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她不要再挨打了,方眠默默祈祷。
有时候叶敢会和穆静南通话,接受穆静南的任务指示。方眠洗碗的时候听见叶敢在那儿偷偷问:“上校,你啥时候回来啊?让眠哥独守空房不好吧?”
方眠是龙猫,听力敏锐,叶敢压低声音他也听得见。
“不了,他不想见到我。”穆静南嗓音微低,“等他消气我再回去。”
方眠不自觉停了洗碗的动作,心里头有种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穆静南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很坏。其实仔细想想,他除了胁迫方眠完成交易,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相反,他一直很照顾方眠,方眠想要啥,他就给啥。只是他的意志太强硬,方眠在他面前太弱势。方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得伏低做小,怪憋屈的。
唉。方眠现在被穆静南搞得心里乱糟糟的,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天天关在家里,闷得慌。之前被刘追看着的时候,刘追恨不得他大门不迈,二门不入。叶敢胆儿比较肥,愿意带他出门。看他闷,整日心情郁郁,便揣起手枪,领着他到邻街邻巷转悠。黑枫镇许多百姓已经避难逃离,很多房子都空了,被反叛军的年轻人霸占,里面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Omega。叶敢说战争进入了僵持阶段,苏锈带兵有两把刷子,要不是先前的疫病折损了元气,反叛军已经要拔营南下了。
“要不今天去吃烧烤?”叶敢问,“隔壁街有家烧烤店还没关。”
他们进了烧烤店,桌子只有零星几桌,四处是油腻腻的油污。方眠没有胃口,随意点了几串肉,便吃饱了。正坐着,隔壁桌忽然来了个穿着军装的Alpha,边上还带着个戴着帷帽的Omega。
叶敢拽了拽方眠,低声说:“是莫浩克。”
方眠一惊,不动声色打量莫浩克身边戴着帷帽的Omega,看身高体型,应是个男子,和阿狸的轮廓有几分相似。方眠仗着自己戴着黑纱帷帽,目不转睛地打量那Omega,越看越像阿狸。阿狸肯定是被莫浩克占有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久没有音信。
隔壁桌用完餐,起身离开。方眠和叶敢偷偷跟在后面,尾随他们进入集市。自从进入战时状态,黑枫镇的集市只有傍晚才开,而且只开一个小时。全镇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尽管许多人业已避乱离开,集市依然摩肩擦踵。跟着跟着,方眠忽然发现自己和叶敢走丢了,前面的莫浩克被人群挡住,也失去了踪影。方眠脑中警铃大作,这要是被反叛军逮到,非抓到军营里不可。
方眠果断放弃了跟踪,原路返家,只期望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要遇上反叛军的巡逻队。怕什么来什么,刚刚走进一个小巷,迎面来了两个反叛军。夜色已然降临,这二人刚吃饱喝足,剔着牙迈步走来。方眠脚尖一转,立马想逃,那二人眼尖,瞧见方眠的身影,呼地一下围了过来。
“想不到我们颁布了禁令,还有Omega敢单独上街。”里面的高个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正好,我们哥儿俩先爽两把,然后送去军营。”
他们拿着基因检测器,否认自己的性别是徒劳。Omega里面,只有干那行的能上街。方眠脑子一转,道:“二位大哥,我是鸭子。”
“鸭子是什么?”矮个儿说,“我还鸡嘞。”
“……”方眠陪着笑,“就是干那行的,你们懂得。”
“那你穿得还挺严实。”高个儿撩开他的纬纱,打量了一番他的容貌,他生得一脸少年朝气,眼睛黑而亮,浸着路灯黯淡的光,星子似的眨眨。
高个儿很满意,道:“长得还行,多少钱一晚,今晚我们包了。”
“8000。”方眠说了个天价。
二人眼睛一瞪,“你那玩意儿是金子打的吗?这么贵?”
“人家可是伺候过苏锈将军的人。”方眠故作娇羞。
高个儿眼睛一翻,道:“骗鬼呢吧。苏将军把他老婆当眼珠子疼,从来不嫖妓。你这个小贱人,还想讹我们的钱。50一晚,没商量,要不然我们把你送军营去。”
一计不成,方眠心中又生一计,道:“50就50吧,不过二位大哥,办事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一声。我干这行五六年了,得了艾滋梅毒尖锐湿疣淋病滴虫疱疹软下疳肉芽肿,”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病,方眠偷偷喘了口气,笑着说,“你们还要点我吗?”
二人听呆了,矮个儿问:“妈呀,你得这么多病,还接客?”
方眠挤出两滴眼泪,说:“前年养了个娃,不知道爹是谁,我得对娃娃负责啊。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活不了几年了,只希望死之前多攒点钱留给我孩子。”
高个儿不太相信,“你不会是骗我们吧?裤子脱下来,我检查检查。”
方眠僵住了。
二人虎视眈眈,黯淡的路灯下,一人长着雷公腮,明显是只猴子。一人满头刺,是只豪猪。方眠一只龙猫,断然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脑门冒汗,方眠强行镇静,思考着怎么脱身。二人踱着步,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过来扒他裤子,巷子深处忽然传出一个声音:“等一下。”
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赫然是穆静南。
他神色淡淡,目光掠过方眠,又落在那二人身上。
高个儿问:“你谁啊你?”
穆静南递出烟盒,淡淡道:“卖烟的。要买烟吗?”
矮个儿接了烟盒,却没付钱,点燃吸了一口,道:“好烟,不错,充军了。”
高个儿横了他一眼,“不给钱,当心被苏首领知道,要你狗命。”
矮个儿悻悻掏了钱,穆静南看了眼方眠,状似无意地问:“他怎么了?”
“这个男妓说他得了性病,我们帮他检查一下。”
“男妓?”穆静南问,“包夜多少钱?”
方眠说:“八千。”
“我买了。”穆静南道。
那二人眼珠子快掉下来,说:“哥们,你被讹了。这人还有性病,艾滋梅毒淋病,一大堆,乱七八糟。”
“没关系,”穆静南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你们要一起么?”
问是这么问,他们要是同意,穆静南就会把他们带到僻静地杀了。
二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脸复杂地说道:“你真行,要色不要命。”
穆静南带着方眠离开,二人穿过小巷,方眠正要说话,穆静南低声开口:“他们在跟踪我们。”
方眠脊背一僵,微微侧过脸,余光瞄向后方,果然看见那俩人鬼鬼祟祟的影子。他们并未打消疑虑,偷偷跟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方眠下意识攥住了穆静南的手。
穆静南垂眸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道:“进酒店。”
他拉着方眠进了一家酒店,里头灯红酒绿,烟雾缭绕,四处站着衣着暴露的娼妓。怪不得他们怀疑,方眠的打扮根本不像男妓。里头还有许多反叛军士兵,方眠眼尖,一眼看见了莫浩克,那家伙搂着一个染了绿头发的Beta妓女,正忘我地亲着嘴。
家里有两个老婆,还来嫖妓,他爷爷的,方眠真想去揍他。
穆静南开了一间房,就在一楼,二人进了屋,锁上门。即使进房间了,方眠留了心眼,仍不敢乱说话,偷偷看窗户那边,没人。正要松口气,方眠耳朵一动,忽然听见有人在隔壁说话。
高个儿压低声音说:“这俩人肯定有猫腻。”
矮个儿说:“他俩都要做了,能有啥猫腻啊!”
高个儿眯着眼睛:“你个缺心眼,看着吧,他们肯定不会做。”
龙猫的听力非常好,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方眠也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讨论。看?他们往哪儿看?方眠觑着声音的来源,蓦然发现墙壁的挂画下面有个孔洞。这什么破酒店,还有偷窥孔?想来也正常,这种专门给嫖客和娼妓办事的酒店,能正经到哪里去?
方眠拽住穆静南,假装和他拥抱,实则在他耳边说:“他们在隔壁偷窥我们,要不要换一间房?”
穆静南蹙眉道:“太刻意。”
的确。那个高个儿如此警觉,不能再做出奇怪的举动了。
“关灯怎么样?我叫两嗓子,能不能蒙混过关?”方眠又问。
穆静南摇头,“猴子和豪猪会夜视。”
可恶,怎么这么变态!方眠无计可施,问道:“那咋办啊?”
穆静南垂眸望着他,轻声问:“你相信我么?阿眠。”
他的目光清冷似月,方眠又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杉香味。
相信什么?相信即使二人脱光光腻在一起,他也不会标记他么?
“我……”方眠在犹疑。
穆静南脱下风衣,垫在桌子上,然后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风衣上面。荧荧灯火中,他解开他的领子,流丽的锁骨线条映入眼帘。穆静南低声道:“相信我。”
隔壁二人弯腰立在黑暗里,眯眼对着偷窥孔。只见那Alpha脱了衬衫,露出挺拔的后背。他身前的Omega也被他脱了衣服,只是身体被Alpha严丝合缝地挡住,只看得见两条搭在他腰侧的白皙长腿。
“可恶,挪个位置啊,”矮个儿抓耳挠腮,“让我看看啊!”
高个儿也早已忘了怀疑,在那儿震惊着,“这哥们是真不怕得病啊。”
方眠快疯了,他和穆静南都这样了,那两个偷窥狂还没走。眼下骑虎难下,他感受到穆静南的紧绷,剑拔弩张。穆静南抚着他的背,应是安抚,让他不要紧张,可越是抚摸,方眠心尖越颤抖,好似雨下芭蕉叶,抖抖索索。蓦然间,身子一僵,热流烫遍全身,自罅隙汩汩而出。
穆静南在他身上打转,他要吃不吃,二人都忍得很辛苦。信息素充盈室内,方眠吸着冷杉木的香气,觉得自己好像中了毒,脑袋昏昏,魂魄缓缓漂浮。穆静南说话算话,说不进去,忍得脑门冒汗也不进去。方眠心里突然有了不受控制的念头,不管不顾地疯长出来。干脆搞一把好了,这样忍着太煎熬,就像在火海里烘烤,他受不了了。
做一把吧。
做一把,他也还是直男!
做一把,他也绝不会成为穆静南的附庸。
就一次,以后再也不做了。
龙猫耳朵一立,他听见隔壁的脚步声,那俩人离开了。
“他们走了么?”穆静南汗流浃背。
他的听觉没有方眠敏锐,得靠方眠探悉敌情。
方眠抓着他的肩头,指尖发白,无比难受。鬼使神差地,方眠说:“还没。”
穆静南眉心紧蹙。
“进来吧,”方眠抵着他肩头,低低喘息,“进来吧,他们不会走了。你不做,他们不信。”
“你想好了么?”穆静南问。
“你行不行?不做拉倒,”方眠咬牙切齿,“给你三秒钟。三、二……啊——”
数还没有数完,方眠脑中划过闪电,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二人已经亲密无间。月光沸腾,香味浮动,这小小的破旧房间,好像变成了一个沸腾的小锅。他们在其中随着沸水翻涌、融化,最后合为一体。
靡靡声色之中,方眠听见穆静南在他耳边低语:“阿眠,你到了。”
第28章
一个直男被弄到高朝,还能算是直男吗?方眠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见头顶光环的上帝指着他,严肃地说道:“你已经被开除出直男籍,弯男不得上天堂。”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一会儿又梦见他生了108胎,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子子孙孙。穆静南抚摸着他的肚子,说:“阿眠,你好会生。”
啊啊啊——
方眠从梦中惊醒。吓得满身冷汗,惊魂未定地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肚子,平坦如初,没有隆起迹象。穆静南是个自律到极致的Alpha,即便是昨夜那般疯狂之时,他也依旧遵守承诺,没有把信息素和叽液注入方眠因被操熟而打开的生直腔,完成最后的永久标记。叽液没有进入生直腔,方眠就不会有孩子。
只是个噩梦而已,方眠想,打死他也不会生孩子。
手摸了摸旁边,冷冷的,一片空。方眠扭过头,只见旁边的位子空空如也,穆静南早已离开了。再看桌上,他昨夜脱下的风衣也不见了。完事了就走了么?仔细想,穆静南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他本就是因为发泄欲望把方眠留在身边,在这黑枫镇又有公事要办,怎么会腻在方眠身边呢?不知为何,方眠心里空空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头好像被谁揪着、拧着,泛着丝丝疼痛。
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方眠下床洗漱。空气冰凉,他腿脚发软,感觉自己可能生病了。大概是因着昨晚太过肆意,这小破酒店又暖气老化,制暖不达标,着凉了。他扶着发晕的脑袋,蹒跚走进厕所,冲了个热水澡。穆静南那个家伙技术太差劲,把他给弄肿了。小心翼翼摸了下,还挺疼。方眠感觉疲惫,蹲在花洒下面,身上水色淋漓。他抱着头想,不能继续陷下去了,要控制住自己,决不能屈服于Omega的身体渴望,决不能再和穆静南上床了!这样下去越陷越深,将来还怎么逃跑?
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Omega的依恋情绪在作怪。他越想越难过,穆静南那个王八蛇,他怎么能完事了就走?可恶可恶,他用水淋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打个炮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咔嗒一声响,浴室门忽然被打开,方眠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穆静南的金色眼眸。
“你在做什么?”穆静南蹙眉问。
他关了花洒,蹲下身用毛巾擦了擦方眠的脸,“哭了?”
“没、没有!是水。”
方眠尴尬地拽过毛巾,捂住自己的身体。这毛巾短,捂住下面捂不住上面。方眠又想,他早就被这条王八蛇给看光了,捂着也没用,索性自暴自弃,不捂了。穆静南找来浴巾给他披上,他扶着墙壁站起身,走了两步,腿有点儿发软。穆静南回头看了看他,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让他躺下。
“你干嘛?你又要做!”方眠大惊失色,“你别得寸进尺你!”
穆静南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平静地说道:“你肿了,要上药。”
他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盒药膏。方眠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大清早出去,是给他买药去了。心里的难受一瞬间淡去了,拨开塑料袋看,里面不仅有药膏,还有个三明治,穆静南给他买了早餐。
方眠轻咳了两声,说:“我自己涂。”
穆静南却已经打开了药膏盒子,把他两条腿支起来,不由分说地给他抹起药膏来了。药膏清凉,那里凉丝丝的,穆静南还给他轻轻按摩,原先的肿胀感缓解了不少。方眠红着脸,忍耐着。
“晚上还要抹一遍。”穆静南把药膏放回塑料袋,又给方眠递了瓶矿泉水。
方眠摇头,“我不渴。”
穆静南摸摸他头顶,“喝一点。你昨晚流了很多水。”
话音落下,方眠这才注意到他风衣下摆有一大片水渍,一夜了都还没有干透。方眠说不出话了,在穆静南清冷平静的目光下,他烫得几乎要蒸发。
穆静南看他不喝,又认真说道:“你需要补水。”
方眠羞得满面通红,补他个大头鬼啊!
穆静南把塑料袋给方眠,站起身,方眠看他样子,问:“你要走?”
“嗯。”
方眠心里又升起失落的感觉,“你现在在做什么?”
穆静南垂着眼眸道:“所有兽化士兵都曾经负过伤,进入过反叛军医院。更蹊跷的是,医院现在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我们要想办法进医院看看。”
方眠一愣,问:“你该不会也想把自己搞受伤,然后进医院吧?”
穆静南望着他,低声问:“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方眠咳嗽了一声,别开眼道,“我只是怕你错误决策,连累大家。”
穆静南说:“扮演伤兵的是刘追,今天下午行动。他会带微型摄像头探查医院内部情况,我们在外面可以接收到内部影像,看看反叛军哪里有问题。”
原来如此,方眠的心放下些许。想来也是,穆静南是穆家大领导,他完蛋,整个南都军队都将群龙无首,亲自深入敌营已经很夸张了,这次探查医院,他估计只会在外指挥。
“我送你回去。”穆静南朝他伸出手。
方眠没有握他的手,自个儿爬起来穿衣服。穆静南收回手,静静等他。方眠脑袋有点晕,Omega身体素质低下是真的,饶是方眠已经足够皮糙肉厚,也免不了感冒生病。可恶,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当弱鸡!他不想让穆静南看出来,强撑着打起精神,跟随穆静南出门。刚刚踏出门槛,忽然听见一声枪响,对门忽然撞出来一个绿头发的Beta妓女,浑身青紫,伤痕累累,手里还握着枪,满面惊恐地指着房间里。
穆静南迅速出手,夺走这妓女的手枪,反剪她的双手,把她摁在地上。蹙眉一看手枪,是反叛军的制式手枪,再抬头看房里,床上躺着满头大汗的莫浩克,手臂上一个血窟窿,正大声惨叫着。
妓女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打我,他打了我一晚上啊!”
方眠惊呆了,仔细一看这女孩儿身上的淤青和伤口,慢慢想明白了原委。莫浩克估计喜欢搞虐待,女孩受不了了,偷了他的枪,本来可能只是想威吓一下莫浩克,没想到走火把人给打了。这下完蛋了,一个妓女打伤反叛军军官,女孩的下场可想而知。
人还没有完全聚过来,只有一些嫖客和娼妓躲在各自房间里探头探脑往这儿看。
穆静南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原委,松开钳制女孩的手。她抓住方眠的袖子哭道:“求求你,帮帮我。帮我作证,是莫军官虐待我啊,我受不了才……”
她说到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谁会在意一个受辱的Beta,莫浩克不可能放过她。
“抱歉,他帮不了你。”穆静南道,“逃吧,尽你所能。”
她抖抖索索地道:“我怎么逃?逃不了的……”她望着房间里惨叫的莫浩克,茫然了一瞬,忽然抬起头,道,“杀了我吧。”
方眠一怔。
她满面凄苦,流着泪道:“活着太苦了,太苦了。他们说有一个地方叫天国,我本来很想去的,可惜……没有机会了……”她朝穆静南磕头,“求求你,动手吧。”
真的要杀了她么?方眠头一次陷入这般不知所措的境地。
穆静南摇头,把枪递给她,“我不能在这里杀人,你自己动手。”
她满脸绝望,怔怔然接过枪,眼眸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穆静南把方眠推进房间,关上门。方眠靠着墙,听见外面响起一声枪响。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地上一滩血。尸体已经被抬走,房间里有人在给莫浩克做急救包扎,等医院的人过来把他领走。
方眠望着地上的血,心里像钻了一股凉气儿,沿着骨血往外透,四肢渐渐冰凉。穆静南握了握他的手,说:“进了军营,她的下场会更糟糕。”
莫浩克的两个老婆过来了,一男一女,一块儿趴在他身上哭,他安慰完一个,又去安慰另一个。两个Omega并不过问那个死掉的妓女,只关心莫浩克的伤势。方眠觉得可悲,又意识到他们二人绝不可能是阿狸。果然,他们摘下头纱同莫浩克亲吻,那脸庞艳丽妖娆,与阿狸相距甚远。
找错方向了,阿狸不在莫浩克身边。
救护车终于赶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进来检查了下莫浩克的伤势,和声说:“穿透伤,没有大碍,去缝个针就好了。”
“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莫浩克好像认识这医生,笑道:“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这都小伤。”
他的Omega老婆看他这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很不痛快,又看这医生是个Omega,虽戴着口罩,可檀黑色的头发底下一双远山眉,再加上明净如水波的黑色眼眸,一看就是个清俊的男人。他老婆哼了声,道:“听说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还负责解决士兵的生理需求,是真的吗?你长得还不错,那些Alpha都愿意在你这儿看病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医生护士统统红了脸,气愤地望着他。
血腥味充满走廊,方眠闻了作呕,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正要跟着穆静南离开,忽听房间里莫浩克怒道:“贱货,快给路医生道歉!”
路医生?
方眠顿住了脚步。
回头看,那Omega被莫浩克踹翻在地,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被称为路医生的男人缝针的手稍微一重,莫浩克痛呼出声。
路医生把那Omega扶起来,道:“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Omega默默流泪,自己的Alpha当众踹他一个窝心脚,他嘲讽的Omega却出手帮他。他知道自己错了,满脸羞惭,垂着头细声道:“对不起。”
会是阿狸么?方眠怔怔站在原地,等那医生回头。穆静南显然洞悉了他的想法,陪他一块等在一边。可看他脑门冒着虚汗,抬手试了试他额头,蹙眉问:“你在发烧?”
方眠没吭声,因为路医生站起来了,正回身往房外走。他走来的这个方向,正好会和方眠打个照面。如果他是路阿狸,一定会认出方眠。他迎面而来,方眠看见他的模样,心中猛地一震。
他们还在绿珠湾的时候,常常有游手好闲的Alpha看路阿狸脾气好,抢劫他,向他勒索钱财。方眠总是挨个找上门,揍得他们满地找头,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窝棚,阿狸给他上药,一边叹气一边说:“阿眠,你一点也不像Omega。身上留了疤,不好看的。”
“我是男人,不是Omega。”
“有什么区别?”
“男人不能被草,男人要雄起,”方眠握着拳道,“男人有疤是荣耀!”
阿狸低眉浅笑,那时他的眉目,一如眼前这般,温柔明净。
的确是他,就算戴着口罩,方眠也不会认错。
他迎面走来,方眠眼睛一亮,正要喊他名字,他却与方眠擦身而过,没有任何认出方眠的迹象,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方眠愣住了,呆在原地。穆静南望着那人的背影,深深蹙起眉。
方眠转过身,想去追他。踉跄走了几步,脑袋发晕,眼前的一切天摇地转,好像掉进了个奇异的万花筒,一切景象都模糊了起来。他甩了甩头,终于支撑不住,往前一栽,昏倒在穆静南怀里。
第29章
方眠还记得第一次遇到阿狸的时候,他刚刚揍了三个马脸混混,自己也浑身是伤。阿狸带他穿过肮脏的小巷,跨过苍蝇围绕的臭水沟,越过垃圾场山一样高大的垃圾堆,来到小小的窝棚里。
“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凶的Omega。”
阿狸调好药膏,用干净的纸棒往他脸上抹。方眠嗅着药膏清凉的香味,鼻尖翕动。他挠挠头,说:“那能咋办?总不能任他们欺负吧?”
阿狸说:“这里的Omega上街都会随身带安全套。”
方眠郁闷道:“那也太憋屈了。”
“是啊,”阿狸温和地笑道,“所以我扮成Alpha,扮成Alpha,就不会有人骚扰你了。你个子看起来挺高的,应该也能扮,你多高?”
方眠那时候才十四岁,个子不算高,十八岁的路阿狸比他高出一个头。
方眠挺了挺胸脯,道:“175.39!我还会再长高的。”
那之后,方眠就跟着路阿狸生活。听阿狸说,他爸妈死后,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独自沦落街头。正因为如此,他学会了很多技能,什么修理机械、代写家书、给人看病、帮人看小孩,不在话下。阿狸把这些技能手把手教给方眠,还领着方眠去机械厂上班。一开始方眠给阿狸当学徒,渐渐地也能独当一面,成为正式的工人。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阿狸却真的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方眠记得,阿狸在贫民窟的人缘很好,多半是他总是替人看病还不收钱的缘故。无良医生老刘憎恨阿狸坏他生意,有一次抬着尸体上门找茬,诬蔑阿狸治死人。方眠头铁,揍得那医生妈都不认识,还抡起扳手要去敲那躺在担架上的“尸体”。结果“尸体”猛地蹦起来,落荒而逃。大家都在一旁笑,夸赞方眠对哥哥好,只有阿狸很生气,把他拎到窝棚后面。
阿狸向来不生气的,见了谁都温温柔柔,眼角眉梢带着和煦的笑意。那是第一次,方眠看见他如此严厉。
“刘医生虽然收钱贵,可他是咱这一片最好的医生。你觉得我很厉害,我只不过会一些皮毛而已。现在你得罪了他,将来如果你真的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我治不好,要找刘医生看,你怎么办?”
方眠那时候顶不服气,他身强体壮,能得什么病?
刘医生那头老驴,他见一次打一次。
可是,一语成谶,五年以后,从机械厂下工的方眠被传染了新型流感,发起了高烧。阿狸背他去找刘医生,刘医生一心记着方眠揍过他,硬是不开门。阿狸没办法,托邻居照顾方眠,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家。
方眠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第二天,窝棚门前的信箱里多了一管特效药,方眠因此活命。后来,方眠到处去打听,打听到刘医生那里。刘医生说,前几天来了个Alpha富商,来贫民窟买Omega回家。阿狸毛遂自荐,把自己卖了。
“你可别怪我,怪你自己年纪小,做事情太冲动。”刘医生捻着胡子说,“你哥比你懂事多了。我看那个大老板蛮喜欢你哥的,你哥马上就要当有钱人了,你别在这儿瞎担心。”
“那个大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方眠喉咙里泛着苦涩。
“四五十岁吧,听说家里有两个Beta老婆,只生了个没用的小Beta,就一个蛋也下不出来了。”刘医生说,“你哥这人,扮了这么久的Alpha,大家都没有看出来,还挺能。放心啦,你哥是Omega,肯定能三年抱俩。”
“那个老板在哪?”方眠问。
“你哥说了,不能告诉你。你死心吧,我收了钱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