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既来摇头。
秦教授抓着书包带,缓慢转动眼珠:“我跟既来第一次进来,食堂那里有个洞,再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过了会儿过来,它又出现了。”
听起来毫无规律。
除非它自动识别,奇变偶不变?
但是不至于这么简单吧。
李则安忽然问:“你们第一次进来,大概什么时候?”
谭既来答:“下午。”
“具体什么时候?”
“这哪儿记得。”
秦教授掏出手机,按了两下,瞅着照片上方的时间说:“九月十号,下午一点二十二分。”
李则安跟同伴交换过眼神,谭斌开口:“我们比你们早一点到。”
“那会儿我们应该在更衣室那条路里,”李则安又问,“你们第二次见到那个山洞,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秦教授也答不上来。
谭既来抬头,指向西南上空,又笔划一个角度:“太阳在那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光线是这样斜着照下来。”
谭斌笑出声:“所以呢?你当我们日晷,能根据光线报时?”
李则安双手环抱在胸前,食指无意识的敲打自己的上臂。
他忖了一会儿,说:“那会儿我们又在更衣室。”
谭斌和谭既来:“啊——”
谭斌的“啊”表达的是“大哥您确定吗”,谭既来则是恍然大悟。
这么说,两回都是李则安他们在更衣室那条路的时候,食堂出现了那条奇怪的小路。
“要不要试试?”谭既来指了一下漆黑的山洞,“我们分两组,看看食堂的路会不会出现?”
秦教授叹了口气:“要命,又得去。”
谭斌笑了一下:“老爷子怕僵尸啊。”
他这语调婉转悠扬,阴阳怪气,成功激将。
秦教授挺起胸膛:“我才不怕,我武术学院的,开玩笑!”
谭既来则算了下时间,抿抿嘴:“前天晚上,你们为什么要逃?”
他跟秦教授在食堂那条神秘小路里遇到僵尸,然后向上爬出来的。
而李则安三人在更衣室那条大道,说明更衣室这里也有僵尸群……但他们为什么能还跟他们从同一个地方逃出来?
更衣室大道跟食堂的不明小路是同一条路吗?
最让谭既来困惑的是,僵尸毕竟是尸体,行动速度有限。依照们仨的战斗力,不至于跟他和秦教授一样狼狈地逃出来。
他大概问到点上了,谭斌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没说话。
谭既来又看向李则安,后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眼皮一垂,也不肯说。
又开始了!
刚认识的时候,谭既来问啥他们都跟哑巴一样无视他,但那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经过这几天相处,谭既来脾气渐长,见状不耐烦的挥手:“不说拉倒。”
左伊一脸无奈,她张嘴就暴露自己的外国人身份。
谭斌则冷哼一声,表达对他态度的不满。
李则安的嘴唇微动,片刻,又无声地合上。
秦教授迎风站在山洞口,他中式的棉质褂子被山风吹的呼啦啦作响。
他转身,望向山洞深处:“中午了,要进去就早点。”
谭既来摸摸塌瘪的肚皮:“先吃饭吧。”
众人没意见,毕竟进去之后说不好啥情况,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各种状况。
谭既来的小书包是扣翻式的,他解开搭扣翻开盖,从里面抓出一把充气包装的小蛋糕。
“一人一个。”
他捧着小蛋糕,神情自豪地给李则安三人分享他的“战利品”。
那仨人却不动,彼此交换过眼神,意味不明。
谭既来莫名其妙:“咋了,这不比压缩饼干好吃?”
他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敢吃。”
三人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
他都快忘了这三个人训练有素,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怎么可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谭既来心里闷闷不乐,却又无从怪罪。
僵了两秒,他什么都没说,默默收了献宝的姿态。
秦教授站在旁边目睹全程,手里的蛋糕忽然不香了:“为啥不敢吃?”
他低头:“蛋糕过期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笑了,空气中的尴尬被冲淡。
秦教授检查了一下生产日期,放下心来享用,开始唠家常:“你们仨哪个学校的?”
谭既来不忍直视,这老爷子以为这三位是长湖镇那群老头老太太呢,这么瞎打听。
果然三人装聋,都不答话。
秦教授浑不在意,契而不舍地说:“看你们年纪都还小,本科还研究生?我外甥是北通大的副教授,你们以后考研考博可以报他门下。”
谭既来实在没忍住:“别害人了行吗?”
当孟桐的研究生简直倒八辈子血霉。
吃完饭,五人分组。
考虑到秦教授和谭既来战斗力低弱,他俩被拆分。
左伊肯定不能跟秦教授呆在一起,不然非憋死不可。
于是最后秦教授与他的“宿仇”谭斌一组,谭既来跟李则安和左伊走。
谭斌在洞口蹦跶两下,做热身运动。
活动开了之后,他说:“我们先进去,五分钟后,你们去食堂。”
李则安点头,谭斌又说:“老爷子,一会儿跟紧我,听话。”
秦教授冷哼一声,谭既来说:“秦教授最随和了。”
谭斌眼神在他和李则安身上溜过一圈,睨他道:“你,也老实点。”
谭既来:“哈?”
李则安不放心地看着谭斌和秦教授,说:“要不我跟这位教授走一路吧。”
谭斌挑眉:“分组的时候你说随便,现在又要换。”
左伊也适时轻咳一声,表示不认可。
李则安只能作罢。
三人对表,然后谭斌和秦教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进去。
待到望不见他俩人影之后,左伊终于张嘴:“OMG,能嗦话了,憋死,难受,终于。”
谭既来笑到岔气。
左伊指了指谭既来的手腕,中文说不明白,就换成她熟悉的语言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李则安不时跟她探讨两句,交流完之后,他友情翻译:“左伊认为这个手链可能来自高维空间,它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来到这里后,被降维压缩了。”
谭既来发现自己听不听得懂,跟语言没关系。
什么高维、降维、压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握紧自己的右臂:“左伊懂高维空间?”
“嗯。”
“你也懂?”
“还行。”
“以我浅薄的自然科学知识来说,这算物理学吧。”
“嗯。”
“干你们这行,还得学这个?”
谭既来匪夷所思,他还以为只要肱二头肌发达即可。
李则安眼眸里带笑:“我们,哪行?”
谭既来说不出口。
他们是特工,杀手,还是雇佣兵?
或者集三者于一身,反正做的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勾当。
左伊不满地瞪李则安,估计嫌他话多,又抬起手腕看表:“五分钟。”
三人进山洞。
走到指路牌那里之后,三人目瞪口呆。
吊在头顶的指路牌,明明白白写着右边是“吃堂”。
但是无论仨人拿多少个手电筒打光,右边都他妈的没路啊。
谭既来哭笑不得:“不是吧阿sir。”
这山洞逗他们呢。
左伊气到一拳打在墙面上,簌簌落下些尘,嘴里叽里咕噜几句骂人的外文。
李则安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说:“去前面,找他们。”
另外两人别无他法,只能同意。
三人都有手电,循着山洞走了一会儿,李则安忽然说:“留我的光,你们的熄掉。”
谭既来听话照做,左伊脸色煞白,用她的塑料普通话夹杂着英语问:“transfer,地点?”
谭既来听的云里雾里。
李则安下巴一抬,俩人朝前方看去。
这山洞,变窄了。
谭既来打了个寒战。
这条路他来回来去走过好多趟,虽说山洞隧道中昏暗无光,但是路面宽阔平坦,是条大道。
但眼前哪儿还有大道?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更像是食堂通出去的那条小路。
谭既来抬头:“我们是不是得做好往上爬的准备。”
李则安抿嘴,片刻后说:“可能会更糟。”
谭既来面色发灰,左伊好心安慰他:“跟紧,没事,保护你。”
谭既来低头:“谢谢。”
“工作内容。”她脱口而出,又懊恼地别过头去。
谭既来愣了。
三人继续向前走,越走越黑。
李则安手里的光圈延伸出去,有去无回。
他忽然想到什么,把手电筒的光打在地面。
李则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手电筒的光全被吞噬掉。
往前打光啥都看不见也就罢了,但是照地面都看不到光圈,除非他手电筒坏了。
可他分明能看见手电筒玻璃片处是发光的。
手电筒没坏,只是光线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这山洞吃掉了。
他在黑夜里叫了一声:“谭既来……”
谭既来:“啊?”
“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能看见手电筒,怎么了?”
后面仨字,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李则安循着声音,伸出握着光的手:“把手给我,左伊,你也是。”
谭既来在黑夜中,朝手电筒的光圈伸去,成功触摸到一片温热。
他整个手掌覆住李则安的手,感受到掌心里对方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
伴随着两声细不可查的呼吸声,漆黑里漾起一股奇妙的气氛。
谭既来正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开他,就感觉到李则安另一只手摸上来,握住他的爪子往下伸。
“干什么?”
谭既来脑袋炸裂,心跳飙到八百,有力地往回抽手。
李则安感受到他的抵触,愣了一下,连忙松开他。
“对不起,”他嗓音暗哑,“我想让你抓我的包带,这样不会走散。”
“包带?”
“嗯,”李则安没由来地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轻轻问,“不可以吗?”
谭既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当然可以,我刚刚以为……”
他没说下去。
大学四年思政课都白上了。
想哪儿去了……
李则安很想问他一句“你以为什么”,但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好奇怪的问题……
谭既来伸手去找两人松开时的位置,不想这次在漆黑中,意外撞入对方手心。
两人双手相扣,都懵了。
山洞里空气又有瞬间的凝固。
幸好有这片黑,还不至于太尴尬。
李则安握住谭既来湿热的手,往包带的方向牵。
包带垂在他腰侧下方,大概胯骨的位置。
两人的手腕无意间擦过,李则安感受到自己腰腹的肌肉不受控地瞬间收缩,半边腰都麻了……
好在下一秒,他俩找到那根宽条的编织带。
谭既来牢牢握住,牵动的衣角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背包带子。
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啧,你俩想什么呢?
他俩:你做个人吧……
七夕快乐呀~~
李则安:“大概跟我们走散了。”
谭既来后背蹿过一阵恶寒:“她什么时候走散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山洞真他妈不讲武德。
“确实刚刚还在,不过她自保问题不大,你不一样,”
李则安想抓住身后人的手腕,胳膊抬起来,僵住。
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抓紧我。”
谭既来:“嗯。”
他在漆黑里被牵引着往前摸索。
“你们那天到底碰到了什么?”
“……”
“这不能说吗?”
“我们有纪律,工作一切内容保密。”
“好。”
“不过事急从权,为了防止你吓坏,我觉得应该跟你打个招呼。”
“……”谭既来咽了一口口水,“这个说法本身就让我吓坏了。”
李则安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笑够了后,他娓娓说:“去找更衣室那回,路也是越走越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电的光被山洞吞噬,就跟现在一样……”
说实话,李则安很适合讲鬼故事。
他嗓音低沉,语速缓慢,平常没什么,眼下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山洞里,气氛感瞬间拉满。
耳朵旁边凉飕飕的,谭既来甚至觉得有只鬼趴在他耳边轻轻吹风。
他继续说:“我们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空灵的铃铛声,再然后眼前慢慢明亮起来。我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是一间会议室,二十多个人正围着桌子开会。他们看不见我们,谭斌甚至发现我们的身体可以穿过墙壁。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赘述了,总之最关键的信息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突然闯进会议室,扑到正上首男人的怀里,然后很快,那个男人死了。”
谭既来麻了片刻:“男人怎么死的?”
李则安手指捻动着手电筒:“没看清,但应该是……”
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谭既来。
谭既来几乎是在掐他的包带,精气神也跟松口的气球一样泄气:“蛊虫?”
李则安回头,但其实没有用,他根本看不见谭既来的脸:“孟桐跟你说的?”
“不是,”谭既来脑子里又出现那些诡异恐怖的画面,打个寒战,“我看见了两回。”
“你,看见了?”
谭既来听到对方声音吊起来,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也不算是亲眼所见……第一回是做梦,第二回是看电视……”
他把那两回的经过仔细跟李则安说了一遍,后者听完,在漆黑一片里沉寂。
“你怎么了?”
谭既来扯了一下他的包带,牵动的近在咫尺的人的制服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卖奶昔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既来觉得身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这八个字说完整。
“是个胖胖的外国人,”他闭紧眼睛拼命回忆,“穿着深蓝色的卫衣,很普通的牛仔裤,戴个鸭舌帽。”
“长相呢?”
“记不起来了,真的,”谭既来叹气,“怪我,当时没注意。”
他能看见手电筒发出的光圈正对自己,显然李则安的目光也正投向这边。
谭既来开始不安,心脏咚咚直跳:“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则安没有回答。
但是他手里的光圈垂下去,无力地照向地面。
“没事,”他缓了会儿,说,“该走了。”
谭既来意识到什么,抓着他的包带:“则安?”
黑漆漆里,空气又凝固。
谭既来刚刚无意识喊他的名字,但是叫出来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有一点……肉麻?
一般三字名,朋友间刨除姓只称呼名很常见。
就比如他叫谭既来,谁喊他一声“既来”,都挺自然的。
刚知道他名字那两天,也不是没有这么喊过,那会儿没觉得有啥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声“则安”,他说完自己都惊到了。
好像太亲昵了……
但不然叫他啥呢,连名带姓不太礼貌吧……
又或者跟着谭斌喊他“老李”?可他跟李则安的关系好像还不是谭斌跟他的那种,叫“老李”多多少少有点失分寸。
好一会儿,谭既来才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称呼,而是他的语气。
刚刚那两个字,他唤的太认真,太珍重。
“怎么了?”李则安问他。
谭既来脑子乱个七八,早忘了自己叫他是想说啥。
他胡乱应付:“没事……走吧。”
李则安虽然觉得奇怪,也没说什么:“嗯。”
俩人摸索着往前走。
耳边的细风中掺了点金属撞击的空灵声。
谭既来天灵盖被打了一下:“铃铛声!”
李则安早就听到了。
他停住脚步,手覆在刀柄。
刚刚他话说了一半被岔开了,忘记告诉身后的人,很快会见到老朋友。
两人渐渐复明。
眼前昏暗,朦胧。
谭既来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借着这一点点光,瞪大眼睛努力地观察。
他俩周围一层一层的布料被整齐地叠好,很有章法地码在架子上。
他拉了下李则安的包带,指给他看:“这是什么?”
李则安手电一扫,很久没凝聚的光束终于再次跳出,打在上面。
他们身边三侧都是不锈钢架子,上面摞着白色的枕头、被罩等床品。
谭既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则安说:“像是酒店布草间。”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时空纠缠。”
“纠缠我们?”
李则安低笑一声。
这种笑就像是学霸给学渣讲题,费劲吧啦讲了半天,结果学渣一张嘴,学霸一听还是驴唇不对马嘴。
谭既来:“……我的话很好笑么?”
体谅文科生行不行?
李则安尽力化去嘴边的笑意,摇头:“没有啊。”
“那你笑什么?”
“……”
确实是笑你。
谭既来翘着下巴,明明是请教,姿态却奇高:“所以纠缠什么?”
“不是纠缠什么,是时空与时空之间错位、纠缠,”李则安又忍不住想笑,努力转化成大学渣子的思维方式,对症解释,“好比两条直线相交,一只蚂蚁原本顺着其中一条直线行走,走到交点时,它没有直走,而是拐弯去了另一条线——我们就是那只蚂蚁,直线就是时空。”
谭既来哼一声:“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他不觉得自己傻。
李则安淡着脸,直到借着转身离开,背对谭既来,才敢弯眼睛和嘴角。
他带着谭既来穿门而过。
来到异时空的他们,像是获得了某种超能力。
谭既来有点兴奋:“芜湖。”
离开布草间,两人来到酒店的走廊。
这家酒店的地毯厚而软,装修挂画也很有格调,星级不低。
一个黑色皮肤的矮胖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推着酒店打扫卫生时用的小车。
她身后跟着个小男孩,同样是黑色皮肤,嘴里说着俩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走进来,果然看不见谭既来和李则安,从两人身边擦过。
谭既来盯着两个黑色背影,眼神发直:“男孩……”
每回出事,蛊虫都是从孩子的耳朵里钻出来的。
而那个男孩在谭既来说出这两个字后,耳朵一动,像是听到了,猛地加速向前跑走。
“追!”
两人异口同声。
小男孩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留下一道拉丝背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听到远远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等他俩跑到走廊路口,看到拐弯处连接的是另一条两侧都是房门的走廊。
小男孩不见了,应该是进了某间房。
但凹凹凸凸一溜房间,他们根本不知道小男孩进了哪扇门。
“跟丢了,”谭既来交搓双手,“不过硬要找,也不难。”
身边的人懂他的意思。
如果是现实中,他们要找这个孩子得费些力气,“挨家挨户”地敲门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坏人报警。
可现在,他们可以随时穿墙而入,想查哪间房就查哪间房。
就算进了有人的房间,住客也看不见他们……只不过酒店容易有爱情故事,撞破啥就不好了。
就在两人拿不定主意时,来时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以及声若洪钟的怒吼。
他们当即转身。
声音的来源是小推车左手边的房间。
一个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用白色浴巾裹起来的男人正靠着卫生间的门框,对着矮胖阿姨叫嚷。
俩人驻足片刻,搞明白是矮胖阿姨误入有人的房间,而里面的男人恰好在洗澡,瞬间点了炮。
谭既来看了一眼房门口的电子标牌,最明显处写着“2620”,旁边是一串连什么语言都判断不出来的外文字符。
虽然看不懂,但看屏幕显示了一个小人握着苕帚,明显是“请即打扫”。
这闹剧估计是住客按了打扫键,所以矮胖阿姨刷卡进门。
但其实里面的住客是误按,他肯定不想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进来。
这事最后以矮胖阿姨道歉躬身退出画上句点。
她低头退出去,嘴里碎碎念道的,大概是道歉的话。
裹着浴巾的男人怒火没消多少,“砰”一声把门摔在阿姨脸上。
矮胖阿姨委屈地瘪嘴,把眼泪憋回去。
定了两秒,她推着车去往下一间。
再进门时,她明显瑟缩。
扫了一眼电子牌,又敲了敲门。
门内无声,她才敢刷卡进去。
旁边两人仗着“超能力”,穿墙而入。
这间房内跟遭劫了一样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矮胖阿姨咕哝一句,然后认命地开始清洁卫生。
她没扫两下,房间内的卫生间忽然传来奇怪的呜咽,继而是一双布满皱纹的黑手攀住门框。
有人把着墙爬了出来。
或许不是人。
谭既来睁大眼睛。
很快那“人”露出全貌,是个穿白衬衫的黑皮肤男人。
他起码六七十岁,满脸都是皱纹,裤脚处滴着血。
谭既来下意识去拍矮胖阿姨的肩膀,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对方的身体。
他提醒不了这阿姨!
李则安拉着他后退一步:“小心!”
谭既来绷紧神经:“他攻击不了我们,但是这阿姨……”
“可以。”
“可以什么?”
僵尸已经歪歪扭扭地冲到阿姨背后。
李则安来不及回答谭既来的问题,抽出长刀,对着僵尸的颈部一划。
那老僵尸的头“咚”一声掉落在矮胖阿姨脚边,飞溅一地血花。
谭既来如芒刺背。
他懂了“可以什么”。
李则安能砍到僵尸的实体,也就是说,这僵尸之于他们是真实的,可以攻击他俩。
矮胖阿姨听到动静,打扫卫生的动作停滞。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脚边的僵尸头。
“啊啊啊啊啊——”
人类的通用语言是尖叫。
谭既来抠了抠耳朵眼儿。
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尖锐的叫声。
她的惨叫惊动了酒店里很多人。
随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七八个人凑到门口,伸着脑袋好奇地向屋内打量。
其中就包括那个洗澡的男人。
他披着白色的浴袍,脚下聚起一滩水,形状跟僵尸头掉落的血花差不多。
大家看到被砍掉脑袋的僵尸也都吓了一跳。
有人捂着眼睛尖叫逃走,有人飞快拿手机报警。
几个人中,洗澡男刚跟矮胖阿姨一起过冲突,冲进房间对着她就是滋哇几声。
矮胖阿姨听了两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表情又害怕又委屈。
谭既来抓住李则安的包带:“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大家可能以为是矮胖阿姨杀的僵尸。
更让人误会的是,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这被砍头的是僵尸。
门口聚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七嘴八舌不知道在沟通什么。
谭既来眼尖,看到卫生间又爬出一个目光发直、伸着胳膊、花裙子下摆滴着血的老太太。
“卧槽!”
谭既来大吼一声。
人类的通用语言,确实是尖叫。
这回李则安揉了揉右耳。
可惜堵在门口的人听不见。
老太太爬出来,转身对准了洗澡男。
李则安当即出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老太太手覆上洗澡男的颈椎,如捏泥巴一样,轻松把他的脖子攥成了一摊肉泥。
门口众人吓呆了。
一秒后,所有人整齐后退,尖嚎着四散逃命。
而那杀人的老太太,也被李则安一刀砍下了脑袋。
挂着老脸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又滚到矮胖阿姨脚边。
矮胖阿姨看着洗澡男被捏死的惨状,又看了看脚边的脑袋,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彻底晕倒。
卫生间里又是一阵奇怪的呜咽声。
“谭既来!”李则安声音很冷,“躲起来!”
谭既来退到屋里的书桌旁蹲下:“怎么了?”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手起刀落。
谭既来眼眶眦裂。
李则安不会杀活人,他砍杀的肯定是僵尸。
也就是说,卫生间里正源源不断爬出来僵尸。
他目光落到满地的脑袋上面,愣住:“这拨僵尸怎么都长一个样。”
“因为是同一个人!”
谭既来抬头,见卫生间门口的僵尸,要么是花裙子的老奶奶,要么是白衬衫的老爷爷。
俩人跟复制粘贴一样,密密麻麻,衍生无数,恐怖诡异。
这波僵尸拼了命要从卫生间冲出来,全靠李则安一个人堵着。
他在战斗中迫进,逼退僵尸,伸手摔关卫生间的玻璃门,缓了口气。
但也只是缓了片刻。
透过磨砂的奶白玻璃,谭既来看到一个僵尸抡起胳膊,就像是当初砸破越野车窗那般,把卫生间的门砸个稀碎。
满地碎玻璃渣子。
无数长得一模一样的僵尸,一遍又一遍向屋内发起进攻。
李则安手里清寒的刀舞的飞快,也幸亏门洞小,暂时能挡住。
一颗头又滚入屋内,咕噜噜停在矮胖阿姨身边。
谭既来后背发麻地看着那颗头上的眼睛,上翻死盯矮胖矮姨。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一件事。
“他们是来杀这阿姨的,不弄死她他们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