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迎阿飞的愤怒,转而看向阿飞手中满是鲜血的刀刃,“这把不顺眼的刀总算断了。”
阿飞却十分可惜,这是江淮赠予他的短刀。尽管柳刀宗有那么多刀,却是有人第一次送给他。如今江淮音信全无,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连在若水山上时,阿飞都没有自己的刀,只有一柄竹竿。
风逐雪见他快被冻死了还搁这儿伤感,有些不高兴,轻蔑道:“我出去可以把断水给你。”
阿飞面无波动:“真的吗?”
“真的。”
阿飞冷哼:“你总是骗人。”
“也有说真话的时候。”
“比如现在?”
“就是此时此刻。”
“我该怎么信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呸!”阿飞紧盯着他,“我才不信你会死在这种地方。”
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阿飞从不信风逐雪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飞还在四下研究出路,风逐雪只叫他等。
阿飞没好气:“等什么?等死?”
风逐雪似乎真是体力不济,话说一半便毫无征兆地晕了,叫也叫不醒。
阿飞只恨他没有一把好刀,没有趁手的武功,现在便能杀死风逐雪,反而自顾不暇。
以后或许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等到风逐雪变得如此软弱。
阿飞豁出去了,趁风逐雪紧闭双眼,昏迷不醒,重新运气,以手为刀,起亡灵书之势,将全部内力集中于右手,在这一瞬间几乎要爆炸。
若是不成,他这右手立时就会作废。
他怒吼着一掌劈落在石壁上,闷哼一声,右臂上的衣裳瞬间被割裂,血水流淌。轰隆声响后,石台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巨石滚落,墙壁裂痕蔓延,很快露出一条通道。“快出去!”
阿飞右手臂迸裂出血,只剩下左手,使劲抓住风逐雪的胳膊,拖着他踉跄爬出石门。
可是还没走几步阿飞便倏然停下。
死门石室外是黑漆漆的山崖,风逐雪躺在冰冷坚硬的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
外界漆黑一片,狂风怒号,吹得树木摇曳,枝叶沙沙,阿飞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他靠坐在岩壁旁边喘息,却被迎面吹来的风呛到,剧烈咳嗽。
风逐雪靠坐在另一侧,闭目凝思,神情痛楚,嘴唇微颤,似乎正忍受剧烈的痛苦。
“轰隆隆——”
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倾盆暴雨哗啦啦洒下,将整片天地浇湿。
阿飞懵了好一会儿,这分明是高楼内部机关,生门出去就是第三层密穴,死门出来怎会有山崖?还有雨?
雨水冰凉,滴落在眼睛里,刺得让人毛骨悚然,头顶是乌云密布,电光乍亮。
他不得不回想那副地图走势,第二层尽头是生死门,绝不会有山有水,只能说明这是幻境。
“砰——”山崖顶峰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阿飞只感觉脚底板窜起一股战栗,他看着另一边毫无反应的风逐雪,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山崖。
他低头观察石势,心中突然升起另一种可能。
倘若不是幻境,这山崖就是第三层中间的断思崖。
断思崖的路必定是攀岩向上走,如果现在直接把风逐雪往山下扔,他并不会死,相当于将他送回第二层开端,时日又要拖延许久,这岂不是前功尽弃?
阿飞决定冒险一搏,他先将风逐雪平放在地,挑开衣袍一角,将他整个人背在身上,拼命往山坡上爬。
这样的天气,想出去简直难于登天。
两块碎石砸落山谷,砸在风逐雪身上,见他毫无反应,阿飞不禁皱眉,抬头看看漫天雨水。
阿飞继续往前挪,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脚底下,生怕踩滑摔倒。
雨滴砸在身上,犹如万斤重锤,砸得阿飞皮肉生疼。好容易移到半途,他已是筋疲力竭。
阿飞咬牙停步,只觉浑身骨骼仿佛被撕扯般的疼痛,胸腔憋闷,喉咙涌起腥甜,一口黑血喷薄而出。
断思崖高耸入云,两侧峭壁千仞,往下便是万丈深渊。周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他甚至看不清脚下究竟有没有石头,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爬。
雨越下越大,阿飞全身都被雨水淋湿,冰凉透骨,但他没工夫理会,他咬牙一步步往山上爬,每一步都用尽全力。
风逐雪趴在他后背上,脸庞苍白憔悴,眼睛半眯不醒。阿飞恨他看起来高瘦,人却沉得要死,他不堪重负,额上沁出汗珠,眼眶发红,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雷声震天,狂风骤雨瞬息席卷而至。
阿飞已经力竭,神思恍惚,耳畔仿佛传来无数尖锐鸣叫,有厉鬼在嘶吼。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视线被暴雨模糊,隐约看见前面有一道黑影。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到达山顶的,只知道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逐渐失去温度。
晕倒前他想,天底下背着仇人上山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吧。
阿飞这一晕像睡了几十年,醒来时一惊,他已经躺在干湿的石洞中,贴身衣物挂在火上烤着,浑身披了件外套,四处找亡灵书。
所幸他提前将白绢缝到衣服夹层内,阿飞顾不得休息,费了老大力气将干衣服翻来覆去地搜,一摸,还在里面,放下了心。
这武功最麻烦的便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记诵,必须随身携带,否则若是能在一晚便研读透彻,这张白绢便不再是他的软肋。
阿飞披着外衣,一点力气也不提不上来,风逐雪不在,便先兀自练内功。
这些天来,采阳吸取的内力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很久都没有再像当初走火入魔了。
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忧,随着时间推移心态渐渐轻松下来,结果刚一放松,却忽然觉得胸口有股阴郁气流乱窜,他忙收敛气息,屏住呼吸,依旧压制不了。
阿飞莫名其妙,不能不在意这没有来路的征兆。
江淮在的时候还能商量一二,如今被困在此,更是联系不上。
这一切罪魁祸首便是风逐雪,阿飞心头愤恨未消,强撑着站起来到山洞外,努力辨认方位。
天空阴沉得厉害,暴雨倾盆而下,他仰头看着头顶的阴云与电光。
阿飞哪怕是背过地图也搞不明白,他刚刚不是已经爬到山顶了么,怎么还下着雨,和当时情景并无两样。
他咬牙朝前迈步,却忽然觉得眼前发黑,腿脚酸软,一跤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第二次苏醒的时候,风逐雪已经回来了。
他也脱了外衣在烤火,光影明灭,神色看不清楚。
阿飞也得好好休息一番,就没先开口。
但是看风逐雪和个没事人一样,如今的境地全是拜他所赐,心头顿生一股邪火,恨不得把他推下山去。
他冷讽道:“你复活了?”
“我以为你开口第一句话,是问我为什么不穿衣服。”
“性命比衣服重要吧。”
风逐雪笑道:“我不是如实告诉过你,我有旧疾,你大可以抛下我不管。何苦还要背着我这么重的人上来。”
阿飞见他这般模样,怒意更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脾气互相指责的时候。
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更快,反倒让阿飞做出一副舍命相救的模样。
“现在这是哪儿?”他问。
“断思崖后头的一处山洞。”
“既然如此,钟离忧是否还尚未赶来?”
“没错。”
阿飞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为了一句话,你差点把我性命葬送在死门。还是这第三层有什么美景,催你提前来这里观赏?”
这里不知为何,外头只要有光照之处便有雨,永无止境。
风逐雪给火堆添柴火:“我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单单想看你为了能活命,能做到什么地步。”
“宁愿令你自己身陷险境?”
“你应该记得,我当时告诉过你,要你等一等,但你没有耐心,以手掌催动内力强行击破,破坏原有道路,被迫立于山峭之上,不得不往上走。你但凡多等些时辰,耗到寒气散尽,那死门便开始流酸水,你用柳刀凿出来的小口随之也会崩塌,这样不就有路了,也不用与钟离忧分离。”
阿飞早知他有门路,但已经懒得再生气,再分个胜负。吵输吵赢都是如今这个场面,他们提前来到第三层,阿飞必须要提前通知杨巅峰。
上官如是告诉他第三层最重要的一点并非生死,而是现实和幻境。幻境随时在变换,这山洞,草地,泥土,全是假的,区分二者最重要的标志一定得铭记于心。
阿飞看着绵延不断的雨,心里大概有了思路。
要翻越断思崖,就得穿过雨幕,没有雨的地方就是现实。
阿飞身上疤痕不少,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些新瘢痕,还在一些难以启齿的部位,伤痕周围的肌肤呈青紫色。
他皱眉想着,这是什么伤?慢慢的他想清楚缘由,穿好烘干的衣服,到风逐雪面前质问,“你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干什么了?”
风逐雪可向来面不改色:“帮你疗伤。”
“你应该知道我这采阳功得我清醒的时候才有用。”
风逐雪脸上笑容不变,看了眼阿飞:“是啊,我知道。”
“那我身上怎么回事,你趁火打劫?”
“给你输点内力,你衣服又都湿了,当然要脱干净。”
这伤哪里是输内功造出来的,内力有牙齿印吗。
阿飞蹲下身,一把将风逐雪往墙上推,气氛一下凝滞住了,他看着阿飞,神色有点诧异。
阿飞双拳紧握,脸上没有一点慌乱之色,一字字说,“你坑我到这种地步难道不要赔?我要把昏迷时没吸的内力赚回来。”
“现在?”
“对,就现在。反正你衣服也没穿。”
风逐雪面沉如水:“让我考虑考虑,过会儿答复你。”
阿飞第一反应是收手让他考虑,但想了想,风逐雪只是喜欢他主动而已,所以才这么说。
讲实话,再痛苦的事,做着做着也就麻木了,阿飞秉持着自己不亏的原则,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他身形瘦削单薄,身体像纸片一样柔韧纤细,却极为结实有力。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说:“你直接来吧,快点,我赶时间。”
四下环境简陋,阿飞本不是讲究的人,但风逐雪嫌地上脏。
阿飞不能理解,皱着眉看向他,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他很赶时间。
但很快他就明白风逐雪的意图,他叫阿飞撑着石壁,站着做。
阿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暴躁不耐的情绪,看向身后的风逐雪,心想再忍一忍。
再多忍一会儿,马上就是他的死期。小不忍乱大谋。
这个姿势是不容易脏到后背,脏的是别的地方。阿飞被死死压在墙上,嘴角难免吃到些潮湿的灰,心头剧颤,眼泪混着汗水顺着鼻翼滑落。
风逐雪还是师父这个身份的时候,教了他许多东西,但他却一无所获。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努力的地方太多,师父却总叫他专注练武,等到了时候自会传授给他。
他便按照师父所说,认真修炼,勤加练习,最后武功皆废,一事无成。
没想到如今这等龌龊事,不要人教,不要自己用心学,做了两三次就能熟稔于心,甚至节奏律动都能掌握自如,突然感到万分悲哀。
阿飞双手握在头两侧,手指捏得发白,被坚硬的岩石划伤,血顺着指缝滴淌下来,眼底的愤恨令他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他眼角余光瞥见风逐雪,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忍不住想到从前他们过的没有欲/望的日子,每天刀都不太练,打坐,吃饭,看书,陪阿飞写作业,睡觉,超凡脱俗,不染纤尘,他的声音也一向板正严肃,对阿飞没有关心,只有命令。
阿飞有时下山,难免有忍不住好奇心的时刻,会偷偷去酒肆乐坊玩几个时辰,沾了一身酒气脂粉香,还带着些黄册子,风逐雪却毫无欲念,尽管他不制止阿飞,但神色厌恶得很,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真全是阿飞报仇所故吗?
若是如此,阿飞更是迷茫,风逐雪是将自己当成什么呢?不是徒弟,也非仇人,这第三种存在如何定义?
思来想去也没有出路,阿飞不再自寻烦恼,闭眼听雨。
与其去参透风逐雪的想法,不如先解决目前最要紧的问题。
风逐雪全身始终刀枪不入,这可不是办法。
阿飞等风逐雪休息,再低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金钟罩怎么练的?”
风逐雪懒懒地靠在他背上,漫不经心地给阿飞捉扑到身上的飞虫,“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也想练。”
他冷声道:“我不收徒,从不教别人。”
“但你杀了秃驴才得到此功,以后你死了谁来继承啊?”
“你巴不得我死?”
阿飞刺激他:“你真小气。这又不是什么多神秘的武功,少林方丈死了,那些秃驴又不敢找你复仇,除了你没人知道这武功怎么练。”
“我说的实话,我不会教人。只会杀人。”
阿飞摇头:“不用你教,你只要告诉我口诀便可,我可以防身。”
风逐雪忍不住笑,阿飞如今要害他竟然连藏都不藏了,不知道是他脾气上来,还是另有计策。
“不行。”
阿飞瞪大双眼,手往后一伸,指着他的胸问,“你的良心是不是被你的大胸挡住了?我给你吃给你睡,你施舍点内力就没有了吗?”
风逐雪心下觉得好笑,但话还是冷的,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有啊。”
“既然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内力一般,采阳采的效果甚微,你不给我多点补偿,以后可没有这些好事了。”
风逐雪没有回应他,自然不会告诉他怎么杀了自己。
他说:“这些好事能不能做,不取决于你,只在我。你威胁我有什么用?”
这回答早在阿飞预料之中,阴谋算计不了他,适才明问也不行,他也的确没别的办法。
只祈祷能顺利抵达第三层,杨巅峰借了王霸旦的机关,千万不要留情。
但眼下受困于此,如何联系上官如是,是阿飞尚未解决的难题。
阿飞还在认真想如何进行下一步,风逐雪就查进来了,阿飞慌忙捂住他的手,“你不要乱摸!我说了时间有限!一次就是一次。”
风逐雪态度比刚才更冷漠,前戏都没有,阿飞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一急,手指就抓得更用力,低喘出声,“你也不准乱亲!”
但是正如风逐雪所说,这事决定权不在阿飞,反而在他手中。
山洞内雨雾弥漫,阿飞勉强能视物。
趁风逐雪熟睡,他观察崖下,一条河从断思崖底蜿蜒出来,汇聚成宽阔清澈的江河,奔腾呼啸,声音雄壮磅礴。江边有一棵大柳树,枝繁叶茂,遮挡了大半月亮,只有零碎的光芒照射进去。
幸亏阿飞练了采阳补阳,醒来后总是神采奕奕,否则哪里还能活蹦乱跳的。
阿飞仔细辨认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异样,跳进了河水里。
地图模型上标的出路是在江底,他潜伏在水面下游荡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出路。他试图往岸边游去,然而刚到河岸边缘便触动机关,瞬间掉入暗河,呛水咳嗽不止,阿飞干脆咬牙潜入江底,江底淤泥很深,踩进去像是陷进沼泽地,而且水流湍急,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游过去,站稳脚跟,四处寻找。
如此反反复复上升下潜一夜,入目的只有黑暗,阿飞不觉疲累,迅速沿着江岸向上浮去。
等他彻底浮出水面,天边已隐隐露出鱼肚白,晨曦洒在湖面,波光粼粼。
这里还有阳光,但只有光亮,却没有温度。
雨既然已经停下,证明他离开了幻境。果不其然,等他向上看去时,那栖身的洞穴竟然消失,阿飞怕生变故,在江河里皮肤冻得通红才罢休,游向岸边,爬上去后,冻得直哆嗦,赶紧穿上衣服。
阿飞裹紧外套,搓了把脸颊,凭直觉一路向下游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边很快变得灰蒙蒙的,雨水将至。
能有机会离开风逐雪自然要抓紧时间,阿飞迅速往前走,路过许多尸骸也无空张望,只抓紧赶路。
一路上还遇到不少一同困在断思崖的人,但大多说不到一两句话便忽然走散,找不到踪影。
天再次将黑之时,风云大作,阿飞来到下游,果然在尽头玄关阵外见到了上官如是。
玄关阵旁人是看不出一点特征的,视若无睹,也正是这阵法才有了幻境现实之分。
上官如是说他会在玄关阵等阿飞,至于阿飞能不能找到,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站在江边,看起来不高兴,眉目耷拉着,阿飞一问,原来是在杨巅峰处碰了壁。
他一不高兴,说话就不好听。
见阿飞现在才赶到,上官如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艳福不浅啊。”
“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你和风逐雪就只是主仆关系?”
阿飞怔愣片刻,低头不语。
见他一下便猜中,上官如是言语更尖刻:“被别人睡过的破鞋杨总管可不要。”
话讲的难听,阿飞听得也刺耳,可有求于人,他要是和他对着干,保不准上官如是回头便告状。
阿飞腆着笑脸,显示自己的忠诚:“还请上官公子恕罪,梁某无意于此,只为活命而已,不会与杨总管有冲突。”
上官如是哼了一声,对阿飞讨好的态度比较满意,问起他,“我交给你的六道轮回功,你练到哪一处了?”
阿飞身上带着亡灵书,已经成日担心受怕,对于他教授的六道轮回功则是一字也不敢留,而是将口诀全部背在心中。
阿飞说:“目前才勘破畜生道,距离人道还有三层。”
“速度真慢啊,你的根基也太差了。”
“公子说的是。风逐雪突然变化走死门,意外来到断思崖,但我已经中途悄然离开,将他丢下,他应该还不知道玄关阵具体方位。另外,他也与钟离忧走散,肯定先去寻她,到此处还有一段时间。”
“你希望我在这段时间里帮你快速到达人道?”
“是,时间实在紧迫,杨总管也不想将战线拖得太长。否则等钟离忧搬来救兵,就更难再下手。”
不可控因素越来越多了。
阿飞之前有点担心,这六道轮回功是否会影响他的亡灵书,若是两相排斥,那反倒弄巧成拙。
稍加练习后,阿飞并未察觉不适,何况畜生道、地狱道、人道偏温和,反而中和亡灵书的杀气,正是很好的制衡。
相反,他若是上来便要练过于锋利的修罗道,估计现在坟墓上都要长草。
上官如是也不好再刁难,他已经将杨巅峰调离去第三层开头处的百阳场,让他去对付钟离忧,特意留自己在玄关阵,便是要帮阿飞速成六道轮回。
玄关阵内记载了六道轮回所有口诀功法,修炼方式各不相同,外人谁进谁死。上官如是只将前三道传授给阿飞,叮嘱他按顺序练下去,练错一次就会被阵法搅碎,稍微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阿飞铭记于心,进阵前,上官如是多了个条件。
不仅要帮他除掉杨巅峰身边的眼中钉,还要帮他从阵中偷出神道的秘诀。
第87章 天下神功
阿飞进阵前多看了眼上官如是,想到鬼狱的三大势力,姚夫人,杨巅峰,王霸旦,皆为阿修罗道,这么多年没有突破神道,肯定不是不知道秘诀,想来早就进过玄关阵,但碍于领主,没人敢光明正大进阶。
上官如是好奇神道之功,自己却不敢尝试,却叫阿飞涉险。
阿飞固然对天下神功有好奇心,但还没有要用命来尝试的程度。
玄关阵练得便是六道轮回,无法以亡灵书招式破之,否则便是不遵守规矩,照样要被阵法吞没。
阿飞只能双手都绑着从上官如是那儿得来的长刀。
玄关阵内乌云滚滚而来,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雨势依旧滂沱。
一股柔力从阿飞手腕涌出,缓缓流转于掌心,渐渐扩展开来,随着手臂挥舞,柔力化作凌厉的劲风,吹得四周草木簌簌抖落。
先从畜生道起势,打通阵法,天地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仿佛末世降临。
畜生道最简单,是乱身。
狂风骤雨倾盆而下,暴雨中,玄关阵内隐约浮现出一尊巨大的石像,石像面容狰狞恐怖,双眸猩红,手中握着一柄利剑,身披血甲,杀气腾腾,身后数十名高手围绕,个个严阵以待。
石像突然睁开双目,一束精光迸射而出,直刺阿飞双眼。
阿飞猝不及防之下被刺痛眼球,顿时一阵酸疼剧烈席卷而来,泪水不由得淌下,捂着眼睛连连倒退数丈远。
伴随着石像的吼声,数十道人影一起朝阿飞冲来,阿飞连忙拔刀迎敌,刀光剑芒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息迎面扑来,阿飞不恋战,飞身跳到石上,双脚蓄力蹬掉石像的头。
一瞬间尘沙弥漫遮蔽了视线,阿飞眯着眼睛喘息片刻,又朝前奔去,手中的刀划破风雨,斩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他一跃而起,借助岩石之利避开一名将士的偷袭。
阿飞刚落地,一把长枪斜挑而上,直直捅穿阿飞肩膀。阿飞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另一名刺客的剑又刺了过来。
阿飞咬牙忍住肩胛骨的剧痛,双腿弯曲弹出踢飞了这把剑,同时侧身闪开刺向喉咙的一剑,反手砍下刺客的右臂。
阴森可怕,雨势忽小忽大,雷声隆隆。
等到最后一位将士人头落地,阿飞抹了一把血,果不其然,畜生道已经通过,接下来便是鬼道。
鬼道是乱心,稍有不慎便堕落心神。
阿飞撕下一片衣角,蒙住双眼,默念心法,再次起势催动阵法。
阿飞屏住呼吸,紧守心神,双拳捏得咯吱响,任由那种诡秘的心悸感席卷全身。
罗刹鬼先以美貌诱之,阿飞看不见,手中长剑狠狠劈下,再是水鬼化成梁渡的人形,口中念叨的皆是阿飞姓名,要让他如何死去。
他一边听一边攻击,一路厮杀,阿飞一时慌乱,右手长刀被水鬼夺走。阿飞奋力挣扎,脚下却踩到了冰冷的湖水。
遮眼的衣条被扯开,水鬼的脸在他眼前飘动,赫然便是梁渡的脸,他笑吟吟地将阿飞拖拽至深水中,阿飞已是精疲力尽,脚步虚浮。
阿飞缺氧昏迷,但很快便醒来。
他不在水中,反而在一处温暖干燥,光照昏暗的屋内。
他的家人们围绕在床榻边,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那早早死去的哥哥就是其中一员,阿飞记忆虽久远,可还是不确定地开口问询。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爹若是知道,你与你的仇人恩爱缠绵,他还在十月楼中受苦,肯定悔恨生下了你!”
阿飞脸色发白,“哥哥,我”
他冷笑道:“不如我现在杀了你,省得你再当叛徒!”
话未说完,水鬼举剑就要刺来。
阿飞急忙躲避,眼眶里泛着热气,“哥哥,你再等等,我一定能报仇!”
“事实摆在眼前,你和那个贱货卿卿我我,亲热非常。你还有什么脸活着?要是有点良心早就自我了断,而不是苟延残喘!”
说完这句话,水鬼举剑刺了过来,阿飞仓促跳开,却还是让剑刃割伤了脸颊。
阿飞愤懑而起,上前争执道:“为了报仇风逐雪肯等十年,难道哥哥再等几天都不行?”
“十年前你该死,今日更该死!”
水鬼面目狰狞地咆哮,脸近在咫尺,双眼泛出诡异的紫黑色,瞳孔紧缩成针状,盯着阿飞。
阿飞浑身发软,双手不听使唤,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水鬼掐住自己的脖子。
水鬼手指收紧,低头凝视着阿飞,目光怨毒,在阿飞眼里便是他哥哥反复在脑中回响:“你早该死了!”
这声音尖刻骇人,阿飞反应过来,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向面门,终于从幻境中彻底清醒。
他大口喘息,只觉得后背一片湿润,仿佛浸泡在水里,浑身乏力,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飞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发抖。
他不敢歇息太久,直接进入地狱道。
地狱道反而比前两道轻松,阿飞捡起掉在地上的刀,继续砍杀,他已完全忘却了害怕,忘却了恐惧,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处玄关阵内,只会凭本能去杀人。
阿飞不知疲倦地斩杀,身体已疲累到极致,依旧拼命厮杀,哪怕鲜血染满全身。
阿飞只知道,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夺得。
不过战到后期,阿飞也渐渐地变得迟缓笨拙,刀法凌乱无序,所幸撑到了阵法结束。
到人道之时,雨水仍是浓重如墨,不停地下。
这一回没有旁的幻术,也没有多余的高手,只有一个人。
来的人和阿飞长相身量一模一样。
阿飞警惕道:“你究竟是谁?”
来人微微一笑,“就是你自己啊。”
阿飞挥舞着刀砍去,刀刃划过他的脖颈。阿飞微愣,却听见“叮”的一声脆响,对方招式与自己一模一样。两者一次次交锋,他挥刀的动作变得越加凌厉,一刀刀砍在对方身上,可对方从容应付,也用同样的招式杀来,根本难以决断。
对方左手挡住了攻势,随后抓住阿飞握着兵器的手腕用力一折,阿飞疼的松开兵刃,他顺势欺身而上,抓住阿飞往后狠狠一拉,长刀脱离阿飞右手,插在泥土中。
以前还没发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难杀。
可是如此持续下去,两人耐力、身法、刀功全然无分别,就算拼战到死也无法结束。
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到脊背,阿飞浑身颤栗,猛然打了个激灵,感到体表一股凉意袭来,抬起胳膊擦掉头上水珠,低头凝神,看向左右双手,有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