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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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现在柳刀宗都是叶昭和长老在控制,我选择来找你就意味着背叛,他们不会再接受我。”
流明不怪阿飞,他说,“我不像无霜是在柳刀宗长大的,他们对我来说和强盗一样,她可以为柳刀宗付出生命,我难道也要向强盗证明忠诚?”
“可是无霜在那里,你不担心她么?”
“是很担心,但她不会因为我担心就不去做。我也不会因为她不喜欢我就纠缠不放。”流明顿了顿,似乎是在许愿,“我不希望她对我的印象变差。”
吃完以后,他们都没有即刻离开。
流明想起阿飞身上的毒,阿飞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他们也没有别的话要讲,等到外面风小了些,不那么冷时才动身。
距离宅子的路很快要走到尽头,流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断水刀交给他,“风逐雪叫我还给你的。”
“长生刀呢?”阿飞皱眉,没有接。
“他带走了,可能和他要做的事有关。”
断水刀非常重,长得也不好看,暗沉沉的,没有半点名刀的样子。
阿飞以前老拿它砍柴,因为握不住,柴就劈得乱七八糟的。
风逐雪大概真是准备做点什么事,断水刀都不要了,但阿飞心里对此没有特别的感觉。
流明无霜可以很默契地为对方着想,风逐雪说他明白阿飞想要什么,他真的明白吗?他要是明白,就不该失踪,而是清清楚楚告诉自己他的打算,并且砍断自己的筋脉,废掉武功,像当年他对阿飞做的那样。
他觉得流明虽然没能得到无霜的青睐,他也未必不快乐。
爱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如果两个人同心同意,却不能在一起,这并不是悲剧。而当两个人明明在一起,却无法心意相通,这才是悲剧。
阿飞低头收下了刀。
“阿飞,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去青云楼找我。毕竟时间也不多,你好好想想。风逐雪能放你走,这难道不是个机会?无论投靠谁都比认输强。反正白游是公敌,你又有断水刀,找谁都有保证,风逐雪估计也是这个意思,你带着长生刀哪个势力敢收你。哪怕回蒙古,只要叶城没有出现,你也是少主,长老们不会明面上刁难。”
“柳刀宗对你来说是强盗,对我也是。我走到现在才发现,无论投靠谁都要替他们承担代价,只有靠自己。我做的选择,我心甘情愿承受它带来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
流明看着他,他觉得阿飞去找白游不是他想象中认输的意思,但他也帮不到更多了。
阿飞来到门前被几个弟子挡住,有个人不知怎么的认识他,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飞如实交代是风逐雪放他走的,他要见白游。
这几个弟子身份不高,这么重要的事无法单独决定,就先找四五个人看着他,差一个人通知白游。
他们速度很快,只过了一个时辰,一来一回,白游就答应见他了。弟子又尽心尽力将阿飞带回王宫。
这一次是从正门进的,皇帝下午在批折子,正好没人来烦白游。
白游脸色非常不好看,烦躁地踱着步,正在酝酿如何折磨若水才能让风逐雪回心转意,还能将这件事散播出去。
他还以为阿飞这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要跑了,没想到竟然主动上门求死,一定有事相求。
阿飞见到白游,不慌不忙地说,“风逐雪没有告诉我去哪儿,要是我知道也不会来。”
“不是你们俩合谋来诳我吧?”
“那你相信吗?”
白游仔细打量阿飞,“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一定会失望。我必须要取走你的武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我只是懒得折腾,不想再为这些和我无关的事烦心,干脆就来你这儿最后过点好日子,这难道不可以?”
“这看起来不像你的作风。”
“我能有什么作风,不过都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白游看着心灰意冷的阿飞,还有他身后的刀,“有时候你的确令人意外。”
阿飞察觉到他的目光,正要将刀卸下给他,白游却摇笑了一声,“这种破刀也只有风逐雪把它当宝贝。你自己留着怀念怀念吧。”
“你就这么打算留在我这儿了?”
“对。”
“我之前把你交给风逐雪,是想着你们仇恨不小,他关着我放心点,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行,你既然都自己找上门,我哪有不收的道理,只要你别后悔,一切都好说。”
白游话是说得好听,对阿飞的待遇却并不好,他被拖回去关在宅内的暗房中,不见天日,和囚徒没有分别。
流明等不到阿飞的消息,时常会去宅子外转两圈,但始终没有找到阿飞的身影。
至于风逐雪,白游派出不少人出去找,任何可能联系过的门派都走了一遭,迟迟没有进展。
白游虽然武功比风逐雪高,却不代表他不忌惮他。风逐雪跟着羌若秦,羌若秦又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保不齐风逐雪也知道。
何况过了十几年,小辈高手层出不穷,他还没有都了解过,可不能夸下海口说他打遍无敌手。
白游也每天都会去见阿飞,确保他没有异心。
阿飞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每日按时吃饭睡觉,不吵不闹,平静得有点过头。
白游为了试探他,没有没收断水刀,阿飞也像看不见这把刀一样,任由它堆在角落生灰。
这件事表面上就僵住了,谁都没有先动。
但最先忍不住的是小汗王,柳刀宗不仅没能杀死勤义王,还推脱重回中原的任务,叶城也找不到个人。叶昭为了抵挡白游没日没夜召集高手,分身乏术,哪里管的上蒙古人的需求,两方自此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第133章 信任
小汗王年轻气盛,说要给柳刀宗一个教训,便派五百精兵捉住山下练武的弟子,以扰乱秩序为由杀人,蒙古人格外凶悍,他们的战马像疯了一样四处奔跑,一旦遇到穿着柳刀宗服饰的人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人踩踏成肉泥。
杀手是杀手,军队是军队,一个擅长在暗,一个更喜欢明刀真枪,杀手相较之下注定要吃亏,柳刀宗伤亡惨重。
叶昭也没想到小汗王说翻脸就翻脸,甚至直接令亲卫们驻扎在山下日夜看守,不敢松懈半步。
长老们却觉得这是个拖延的好时机,白游如果攻来,一定先拿那群蒙古人试刀,小汗王多半不清楚白游的名声,他们要是先闹起来,说不定能拖到叶城出关。到时候小汗王和白游根本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干脆就是冷处理,既没有答应小汗王的命令,也不主动挑衅。
在此期间蒙古又进攻了几次,这次柳刀宗反应过来,也让杀手深入敌营杀死对方首领,这才让小汗王冷静。
流明隐隐在茶楼听见过别人谈论此事,越发担心叶城再不出现,蒙古还没打到王都就先宣战。
失去了阿飞的消息,流明等待几天后准备去一趟若水楼,这时候风逐雪已经先找到了他。
此时接近深夜,流明只点了盏微弱的烛灯,即将熄灭。风逐雪一下出现在他面前,看起来风尘仆仆,头发有些乱,面色冰寒,额角旁明显多了道伤疤,一直牵连到眼角,狰狞骇人,像是刚形成不久,眼眶也凹陷下去,原本就深邃的眼睛里目光更深。
流明差点没认出来,他还没见过风逐雪这么落拓的时候,竟然强撑着精神来见自己。
“阿飞在哪里?”他喘着气。
“他回去白游,好多天都没出现。我也不清楚。”
风逐雪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全身抽紧,“他怎么会回去?”
“我说了我不清楚。”流明重复一遍,声调发高,“你先告诉我,你这些天究竟是去哪里,又要做什么事?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阿飞当然不会相信你。”
“你把刀换给他没有?”风逐雪疲累地揉揉头。
“他收下了。”
“我有件事不得不做,但是如果告诉阿飞,阿飞绝对不会接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阻止我去。这反而对彼此都不好,所以我一句话都不会透露。”
流明凝视着他,“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值得你千里迢迢来回奔波,而且是为他好?”
“是,可以救他的命。”风逐雪说得斩钉截铁。
“你能阻止白游?”流明眼中多了希望。
“阻止做不到,但能活下来。”
“也许有时候痛苦地活着还不如痛快地死了。”
“不会,他会活得很好的。”风逐雪默默地望着那盏快要烧到尽头的蜡烛,入了神,“但我不方便对他说这些话,不然他又觉得我在骗他,要么是利用他之后就把他丢掉。”
信任就是这样,毁掉过一次后永远不能重建,镜子裂了就是裂了,缝隙是永恒存在的。
风逐雪缓缓坐下,倒水喝几口,“阿飞还年轻,他才二十几岁,只要愿意,只要没有这些人的摆布,随时可以从头再来。我已经一条路走到黑,出不去了。”
流明给他倒点酒,“你一共走了多远?”
“几千里吧,四天前到现在都没有阖眼。”
“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遇到个仇人,好多年没有交锋,一时落了下风。”
“哪个仇人这么狠?”
“不知道,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杀了他什么人。他临死前说有秘密告诉我,我贴在他身前,他用尽力气给我的眼睛来了一下。”
“你怎么会信这种话?”
“我当时有点分心。”
喝过酒以后风逐雪说的话会多些,流明追问,“你为什么不回若水楼?”
“那不是我的若水楼。”
“你还打算救阿飞出来吗?他眼下的状态非常危险,不想反抗,也不拒绝白游的胁迫。你既然希望他活着,该不会放任白游夺走他的武功吧?阿飞本来身体就不好,恐怕到那时已经奄奄一息,还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流明,你觉得有武功是好事还是坏事?”
流明沉默片刻,“很难讲。没有人问过我要不要学,我就已经被柳刀宗带走。”
“我和你一样。从前我认为有武功以后才会有一切,但我失去的越来越多,不得不怀疑它的存在是否正确。”
“我不像你武功造诣这么高,所以不会想这么多。世上根本不存在没有纷争的地方,有人存在,就有欺骗,背叛和杀戮。”流明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
两人之间有一阵没人说话。
风逐雪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他,“阿飞不相信我主动去找白游,应该是想等待最后白游要去除他武功时再反击。亡灵书我了解得不多,阿飞知道怎么利用它。”
“所以你彻底不管了?”流明显然有些失望。
“我会出手的,这几天先住在你这里。”风逐雪声音里都透着疲倦。
烛火烧光了,房间忽地暗下去。
流明说到现在也开始发困,等了一阵,周围特别安静,呼吸都听不见,他试探性地开口,“风逐雪?”
风逐雪没有应答。
流明小心翼翼点起新蜡烛,回头再看,风逐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松松地搭在酒杯上。流明绕到他身后,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道长疤,划破的衣服松松垮垮垂着。
听他的叙述,他似乎很认真,也在努力解决眼下的困境。可是正如流明所言,世上哪里都有纷争,人都不可信,何况是虚无缥缈的感情。
流明觉得自己能做的有限,局势也不可控,不如静观其变。
此刻他又想起了穷途末路的阿飞,好奇他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等待。
风逐雪从未这么累过,一睡就睡两天两夜,流明叫都叫不醒。他仔细一看,风逐雪伤口发炎了,他被迫自己掏钱请大夫简单疗伤,胡乱塞点药草在上面。
十二月底的天冷得透骨,流明出去时见不到两三个人影,还是在茶楼才听到点风吹草动,说皇帝打算在城郊校武场举行冬猎,皇室贵胄都在,流明敏锐地察觉这大概和白游有关。
白游名义上是勤义王,年纪虽然比真正的人大了十几岁,但老得不明显,而且中原没几个人见过常年居于蒙古的汗王,不会有人起疑心。
他一定是要借冬猎的名义将大半人引出宫,再夺走阿飞武功。
流明回去告诉刚醒不久的风逐雪,后者点头,赞同他的猜测,“亡灵书是至阴之功,盛夏时被压抑得最厉害,寒冬才是它的主场。白游自己练的也是阴寒之法,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刻。”
流明的心里咯噔一跳,莫名手发抖,“你知道夺取武功的过程吗?”
“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十年后突然离开若水山,四处找穿云剑与凤凰珏?”
“大概听到过。”
“如果用穿云剑充当箭矢,凤凰珏作为弓箭,精准地射向白游的心脏,杀他就一点也不难了。因为它是神器,无论一个人有多么高强的武功都没办法躲过死亡。但我先前并不知道白游会越狱,我费尽心思得到它,是想用它杀死皇帝。皇帝是我最后一个仇人。”
“按照你的本事杀了皇帝很简单啊,何必要用宝物?”流明十分不解。
“因为穿云剑折磨人很有一套。”
“啊?”
“这一剑对有武功的人来说,顷刻间的痛苦是失去全部武功。但对没有武功的人,它会一点点从伤口处蚕食血液、五脏六腑,在吞噬你的脑子前你都能感受到这一切。
“白游要夺走阿飞的武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抽筋扒骨,也无需这么做。他只要将穿云剑射进阿飞心脏,亡灵书为保护主人会在此时调动全部内功和血液流向伤口,这些统统会被剑吸收,这样白游就不着急将所有内功全部纳为己有。白游也很老了,丘狐山的囚禁消磨掉他不少功力,一时间接受一个人全部的武功必然有生命危险,可是他又能让阿飞牵制他。没有比穿云剑更合适的东西。”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阻止他?冬猎就在五日之后。我们还不清楚白游是就在宫内动手,还是打算在围猎场借助杀猎物的机会杀人。”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你觉得一个人究竟是拥有武功幸福,还是失去以后才能真正过'人'的日子”风逐雪轻声说。
“记得。”
流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可是他很快就想清楚他问这句话的原因,脸色变了变,“这就是你的办法?你真要让这把剑插进阿飞的心脏,你才有办法反击?”
“你误会我了,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如果事情这样容易,我何必离开王都。”
风逐雪坐直身体,看向窗外,“在冬猎之前不管怎么样,硬闯也好杀人也罢,我都会见一次阿飞,事关生死,我必须亲自听他的选择。”

第134章 吵架2
流明想不到能直接和阿飞接触的方法,风逐雪已经和白游公然撕破脸,要进内宅无非是硬闯,难道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诀?
他也不知道风逐雪这会儿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做出决定的,在流明房间内就休息一天时间,夜里流明起来喝水就见不到他了。
冬猎将至,内宅看管越发严格,一看就是防着踪迹隐匿的风逐雪。
他等到夜里最安静,人也最少的时候跟在其中一个送饭的弟子身后,像他的影子一样,一直走到最深处,和若水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他见到了阿飞。
阿飞正低着头靠墙坐着,神情自然,什么都没做,双手绞着,和发呆没有两样。
送饭的弟子全程看阿飞吃完,睡着,呼吸平稳,然后才走。
风逐雪慢慢走近他。
“你是来杀我么?”阿飞猝不及防开口,“月黑风高夜适合杀人。”
“你不想问我去了哪里?”
“不关心,无非是为了若水奔走,要么就在想怎么从白游手底下活命。”阿飞漠然地看向阴影。
他看不到风逐雪的脸,但他确信他就在那里。这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令人厌恶但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我找到了可以救你性命的办法。”
阿飞毫无兴趣,语调平淡,“哦?”
风逐雪这时从阴影中走出来,阿飞在瞬间看清他的脸。
目光自然立即被眉边的疤痕吸引,那是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痕,可以想象如果他没有躲过去的话,脑袋一定会从刀痕起裂成两半了。但此刻它停留在风的额头上反而非常适合他的气质。否则以他的长相总是让人误会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还注意到风逐雪像是几夜都没阖眼,说话都疲惫不堪。
“这刀是白游砍的?”阿飞在这时才起了点兴致。
“是另一个无关的人。已经死了。”
“真可惜。”
风逐雪被阿飞满不在意的表情扎了下眼睛。
阿飞问,“那若水怎么办,你就打算把她晾在这里,不管她的死活了吗?”
“我也会救她。”
“这才短短几天,你就找到两全的法子了?好厉害呀。”
“我来是想问你的选择。你是宁愿要性命,还是要武功?”风逐雪沉吟片刻,接着说。
“此话怎讲?”阿飞觉得好笑。
“我知道这份武功对你来说很重要,这是唯一属于你的东西,没有它,你所有的努力又会白费。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你只有真正放弃它,我才有机会救下你。不然任何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风逐雪上前握住了阿飞的手腕,曾经被他撕裂震碎的筋脉如今不太能看出来受过伤,可是受到过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更别说阿飞又亲手毁过一次,根本无法从身体的记忆里抹去,以至于风逐雪一碰到他这个地方,阿飞就有一股猛地推开他的冲动。他忍住了,他没有这么做。他的精力不要拿来对付他这种人。
“我知道,都是我算计好的。我叫你练的武功只会加重筋脉负担,所以我当时只要轻轻一震,七经八脉都会轻易碎开,这一切痛苦直到你拥有了亡灵书才有所缓解,尽管这份武功是旁门左道,伤人伤己,但它是你活下去的希望。我知道它是你的支撑。”
阿飞目光转动,“所以你才会来问我能不能接受武功被夺走?”
“是。”
“我难道不能什么都不选?我凭什么要在你给出的可能里做选择?”
就是因为风逐雪问出来的这句话,阿飞被突然激怒了,他已经很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说话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像是声嘶力竭,“你走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肯说,现在你说你找到了办法,可是又要我选,我凭什么不能两个都有?我凭什么要被你们每一个人的安排牵着鼻子走?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在别人的尊严上施舍怜悯!”
“尊严比命都重要?”风逐雪身上渐凉,握着他的手也僵硬了。
“是自我比命重要。我可以不在乎自尊,尊严不过就是脸面而已,但不能没有自我。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永远不明白,所以也永远没办法补偿我。”
阿飞最有自我的时候就是在东瀛练刀的时光,没有人指挥他要为谁做事。他完完全全在为自己复仇。
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论是第一回。之前他去找阿飞道歉,那也是单方面的,阿飞不接受,拒绝说话。
风逐雪盯着阿飞的脸,阿飞的神态令他心中一抖,有些泛酸,可他不得不坚持他的态度,难以让步,更难继续欺骗阿飞,“是,我没办法理解你。我从前认为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再怎么拥有自我选择的权力,也不过是在走向死亡的路上变换方向。”
尽管若水告诉他,他没有自我,风逐雪一时也无法做出太大改变。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本就是一个难题。
“所以你就要将人生压在别人身上?”
“感情难道不可以是一种寄托?”
“感情远没有武功可靠。”
“只是你这样认为而已。”
阿飞看着他,面色苍白平静,“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若水山上的时候不是和你一样,认为感情也可以很可靠?我们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在那一晚来临前,我却觉得你比梁渡好,你若是教唆我去恨我爹,我恐怕都会潜移默化地接受,这不是感情吗?还是你始终觉得只有亲情才叫感情?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将我瞒在鼓里,哪怕以后我在江湖上遇到过许多人许多事,他们面目可憎,利欲熏心,我反而会觉得感情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因为别人很可悲,根本不相信它的存在,我遇到过它,我知道它不是无端的幻想。”
风逐雪怔了怔,听他继续说,“都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毁掉这一切,把我变成了这样可恨可厌的人。”
“人都会变的。”风逐雪赌着口气,低声说。
“性格却没办法改变,何况是我这种性格。我们观念差得太大,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你没发现吗?”
阿飞低头的神情看得人心里发冷颤。
“我们都回不去了。”
风逐雪心里像被刀锋擦过,一直坚硬的城垒倒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蔓延出来的是无尽的难过。
他当然明白,可是一旦承认,那只能证明他过去的人生都很失败。他无法直视这样的事实,因此总是想承诺阿飞会补偿他。阿飞说没办法回去,没办法再改变,他自己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密闭空间内忽地静下来,静得让人心烦。
这里也没有什么光亮可言,也没有任何温度,彼此说出来的话也像杂上了外面的风寒,冷飕飕地飘进耳里。
“现在你还要救我吗?不如省下力气救回若水,这样你至少能了解一桩心事。你救了我,我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继续憎恨你,只要找到机会一生都不会改变。”
“你和若水不是可以选择的关系,也不是你死我活。”
风逐雪态度依旧坚决,他也变得固执了。
“看来你是真打算让我活下来?”
“是。”
“好,你想救我就救。”阿飞缓缓讲出他的答案。
风逐雪还以为阿飞已经放弃了和自己周旋,他竟然改变了主意。
“你想好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为什么?”
阿飞慢悠悠地笑,“我同意了你还要问原因,何必呢。”
阿飞不肯说,风逐雪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最理想的回答,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知道阿飞没有放弃,可是还不清楚这样的坚持会给这件事带来多少改变。
他问,“如果武功已经不再是你的支撑,那什么才是你现在的希望?”
阿飞没有回答他。
风逐雪虽不安,却也问不出来。他将准备好的丹药放在他手中,“等到冬猎那天,白游将你带出去之前吃下它,剩下的都交给我。”
阿飞随意地点点头,不答应他吃不吃。
他这时又看了看风逐雪,肩上的残雪还没化干净,整个人微微摇曳,消瘦不少,倨傲的气势不复存在,明显过于疲乏,此刻连沉默都无声无息。
这样的时代保住自己的性命都不容易,也只有风逐雪可以始终如一地为别人奔走,为别人拼命。
“你这一次不会再骗我了吗?”
风逐雪心头一跳,“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换走我的刀?不是想嫁祸给我?”
“阿飞,你对我不能少点戒心”
“你骗我太多次了。而且你想杀我又很容易。”
风逐雪抿了抿唇,克制住情绪,“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这把刀顺手些。长生刀不适合当兵器。”
阿飞没有再多问。
他伸手去摸风逐雪眼角的疤痕,这样的伤令他想起了自己受到过的折磨,越按越用力,直到伤口破裂,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风逐雪眨了眨眼睛,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阿飞碰到了他的睫毛。
阿飞自然注意不到,他的手劲近乎凶狠野蛮,对着同一个位置用力,像野兽在用利爪试探猎物,风逐雪感受到一阵阵的疼痛,阿飞心中快意更甚。
直到阿飞觉得手很累,也没有力气应付他,冷漠地扭头回到了阴影里。
风逐雪摸到潮湿的脸侧,有些脱力,但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所谓的两全方法就是现在救走若水。
流明按照他的要求蹲在内宅外的一棵树上,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隐隐怀疑风可能就此失败。
宅内宅外都是摩罗教的人,流明也不敢贸然杀人。
他抬头数星星,数得都要睡过去了,猛地听见刀剑相交之声,紧接着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乌乌压压一大片全都涌向中心,流明见风逐雪正在跟一群黑衣人厮打,面上血呼刺啦的看着伤势不轻,正想去帮他,但想到他还有别的任务,又暂时忍下了。
好在风逐雪长锋凌厉,没多久就跳上屋顶,身上还背着个女子,流明再次震惊不已。
他下一刻就迅速借力跳到这边树梢之上,将女子丢在流明怀里,只说,“快去明月楼找段玄,就现在!”
流明惊疑不定之中下意识转头就跑,他轻功好,带着个女子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明月楼却很远,要从东城一路跑到最西边,跨越整个王都。
但既然断后的是风逐雪,那他也没什么怨言,尽职尽责拖着人往反方向跑。
话说得难听点,这个女子明显快不久于人世了,风逐雪冒着暴露的风险这么大动作将人救出来,简直不敢相信是他的作风。
耳边呜呜的风声不停,流明感觉到这女子心跳似有若无,生怕风逐雪怪到自己头上,跑得越发用力。
好不容易跑到明月楼,报出段玄的名号,流明等人的片刻去试探鼻息,这才稍微松口气。
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段玄人就下来了。
他的样子就像早和风逐雪商量好,见到这女子就立即喂下对应的药,再叫几个手下快马加鞭将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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