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游在合并王都势力前,分管摩罗教的还有两人,但都被我杀死了,我是他最信任的人。你要杀他,没有我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
“你跟随白游无非是出于他许诺的荣华富贵,就算换个主子对你也没有多少分别,与其跟着白游这种喜怒无常的恶人,不如选个风评好些的,你享福的时间还更长。”
夏筹笑出了声,“风评好?你说的是那位年轻的柳刀宗宗主?弑父弃仇,通敌叛国,他也杀了不少人,比白游好在哪里?”
“我杀的都是我的敌人。不会滥杀无辜。”
阿飞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等他们都朝窗外望去,阿飞已经走进了房间。
“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夏筹嘴上恭敬,都没有正眼看向阿飞。
阿飞不在意他的轻蔑,他诚恳道,“我不相信有人做到绝对的忠心,何况是白游这类自私自利的首领,你现在听命于他,替他打理好王都的一切,并且轻视我们,无非是我们开的条件不够。
但你愿意写信给风逐雪,证明有些重要的事是白游没办法承诺给你的,你的立场才会动摇。不然你在捉住北白川生后大可以直接向白游举报我们的存在。没人比你更清楚,条件可以慢慢谈,杀死白游却不能再等。”
夏筹罕见地收敛起笑容。
他忽冷冷看着阿飞身后的风逐雪,“收起你的刀。”
阿飞也伸手握住风逐雪的手臂,“先听听他的条件。”
风逐雪不情不愿地收刀。
“你们当真只有那老头一个帮手?”
“人数不是关键,我要拿到藏在王宫中的凤凰珏和穿云剑。有它们在手,再由风逐雪牵制住他的视线,就能趁机射死白游。”
“这个计划在二十天前是不错,可惜现在凤凰珏已经被白游毁掉了。”
“什么?”
“白游将它和自己的刀放在炉火中重新熔炼,凤凰珏早已与刀融为一体。”
“穿云剑呢?”阿飞紧跟着问。
“剑的材质无法与刀合并,被锁在皇帝内阁,只有白游知道它在哪里。”
事情变得更加麻烦,阿飞依然不打算放弃,“如果我将这把剑找出来,你能用它和风逐雪一起杀死白游么?”
“这可不敢做保证。”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成功杀死白游以后,是就此回蒙古发展你的宗门,还是要将王都当成礼物送给蒙古人?”
“自然是回蒙古,我无意在中原掀起血雨腥风,我只是为天下人都除去白游这个祸害。”阿飞没有说谎,步子不能迈得太快。
“说得真动听。”
“起码这个借口能让很多人接受。”
阿飞坐在他对面,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很久,夏筹才开出他的条件,“你不止要除去白游这个祸害,余党也会清理干净吧。”
阿飞正要顺势点头,但他仔细端详夏筹的神情时,终于醒悟了对方要的是什么。
他换种说法,“我们的出发点就是杀死白游,不仅是为柳刀宗铲除敌人,杀死对蒙古最大的阻碍,也为中原肃清残暴的风气,至于其他人的去向,只要你帮我,就都由你来定。我绝不插手。”
“不怕养虎为患?”
“只要有风逐雪在我身边一天,你就不算‘虎’。”
夏筹别有深意看了看风逐雪,“他好像是你仇人啊,你怎么相信他既然害过你一次,就不敢再背刺你第二次?”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夏筹开玩笑般提一句,“有传闻讲你们之所以能和好是有一腿。”
“这也不是传闻,是事实。”阿飞没否认。风逐雪的脸色也看不出异样。
夏筹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十分诡异。
他将猜疑藏在心里,敞开天窗说亮话,“好,不瞒你说,我不希望等到与你合作以后,得到的东西还比白游少了。我要整个摩罗教在王都生根,成为中原第一大教派,就如同从前的柳刀宗。”
风逐雪听得心中一震,看向夏筹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记得这是羌若秦的遗愿。
“现在你不是也掌握着整个摩罗教么?”
“不一样。白游把摩罗教当成他搜罗人命替他练功的喽啰。等到他功法练成,绝不会将他的一身武功传给弟子,而是改名换姓,继续压榨我们当他的走狗。”
“好,我明白了。”阿飞对他承诺,“若真能杀死白游,我还会在王都留一段时间,用杀死奸贼的名声帮助摩罗教重新稳固势力,而柳刀宗在五年内也绝不干涉中原事宜。”
五年时间对两个人来说都算充裕,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形势变化,蒙古中原迟早会有冲突,可那都不是眼前最要紧的问题,白游的威胁比摩罗教大得多。
夏筹放下了他的成见,他起身拔出贴身佩剑,手放在剑身中间位置用力一动,哐啷一声,剑身碎裂成两半,他将其中一半交给阿飞。
阿飞郑重接下,彼此的性命都交付在对方手中。
“这么好的剑,说毁便毁了?”
“很快就能得到更好的穿云剑,这把剑与其就此封尘,不如作为承诺的信物。”
夏筹神色坚定,“谁都不可以毁约!”
第158章 前夜
阿飞昂起头,他用剑划破手心与夏筹对握,在此之后才放下心防,重新谈论杀死白游的计划。
“据说你以前亲自练过亡灵书。”
“没错,但没有你想象中了解它,我拿到的武功还是错误的,如今白游所练刀法几乎是完美版本,更无从知道破绽在何处。”
“刀法还是那种风格,白游练武几十年,不会在短时间内全然变化。”
“但亡灵书第一要义就是要先废除原来武功,另起炉灶。白游难道也舍得抛弃几十年功夫?”
“我要强调的就是这一点,他可能是在丘狐山被囚禁的时间太长,生怕突发变故,现在变得十分急功近利,闭关那段时间也不是在根除原先武功,其实就在杀人,根本没有一刻停下来,所以才会在短短两个月就能练到巅峰。不过照理说这么做风险很大,我不太懂刀,一直没能发现他的弱点。”
“虽然你练的武功是假,但得到的后两章却是货真价实,白游也不例外,”风逐雪忽然插嘴,“你完整地背诵过,当初骗叶城时换了些关键字眼,他就掉进坑了。你再将它与六道轮回并在一起想,应该知道哪里最容易出错。至于为何他不用废武功也能练,多半也是参透了与六道轮回功的相同和不同处,同根同源的武功经过人为地融合,好处就是如今白游做到的这样,既保留原先功力也能大为精进,坏处则更明显,一旦能找到两种武功无法粗暴结合的地方,毁灭他很容易。”
阿飞一经提醒,脑海中立即闪过一个想法。
他起身拔出刀横在胸前,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对风逐雪说,“你用刀刺我一下。”
风逐雪只用刀鞘朝他胳膊砍去。
阿飞快速挡住,翻身扣住刀锋朝后一甩,脚尖移动半分后迅速回到原位。
然后阿飞又叫夏筹换剑重新尝试六七次,与风逐雪大同小异。
看似随意的尝试已经是阿飞最快的速度,尽管没办法在对方尚未出刀的时候就提前抵挡,但毫无疑问,他穷尽所有可能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属于六道轮回功法唯一的漏洞,内功不属上乘,特别是对于一个用刀高手而言,刀重剑轻,就更需要顶尖的内功消除重量带来的滞后。倘若内功无法跟上刀的速度,就会产生一瞬间的缺口,令敌人趁虚而入。
而亡灵书杀人虽快,白游却因为舍不得抛弃几十年的功力,忽略了这一等一的内功心法,以至于这个问题会始终延续,并未被解决。
“要等破绽出现,就得撑到白游用到最后一章的刀法,他的刀越狠,内功越难以发挥,要利用这个瞬间杀了他。”阿飞得出结论。
“你所谓的瞬间有多久?”
“这得看你们了。你们从前都是羌若秦的手下,一定也配合过不少行动,这种默契是白游单枪匹马不具备的优势。”
“默契?都过去了十几年,恐怕也早消失了。”夏筹看了眼风逐雪。
“既然下个月初是白游武功最顶尖的时刻,那也是他破绽时间最长,最明显的时候。那行动就在这个月最后一天。在此之前,还有五六天时间留给你们来恢复默契,我去找穿云剑。”
“五天已经足够。”风逐雪比夏筹自信。
夏筹勉为其难应下来。
基本计划商议结束,阿飞不想惹出是非,为避免频繁露面走动,就住在夏筹处。
等阿飞离开,风逐雪却又停留了片刻。
阿飞知道他们有话要讲,没有多说什么。
风逐雪先开口,态度咄咄逼人,“你一定也很恨我。你怎么不借白游杀死我,反而要来帮助外人?”
“哦?你指的是哪件事呢?细数一下能恨你的地方太多了。”夏筹让下人把茶具撤走,重上了最爱的酒。
“是我亲手杀了羌若秦。”
“我知道啊,这还是你的成名战,传遍大江南北,谁不知道。”
表面上看,夏筹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风逐雪当年本意是救人,结果却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为自己挣来了名望。
“我和你即将要一同面对白游,你还不肯说真话?”
“说真话假话一点也不重要。你放心,在害死白游这件事上我绝对与你齐心协力,摩罗教原本就是教主的,没有你,我们早就占领中原,把柳刀宗踩在脚下!这不只是教主的遗愿,更是我毕生所求,白游一个变态杀人魔有什么资格使唤我?”夏筹露出点阴狠的笑,这和刚刚不太正经的他完全像两个人了。
风逐雪对眼前的人感到陌生。
他记得夏筹不会露出这种笑,他从前的笑总是嘲讽,不屑,又有些惫懒,他有资格这样轻视别人,如果说风逐雪的刀无人能及,那他的剑就是天下第一。
剑客的杀气远不及刀手,所以羌若秦不像对待风逐雪那么重视他。
风逐雪知道他讨厌自己,他和夏筹也不是一路人,如今要合作,风逐雪不能不多问几句缓和他们的关系,确保计划顺利。
将真正的心里话一吐而出后,夏筹的脸色才好看点,“你现在一定在心中取笑我为了摩罗教奔前走后,可你也一样,我不相信你就有多服从柳刀宗的那个宗主。有传闻说他是你相好,一开始我不信,但你竟然破天荒抛下了若水,我不信也难。”
“我没有取笑你。选择他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
“行了,我对你们的私事一丝兴趣都没有,”夏筹不想和他多谈,“你站在我面前就觉得烦,早点滚。至于你杀了教主,风逐雪,你别太狂妄,世上任何事都有报应,只在早晚。”
风逐雪受过太多威胁,这类话也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对此不置可否。
夏筹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差人带他们去见昏迷中的北白川生。
他的伤不轻,的确是年事已高,反应比不上年轻人,刀慢了一点点,剑身便错峰刺进左肩。
千藤那日被打晕又被喂了药,此时也昏沉无力,暂时没出大麻烦。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北白川生若能赶在行动前清醒,阿飞也不打算真的让他去拼命。原本他的确已经狠下心要抛弃北白川,但这几日思前想后却多了不舍,犹豫不决,甚至心存侥幸,北白川生活不了多久,合谋杀死千藤父亲的事只要他不提,就会永远尘封在心间。何必在事实尚未暴露前做得这么绝。
刺杀白游占据了他主要精力,多想也无益,阿飞暂时走一步看一步,不想节外生枝。
夏筹白日还要处理别的事宜,每到深夜才会与风逐雪一同比试武功。阿飞始终在场,以防两人产生矛盾无人调和。
夏筹不是有名的狠角色,他很多年都在隐藏锋芒。十几年后,他接手白游名下大部分地盘,将摩罗教异己铲除干净,合并帮派,还能令大多数人心服口服,实力远大于名气。阿飞相信他这样有抱负和耐力的人绝不愿意长久隐姓埋名,他肯定在等待一个名扬天下的时机,就像自己也在等待这场决斗。
这么一想,阿飞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从他说过的话判断,夏筹始终忠于摩罗教,那风逐雪必然是他仇家,还是罪魁祸首。
阿飞好奇他会不会在自己之前忍不住动手报仇。
他观察夏筹的同时,夏筹也在评估阿飞是否可靠,发现他和传言中的形象有不少出入,不是需要风逐雪一直跟着的废物。他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为此怯懦慌张。他感觉反而是风逐雪要靠阿飞多一些。这倒是不在意料之外,风逐雪需要一块指南针指引。
第三天北白川生就醒了,刚醒便要见千藤。
夏筹把他们的计划如实告知,北白川生坚持要先见他的孙子。
告诉阿飞后,千藤很快就被带到他面前。夏筹见千藤一边哭诉一边责难阿飞,阿飞却默不作声,顿觉稀奇。
他相信就算是风逐雪也不敢劈头盖脸骂宗主,但是千藤这么做,阿飞不仅默许,脸上半分不快都不见。
他留了份心眼,差人去查一查东瀛北白川。
在暗杀行动准备得如火如荼时,白游忽然回到王都,要与夏筹见一面。
夏筹没有收服王都所有人,难免有几条漏网之鱼为了讨好白游,争先恐后将风逐雪的行踪越级报告上去。
不过夏筹的隐藏工作滴水不漏,目前只是有几个莫须有的人看见和他们很像的背影,偶尔出现在南城,有时会在城郊露脸,行迹不定。
白游与三四个月前刚逃出丘狐山的自己已经大相径庭,接连杀人令他功力大涨,不可同日而语。而这多年的囚禁生活却压制住了他的膨胀与狂妄,学会按兵不动,小心谨慎。
听到风逐雪真的来了,白游越想越不敢大意。
他不是害怕这些小喽啰能把他怎么样,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何况他中过一次风逐雪的诡计。
但是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杀死风逐雪,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力,他就忍不住立即去杀死他。
第159章 决斗
而阿飞,风逐雪都死了,阿飞还能成什么气候?白游不愿意高看他,阿飞除了运气好没有其他过人之处。柳刀宗在他心里始终没有一席之地。
在亡灵书快要突破最后大关之时,白游陷入瓶颈,接连杀死十几个有名高手都不见效,不进反退,险些受伤。
沉思过后,他将这解读为天意——也许就是要杀死风逐雪,这最后一章才会练至大成。风逐雪是他成神路上最后的障碍。
既然如此更不该畏畏缩缩,风逐雪早不来晚不来,等到他武功将要练成之时迫不及待来送死,这份大礼他欣然接受。
回来后,夏筹依然忠心耿耿,没有异心,他铲除了不听话的人,教内井井有条,连傀儡皇帝都不排斥他的存在。
夏筹恭恭敬敬弯腰行礼,汇报近况,“风逐雪已经在王都现身,一定只冲着您来。”
“他这段时间可得了什么神功?”
“据我所知,他一直在柳刀宗,并无所获,还将一般内力分给柳刀宗宗主,更不可能短时间内有所进益。”
“分出去一半,看来连带他的主子我也得一并杀了。”
“您要多加小心,他们请来了东瀛的帮手。”
“东瀛人?哈哈,一群鼠辈,二十年前有我在就不敢插手中原事宜,现在也没多大长进,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些人当中只有风逐雪要认真对待。”
“为何?他的武功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正是如此他才比你想象得厉害。能一招鲜吃遍天,证明这一招无人能破。我过去和你一样瞧不上他,却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是,谨听教主教诲。”
“事不宜迟,你尽快将他藏身之处找明白,免得夜长梦多。”
“好。”
白游盯着夏筹离开,斜靠着摸了摸手边的刀,仍是阴郁无情的神色。
夏筹做得太完美,挑不出错误,白游知道是时候杀死他了。就在风逐雪死后动手。
他不会留下任何可能代替他的人。
“今夜就动手?”
阿飞听到夏筹的话紧张感陡生。
“他知道风逐雪和你都在王都,一旦有你们的消息就会杀过去。不如今天先发制人。”
前几天韩棠溪趁着白游不在王宫,夜夜潜入内阁找寻穿云剑,一无所获。
直到她撞见萧良也借口处理政事四处找东西,这才找机会与他会面,说明来意,最后绝望地发现原来白游根本没有将它藏在王宫,而是随身携带。
没有神剑相助,阿飞反而习惯命运捉弄,信心并未因此打折扣。
他冲着两人自嘲说,“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手中的刀了。”
“你要亲自出手?你武功好像一般吧。”夏筹狐疑地看着他。
“实战一般,身体也不一定能支撑多久,不过眼神还行,我曾经困在玄关阵里,六道轮回功法在脑海里循环了千百遍,一定能找准他出破绽的时机。”
夏筹看了眼漠不关心的风逐雪,“行,只要你不怕死,多个人我没意见。”
“北白川生的身体怎么样了?”阿飞又问。
“你别说,我请的大夫也正摸不着头脑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昨天突然回光返照一样,面色红润身手矫健,拿刀也稳稳当当。他想见你一面,有话和你讲。”
阿飞神情郑重,夏筹所言即为事实,武功再高的人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本就年事已高,失去部分内力后还被长剑刺穿肩膀,北白川生恐怕命不久矣,短暂恢复也是强弩之末。
他刹那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答应下来。
夏筹和风逐雪去练刀剑,阿飞一个人来到北白川生面前,屏退其他人,“今晚子时行动,师父还要去么?”
北白川生衣着整齐,不见病态,“去与不去都会死在中原。”
“师父记恨我投奔伊藤氏,这自然是我理亏,想探查东瀛势力却弄巧成拙,如今害得你们千里迢迢前来找寻后路。”北白川生是个较真的人,阿飞必须要实话实说。
北白川生摆摆手,阿飞道歉的话噎在胸口。
“你答应我明天就送千藤安全离开。”
阿飞同意他的要求。
“走吧,我会去的。不用再劝我。”
阿飞站在原地,低着头,明显还有话要说,但北白川生什么都不想听,他再执着并无意义,心怀歉疚地离开。
白游今晚就住在皇宫,夏筹跟随它办事。
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春天的夜晚比以往都要温暖柔和。
韩棠溪也要跟随,阿飞坚决不同意。他失去了千藤,更不能再失去唯一的朋友。阿飞提笔写了封遗书,原本他没打算写,死了就死了,活人的世界和他无关,他什么牵挂都没有,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挣得的位置,阿飞忍不住写下嘱托交给她,让她回到柳刀宗帮助无霜。
阿飞平静道,“如果我们死了,柳刀宗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至少在白游杀去蒙古前做好准备,就算无霜为保住性命要投奔白游,我也不会怪她。”
韩棠溪震惊不已,但理解他的用心,毫无理性地抵抗只会让处境更绝望。
她还是走了,她有意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风逐雪,想到他们之间还有场赌约没有履行,不知道还有没有决出胜负的那一天。
与白游的争斗不会花费太长时间,阿飞悲观又冷静。
也许很快他就要命丧黄泉,他不伤心,当他环顾四周,发觉身边都空荡荡的,只剩昔日的仇人陪伴左右,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回想起这么多年心态的转变,从单纯要杀死仇人的快乐,再到掌握权力的快乐,到现在虽然还未发生,却已经想象到的死亡的快乐,几乎每一种他都切身尝试过。
死亡最快乐的时候,正是刀刺进心脏那一瞬间。那时身体在流血,在挣脱世间一切束缚,最后终于脱离可怕的现实。
阿飞对这点看得十分豁达,快乐与幸福不会永恒,失去对仇恨的执着,失去重筑尊严的权力,直到失去性命,都是迟早的事。唯一遗憾的是自己还年轻。
阿飞看风逐雪若无其事地擦着刀,问他,“你和夏筹配合得好么?”
这些天两人各自都有事做,一直没讲话。
“现在才想起来问?”
“我看你们刀剑利落干脆,想必没有大问题。”
“是没有大问题。我只怕他不是真心来找我们,可能会下绊子。”
“再怎么恨你杀死羌若秦,下绊子也不会在白游这件事上大意。他不是冲动的人。”
风逐雪走过来按住阿飞的长生刀,重复一遍他们的计划,“我和夏筹负责拖延白游到最后一刻,找出破绽后这一刀我们都分不开身,所以必须由你来刺。”
“你相信我可以做到么?”
阿飞目前的武功只能算中上,全靠别人内力堆出来的。
“其实这一刀我教过你。以前我不希望你学会。”风逐雪说着顿住了,陷入沉默。
“因为我是你仇人之子。”阿飞替他说。
“不,和过去无关,”风逐雪似乎在犹豫,昏黄的光线中他看着阿飞坚毅的脸,他出乎寻常地迟疑,像有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闭嘴,但他还是选择实话,
“如果要增加这一刀的胜算,就要告诉你断水的弱点在哪里。”
“怎么可能?”
阿飞不信,转念想到白游算是风逐雪师祖,风格相像,也许白游的破绽也是风逐雪的弱点所在。
“任何可以杀死白游的方法都要尝试。”
他们在这时达成一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逐雪下定决心,他握住阿飞的手,和他一起抬起长生刀,身体紧贴他的后背,脚步不动,一遍遍朝空中刺出一刀。
阿飞一开始不明所以,随着风逐雪动作加快,那晚被砍断手脚筋脉的场景反复重演,愤怒与痛苦浮现在心头,他用全部力气抓住刀,凝视着刀锋上流转的最后一寸夕阳,他将它想象成鲜红的血。
“我知道了。”阿飞忽然开口。
短短时间内他只能掌握五六分程度,但也已经足够。
尽管教导的是可以杀死自己的办法,风逐雪却感觉到一阵安心。
见阿飞渐渐明白,他看了眼天色,收起刀来,“时辰到了,走吧。”
“好。”
临行前,阿飞想去看望千藤,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面。但千藤还藏在夏筹处,充斥着白游的眼线,为防打草惊蛇,他忍住了,只叫上北白川生。
天幕阴沉,灰雾浓烈。
白游正坐在后殿,听着站在阶下战战兢兢汇报近况的萧良。夏筹低眉垂眼等待他的吩咐。
白游面带笑容,坐姿慵懒,有一句没一句点评萧良的做法,眼神却像鹰在扫视领地。
约定的时间到了。
安排的第一批杀手如约而至,白游早料到他刚回王都没两天底下就有人蠢蠢欲动,眼皮都没抬一下,夏筹手底下人亲自杀了他们,把尸体挨个抬出去。
接下来又接连来了三次,白游都没有动手。
“风逐雪消失这么久,就搜罗来这些水平的帮手?”
白游自傲之余嗅到了蹊跷的味道,好像陷阱就在眼前,但他被蒙上了眼睛,看不清该走哪条路。
第160章 结局
最后一批杀手的身手很快令白游改观,双方顿时厮杀起来,夏筹也冲上去加入战局。
摩罗教弟子很快支持不住,节节败退。
白游换了副姿态,站在一旁,冷漠地注视这一幕。
白游没有让萧良停止,他在这刺杀中哆哆嗦嗦念完内容,几个杀手的脑袋掉在脚边,鲜血从脖颈处渗出来,染湿了鞋袜。等尸体被抬走,夏筹的人也撤离了,大殿回归寂静,血腥味愈飘愈烈。
风逐雪是想把自己引去外面,白游坚决不挪动半步。
他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很轻,但非常多,四面八方都有,但只有声音不见人影。
白游还是没有动,可是夏筹却随着窗外的黑影一起消失了。
白游一下警觉起来,第一个主动出击的人是夏筹,他牵动着剑脱手而出攻击下盘。
夏筹的剑很轻,动得比刀快,比白游还是慢了不少。白游迅速躲过,反手就将剑身捏碎。
此时一阵风吹过,夏筹被白游内劲反震,被迫退三步勉强稳住身形,手中却又多了一把剑。
正是始终藏在白游胯下的穿云剑。偷剑的人自然是风逐雪,他丝毫不畏惧白游功力大增的事实,选择近身搏斗,左手出拳,右手提刀,这再次让白游意料不到。
风逐雪是用刀的高手,根本没研究过拳法,白游惊讶之余应付自如,不闪不避,硬吃这一招,他不认为风逐雪的力量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直接用亡灵书刀法吸走对方部分内劲再劈砍过去,风逐雪闷哼一声,倒飞出七八丈远,吐出一口鲜血。
白游追过去杀他,后背却同时被一刀一剑所追,转头横刀格挡时被剑气重重打在肋骨。
北白川生和夏筹本以为这一招就算打不断他的骨头也能挫点锐气,谁知道白游一动不动,反而是北白川生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张脸逐渐发紫,身体倒了下去。
白游大笑着上前踩住北白川生的脖子,挑衅似的踩一会儿抬一会儿脚,偏偏不给个痛快。
局面一时不利,好在风逐雪从开始便抢到穿云剑,剑气顺着白游用劲方向分走逼人的内息,四周宫殿被这一波波余劲掀开屋顶,彻底倒塌了,夏筹左臂被碎石压裂依然硬挺着,为风逐雪争取时间。
“投奔风逐雪,你眼光差得可以!”白游语气森然,“我哪里亏待你了?”
“你的话很多!”夏筹一剑刺出。
这一剑看着威力巨大,几乎是他的全力一击,白游直接硬抗,在空中一扭身,踢掉了剑的力道,正要杀了他,突然,北白川生猛地抓住白游脚腕一拧,白游也被将死之人突如其来的力气拧得弯了身形,夏筹趁着他背过身时使出绝招,风逐雪等待的时机也到了,但是这些都不是真正要杀死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