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并没有人,灯光照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头牛尸。
“先检查屋内。”穆静南淡声道。
“是。”
所有人检查屋里屋外,确定没有人潜伏在里面,穆静南把叶敢叫了回来,大家的手电筒打在地上的死尸上。叶敢检查了一下尸体,说:“是被猛兽咬死的,致命伤在脖子这里。”
这牛尸明显曾是个兽人,牛脸上还挂着破碎的眼镜。腹部完全被抓烂了,鲜红的肠子从里面流出来,被啃掉了一半。
“不应该啊,”刘追说,“我查过这里的资料,这里没有猛兽出没。”
高小右问:“会不会是奔狼山那边的狼群,因为那边打仗,跑这儿来了?”
情况不明,无法得出答案。穆静南望着尸体上的抓痕看了半晌,说:“保持警戒,轮流休息。”
他们去了村里另一间屋子落脚,屋子很干净,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饭菜,看得出来主人一家走得非常匆忙。方眠没有被安排警戒任务,自己摊好睡袋,趴下睡觉。迷迷糊糊刚刚睡着,忽然有人摇他。他心头一惊,有危险?猛地坐起来,面前对上穆静南冷静的脸庞。穆静南指了指楼上,示意他跟自己上楼。
方眠小心翼翼钻出睡袋,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东西在外面,数量还不少。弓着身子跟穆静南上楼,到达楼顶,小队的队员都缩在栏杆下面,抱着枪。穆静南让方眠弯腰前进,拉着他蹲在墙下。
“什么情况?被包围了?”方眠低声问。
“不是,下面的东西有点不对劲。”刘追用望远镜观察下方,眉头紧锁。
方眠也拿了个望远镜往底下看,只见下方有好几只鬣狗、白狼、狮子和狗熊,正互相盯着,绕圈踱步,一副即将开始大战的样子。
“怎么这么多动物?”方眠低叹。
“平时碰见个兔子都费劲儿,今天居然碰见这么多。这座山物种这么丰富么?”叶敢也感叹。
穆静南突然出声,“看它们的前腿。”
方眠调整望远镜的焦距,目光凝聚在它们的前腿上。那里有个图腾刺青,稀奇的是,除了那狗熊和白狼毛长,看不分明,其他的鬣狗和狮子,都纹着同样的刺青。
刘追道:“那是反叛军的刺青。”
“什么?”方眠一愣。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楼下那些不是动物,而是人,他们是兽人。
“如果它们是反叛军,那那几只白狼不会是……”高小右小心翼翼出声,“荆家人吧?”
刘追摸不着头脑,“它们为什么要变成兽态在下面打架啊?好不文明。”
方眠想起之前那栋房子里被猛兽撕烂的牛尸,又想起这村子里急急忙忙逃难的村民,不由得看向穆静南。或许,它们并不是故意要变成兽态打架,而是它们变不回人了。
下一刻,底下传来猛兽嘶吼,狮子和鬣狗扭打在一起。
穆静南望着下方,神色不变,一如往日般平淡,没有半分惊讶。他向来这样,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只有他想上床的时候,方眠才能看见他眸子里流露出欲望的色彩。
“他们不都是反叛军吗?闹内讧了?”刘追更愣了。
狮子单打独斗,很快落于下风,鬣狗把它的肠子都掏了出来。
方眠心中有张鼓,咚咚作响。他意识到,底下那些兽人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理智,只剩下作为兽的本能。
难道这就是反叛军和荆家遭遇的疫病?士兵变不回人了,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凶猛野兽,难怪反叛军死伤惨重,医疗器械的单子雪花似的往机械厂发。
他又一次看向穆静南,有一个疑问在心里呼之欲出——
那些变不回人的野兽,很像易感期的穆静南。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野兽散了,留下一具血淋淋的狮子尸骸。看来疫病已经波及山中,荆家说这疫病通过飞沫传播,只有Alpha会染病。保险起见,大家全部戴上了口罩。叶敢待在房顶放哨,其他人回去休息。方眠满腹疑问,又不敢问。毕竟穆静南的秘辛知道得越多,穆家越不可能放他走。他躺回去睡觉,刚刚躺下,穆静南在他身边坐下,给他的腿脚按摩。
刘追他们都睡下了,方眠压低声音问:“你干嘛?”
穆静南低垂着眉眼,仔细地按摩他的小腿肚,“不按,明早你走不动。”
“我走得动。”
方眠嘴硬,想要缩回脚,又被他拉回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摁着方眠的穴位,不轻不重,力度刚刚好。被他触摸身体,穴位里好像触入电流,浑身酸麻。方眠望着穆静南恬静的眉目,黯淡的光影中,他素来冷漠的轮廓像罩了层细纱,不再有锋棱。方眠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他易感期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兽态?为什么反叛军的疫病要他亲自来调查?这里面是否牵涉到更深的秘辛?可是下一刻,身体深处不自觉淌出一股热流,方眠身子一僵。
“怎么了?”穆静南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我、我睡了。”方眠欲哭无泪,躺下身闭上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他决定等穆静南按完,偷偷去卫生间擦一擦。
穆静南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离开了。方眠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还在方眠手里放了一沓纸巾。
他俯下身,在方眠耳边低声说:“垫在内裤上。”
方眠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学习鸵鸟,把头埋进地里,一辈子不拔出来。
自杀吧,方眠想,他给直男丢脸了。
第25章
天刚刚亮,万里无云,淡蓝色的天穹像一块平整的丝绸。他们收好睡袋,清除在此地落脚过夜的痕迹,再次启程。这回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到达乌兰山山脚,两个穿着反叛军服装的前哨人员已经在地道口恭候。他们的年纪比穆静南大一些,据说是长期从事间谍工作的专业人员。两人见了穆静南,非常激动,端端正正地向穆静南行军礼,“上校,上次见您您才刚十六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您长高了不少啊。”
穆静南打过招呼,问,“黑枫镇情况如何?”
叫魏何的中年人道:“反叛军的后勤部队驻扎在黑枫镇,这支反叛军是由苏锈亲自率领,纪律不错,黑枫镇还算平静。他率领的部队买东西会付钱,吃饭会结账,也不会随意扰民。那个带走路先生的Alpha我们查过了,他现在是苏锈的副官,我们只远远看见过一次,非常难以接近。”
方眠静静听着,他知道,反叛军风评不行,很多陷落区的治安非常差劲。就比如说绿珠湾,贵族被当街屠杀,盗贼横行,抢劫犯当街作案,到晚上压根不敢出门。想不到,苏锈自己率领的这支军队倒还可以。
魏何接着道:“疫情已经得到控制,现在黑枫镇生活如常,只要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即可。”
“这么快就控制住了?怎么办到的?”叶敢问。
魏何咳嗽了一声,道:“苏锈秘密枪毙了所有染病的士兵。”
大家都沉默了,反叛军的手段实在令人齿寒。
“另外……”魏何看了看方眠,说,“夫人,您在绿珠湾待过,应该知道反叛军的规定。自从他们驻扎在黑枫镇,颁布了新规定,Omega和Beta不许抛头露面,不许从事娼妓以外的工作,没有Alpha的陪同不许上街。违反规定的人会被罚入军营成为娼妓,为没有妻子的Alpha士兵提供服务。”
“大叔,不要叫我夫人,请叫我方眠。”方眠说,“我能不能扮成Alpha?我以前在贫民窟扮过Alpha,没人看出来过。”
另一个叫李信的前哨摇摇头,“他们有基因检测装置,在街上随机抽查,您会被查出来。”
穆静南道:“他的安全我负责,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所有人立定行礼,“是!”
魏何给所有人发了张身份证,上面已经印好了大家各自的头像。方眠看了看自己的身份证,名字是“方棉”,又探头看了看穆静南的,名字是“袁醒”。
方眠:“……”
从地道爬出来,外面是安全屋的马棚,安全屋是一栋二层小楼,由烧砖砌成,外墙涂了绿色油漆,掉了一大片,显得很斑驳。马棚外面是狭窄的小院,院中央有一口手摇井,旁边是水泥砌成的小水池,里面放着搓衣板。
进了房子,魏何带他们看双层防弹门和防弹玻璃,还有桌子上的监听装置。一楼有客厅、厨房,二楼有4个卧室。方眠数了数,他们有5个人,楼上4个卧室不够分啊。到了二楼,叶敢刘追和高小右主动选了更小的3间卧室,主卧留给了穆静南。
方眠抗议:“我不要和你住一间!”
穆静南说:“我打地铺。”
好吧。方眠妥协了。
魏何李信回到反叛军部队继续潜伏,剩下的人稍事休息之后,穆静南开始分配工作,叶敢去探查苏锈副官的消息,穆静南自己则与高小右去调查反叛军军营的“疫病”。刘追留在家保护方眠,方眠上性向矫正网课,给大家准备晚饭。
方眠望着自己的任务,无语凝噎。没办法,他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贸然出门,遇上反叛军,露了马脚就不好了。穆静南带着他来到黑枫镇恐怕已经是利用特权逾矩的举动,看这家伙平日里和下属相处的风格,应是那种“以身作则”、“把士兵当兄弟”的长官。方眠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为人诟病的污点。
他们把枪械零件摆上桌,什么袖珍机械手枪、FCM9折叠式自动冲锋枪、手榴弹、催泪弹。方眠望着穆静南,那家伙一脸漠然地组装着枪械,速度比别人快了一倍。他把枪支挂上枪带,黑色长风衣穿在身上,身条挺拔,具有相当的压迫感。
方眠忽然有些担心,他们遇到搜身怎么办?被人发现了怎么办?穆静南要调查反叛军的疫病,又要怎么调查呢?他拉过刘追低声问:“你们这次任务危险程度高吗?”
刘追尚未开口,他们已经要出门了。门前的积雪尚未融化,皑皑雪光下,穆静南神色淡漠,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而已。
方眠有点紧张,皇帝不急太监急,穆静南一点事儿没有,他反倒紧张得肚子疼。他把他们送到门口,临走之前,穆静南微微低下身,在他耳边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方眠眼皮一跳,下意识否认,“我才没担心你!”
穆静南揉了揉他的头,转身离去。步出门外时,穆静南心头忽然一缩,灵魂仿佛震荡了一下。他止住脚步,微微拧起眉头。这痛苦好似易感期来临时的感觉,今年的易感期早已过去,现在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上……咳咳,醒哥?”叶敢注意到他的不寻常。
穆静南抚着心头,驻足感受了片刻,那感觉忽又消失了。他摇摇头,道:“没事。”
方眠在安全屋里等着,百无聊赖,刘追靠在窗边,密切观察着外面情况。方眠靠在沙发里,打开性向矫治课APP。App设计得非常精巧,开屏就是俩男的热烈拥吻,视频课程还会计算观看时长,偶尔还会跳出问答题,如果没有回答问题,时长统计就会中止。
这是逼着方眠上课,方眠气得牙痒痒,看在九万八的份儿上,他忍了。
填写完自己的资料,APP推荐了第一个课程视频。方眠点击播放键,视频里先是一个医生单独演讲,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之后,画面一转,竟然开始播放不可描述的东西。只不过,画面里的演员都是男的,刺刀拼刺刀,十分辣眼睛。选择了这个课程,竟然还不能随意切换别的视频,方眠想找个男A女O的都不行。幸好带了耳机,他们的喘息声没有溢出手机,方眠瞄了眼刘追那边,他没有察觉到方眠这边的不同寻常。
可恶,方眠一点儿也不想看这种肮脏的东西!
正想放下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问题——
请问他们的体位是?
A.厚汝式 B.观音做联式 C.劳汗推车式
这都什么跟什么?
方眠随便选了个姿势,屏幕又跳出个弹窗——
“回答错误。方先生,您似乎对目前的课程不感兴趣,是否启动AI换脸模式?”
AI换脸?这课程APP还怪智能的。
方眠想看看它能搞出什么花样来,点了个“是”。
弹窗消失,画面里的两个演员瞬时变了张脸,一个成了穆静南,一个成了方眠。
方眠:“……”
那长着穆静南脸庞的演员身材也和穆静南极为相似,看着看着,方眠几乎要觉得这就是穆静南本人。脸颊好像烧了起来,方眠缩在沙发里,心尖滚烫。画面里,穆静南用力摧折着方眠,方眠轻叫出声,满身热汗,几乎软成一滩烂泥。这一刻,方眠觉得自己好像就在画面里面,同他一起哧哧冒着汗。
穆静南那个混蛋,他知道所谓的性向矫治课程是这种鬼东西吗?
画中人到了,视频结束,方眠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把这个片子一分不落地看完了。身上黏腻一片,内裤似乎又湿了,粘着几叭好难受。刘追看他一头汗,问:“你是不是热?屋里暖气开太大了么,要不要换一件薄衣服?”
方眠做贼心虚地关了手机,站起来道:“现在就去换!”
刘追不禁感叹,这大冷天的,他一个Alpha都觉得冻得慌,方眠却觉得热,不愧是上校看上的Omega,体格很强健啊。
第26章
穆静南他们还没有回来,方眠下厨准备晚饭。冰箱里搁了很多菜,晚上有五个人吃,方眠决定炒六盘菜。他把青菜叶子洗干净备好,切好肉片放进瓷盘。正切着肉,忽然听见厨房天窗外头传来轻轻的歌声。方眠端来一张小凳子,站上去踮起脚,透过天窗往外看。只见小巷对面的房屋外墙上,也有一扇小小的天窗。一张痩白的女人脸在那窗后面,嘴唇翕动,悠悠的歌声飘入长风。
那女人把着天窗的栏杆,像一个囚犯,仰头看着蓝天。这里的房屋挨得近,她恐怕只能看见方眠这栋房子的屋檐。方眠露了头,他看见方眠了,问:“你是谁?我以前没见过你。”
方眠生怕露馅,谨慎地说:“我是这家的Omega,平常不怎么出门。”
“你也是Omega。”她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你的Alpha对你好么?”
方眠摇摇头。
她又问:“你想逃跑吗?”
方眠愣了一下。
她轻声说:“我问过好多Omega,他们的Alpha都对他们不好,可他们都害怕逃跑。”
黑枫镇被反叛军占据,地面戒备森严,如果没有穆静南那样的手段,凭借一个普通的平民Omega,要怎么逃跑呢?再说了,这里的Omega没有文化,没有谋生的手段,又能逃去哪里呢?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你别担心,我有地方可以去。”
“去投奔你亲戚?”方眠问。
她摇摇头,“就是他们把我卖到这里的,我去投奔他们,再被卖一次么?我们要去天国,Omega,我们要去天国。”
“天国?”方眠有些担忧,“你要自杀?”
“不是那个天国,笨蛋,”女孩儿说,“那是一个伟大的Omega建立的庇护所,只有Omega和Beta才能到达那里。在那里,你不会被配婚,不会被贩卖,也不会成为娼妓。”
对面屋子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女孩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恐,飞快地说道:“如果你想走,记得告诉我,我们一起走!记住……我叫阿月,我叫阿月!”
她的话儿还没说完,突然被大力拽了下去,方眠看见一张暴怒的男人脸庞出现在天窗,恶狠狠道:“再勾引我家的Omega,我就割断你的脖子!”
天窗被轰然关上,方眠听见对面屋子传来锅碗瓢盆掉落在地的乒乒乓乓声,还有那女孩儿的哭声和求饶声。方眠大声喊:“我也是Omega,我没有勾引她!”
然而,碗碟砸碎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方眠心里很担忧,却无能为力,只能干站着。刘追听见声音进来了,无奈说道:“对面是不是在家暴?我知道你很想帮忙,但我们现在身处敌区,行事最好低调。”
方眠拧紧眉头,依然站在小凳子上,希望看见那女孩儿平安。
“恕我直言,您最好别和她有更多交流。”刘追想了想,说,“上校带您过来已经是破例的举动,您还是别给他惹麻烦了。上校疼您,但是有些事儿呢,您得有自知之明,自觉一点。对不对?”
方眠笑了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们上校的红颜祸水?”
刘追也笑了下,说:“一开始的确这么觉得。不过你一个Omega,能不喊累不喊苦跟着我们急行军那么长的路,让我稍微有些刮目相看。而且上校的决定从不出错,”他耸耸肩,“或许他带一个Omega同行有他自己的理由。”
这人挺讨厌的,话里话外充满对Omega的鄙视。穆静南在的时候,他对方眠恭恭敬敬,穆静南不在,他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方眠懒得理他,准备好碗筷,摆上饭桌。穆静南他们回来了,身上披风带雪,风尘仆仆的模样。穆静南抖干净身上的雪粒子,换了鞋,进来帮方眠打下手。其他人本来已经瘫下了,见穆静南在那儿准备食材,也纷纷来帮忙。
方眠赶他们出去,道:“厨房就这么大,挤不下这么多人。”
大家都很尴尬,“上校您歇着,我们来吧。”
穆静南调着蛋液,问:“你们会做菜吗?”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只勉强会些最基本的,做到野外行军自起炉灶的时候饿不死就行。
“出去。”穆静南下了令。
众人灰溜溜出了厨房。晚饭做好,方眠从冰箱拿了啤酒出来,给了穆静南一瓶。穆静南把酒递给叶敢,“我不喝酒。”
竟然有Alpha不喝酒,在方眠的印象里,贫民窟的Alpha每天必做的事儿就是喝酒和打老婆。原来穆静南这条蛇滴酒不沾,方眠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方眠把酒菜端上桌,自己盛了菜和饭,打算上楼去吃。穆静南蹙眉看他,他道:“你们不得趁吃饭开个会啥的?我在不方便,正好机械设计课我还没上完,我上楼吧。以后你们的公事还是避着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听。”
他说完就走了,穆静南望着他的背影,淡漠的目光移向刘追。
刘追忙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说。Omega本来就喜怒无常娇里娇气的,上校您这不能怪我吧。”
“方眠从来不娇气,”穆静南声音微冷,“刘追,管好你的嘴。”
刘追闷闷“哦”了一声。
叶敢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进嘴里,鱼肉像琼浆,入口即化。他这辈子头一次吃到这么鲜嫩的鱼肉,不由得感叹道:“该说不说,眠哥的手艺是真的好。能不能让眠哥给咱做便当?我每天盯着反叛军医院,多累啊,还只能吃面包。要是有眠哥做的菜,我盯一整天都没问题。”
穆静南冷冷道:“免谈。”
叶敢垂头丧气。
方眠吃了饭,在屋里上完机械课,又画了好一会儿穆雪期拜托他设计的机械外骨骼。过了许久,穆静南都没有上来。正想着下楼看看他们有没有开完会,站起身不经意往窗外一瞥,忽见穆静南正蹲在水池边洗衣服。方眠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屋子里的脏衣服都没有了。再仔细一看,他之前换下来的脏内裤也没有了。那内裤浸了体液,方眠本来想晚上自己洗的。心里咯噔一下,方眠撑在窗边往下看,穆静南那大木盆里,赫然泡着他的脏内裤。
方眠:“……”
啊啊啊——
穆静南到底在干嘛啊!他为什么要帮他洗内裤,而且还是他浸了穴水的脏内裤!
方眠简直要变成炮仗,顷刻间就要燃烧爆炸。趴在窗边,悄咪咪看穆静南坐在雪中的模样。袖子撸起一截,手腕没入水中,眉眼低垂,长而翘的眼睫上落了细细的雪粒,仿佛白瓷做成的人。穆家的长子,南都军队的指挥官,以前恐怕没有干过这种事吧?他怎么能用那样淡定的表情洗方眠的内裤,那认真的神态,仿佛不是在干粗活,而是在干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穆静南洗好衣服,站起身来晾衣服,方眠连忙缩着头坐下,生怕被他看见。他一会儿恐怕就要上来睡觉了,方眠心里很复杂,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一定是被临时标记影响了,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的腺体,果然,热热的,有些发烫。可恶的临时标记,影响他的心绪。方眠攥着勺子,忽然发现这勺子的铁柄是弯的,越看越不顺眼,真想把它给扔了。门忽然被敲响,穆静南进了门,二人四目相对。
“你还好么?”穆静南问。
“我……我很好。”方眠别开眼,硬梆梆地说,“你……你为啥要洗我的衣服?”
“以前在绿珠湾,一直是我帮你洗。”穆静南说。
他语气平淡,仿佛这么做是天经地义。
方眠停顿了下,说:“以后不用了。”
穆静南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铺地铺,“明天换叶敢陪你。”
“不用。”方眠闷声道。
“你不开心。”穆静南垂着眼睫,淡淡说道。
“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方眠的心绪越来越乱,拧成了一团乱麻。他猛地把勺子举起来,“我就是很讨厌这把勺子,你看,它是弯的。”
穆静南走过来,把勺子一掰,勺子柄顿时变得笔直。
方眠的心情好了不少,拿回勺子,道:“这才是我的好勺子。”他又问,“有阿狸的消息了不?”
穆静南道:“叶敢调查了莫浩克,他家里有两个Omega,一男一女,没有露过面,暂时无法确定身份,叶敢在找机会接触。”
“两个Omega!?”方眠惊了。
“嗯。”穆静南从衣橱里抱出被子,“反叛军内部很多军官利用职权占有Omega。”
方眠又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Omega,忍受着家暴,把希望寄托于虚无渺茫的“天国”。方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穆静南为了自己的易感期得到安抚,为了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不让他离开。心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气道:“你们Alpha没一个好人。”
穆静南摸了摸他的头,“我只占有你一个。”
这家伙说得理直气壮,半点没有惭愧的意思。说到底,在他们这些Alpha的眼中,Omega就是要依附于他们存在的附属品罢了。只不过帝国军的Alpha做出一副尊重Omega的样子,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即使穆静南帮方眠做家务,在别人面前维护方眠,可一旦牵扯到违背他意愿的事儿,比如放方眠离开,他绝对不同意。
“阿眠,你要学会接受。”穆静南淡淡道。
“接受什么?接受成为你的金丝雀么?”方眠问。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以前你可以凭借自己存活,现在你不能。”穆静南平静地看着他,“战争在扩大,你会碰到无数个图谋不轨的混混,无数个图谋不轨的萧择。你可能会被掳掠,被贩卖,被欺辱。你要学会取舍,学会选择。”
“选择?”方眠觉得可笑,他能有什么选择?
“选择被萧择占有,被莫浩克那样的人占有,”穆静南的声音平缓,句句低沉,“还是被我占有。”
方眠通体冰凉,心里有种预感,他再也逃脱不了穆静南的掌控。
“好,”他直视穆静南金色的双眸,说,“如果非得选,我宁愿选择萧择。你最好别让我碰见萧择,要不然我肯定跟他跑。”
穆静南的眸子顿时暗了一些,方眠看见他的金色如水波一般寸寸结起了冰。沉静内敛是他的表象,温柔是他的伪装,这条蟒蛇本质上专制又霸道。就像白天那个误以为自己Omega在和别人私会的Alpha,穆静南也一样,把方眠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容不得背叛和心猿意马。
方眠在挑战他作为Alpha的底线。
然而最后,穆静南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方眠的脸颊,道:“时间很长,我们慢慢来。晚安,阿眠。”
第27章
两人各自睡下。穆静南是个很守诺的人,没有得到新的线索,他不会碰方眠半根手指。方眠躺在床上,他睡在地铺上,夜色严静,犹如浓墨注满房间,方眠觉得自己周身黏稠凝滞,心仿佛在漆黑的沼泽里下沉。他们彼此沉默,一宿无话。第二天开始,陪着方眠的人换成了叶敢,刘追跟随穆静南外出执行任务。方眠没跟穆静南说一句话,似乎决心把嘴巴封死,誓死不开口。
他们冷战,或者说方眠单方面冷战,穆静南还是照原样,帮他打下手做饭炒菜,给他洗衣服晾衣服,调查完回家还给他带黑枫镇新奇的小礼物。方眠打定主意不搭理他,礼物也别想收买方眠开口,家里的气氛冷到冰点。底下人跟着遭殃,大伙儿回到屋里,不敢高声说话,总是得躲在房间里絮絮低语。
两天之后,穆静南说要外出一段时间,不再回来睡觉。不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进展,方眠连续三天没看见他们人影,家里只剩下叶敢和方眠两个人。前线的炮声时不时传来,尽管相隔甚远,也有震天动地的感觉。叶敢跟方眠说,黑枫镇北面几座房屋被炮弹击中,化为废墟,说罢他又安慰方眠,穆静南和荆家通了气儿,他们不会把炮弹往他们这个方向扔,他们非常安全。
可是穆静南呢?他们到底去哪了?现在安全么?方眠之前说了不问他们的公事,现下拉不下脸开口,只能憋着。
“上校也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叶敢擦着枪说。
尽管心里松了口气,方眠嘴上仍道:“我又没问,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他。”
叶敢笑嘻嘻,说:“行行行,我不说了。”
有时,方眠会到厨房去,踮脚站在板凳上,试图看见上次唱歌的那个Omega。可是她好久没出现了,无论白天黑夜,再也没见对面的天窗打开过。只是偶尔可以听见她朦朦的歌声,她似乎在告诉方眠:她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