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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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不够真心,但足够温暖。他走向风逐雪,坐下来,握着刀单手搂住他。风逐雪本就摇摇欲坠,僵硬的身体一下放松了,阿飞纹丝不动等了一阵子,等他把风逐雪推开时才发现他始终闭着眼。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永远也醒不过来。
他背起风逐雪回柳刀宗。
无霜见怪不怪,把风逐雪安置在阿飞房内,告知他这些天的紧要消息,而阿飞嘱托她半个月前寄去东瀛的信已经得到回音。
无霜犹豫道,“你这么做,是打算彻底放弃北白川家了吧?”
“千藤迟早知道是我杀死他的父亲,北白川生年纪太大,也保不住北白川多久,与其等到那时他们无法再有从前的实力护住柳刀宗,不如提前准备后路。”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清楚先后顺序,是你真的要做这件事,才会把猜测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无霜,你是不是害怕我迟早有一天造太多孽遭天谴?”阿飞开玩笑。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无霜老实说,“不过我并不意外,这是必经之路,从前叶城做的比这过分的事多得多,他的下场是死在你手中。你的下场···我说不准。”
阿飞坦然地掷下长刀,“不会和他差太多。我的心魔没有完全除去,哪怕没有下一个阿飞,也会发疯死在自己刀下。”
无霜一惊,没能说出多余的话。
“可是那又怎么样?生命的长短又不能衡量质量。活得太久有什么好处?”
无霜也说不出来活得久的好处,尽管人的天性就是要生存。
她一直不多过问阿飞的想法,于是沉思片刻跳过这个话题,“既然不想留下北白川家,那你想好要挑谁培养属于你自己的势力了吗?是伊藤,还是北条?他们都有意愿和你合作。”
“伊藤野心太大,我倾向于北条。到时再观察,现在还没动手。”
“好。”
只要阿飞心里有想法,无霜就安心很多。她接着问,“那风逐雪怎么办?你怎么把他背回来了?”
“他这些天跑来跑去,帮我去除体内邪祟很长时间没睡觉,休息一下就行。”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无霜有些迟疑。
“你想问我打算怎么处置他?”
“是。同样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我看你的样子,貌似不打算用处理北白川的方式来对付他。”
阿飞对北白川是利用完就抛弃,但无霜不觉得阿飞会这么对风逐雪,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发誓要让对方死在自己手中。可是她无端地感觉不会如此发展。因为历任柳刀宗宗主都非常想令风逐雪为他们所用,也许从阿飞个人的角度出发风逐雪万死不足惜,从宗主的角度来看,杀死风逐雪未免太过浪费。
阿飞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还没想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是风逐雪亲自教会我的,对仇人而言,死亡是最轻松的解脱。”
“阿飞,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说?”
“我怕你和风逐雪一样心里有病,他从前就是以折磨人为乐的。你也想像他一样么?”
“不,不是像,我心里早就出了问题,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经历过我的人生,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毛病。不过只要身体还健在,还能行动就够了。我必须要为自己活一次,无论能活多久。”阿飞心里十分平静。
无霜怔愣着看向阿飞,不再劝他,缓缓退了出去。
韩棠溪也已经来到柳刀宗,身体没完全恢复,风逐雪独自去找阿飞,她就靠着易容的本事躲过搜查,慢慢来找阿飞。
她怕阿飞分神,就嘱托无霜先不要告诉他。
无霜倒是想让韩棠溪快些好,能劝一劝他改变决定。
五天后,北白川生来到柳刀宗宗门下。只有他一个人。
阿飞前去接待,看着他孤零零地来到蒙古,不免问他,“没有帮手么?”
北白川生早料到他要问这话,“前族长去世不久,伊藤与北条虎视眈眈,我留了足够的人手保护千藤。”
“千藤还是没有学武功?”
“他不愿学便不学,北白川家不缺高手。”
“那便好,”阿飞的笑浮于表面,“师父对白游的认识有多少?”
“二十年前的中原第一高手。”
“师父既然知道,怎么还一定要来?”
这是阿飞最困惑的地方。起初他写信给北白川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北白川家根本没必要帮阿飞到这种地步,能帮阿飞夺取宗主之位已经足够。阿飞还是想试一试,言下之意只请北白川再派些绝顶高手,只要拖延时间即可。
没想到北白川生亲自来了。
“想会会你们中原第一高手究竟有多厉害。”
“师父有可能会送命,那千藤还有谁来庇佑?”
“我说过北白川家高手甚多,我早已退隐多年,北条和伊藤下了再多的黑手,也没有动摇一丝一毫北白川在江户的地位。何况约定的三月之期即将过去,千藤也不能再依靠我一人掌管这么大的门户,他必然要学会独立。”
北白川生在提到千藤时神色总是和蔼的,对阿飞也没有任何苛责之意,他转过头直视阿飞双眼,
“阿飞,你已经是个有身份的大人物,但我相信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诚信的孩子,我要你必须记住今日之恩。”
“在东瀛时师父不是和我约定过吗?我绝对不会伤害千藤。”
“彼时彼刻怎么能代表此时此刻?我帮你对付白游,也许尸体都会变成碎片,回不去江户。”
阿飞难得有些动容,眼眶发热,“不会的。”
“要是我死了,拜托你告诉千藤我是病死的,尸体能找就找,把骨灰寄回去也好。”
“好。我答应师父。”
“既然如此,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
“我绝对不会伤害他,”阿飞没有胆怯地避开目光,他跪在北白川生面前,誓言铿锵有力,“有我活一天,就有北白川千藤活一天。”

第153章 纠缠
这些话有真有假,阿飞原本下定的决定再次被动摇了,他相信北白川生不会察觉不到他的心思,他也相信他敢一个人前往中原,东瀛那边必然做足准备,不会任由柳刀宗趁虚而入。
阿飞摆出十足的诚意,将北白川生奉为上宾,小心接待。
同时他告诉无霜自己改变了主意,暂时不要对北白川出手,一切只等待白游这件事结束再说。
无霜知道北白川生竟要亲自对阵白游,惊讶之余也充满了信心。过去中原围剿白游时东瀛明哲保身没有参与,那时候北白川家正在巅峰时期,如今北白川生和风逐雪都在,未必不能翻盘。
“韩姑娘身体好些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我没有这个脸面去见她。她是为我才再次深入险境,如果把握不好程度,很可能会直接丧命。”
“她也不全是为你,她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要进柳刀宗么?”阿飞转头直视无霜。
“只要你同意她当掌门,她会很愿意成为柳刀宗的一份子。”
“掌门?”
“她不喜欢峨眉,正是因为她资历太浅当不上掌门,也无法拥有普通人的自由。”
“你们才认识多久,她就和你谈这么多?”阿飞真心地笑笑。
无霜点点头,“交情深浅和时间没有关系。”
“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吧,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阿飞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书,眉目深沉,“以柳刀宗的名义发出的召集令一个愿意接的门派都没有。”
“他们是不是还相信现在中原活跃的杀人魔是风逐雪?或许是风逐雪藏在柳刀宗的消息被谁泄露出去了。”
“我也想到这个可能性,昨晚已经找出了这个叛徒。”
“你要如何处置他?按规矩斩首?”无霜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有什么好处置的,柳刀宗这么多人,人人都要管是管不过来的。”阿飞轻飘飘地掠过他的下场,“不过中原人没那么蠢,白游这么明显想篡位,那些老狐狸不可能一个都看不出来,但谁都不想当出头鸟,也不可能为所谓的大义立即投奔蒙古。”
“看来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我又是新任宗主,更不可以指望别人解决麻烦。”
无霜沉默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不问我风逐雪的情况?你甚至都不知道他醒没醒。”
“他武功这么高,休息一下就能恢复,还需要我特别关照么?”
“他也是人。哪怕真是一把刀,用的时间久也会有锈痕。”
“那他醒来没有?”
“还没有。”
阿飞眨眨眼,“什么?”
“他一直都没有醒。”
阿飞紧跟着没有说话,放下手中东西,默默起身走下台阶,没走多远就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低头想了很长时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廊下起了夜风,阿飞才说话,“大夫怎么说?”
“就是太累,一时损耗过度,要等他休息好。”无霜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针对白游列出具体的计划和时间安排。如果他一直不醒,北白川生又不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日子,太迟的话,杀死白游就更是难上百倍。”
阿飞轻轻呼出一口气,挥手招来几个弟子,“这里的事你先来处理,我去看看。”
“好。”
房外寂静无鸣,只有阿飞脚步声由远及近渗入黑夜。
负责贴身照顾风逐雪的侍从看见阿飞推开门,放下药碗退下。
阿飞看着热气腾腾、一滴未少的药碗,立在床侧等着它放凉。他一直没去看床榻上的人,直到药冷下来,他才转过身径直端起碗往风逐雪脸上倒。
没有想象中狰狞的反应,风逐雪的确是没醒,脸上也什么表情都没有。
阿飞扔下碗,忽然觉得没意思,风逐雪没这么无聊,他应该知道白游正在一天天强大,他杀的人越多,杀死他的可能性就越小。他肯定清楚。何况阿飞没有告诉他有北白川生会帮忙,他需要尽快动手。
一阵后怕再次席卷脑海,阿飞感觉他多疑得有些过分,不怀疑敌人先怀疑盟友。
叫人打点水之后,阿飞擦干净风逐雪的脸,边擦边想白游如今的打算,眼神放空,力道没掌握好,想到关键处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要闷死我?”
阿飞猛地松开手去摸腰间的刀,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风逐雪在讲话。他的神情依然不放松,
“你没事了?”
“有事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还是得去杀人。”阿飞再三提醒。
“那你还问什么?”风逐雪重新闭上眼。
阿飞哑然,他知道他此刻应该讲一些话来安抚风逐雪的情绪,但始终说不出口。
在风逐雪昏迷前他可以拥抱他,因为需要将他带回柳刀宗。现在风逐雪人就在这里,暂时不会跑,阿飞就没有动机再讲多少甜言蜜语,而是反复提醒属于风的责任,于是看起来不近人情。
“那你想让我怎么问?”阿飞很直接地说。
“如果是我直接告诉你要做哪些事,说哪些话,那就没意思了。”
放在从前阿飞会觉得厌烦。不过风逐雪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他,阿飞又怎能止步不前?现在他思想也变了,明明能用感情解决的问题,就不该动刀动枪、血花飞溅。他正在学会将感情当成一种好用且趁手的工具。
这些天阿飞思考过很多,到了该好好谈论的时刻,阿飞起身去找灯,不一会儿就举着烛火回到床边,期间风逐雪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低下头。
他坐上塌,扯了扯被子,睡在风逐雪旁边,自顾自地说,“我没有明亮的光就睡不着,每天入睡前都要看无数次床下和房梁,我怕有杀手就藏在里面,等着一刀刺进胸膛。”
风逐雪没搭话,阿飞就自己讲,
“宗门里没什么弟子真心服我,我看得出来,他们甚至更愿意听无霜的命令,无霜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我只是个外人。在这种时候,勇气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强权或许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稳定,但也浮于表面,每个人都被强权压得死气沉沉。
我需要一次彻底的胜利,我一生等的就是这次可以改变命运的荣耀。所以我非常需要你。
最好的情况是你永远也不能背叛我,否则我迟早万劫不复。”
最起码现在这个处境中风逐雪无可替代。无霜韩棠溪都太年轻,年长的长老都被东瀛高手杀死,而他也不能始终依赖东瀛人。其他各派中原高手不用提,叶城在将宗门移到蒙古时就封死了这条路。
这些都要时间。时间是阿飞此刻最缺少的资源,他活多久都难说,不会想很久很远的事。
“我永远也不背叛?你太高估你自己了,”风逐雪听到这里才开始笑,烛火下的笑容更显温暖,“何况据我的经验看,只有死人会永远忠诚。要么你得学残血堂,研制出一种令人不得不忠诚的毒药来控制人心。”
“毒药绝不能用,残血堂没成立多久就已经自取灭亡。我也知道我还没有魅力能让成千上万的人无条件追随我。”
“所以你一定要留住我?”
“是。”
“你还记得你要杀我么?”
“记得。但我改变了主意,因为你教过我,报复仇人的第一件事绝不是杀死他,而是让他活着。我不会在眼下这个当口自掘坟墓,非得要你的命不可。
就算白游真的死了,后续的一系列问题依然要人来解决。揪住过去的仇恨不放,杀死最可靠的帮手,才是真正的愚蠢。”
风逐雪大笑起来,忽如其来的酸涩感令他有些恍惚,实际上并没有他自己笑得那么开心。阿飞成熟了许多,他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他们之间绕不开的问题。
柳刀宗不能让一个充满戾气、被仇恨填满思绪的小孩子来掌控,阿飞被迫放下他的私人情绪,成为冷酷的权力机器。
“你想报复我,又想我献出忠诚,你想好要怎么平衡它们了吗?你能付出什么代价来实现你的目的?”
“忠诚才是最难的,名利金钱地位从来就无法收买你,我相信你这点现在也没变,我就没准备走这条路。但你人生的目标我可以都帮你实现——我想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对你做出这种承诺。”
风逐雪的脸缓缓转过来,凝视着阿飞的双眼。
他听见阿飞说,“你想找到可以杀死你的人,我在有生之年倾尽全力也要找到这样的高手,你的命会终结在我手里。
你还想找回你的感情,你能找到其他人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复杂,更扭曲,更紧密么?连你为之付出十多年的妹妹都抛弃了你。只有我们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
阿飞转而补充道,
“我不会阻止你,你想找别人来杀死你就去找,你还想找回你的感情,你想尝试别人就去做。只要不会背叛柳刀宗,我不会管你太多。”
连风逐雪都想不到他竟然会这样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杀我?”
“这取决于我找到高手的时间,以及我不再需要你,你也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说过,最牢固坚韧的关系就是彼此需要,这也许是五个月,半年,也许是五年,十年,谁知道呢?我总是猜不透命运的走向,不如干脆将决定权还给它。”
“要是你撑不到那天就死了怎么办,谁能来兑现你的承诺。”风逐雪低声问。
“这我就不能全都告诉你了,包括折磨,我总会有办法,”阿飞终于转过脸和他对视,目光炯炯,言语坦诚,“你放心,就算死亡终将令我们分离,让我再也看不到你受苦受难的样子,我也不会让你独活。”
风逐雪怔怔地看着他。
这句话但凡换一个人说,换一种情形演绎,都叫人感动。风逐雪不觉得感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他赞同阿飞的论断,他们纠缠十几年之久,就算翻篇了,彼此走向新的人生,余生谁也没办法脱离它的影响,做好梦做噩梦都离不开它,还有哪种感情能比它更深刻?还有哪种关系比它更可怕危险?他也为之震颤胆寒。苦涩兼而有之。
他不再迷茫,明白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发觉命运并没有偏袒过他,很公平,都一样的残酷。
曾经风逐雪报仇的办法是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和希望,阿飞不打算效仿,为了柳刀宗,风逐雪绝不能失去希望,这是阿飞的筹码。
阿飞想,对风逐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爱情吗?还是不良爱好,比如嗜赌如命、药物上、瘾?不可能,他一切都不在乎,也对自己也很严苛,要摧毁他非常难,简直令人望而却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是,武功再高的高手都有破绽,看起来再无坚不摧的人都有软肋。
这是真理,阿飞每一种办法都会尝试。
他在这时已经想到了。那是风逐雪这种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叫做挫败感。
不过在白游被解决以前,风逐雪必须充满自信。
他没有再说这些话题,转而告诉风逐雪,“北白川生来了。”
“北白川家很重视你。”
“不,他是重视白游。大概北白川生寿命即将走到尽头,他要会会真正的高手。”
“你觉得白游是高手?”风逐雪反问。
“不是吗?”
“他只是个幻想自己能成神的疯子。”
阿飞好像认为风逐雪的评判很有趣,微微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可能成功?也许我们都会丧命。”
“如果你的对手是个相信自己能成神的人,那你也必须自信到神明就站在你身边(1)。所以无论你问我多少遍,无论我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我的答案都是他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说】
(1)是化用,好像原话是李光耀讲的。

阿飞不评价这句话,他是认同的,只是不想再表现得太多让风逐雪更加骄傲自满。
“既然北白川生已经要来,那也别费心费力叫上其他门派了,他们不会听你,也不会听我的指挥。”
“谁去拿到凤凰珏和穿云剑?”
“我。”阿飞也有点困,闭着眼回答他,“你们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尽最大可能。白游最大破绽就是他只有一个人,没什么人死心塌地跟着他冲锋陷阵,他再强大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他控制住了皇帝,可以调动军队。”
“但那是当我带领柳刀宗或者其他宗门要反抗他才会出现的情景。你去找他,他会把这当成个人恩怨。”
“你打算叫我们按照夜袭的路数来?”
“是要把自己当成杀手,而不是高手。高手要光明正大,杀手必须行走在黑暗中。”
片刻后,风逐雪叹息一声,“你想好什么时候动身?”
“两天后。”
“你已经算好我会答应你?”
“没有。我没有想象中了解你,保证你就会听我在这里瞎扯。”
“要是我不同意呢?”风逐雪理了理额间坠下来的头发。
阿飞神情淡漠地脱衣服,他甚至没有犹豫,一切抗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维护他的尊严而蜷起身体,他藏起了锋芒,像一把暂时入鞘的尖刀随时等待。他的凶狠是留给敌人的。
风逐雪不阻止他,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开始阿飞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很快就剩下了坚决,反而令风逐雪不太自在。阿飞倒是没有他们两年后刚见面时别扭刻意的讨好,虽然他现在话多了些,也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坦然向别人敞开心扉,至少有一点没有变,他依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阿飞。
今晚如果风逐雪不答应,阿飞软的硬的都要来一遍,让他必须同意。
风逐雪不想承认这一套对他是有点诱惑力,阿飞前头分析这么多,他心里也早就认同了。
他内心从没有装过天下,别人是死是活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在乎他自己一个人。人心只有拳头这么小,就算从前装过别人,遇到阿飞这样的人以后,阿飞会自动把其他人赶出去。
如果要寄希望于下遇见一个人能把阿飞的影响彻底抹干净,至少再等十几年,阿飞说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风逐雪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耐心慢慢等。他的耐心在阿飞身上耗得一丝不剩。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奇妙到复杂,恩人可以瞬间变成仇人,仇人可以身体 交 、缠,朋友也能伤害背叛。
阿飞还是冷,钻进被子里贴在风逐雪身上,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温度,不再冰冷。
“你真的很自信。你怎么知道我就吃你这套?”风逐雪没有回应他,也没推开。
“我比你年轻,长得是凶了点,至少眉目端正。虽然我的性格令人生厌,也不听话,但人们不都是对年轻好看的男人容忍度很高吗?何况你已经三十多岁,名声被白游糟 蹋得一塌糊涂,也没的挑。”
“我没这么肤浅。”风逐雪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有内涵的,会诗词歌赋满腹才气的那种么?”
“怎么可能?”
“所以不是只剩下我刚才说的那些。”
“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能再把对别人的感受在你身上重演一遍,这是很不一样的。”
风逐雪总是说他自己不肤浅,但是具体的反义词如何去形容,对于这样全新的感觉还不能立即下定论。
不过有一件事值得风逐雪高兴,阿飞身体不再瘦得畸形,摸过去并不很硌手,身量看起来都高了些,人也舒展了,也许是因为他终于找到安身之地,不用饱受无常反复的折磨。
风逐雪认为阿飞太年轻,还没意识到掌握权力的凶险,好在目前为止阿飞做得非常好,他残忍果断,沉得住气,连过去无比执着的信念都能改变,最重要的是,他深刻理解争夺权力的核心:要做大事就要无所顾忌,个人的喜恶轻如鸿毛,尊严更是不值一提。
没有一个同辈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这是阿飞最想要的结果,那还有什么指摘的?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那就半点遗憾都不会留下。
阿飞专心致志在被窝里摸索,风逐雪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阿飞?”
喊他没反应,风逐雪低头看,阿飞在捣鼓他的头发。
“怎么了?”
“我们头发绕一块了,我在把它揪出来。”
“我看见你带了匕首,把缠在一起的地方砍断不就行了?”风逐雪往上坐坐就感觉到头发扯得发通。
“不能这样做,”阿飞低头认真找着打结的缺口,“我在东瀛的时候见过北白川家小姐成亲,他们的习俗是把新人头发剪下一缕,打结收好埋在神社的数下。”
“这其实是源自中原,从唐朝传过去的风俗。”风逐雪也没帮忙。
“是么,我当时问千藤,有人把这头发挖出来烧掉是不是白忙活,千藤说不会,他们打的是死结,烧了也不行,要解开才会毁掉向神社大人祈的福。一直打着结,神社就能保证无论多少世都有缘有分,姻缘美满。”
“阿飞,这是迷信。你要是解不开还是用刀快。”风逐雪追问他,“你想从这个风俗中寄托什么?”
“我不迷信,我只是害怕。”
“害怕?”
“这辈子也就算了,如果下辈子再碰见你,这样的人生该有多无望。简直不敢想,一想就要做噩梦。”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风逐雪静了一瞬,缓缓地笑,放任他折腾了。
阿飞听到他想听见的话,终于可以问出来他最终目的,
“那么你还能同意我的计划吗?”
“当然,义不容辞。”
阿飞得到了风逐雪肯定的回答,弯着双眼靠近他,亲吻他的嘴唇。
尽管他收敛的眼神没有放松,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风逐雪答应阿飞,不全是为他所谓的目标,他还想亲眼看到阿飞最后的结局。
他真想看看这个永不肯朝失败低头的人是不是能战胜命运。
毁掉自己几十年的命运又是否有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
风逐雪又笑了。
他以前一点都不喜欢笑,抛开那么多复杂的过往,活着本身就是酷刑的一种。
但现在并非他一个人在反抗,他终于感受到了情感的力量,它虚无缥缈,却重如高山,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勇气。有勇气才有希望。
不止是阿飞,风逐雪同样和白游积怨太深,就算白游真的说服风逐雪加入他的阵营,也必然会有这一天。
阿飞解开头发后趴着没一会儿就已睡着,胸膛轻轻起伏,无霜说他三四天都没有阖过眼。
风逐雪没有打扰他,带着刀去见北白川生。
他们只听说过彼此的姓名,从未真正见过面。
“阁下今晚有何事?”北白川生见风逐雪带刀而来,不解其意。
“你的武功有多高?”
“阁下是来比试的?”
“你一个人来杀白游?”风逐雪双手背在身后,问题也非常不客气。
北白川生有阵子没讲话,两人就僵在门口。
“请回吧。”他最后说,“两天后便能见分晓。”
“你当真是一个人,没有帮手?”
“什么意思?”
“你似乎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伟大。”风逐雪没有拐弯抹角,“你想过阿飞并不值得你孤注一掷,所以带来很多高手,准备等到杀死白游的时候先来分散我的精力,或者直接派这些人去杀死阿飞。”
北白川生冷冷地笑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帮阿飞祛除体内邪气时得知你也将内力交付给他,但这股内力才是他走火入魔的诱因。你也不必与我绕弯子,这件事我没有告诉阿飞,本来你要是不来趟中原的浑水,便也无需大费周章去东瀛算账。可是你行迹反常,带来的高手就藏在王都,如果真要支援柳刀宗,何必不敢露面。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反正你们东瀛人最终目的是想当江户第一,是柳刀宗帮助你们,还是白游帮助你们,你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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