走去。
齐释青冲小孩伸出手。
全程,沈旦的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他坐在桌边,对着一桌残羹冷炙,看齐释青像个家长一样把孩子接走。
齐释青甚至还拉着小秀才的手对沈旦的方向摇了摇,教育道:“要有礼貌。应该说什么?”
小秀才不情不愿地转身面向沈旦,扭捏地说:“谢谢沈旦哥哥,哥哥再见。”
齐释青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沈旦说:“谢谢。”
沈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着跟他们告别的。
直到齐释青和小秀才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面部肌肉牵扯得酸痛。
当铺的伙计进来了,说:“少爷,刚刚县令又差人来问,有没有第五君回来的消息。”
沈旦凝视着门口,淡淡道:“没有。”
齐释青牵着小秀才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秀才问道:“哥哥,你们早上去干什么了呀?”
齐释青心情颇好地偏头对她“嘘”了一声,说:“回家再告诉你。”
一条街的路程走的很快,小秀才时不时跟相熟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有个卖干果的大娘从铺子里探出头来问她:“小秀才!你哥哥什么时候再开业啊?我儿媳总是腰痛,想去他那儿瞧瞧!”
不待小秀才讲话,齐释青就高声道:“神医远行采药去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小秀才莫名其妙地想要反驳,却被齐释青攥了攥手。她仰头看了眼齐释青,聪明地闭上了嘴巴,眨巴着大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娘愣了一瞬,看了眼小秀才,又看向齐释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之前没怎么见过你,你是哪位啊?”
齐释青说:“我是第五君的哥哥。”
说完,他就对大娘一颔首,然后拉着小秀才走了。
小秀才乖巧地牵着齐释青的手,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一直到推开院门回了家都还没缓过神来。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她听见哥哥睡不安稳,在梦里呢喃似地叫了一声“哥哥”。
难道,难道说……
齐释青要锁门,就把小秀才的手松开了,她本想问问齐释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抬头就看见第五君在桌边坐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下就飞跑过去,想说的话全忘了。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打败情敌の成就:明着跟沈旦表示要跟第五君ooxx,并当着司少康的面跟第五君ooxx
今天更1w,有三章。
小秀才一跑近就发现第五君身下垫了三个软垫,整个人都升高了一截。
但小秀才没有多想,小辫子冲天一甩,就砰地扑进第五君怀里,却听见第五君“哎呦”了一声。
齐释青走来把小秀才拎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说:“你哥哥这两天很累,腰疼。”
第五君忍住了又一声“哎呦”,飞快地斜了齐释青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秀才,“哥哥没事。”
小秀才嘴巴扁起来如同一只小鸭子,她瞧了瞧第五君屁股底下的软垫,觉得哥哥果然是生病了,担心地伸出小手揉了揉第五君的腰。
第五君哭笑不得地握住小孩的手,小心地调整了下坐姿,说:“哥哥真没事。”
“是不是就是因为哥哥身体不舒服,齐释青哥哥才那么晚去接我的?”小秀才委屈地说:“本来说好是一大早就去接我的。”
她又皱着小眉头瞟了眼齐释青,目光非常谨慎,抱住第五君的胳膊,说:“而且刚刚在路上,卖坚果的大娘问起来你,齐哥哥还说你出门采药去了,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他,他还说他是你哥哥!哥哥你不是说你是孤儿,没有哥哥的嘛!”
齐释青不紧不慢地在第五君另一侧坐下,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小孩对他的控诉,大手悄悄放在第五君身后,给他揉着腰。
第五君咳了一声,向后倚了倚,把重量都压在了那只手上。
齐释青嘴唇的弧度更大了些,慢慢施力揉着。
“呃……”第五君看着小秀才,解释道:“是这样的……”
“首先,我确实是孤儿,但是小时候是在你齐哥哥家长大的,所以他算是我哥哥。”
第五君说着说着有点脸红,“嗯,所以他不算撒谎。”
小秀才瞪着第五君,抿着嘴,滴水不漏地问:“那采药的事儿呢?”
“那个,那个也没撒谎……”第五君不自然地说:“你也知道,你齐哥哥被县令抓走了,我呢,为了救他,用了一点手段,县令还在找我,但不能让他找到我,所以就对外说我去采药了。”
不等小秀才再次发出拷问,第五君就说:“今天早上也是,今早我和你齐哥哥两人出去办事了,有一个帮过我们的恩人我们得去答谢,然后这场风波才算真的过去,接下来的时间就等县令忘记这件事就好了。”
小秀才对这一连串的信息听得有点懵,她用小脑瓜理解了很久,才说:“恩人……?”
第五君点头:“嗯。但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再具体的就不能告诉你了,你还小。”
昨天第五君和齐释青胡天胡地地做了一夜,今天早上,第五君几乎是刚一合眼,立刻就想起来一件紧急的事,然后撑着酸软的身体去拍齐释青。
“去救你之前,那个花魁……”第五君哑着嗓子说:“我来不及把她带走,就藏在了春风楼外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用一个筐子罩住,那里本是个荒废的宅子,平时没人进,但是……”
不用第五君说完,齐释青就明白了,他立刻坐起来,下床更衣。
“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去处理。”
第五君却也爬了起来,齐释青扶了他一把,把人搀到桌旁。第五君拉开抽屉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我也要去。”
齐释青揽着他的腰,说:“我……你应该好好休息。”
第五君却摇摇头,示意齐释青把烛芯剪了。“她算是我们的恩人,要把人好生安葬了。”
听了第五君含糊的解释,小秀才故作老成地深深颔首。“我明白了。哥哥是用了瞒天过海的计策骗了县令,救下了齐哥哥,然后现在还属于失踪人口,任何人问起来都不能说。”
第五君一下咧开嘴笑出声来,“你会用成语了!”
他欣慰地摸摸小秀才的脑袋,把她松散的羊角辫解了,用手梳了梳,想要重新扎起来。
小秀才熟练地屁股一扭背过身去,方便第五君给她扎头发。
这样一套动作,两个人都娴熟得很。
原本给第五君揉着腰的齐释青突然凑近,亲了一口第五君的耳后,用气声说了三个字。
“……真贤惠。”删水印衮
他的手仍然在第五君腰后揉着,不紧不慢,力度速度没有任何变化,第五君猛地一躲,扭头使劲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