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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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笑道,“我好像没有选择的机会。”
“没有哦。”白游也随着他笑。空荡的空间里只有风逐雪神色紧绷着。
“夺走武功要多久?”
“十几天,真正完全剥离还要等到你被砍头的时候。”
阿飞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拔出卡在门上的长刀,习惯性地抚摸着刀锋。
白游使了个眼神,阿飞被风逐雪带走了。暗门阖上,一点痕迹不留。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若水楼,阿飞也不知这是何处,等他再次醒来,手脚已经被完全绑住,缠得很紧,动弹不得。
风逐雪坐在他身边,罕见地疲惫。
阿飞剧烈的挣扎惊动了他,他问,“要不要喝水?”
阿飞一静,脸色病态,“你骗我。”
风逐雪给他喝了口水。
阿飞看了他一会儿,“你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骗我了,别让我死不瞑目。”
“你有过机会。”
“有吗?你说会站在我这边的时候?”阿飞嘲讽地笑笑,“你迟早会把我带到白游面前。我早就暴露了。”
“不是。是在你两年前成功离开我的视线的时候。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就不该回来。”风逐雪似乎有些后悔,“我没想到白游出现得这么快。你抢走了他的武功,除非你真的死了才能躲过去。”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回蒙古,叶城刚闭关的那段时间。”
所以阿飞对此一无所知,流明无霜就更不会知道了。
“我带着人回若水楼和你做买卖,我又想杀勤义王,你说你会帮我,还可以打折,你有没有想到今天?”阿飞自嘲地笑,“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呢,原来都是要还的。欠下的债要还,父亲的罪过无法赎清,就要儿子用一辈子偿还。”
阿飞的话像冰锤凿在他心里。
“你根本没办法反抗白游吧?”他问。
“有,但不是现在。”
“在我死了之后才能反抗?”
“不会。”
风逐雪没有阻止阿飞去杀勤义王,是因为如果阿飞不主动出现,等到白游失去耐心再带他来,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更没有他操作的余地。
“风逐雪,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你哪句话了。”
风逐雪心里一紧,俯身看着他的双眼,“你不会有事的,最近这些天你呆在这里更安全。白游和柳刀宗之间的事很复杂。”
“先许诺我很安全,然后等到你们夺走我的武功,再将我推出去当成凶手,就像三年前你废除我武功的那天,利用完就可以扔掉?能不能换个套路,都看厌了。”
阿飞说这些的时候情绪也不激动,像在聊别人的人生。
风逐雪的手颤了一下,抱住阿飞,“给我时间。阿飞,你要相信我。我是想帮你,我也愿意站在你这边,可白游是个疯子,没法糊弄过去,等他把该杀的人杀死,我就有办法对付他。”
“但他的确能让若水回来,你不是很心动吗?你既想让若水回来,减轻你的负罪,又想让我活命,觉得你一个人活着太孤独了,是吧?”
风逐雪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选择若水,就不该幻想着骗我可以两全其美。你哪怕在白游来见你的第一天就把我绑着送给他,我都不会这样。”
“阿飞。”风逐雪抱着他抱得更紧了。
“你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阿飞眉头都没有皱,眼睛也一眨不眨,眼泪无声落下,面无表情地说,“我的命我自己救。”

第130章 赎罪
风逐雪以为阿飞至少要消沉一段时间,但阿飞除了叫他滚,吃喝照旧,当他不存在。
风逐雪他没有骗阿飞很多,至少这段时间他还是不出现的好。
一个人闷坐着无聊,他有时会让爱因斯坦过去和他聊天。爱因斯坦不会武功,没有流派,更不会泄露消息。
敏锐发觉到有大事发生的爱因斯坦已经打算跑路避难,临走前被风逐雪莫名其妙绑架去见阿飞。
阿飞看起来倒不是太伤心,就是人特别憔悴,没有精神,总让人感觉他会这么安静地渐渐衰败下去。
爱因斯坦从风逐雪那里得到保证,证明延迟一个月跑路不会有事,他就暂时心安住下来。
期间阿飞问过他这里是哪里。爱因斯坦说是一处深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算是安全。
然后他就不怎么开口,爱因斯坦看阿飞好像是发呆,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应和。
爱因斯坦不好多问,生怕把阿飞问抑郁。
好在他没有不吃不喝,每天都过得很规律,就是不愿再说一句话。
白游为了夺回武功需要让阿飞暂时消失,因而柳刀宗与小汗王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些必须要解决。
摊子都落在风逐雪身上,他一回去见到流明无霜就通知了两件事,一是阿飞被皇帝的人捉住,二是勤义王的确死了。
流明要去救人,无霜拉住他,不能冲动,一切都要先传信回柳刀宗再说。
流明质问风逐雪,“有你在阿飞怎么会被捉住?你是不是和那个蠢皇帝串通好了?”
“没有。中途出现了意外。”
“意外?”
“白游出狱了。”
“谁?”流明不明所以。
无霜也紧张起来,“那阿飞是被白游捉走的?”
风逐雪点点头。他不会全盘托出。
无霜明白原因,思索片刻当即决定和流明一起回蒙古。白游出现,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风逐雪处理好他们之后去见白游。
白游问,“你那徒弟安顿好了?没闹着要自杀?”
风逐雪忍着脾气说,“我做到了你要求的,现在我要见若水。”
“可以啊,给你一柱香时间够吧,”白游笑容可亲,他不会把人逼得太紧,“不过若水才醒来没多久,你最好别太激动把她吓死。”
据白游所言,若水在放火的当晚中毒昏迷,被逍遥派的人趁乱劫走,想要私下威胁风逐雪交出断水刀,但被其他门派截胡,黑夜里若水自此不知所踪。
逃出丘狐山以后白游当然是要找老仇家挨个秋后算账,有一个算一个,算到红叶谷谷师头上时,白游竟然在此发现若水的身影。
这些年来若水被红叶谷这帮钻研毒术的当成试验品,她又是羌若秦的女儿,百毒不侵,更让红叶谷产生浓厚的研究兴趣。等白游发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泡在药桶里,骨瘦嶙峋,头发所剩无几,长睡不醒。
按照辈分,若水与风逐雪都是他的孙辈,白游清楚这么多年下来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少了,更别提曾经臣服于他的信徒。他既然要帮手,那操纵了若水就能控制风逐雪,他不介意带若水走,也不介意花大心思唤醒她。
果然,他出现在王都时,风逐雪还没那么听话,直到告诉他若水的消息,他就变得言听计从。
若水被白游藏在宫外一处内宅,周围都是摩罗教真正的弟子。风逐雪被带进密道最深处才看见她。
若水缓慢地眨着眼,似乎是在辨认。
风逐雪握着她的手,很久都说不出话。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啊,真是难得。”她轻声说。
“对不起。”风逐雪蹲在她身侧,不再盛气凌人,道歉时非常紧张,无法镇静,像有人拧住了他的心脏又瞬间绞紧。
若水的眼睛转得很慢,说话也迟钝不少,却没有怨言,“你不用为我听白游的话。”
“他告诉你我这十年做了什么吗?”
“说过了。”若水望着他,她没有笑,凹陷的眼眶放大了她眼里的沉寂,“你答应过我不再折磨人,何况是无辜的人。”
“你对我很失望?”
“是。”若水神色一动,像在回忆很久远的过去。
“你不怪我没有找到你?”风逐雪想不到若水竟然一点怨怼都没有。
“这是我差点害死姐姐,又阴差阳错逼你杀死母亲的代价,我心甘情愿待在红叶谷惩罚自己,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宁愿不让我找到你么?”风逐雪愕然不已。
“不然凭你的本事,如果死了,怎么会十多年都找不到尸体,如果活着,也听不到半点消息?”
寒风砸着细雨吹进来,扑面冰冷。
“可是你也知道当时是摩罗教忽然夜袭中原,皇帝要我出战,却没有说来的是教主,我以为来的是四长老,他们发誓要烧灭若水楼,拿你的命威胁,我不得不去。”
若水当时已经被长老派来的杀手暗杀,危在旦夕,风逐雪不得不迅速做出决定。
到了战场上,为首的正是羌若秦。
羌若秦怒火中烧,大骂他是叛徒,劫走了她的女儿,还煽动她和自己造反,出刀异常狠辣,风逐雪已经后悔应下,他武功比羌若秦高不了多少,非死即伤。
关键时刻,风逐雪被羌若秦屡次三番侮辱,羌若秦毫不留情刺向他的腰腹,风逐雪再无法忍耐,下意识一刀还击。
等他回过神怔怔看着满身的血,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摩罗教众人也趁着他发愣时救走了教主。
捷报频传,中原大胜,羌若秦重伤不治,摩罗教分崩离析,如晦失踪,若水非常伤心,她痛恨摩罗教,可是又无法彻底割舍她的母亲和姐姐,她们对她一点也不差,是她自己太异类,要离开这个泯灭人性的地方。
一如叶城曾经说过,只有不会武功的人才会永远快乐幸福。一旦踏进这个深坑就一刻也不能回头。
她以为建若水楼可以帮助更多的人,结果让若水楼成为争夺权力的工具,她以为她的母亲姐姐会顾念亲情,摩罗教愿意接受若水楼,改变理念,武功并不只要看到别人痛苦才有意义,结果依然是自相残杀。
她终于明白世道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一个人一群人改变。
众人要推举她当盟主,若水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母亲。
她问风逐雪要不要当盟主,又清楚风根本不是这块料,没人看着他,他只会杀更多的人。
若水看着眼前变得越发寡言的风逐雪,缓缓说道,“我错了。犯错难道不该接受惩罚?没什么好怨恨的,一步错步步错。”
“那你就这么丢下我?”
“从前我不让你杀人,你难道不是很压抑,人也郁郁寡欢。我走了,不再绑着你,至少你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我没有为自己活过。”
年少杀人,是为了成为摩罗教最好的杀手,青年杀人,是希望实现若水的理想,到现在他已经不再年轻,他杀人是要讨回公道,让做错过事的人遭到报应。
他的想法是如此简单,也如此空洞,以至于以为若水死后完全不知道该有怎样活下去的目标。只剩下复仇最明确,最有动力。
他要这些人敬畏他,害怕他,他身上有永远洗不掉的血腥味,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是啊,我也想不到你在复仇这件事上耗了十几年。我以为你会过得比以前畅快。”若水反握着他的手,轻声细语,“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风逐雪忽然心里空空如也,他觉得他这么多年的执念消逝了。时间在他身上没有停止过,命运也早已收回对他的优待。
静了片刻,眼泪从他漆黑的双眼里涌出来,漫过凌厉如刀的脸。
他连笑都很少笑,更别说哭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由泪水静静淌下,仿佛流不尽。
他知道做错了很多,几近无从补救。
若水想要抬手去摸他的背安慰他,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多年,能活着纯粹靠药吊口气。
“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能看到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也没有任何遗憾了。”若水微微地笑。
“放心。”
风逐雪收拾好情绪,推开门离开。
他折道返回,白游像是早知道他会回来,得意地说,“你需要再做点事来感谢我,我帮你把红叶谷的人全杀干净了,一个都没有留。”
“你还要我跟着你多久?”
“急什么?若水是你妹妹,难道就不是我的好徒孙?你看我现在好吃好喝的给她养着,药材也给她用最好的,不比跟着你强。”
“那你什么时候会对阿飞动手。”
“等天时呗。穿云箭和凤凰珏必须要等到天时地利才可以发挥作用。”
“我现在就要走。”
白游哼笑一声,“走?带你徒弟私奔吗?”
“不,”风逐雪这句话像已经等待了半生,“我会退出江湖。”
哐啷一声,椅子倒下。
白游神色阴冷,狠狠打了风逐雪一个巴掌,
“你要退出江湖?谁准你退?你浑身上下哪一处的武功不是我摩罗教教给你的?你要走,行,现在就把你双手双脚全部砍断,把你的双眼刺瞎,才算把武功还回来!”

第131章 后悔
风逐雪缓了片刻,垂首平复语气,“是我不对。我只是见到若水这个样子,一时有点激动。”
白游看他脸色苍白,神思游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来打击是挺大的,吼了他一声,“我还没失败你就要撤退,你真是摩罗教的人?怎么像死了老婆孩子这么晦气。”
“是,是我不好。”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每天定时喂药。这些事别让我再提醒你。”
风逐雪脸色依然不太好,不过白游也不管他,比刚才放些了不少。要是风逐雪特别冷静地告诉他听不干了,白游才会担心。
风逐雪想回去找阿飞,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惶然生出一股害怕的情绪,迟迟没有动身。
阿飞当然还是不愿意见到他,也还没到要放他走的时机。他离开的太早被白游发觉就麻烦了。
风逐雪反复踌躇,熬到天黑,熬到夜里,觉得应该到阿飞要睡着的时间才走回去。
路上,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阿飞,那天下着雨,路也像今天一样走不完。他满心都是怒火,四处寻找梁渡的儿子,可是琴尧山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翻不到人影,只能去枫林渡碰碰运气。他记得阿飞透过人群看向他的眼神,孤僻,凶狠,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也不像梁渡。
这样的眼神对风逐雪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他在无数人眼里见到惊慌,害怕,恐惧,也有人是坦然,从容,但唯独没有凶狠。
他当时还没有想好怎么报仇。如果要让仇人失去希望,那阿飞就是他的希望。
在若水山上他要扮演一个合格的师父,他每天都准时看着阿飞写作业,所幸他本来就是个没有任何爱好的人,也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阿飞的性格和小时候差别不大,风逐雪又没有刻意压制批评他叫他听话,他爱长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渐渐有些顽皮,老是下山买好吃好玩的,课业就怠慢下来。
风逐雪还是不管他,有一次非常意外,阿飞下山后可能和人起口角打架了,打得非常凶,回来伤得也重,胳膊都被卸了一条,风逐雪问他为什么打架他就撅着嘴忍痛不肯开口。
直到风逐雪给他耐心地上药,阿飞忍不住疼痛了,闷着声流泪,但觉得哭丢脸,死死咬住下唇。
风逐雪不得不停下,温声说,“你要哭就哭,我不会笑你的。”
“他们笑我武功不好,速度又慢,练的不对。我打不过他们。”
“你才练了两年,还早。”
“多久才算不早?”
“起码十年。”
“他们,他们还说师父你是怪物,住在高山上专门吃人。说是你把我爹杀了,我气不过才和他们打起来。”
阿飞这时虽然身手不高,纯靠蛮力也能侥幸取胜。
他接着问,“为什么若水山这么高?是为防师父的仇家吗?”
“因为不想见人。”风逐雪低头给他接胳膊,趁阿飞疼得龇牙咧嘴时难得说一句真话,“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要流血。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才会和妹妹回到中原。”
阿飞很喜欢人,他喜欢热闹。
他试探地问,“那师父你也不想见到我?我也是人,最近很不乖,总是下山呢,你都知道吧。”
“知道。”
“那你不会嫌我烦把我赶出去?”阿飞脸色一白。
“不会。”
“因为师父你喜欢我吧?”阿飞努力在疼痛中挤出一丝笑。
风逐雪一言不发,阿飞就有点伤心,等到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是’。阿飞虽然长得凶,但是个容易开心的人,一句话就能高兴很长时间。他很少有想不开的时候,和风逐雪完全相反。
他已经来到门前。今天爱因斯坦不在,烛火灭得干净,阿飞也睡了。但是风逐雪一进来就察觉到他被惊醒,动了动,只是装着没睁开眼。
“爱因斯坦说你这些天一直不开心。还好没有不吃不喝。”风逐雪知道他醒着,坐在床侧开口。
“不吃不喝怎么和你们斗。”阿飞嗓音沙哑,直言他的意图,“你今天是不是见到若水了?”
“是。”
“她怎么样?”
“很不好。我知道她只是被白游强行续着命,”风逐雪哽咽了下, “剩不了多少时间。”
阿飞以为他听错了,风逐雪听起来很伤心。
“那你是不是觉得安抚好了她,需要再来劝劝我?”阿飞背着他,始终没有转身面对他讲话,握紧拳头,“你不用操心,不管你们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我永远都不会妥协。”
“我今天来和若水没有关系。”
“那你难道现在就需要取走我的武功为白游效忠么?”阿飞难免紧张。
“阿飞,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你骗我?”一提对不起阿飞就像冷笑,做错事以后再来道歉,很难不让他怀疑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十年来对你做的一切。”
阿飞愣了一瞬,转过身,靠坐在他对面。
他发现风逐雪身上都湿了,都是深重的露水。风逐雪也就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阿飞失去了生气的脸,却无法长时间直视他。
“为什么要挑现在说?你想感动我再让我听话?”
“我感觉到了后悔。”
“是若水告诉了你些什么,比如我爹他不是你仇人?”
“他是。可是仇恨并非我想象中的非黑即白,我反而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和你说过,我不后悔离开摩罗教,因为若水让我感受到了爱。但自从来到中原,好像这么多年做出来的选择一直是错的。我没办法回到正轨。”
阿飞静静地听他说,“我以前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才知道,我走在别人的命运里,当然走不好自己的路。”
风逐雪再次看向阿飞,露出歉意地笑,“我说这些已经很迟了罢?”
很久的沉默过后,阿飞才回答他。
“当然。”
阿飞觉得露水的凉气过到了自己身上,浑身冰冷,没有赢过风逐雪的快感,倒是冷得心里阵痛。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风逐雪后悔的这一刻。可是这一刻不该发生在这个时间和地点,他还没有让风逐雪付出代价,也没有令他明白自己经受的痛苦比他遭受的要多千万倍。报仇最畅快的瞬间不是敌人快死的时候,而是对方不服气也不得不认命。
风逐雪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能在自己最恨他的时候就先低头呢?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地令人无力。
阿飞对此产生了新的愤怒。
风逐雪伸手去摸阿飞的头,被阿飞下意识打掉了。
他收回手,神色自若地面对阿飞凶恶的眼神,“我没有想过要你原谅我,这一次也没有想害你。你会走的,但不是现在。白游比你想得更可怕。我所有的武功,你所有的武功都出自他之手,我说过我的刀法并非万无一失,只要有一个人能找到它的缺陷,就是我的死期。白游很清楚我的命门在哪里。至于梁渡丢给你的亡灵书更是有致命缺点。
我想至少在临死前告诉你这些,如果一个人到死前都没有做过一件正确的事,岂不是很可悲?”
“你不是和他一伙的么,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死?”阿飞不信。
“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得到什么,另外你的解毒期不是到了吗?这段时间出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阿飞定定地看着他,“你真的知道。”
“我和你在一起十多年,为什么不知道?”
“你知道了,却不阻止么?”
“你想得到的东西我会送给你的,就当做赔罪。”
“你对我做的孽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没办法,你要是觉得不够只能等下辈子。”
“你不会轻易死的,祸害遗千年,你又在骗我。”阿飞有一股不熄灭的劲头。他只觉得风逐雪在卖可怜。
风逐雪说完这些反而轻松很多,他让阿飞早点睡,随后就离开了。
阿飞彻夜难眠,床板变得又硬又硌人。他在想若水对风逐雪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有这么大的改变。思来想去也只是让自己的心情更加烦躁。
紧接着风逐雪一点消息都没有,爱因斯坦还会过来,问起风逐雪的行踪,他自然一问三不知。
流明无霜回到蒙古时,距离叶城出关还有十天左右。得知这个难处理的少主被抓了,叶昭就差把兴奋写在脸上,可是那几位长老脸色无一不难看,白游当年被锁进丘狐山当然有柳刀宗柳刃一份功劳,柳刃还是主要领头人,他定然要来报仇。
拖到现在才出现,证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差合适的时机攻来。
要命的是叶城闭关,而这件事是非商量不可的。
无霜暂时留在蒙古,重新回归背嵬,流明要回王都,他认为既然阿飞多半没死,那白游就是有的谈,还没到赶尽杀绝的时候。叶昭得知白游的来历后根本没工夫在意他的去留,而是尽全力提前让叶城出关。
阿飞煎熬的日子就在流明破门而入时结束了。

流明见到阿飞完好无损,这么多天提着的一口气总稍微松下来。
阿飞紧张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风逐雪告诉我你就在这儿。他还叫我把爱因斯坦送走。”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反正我看他往南边去了,眼下肯定不在王都。”流明打量四周,怕有陷阱,忙叫两人一起出去。
流明一路将爱因斯坦送走,随后便向阿飞简略讲完柳刀宗的事,叶昭与长老们自然不会救阿飞,但为对付白游,他们执意要提前让叶城出关。
“提前?叶城已经付出这么多时间精力,不管是谁来他都不会出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飞停下脚步,盯着枝干上的霜冻,“今天是不是冬至?”
“是。”
风逐雪是把他放出来了,但距离白游来找人还有五六天,他就算跑也跑不了太远。
“先带我出去吃点东西吧,”阿飞的神情并不轻松,平静道,“这些天吃得一点都不好。”
流明一愣,点点头,“好。”
眼下王都已经被摩罗教弟子覆盖,阿飞乔装打扮一番。
冬至一到,不少茶楼酒肆都关门了,零零星星几家店开着,也没什么客人。阿飞挑了个人少的进去,流明见他比之前更没有精神,便让小二将能上的所有好菜都点一遍。
小二显得有些为难,“我们东家回乡下过节了,留的食材也不多,尽量给您做吧。”
等了好一会儿,凑上来五个菜,有荤有素,卖相还行,流明见阿飞慢慢地吃,也不着急,偶尔会问他一两个问题,流明一一回答。到最后,流明忍不住说,“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你是我,你想做什么?”
“白游很快就找到你,而且逃不了。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风逐雪除了让你把我放走之外,没有说别的?”
“有,”流明之所以没有一开始讲,是因为觉得他不太可靠,“他只叫我带你回若水楼,然后等他回来。但他又不说要去哪里,万一他就这么跑了,岂不是白白叫你等死。”
“你觉得他要去哪里?”
“南边也没有什么武学世家···韩氏是在金陵,但韩氏和柳刀宗是一家,找他们还不如直接去蒙古,没必要舍近求远。”
流明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悲观,“如果连风逐雪都没办法对付白游,就算宗主到时候出关,也未必能打败他。
有一件事我也才知道,当年几乎所有武林名门都参与了残害他的事实,在丘狐山前都签下了名状,本就是要他永远不能翻身,他便教唆羌若秦带着摩罗教蛊惑先帝用高手的尸体炼丹,已经害死了很多人。结果被风逐雪和若水背叛,他又等了十年才出现。按照签名状上的姓名,没有人能逃得过的。”
“所以何必要跑,也何必要等风逐雪施救。”阿飞带着寂然的语气。
流明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对他的选择有些震惊。
“局势变化得太快,我以为有把握的事其实不值一提。”阿飞放下筷子看向窗外,眼中的凶狠正在褪去,
“风逐雪没有可以指望的人,我更没有,我甚至连可以傍身的武功也不可靠,成为痛苦的根源。你问我如今要怎么办,无异于别人已经在赌盘上筛选好牌面,下好注,无论输赢,付钱的都是我。”
“所以你要直接去见白游?”
“是。我不会再回若水楼。”
流明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你想回蒙古便回去,跟着我可没有好下场。”
流明还是不相信阿飞就要放弃。他固然明白阿飞的遭遇,也想过一个人的勇气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但这不该发生在阿飞这个人身上。
阿飞接着笑笑,“不介意的话就送我一程吧。白游目前要稳住皇帝,一直藏在内宫,我只是要去见摩罗教的人。”
“我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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