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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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轮回不能完全用亡灵书,但阿飞如果只用一部分,当做内化之功,又有何不可?将内气分成两股,左手持亡灵书之法,右手再用六道轮回功,岂不是威力倍增!
这人是幻境所化,可没有真真实实的内力。
阿飞赶忙集中意志力,慢慢控制内气移到另一只手上。内气移到右手时,内气顿时消耗一空,他急促喘息,不及细想,再分一波往左走,左手握拳,右手松开,左右手的内息似乎互不干扰,互相融合,相辅相成。
阿飞心跳骤然加剧,他试探性地捏了下右手。右手瞬间被震裂出数道伤痕,鲜血汩汩冒出,阿飞却顾不上疼痛。
当下继续运转轮回功,左手缓缓抬起,食指微屈,仿佛马上要爆炸般,右手被震得麻痹,他却没有松懈,依旧按照轮回功的法门凝神聚气,再用出刚才那一击。
这一招下来,来回交替,层出不穷,这道幻影很快不敌其手,被阿飞打碎,消失不见。
但代价也很大,阿飞的精力已经极度透支,连站都无法站稳,半跪下来,两条胳膊全部失去知觉,软绵绵垂下。
他勉强撑着刀柄,努力扯了扯嘴角,想笑出声音,可是他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阵法变幻,天空中浮现的便是阿修罗道的口诀。
上官如是叫他拼尽全力闯进阿修罗,才能看见神道秘诀。
阿飞咬着牙,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阵法入口蹒跚挪去。他费劲地推开门,一步踏出去,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烈痛楚,阿飞险些摔倒,却强忍痛楚,坚定地迈动脚步,走向阿修罗殿。
他的脚踩到冰冷的台阶上,他深呼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朝上攀登,每往上走几阶台阶,他就要稍许休息一番。
殿中阴冷无比,前方摆放着三盏油灯,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昏暗幽绿的光芒。
他想到了个馊主意,将衣摆撕成布条,将腿绑在人道这一关的岩石上,用刀卡住阿修罗道的大殿入口,默念口诀启动阵法。
油灯熄灭,又或者阵法被破坏,自己会跟着灰飞烟灭。
阿飞身体一半卡住入口,闭上眼睛,等待阿修罗杀阵的降临。
忽然一阵狂暴的罡风袭来,刮得阿飞脸颊生疼。
阿飞心中骇然,赫然一道剑光斩来,竟然劈在自己胸膛上,把他整个儿劈飞出去。
阿飞给腿系得牢靠,重重撞在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位,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台阶。
他的眼皮沉甸甸的,几乎睁不开,他勉强抬头望着天上那道刺目剑光,很快被黑雾吞噬。
耳畔隐约听到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声,直逼灵魂深处,让阿飞恨不得晕厥过去。
但是他却偏偏保持着清醒,黑雾翻腾着形成一团团恐怖狰狞的恶鬼脸孔,在黑雾之中嘶吼咆哮,张牙舞爪。
这些恶鬼们发现阿飞的存在,它们纷纷扑过来,阿飞顷刻间便被淹没其中。
仿佛有千万只厉鬼啃咬着他,浑身血肉都被它们撕咬掉,然后它们把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不断挣扎,痛苦却更加强烈,好像永无止境。

风逐雪醒来后没有见到阿飞,这在他意料之中。
他按照原路穿过密道,走着与阿飞离开时相反的方向,一路与钟离忧汇合。
钟离忧那日也是莫名其妙进入的生门,出来就出来了,很顺利地来到第三层,一点事儿也没有。她的铁骑兵到第三层前被杨巅峰迫害了不少,剩下的人来传达消息,说钟离愉等到钟离廷来鬼狱便下了死手,两人僵持不下,胜负难辨。
钟离忧提醒他:“我给杀手的最后一次任务,就是趁两败俱伤的时候将他们一起杀死。”
风逐雪点头:“好,剩下的事我们可以不用管了。”
“万一他们没能杀死人怎么办?”
“我还留了个杀手,只要他们敢回城,在半路上就下手,”风逐雪说道:“只是这一招对你不利。他们死在路上,你再回去继位,怀疑你动手的人会很多。要是他们都死在鬼狱里,又是这兄弟二人自己动的手,那你继位的阻碍会少一些。”
钟离忧抿唇:“好。另外我还有个消息,关于你师妹的,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你说周如晦?”
“是,周姑娘的下落。我看你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去路,难道你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么?”
“我一直都清楚她是谁。”
“之前周姑娘说来到宛平,进鬼狱内要救她的未婚夫,但我查到的消息是,周姑娘根本没有未婚夫,她始终独来独往,这个所谓要救的人压根不存在。”钟离忧静静地看着风逐雪。
“我也清楚这是她的借口。”
钟离忧质问道:“那么你以为她特意骗了你、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来到此处的目的,只是为了穿云剑?”
风逐雪垂首:“她是藤蛇的人,想必也要搅浑你们钟离家继位的水,好帮皇帝做事。”
“你一向不管朝廷事,怎么你的师妹和你截然相反?”
“大概是她厌恨我,便要和我反着来。”
钟离忧笑笑:“讨厌你的人还真多啊。不过我想周姑娘还没有对皇帝忠心到如此地步,她特意千里迢迢来此,可不止是为了别人。”
“此话怎讲?”
“我父王告诉过你,鬼狱半年前因为内部出了叛徒,地点泄露后迁址,领主找了很多地方才重新安顿发展。”钟离忧恰如其分的停顿,仿佛在斟酌。
风逐雪抬眼:“有话直说。”
钟离忧困惑道:“我是见过柳月娇以后才发现她和周姑娘很像。你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说正事。”风逐雪等钟离忧继续说下去。
钟离忧压低声音:“鬼狱的那个叛徒,正是周如晦。不出意外的话,她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炼了六道轮回功。”
风逐雪倏尔冷下了眉眼。
钟离忧说:“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你是个聪明人,别的话再多说也无益。你不想信,就不信。”
风逐雪当然明白她和周如晦又无过节,重要关头骗自己完全没必要。
“先去玄关阵。”风逐雪说,“既然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往前走。”
钟离忧四处看:“诶,你那随从呢?他死了?”
风逐雪没什么表情:“不必管他。”
两人很快撞上了杨巅峰的手下,又是一场恶战。
他们距离玄关阵还有好一段路要走,而上官如是已经将玄关阵外入口关闭了将近三个时辰。
当阵内有人在历练时,阵外对试炼者的约束就会消失,因此第三层的雨彻底停歇。
上官如是一面怕被杨巅峰发现,一面又贪图阿飞能带来神道秘诀,坐立难安,两相抉择不下。
他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停止阵法,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阿飞早死在里面了。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响声。
上官如是不敢置信,心跳快得厉害,握住阵盘的手指微颤。铃铛的节奏越来越快,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猛地站起来重新摆好顺序,玄关阵的结界晃了几下,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原地喘气,嘴角溢血,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滴下来。他缓缓松开手,匕首落在地上,滚远了,他无力地跪在地上,身形摇晃,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上官如是松口气,快步跑过去扶住他,语气却不敢太肯定,“没想到你还真能活下来。”
阿飞虚弱地笑了一下,“是我。”
上官如是大喜,“那么神道的秘诀?”
“我也背下来了。”
阿飞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你先治好我身上的伤,我再全部告诉你。”
上官如是见阿飞半死不活地才出来,心里没有怜悯和愧疚,但为了得到真正的神道秘诀,暂时牺牲一点内力又有何不可,因此先扛着阿飞回到安全密道,将玄关阵恢复原样。
阿飞昏迷了三天。
除去骨折、淤血、刀痕等外伤,上官如是去探他的筋脉,惊奇地发现他受损严重的经络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只不过他体内的真气太乱,内力压制不住,导致总是无法醒来,还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他也的确没有贪心。上官如是清楚,若是阿飞要偷取神道秘诀,必然先经过阿修罗,阿修罗的特征没人比他熟悉,但阿飞明显只停留在人道就不往下练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竟然真的能偷到秘诀。
上官如是对阿飞很好奇,又暗自猜测他是否还有别的后招。
亡灵书是攻击武功,不会有如此强悍的防御效果。
怀着疑问,上官如是勉强给阿飞缝缝补补,一点多余的内力都不肯给,反正正好能让阿飞醒过来,但绝对不会让他占到一丝便宜,阿飞要是能醒,后续还是有不少伤要自己慢慢修复。
阿飞伤口感染下发烧了三天,一醒来,上官如是生怕他睡了一觉就全忘了,便递过来纸笔,叫他将秘诀写下来。
阿飞神色憔悴,提不起半点精神,沉默半晌后,却先问他:“风逐雪现在到玄关阵了没有?”
上官如是摇头:“还没有,杨巅峰在百阳场用了王霸旦的武器,他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玄关阵。”
“如果他来,是否也要破解了玄关阵才能继续往前走?”
“是,而且若是风逐雪他们,我会给玄关阵开杀阵,而不是你刚刚的炼阵。”上官如是紧接着追问:“你究竟是如何绕过阿修罗殿,直到神道的?”
玄关阵内的惨状,阿飞并不想多说,更不想再回忆一次。
他将自己绑在阿修罗殿门前,硬生生靠拖延拖过阵法时间,神道只在天空中开启了短短一刻,阿飞竭尽所能记下,如今才刚醒,上官如是就迫不及待追问神道下落,他的记忆自然也被梦境打得七零八落。
但是面对上官如是,阿飞却不能如此表现。
他必须要极其肯定地将这些东西告诉他,否则上官如是肯定提前反悔。
“你别担心,我的的确确看见了秘籍,我这种水平也不可能凭空编出一套天下神功来,”阿飞故作为难,“但我现在手腕还很疼,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你再等等。要是信不过我,你干脆现在一刀砍死我。”
上官如是好奇归好奇,也没办法,眼下只能选择相信阿飞,还得接着给他熬药。
阿飞醒来后继续养伤的这两天,宸玉竹还来找过他。
他俨然成了杨巅峰跟前的红人,来去自由,不受限制。上官如是见到他就气得牙痒痒,冷嘲热讽。
宸玉竹很识趣,每每见到上官如是就绕道走,直奔阿飞处,根本不和他纠缠。
见到阿飞这一身伤后,宸玉竹忍不住问:“我基本上就没见过你不受伤的时候。”
阿飞躺着不干别的,只专心致志回忆秘诀。
他抬眼看了看春风满面的宸玉竹,略有些惊讶:“在杨巅峰那里混得怎么样?”
“嘿嘿,还不错,我技术可不是盖的。不过我心里还是把姚夫人排第一位。”
阿飞低头喝药:“你怎么做到心里想的是一个,身体又是跟另外一个的?”
“很简单啊,这个难道要学吗?”宸玉竹不明白,“我有时候心里也可以装三四个,这好像不是难事。你可能是太固执,容易钻牛角尖。”
阿飞却说:“你一下可以装三四个,但我心里一个都装不了。”
“为什么?”
“感觉很累,偶尔又会愤怒。”
“那挺好的,无心一身轻嘛。”
两人相视一笑。
上官如是的药就放在阿飞床边,宸玉竹看他身上青紫交加,光看几眼都很疼。
他问:“你为什么和风公子分路走?你们商量好的?”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走的。”
“杨巅峰差我过来,其实还想问问上官如是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些密谋。”
“你既然是站在他的立场上问话,何必让我们知道?”
“因为就算我偷偷查也查不出来。”
宸玉竹的直白,未必就意味着他支持阿飞,也是套话的一种手段。
阿飞只是笑笑,“没事,你回去告诉杨巅峰,只说我和风逐雪起了争执,结果受重伤,但是后续还是会尽职尽责与上官如是联手,将风逐雪骗到第三层最后一关。”
宸玉竹点点头离开了。
阿飞从床底拿出那张写着神道秘诀的纸,反复观看拼接,加深记忆,随后撕下一半,将后半部分留着,前半部分放在烛火上烧了干净。
上官如是等宸玉竹走远,赶忙回来见阿飞:“这小贱/人和你说了什么?”
“你要低调点,杨巅峰派他来问我和你的进展。”
鬼狱绝对禁止任何人私自篡改或者僭越武功等级,上官如是想练神道已经犯了大忌。
上官如是紧盯着他:“你没说吧?”
“当然没有,我还要靠你从鬼狱出去。”
阿飞将口诀后半部分拿出来交给他,却认真道:“这是口诀上半部分。”
上官如是飞速扫完内容,肉眼可见地着急:“后半部分你没想出来?”
阿飞没开口,只是笑。
上官如是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朝他砸过去,阿飞躲开,却仍旧道,“我全都记起来了,但是要等到你将我从祭坛安全送出去,我才会将后半部分交给你。”
上官如是怒极反笑,“你也会在我面前玩心眼?”
他的语气,好像他们之间有多么深厚的友谊,结果阿飞背叛了他,其实他只把阿飞当一只蝼蚁而已。
阿飞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药:“这几乎是我的底牌,如果现在全给你,你当场杀了我,岂非一切都白费?”
上官如是一把打翻他的药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秘诀,没有说同意不同意阿飞提出的要求,径直拂袖而去。
阿飞藏起了另一半秘诀,更加让他相信这张纸的真实性。
只要他敢直接练后半部分,多半离死不远了。
毁掉一个人就是如此简单。
阿飞自己还要逃命,可顾不上别人死活。

阿飞受的伤极其重,和上官如是周旋到现在已经是极致,又接着睡觉疗伤。
没睡几天,伤没养好,上官如是一脸欣喜地进门将阿飞摇醒,说他靠着那份秘诀突破了阿修罗道的瓶颈。
原先阿飞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以来应对上官如是先练后半部分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诧异地睁开眼,“这才几天,你前半部分全都练完了?”
“不,我练了前两行,现在已半只脚踏进神道。”上官如是激动万分,恨不得现在就带阿飞走人,“你快点穿衣服,风逐雪已经解决完百阳场的人,马上就会来到玄关阵,你去将他骗离方向,然后”
话音未落,他突然怔住,眼睛瞪圆,一言不发。
阿飞察觉到异常,侧头看他。
上官如是呆立在原地,整张脸煞白煞白,毫无血色,僵硬地扭过头,目光茫然,仿佛失了魂魄。
阿飞连忙按住他脉搏,还没探出来什么迹象却被猛地推开。
上官如是缓了一阵,阿飞听见他自言自语,“果然不能太贪心。”
阿飞大概明白,他所谓的只练两行一定是蒙骗阿飞的,肯定能练多少练多少。毕竟他练得时日越久,越容易被领主发觉。
鬼狱领主对阿飞来说依然是传说般的存在,唯一能练成神道的人,甚至连风逐雪有事求他,他也能做到。
这么多年,想练神道的人数不胜数,至今依然只有领主一人垄断此道,未必没有杰出的人才通晓此道,要么被杀了灭口,要么走火入魔。
上官如是紧接着横眉冷竖,严厉地警告阿飞,不要试图向第三个人透露这件事,不然先死的一定是阿飞。
阿飞表面郑重其事答应下来。
风逐雪和钟离忧到达玄关阵比他想象得要快。
玄关阵再往后走就是冶山泉,再过一个峡谷抵达第三层的铁柱机关,通过便是出口。
阿飞也不想给这机关起名叫铁柱,但杨巅峰和他都没什么文化,起不出来多高深的姓名,暂时就如此商议了。
他养伤的这些天一直在想合理的借口,思来想去就是将此事推到杨巅峰身上。就说阿飞那日抛下风逐雪是在找出路,结果被断思崖的河流卷入下游,然后杨巅峰将他捆起来鞭打,他寻了一个时机出逃,这样也能解释他一身伤的来源。
这一套说辞说不上完美,何况面对风逐雪这种人,重要的不是你说什么,而是他想相信什么,什么才是事实。
阿飞身上疤痕交错,上官如是沉迷他的神道,几日不来疗伤,导致他恢复得极其缓慢。
要是借助风逐雪来疗伤当然是好,但是同行的还有钟离忧,阿飞还没有脸大到在别人面前和风逐雪做这件事。
如果一切顺利,阿飞将风逐雪二人送进铁柱机关,他与上官如是走密道逃跑,那接下来要动手的事有两件,一是先回瞭望塔用亡灵书杀死杨巅峰,二是到五鬼门的时候杀死上官如是。
阿飞闭上眼向上天许愿,希望幸运可以眷顾他一回。他没有许愿自己杀人要成功,而是盼望着此行风逐雪最好能死在机关内。
这和他之前期盼的大不一样,他变得贪心了。
不久前阿飞还想着,失败便失败,最后的目的是要杀死杨巅峰,提升亡灵书功力。
仇恨压在阿飞心里太长时间,已经逐渐生根发芽,再拖延下去,这些根系就拔不动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将仇恨连根摘出去,重新开始。
玄关阵外,风逐雪还有一阵要应付,钟离忧坐在草垛上玩五子棋,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一抬头,再次见到了那位长得很像柳月娇的仆从。
他换了身衣服,面貌苍白憔悴,乍一看倒不像柳月娇了。柳月娇娇生惯养,眉眼傲气很多,和阿飞的精气神非常不一样。
要说像周如晦,也不太像,无论真心与否,周姑娘还是比较爱笑的,这个人面色阴郁,沉默寡言,钟离忧至今还没有看到过他笑的样子。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打算杀我吗?”
阿飞摇头去看阵法:“为什么要杀你。”
“我的大哥钟离廷,你应该见过吧,”钟离忧仿佛回忆起了一个陌生人,“你其实和他比较像,要杀人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表情,盯着那人反复看,看得人毛骨悚然。”
阿飞意外地听见她竟然将钟离廷这个杀人狂魔和自己联系起来,一时不理解。
可仔细想想,阿飞将来也许和钟离廷一模一样。人杀多了就会越来越残忍麻木。
钟离忧拍掉手上的灰,“风逐雪还在破阵,你得等等。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和他在断思崖走散,被杨巅峰捉住。”
“你这一身伤也是被他虐待出来的?”
“是。”
钟离忧笑了起来,“你猜你说的这些风逐雪能信吗?”
连她听了都不信。
“无所谓,这不是要紧事。倒是你,钟离愉和钟离廷互相厮杀,你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跟我们来这里。”
“大哥二哥都不是急性子,要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可不容易。”
两人七七八八谈着,前方猛地一声巨响,烟尘滚滚而来。
风逐雪终于破坏了阵中机关,不远处的山脉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安然无恙地出来,身上沾了点鲜血。
片刻之后,浓烟消散,偏过头看了眼阿飞,什么话都不问,直接示意他们可以往前走。
阿飞想好的说辞都打了水漂,亏得他还在心里默背了很多遍,给自己找漏洞。
钟离忧见风逐雪反应不出所料,了然地一笑。
阿飞好奇:“你好像很轻松,根本不担心不能从祭坛出去,也不怕杨巅峰的追杀,要知道这第三关一次只能出去一个人。”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我已近尽力做到了后两者,天时是求不来的,也无法靠努力出结果,只能靠命运女神眷顾。”
阿飞知道命运一向并不宠爱他,所以他没有沮丧或者不安的感觉,反而很释然。
一切即将见分晓,阿飞做的这个局虽拙劣,却是他力所能及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要成功,不仅武功提高,能摆脱掉风逐雪,还能挣脱柳刀宗操纵他的手,一举三得。
机会只有一次,阿飞不会轻易放手。
想到柳刀宗,他总是在想江淮在何处。有他在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底。
穿过冶山泉后的峡谷有两条路,每一条都是死路,所以是不能回头重选的。
阿飞毫无疑问指向了通向铁柱机关的那条大路。
自打他重新出现后,风逐雪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阿飞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不会相信他。
但是他意外地赌对了,风逐雪并不迟疑,带着钟离忧朝他指的路往前走,阿飞则跟在身后。
他几乎掩饰不住笑意,连钟离忧都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他,但阿飞的笑已经很快淡下去了,目光平淡坚毅,仿佛早已看透生死。
人就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法毁灭。
这条路上的阻碍并不多,花草芬芳,宁静祥和得诡异。
可阿飞知道,一旦踏入那扇看似是出路的门,面前的两个人都会毙命。
要么风逐雪杀死钟离忧,自己一个人出去,面临杨巅峰机关大炮的十面埋伏,要么他为了实现铁西王的诺言,自己甘愿送死,放钟离忧出去,那后者依然会被杨巅峰所杀。
停在门前时,阿飞怕他们怀疑,站的位置并不远,但只在身后。
阿飞看风逐雪似乎对钟离忧说了什么,然后忽然回头,视线落到自己的脸上,
阿飞心念急转,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正在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风逐雪的目光忽然移开了。
阿飞嘴角扬起冷笑。
他对钟离忧说:“这是祭坛的尽头,进去的人十有八九会死。有什么话现在早点说。”
钟离忧愣了愣,倒也坦然:“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只遗憾没有亲眼见证大哥死亡的时刻。”
随后她便退得远了点,让他们说话。
风逐雪看向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阿飞心里一惊,“我能有什么话要说?”
“祝我们一路平安。”
阿飞没有祝他平安,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平静地让人心慌。
他微张开嘴,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风逐雪却始终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他背着光,阿飞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觉得他的神色慢慢冷下来,冷得令人心颤。
或许是心里有鬼,看什么都不自在。
钟离忧看他们看得很奇怪,难道阿飞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走吗?
风逐雪想不到,下山才近一年,阿飞就长大了。
从前还能借妆容掩盖的狼眼连易容都无法掩盖,眼窝深陷,浅色眼瞳尖锐锋利,蹙眉而视时势不饶人,整个人虽也是冷硬俊朗的少年,可明显眼神凶戾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哪怕不懂面相的普通人,第一眼看到阿飞都会害怕。
这样的长相说得不好听,一看就是叛徒样貌,天生反骨。
风逐雪看着他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和他爹梁渡越来越像。
阿飞七岁时就与他分离,没想到却分毫不差继承了他爹。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种熟悉的感觉激起了他的厌恶和杀心。
他看见风逐雪总算不再用那种令人心慌的眼神盯着他,和钟离忧一起走到门前。
等到乾坤门开启的一瞬间,阿飞往后一退,用全部内力将二人猛地推向机关之内。
乾坤门关闭速度非常快,门内机关轰隆震耳,风逐雪手腕一翻,匕首狠辣地朝着阿飞的喉咙划去,阿飞反应极快地侧身躲避,匕首擦着他脖颈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门关上了,奇异的是听不见里面半点声响,四周又恢复无人之地的寂静。
阿飞捂住喉咙后退两步,看着自己掌心的血,后知后觉到胸膛上传来剧痛,低下头看,胸前深深插着一柄小剑。
这柄剑恰好插在了阿飞心脏的旧伤上,不偏不倚,没有丝毫偏差。
阿飞看着封闭的大门,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不敢笑,怕伤口崩裂,可是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兴奋。

阿飞很困,他一点都不敢阖眼,转身往相反方向跑。
上官如是与他约定的地点恰好就在另一条路,但有时间限制,在乾坤门开始运作之时就已经启动倒计时,整个第三关幻境都在重新洗牌。
阿飞轻功一般,心跳快得不正常,连眼眶都在一阵阵的疼。他一路狂奔,耳边渐渐传来巨响,随即视野变得灰蒙蒙的,他穿过层层叠叠的白云与风沙,落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上。
终于,他凭着先前的记号找到曲灵树,躺在树下等待。
上官如是来得有些迟,阿飞的血从心口汩汩流出,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匆忙丢下一瓶药粉,阿飞迅速撒在伤口上,又扯下一截衣服包扎,
“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别管我,先带我走!”
上官如是按下曲灵树枝丫,几经变换,地下竟平白出现一条地道,曲灵树的枝干一根根断去,化成碎木块落到地上,地道越来越宽阔,而此时外界的天空都在塌陷,轰隆隆的巨响从四面八方滚滚袭来,震得人耳膜发麻,心悸气短。
大片大片的黑流涌进来,将天空填满,遮蔽所有的视线,温度陡然升高,热浪滚滚而来,阿飞浑身燥热,汗水浸湿了头发衣衫,伤口洇洇得疼。
上官如是不耐烦地扶着阿飞往里走,地道中漆黑幽深,只有脚踩枯叶的吱嘎声。
他自顾自地说:“我们按照计划,我将你送到杨总管处,你帮我杀人。等你杀了人,我会接你去五鬼门,你再把神道后半张秘诀交给我。”
“你要我杀杨巅峰身边的谁?”
“顾文镜。靠杨巅峰最近的那个小白脸。”上官如是语调阴恻恻的,“这贱人背后说了我多少坏话,有报应也是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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