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熊熊烈火发了疯似的随风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而被火光映衬着的男人似乎想要冲进火海里一同毁灭,那撕心裂肺的吼声仿佛还近在咫尺......
南宫明赫静静的望着一尘不染的帐顶,似乎那白布之上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男人脸上的神情有惊恐、绝望、悔恨、悲痛,各种情绪交杂着,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可憎可恨。
但此时的南宫明赫似乎并没有那么愤怒,在远远的看到那个男人脸上一时之间能转换如此多得神情后,他心中的愤怒与憎恨一瞬间便转化为让人愉悦的满足,那是一种成功报复了某人的愉悦与满足。
但不能细想,一想到惨死的父皇,横死的忠臣,他就想将那辰安揉碎了以祭奠他们的枉死。还有那罪魁祸首南宫楚河,更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父皇,儿臣对不起您,是儿臣枉信于人,是儿臣被蒙蔽了双眼......若非如此,您怎会落入那般田地,死于贼子之手......
“你醒了?”
南宫明赫心绪复杂,一时不知自己身在梦中还是虚幻里,自是没察觉到有人进门来。只是他此刻心如死灰,就算有人趁机刺杀他大概也不会有半分反抗罢。
视线从床帐顶上移开看向来人,是洛宁长公主。洛宁长公主坐于床榻边,面容温和的看着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扯了扯嘴角,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似乎粘合着无法打开。洛宁长公主抬手止住他开口,只对身侧站着的人说:“去倒杯水来。”
站在洛宁长公主身侧侍奉的楚秋澜点了点头去了外间,等楚秋澜端着水回来时,南宫明赫已在洛宁长公主的帮助下坐起了身。
南宫明赫接过楚秋澜递来的瓷杯一口饮尽,而后又将瓷杯送还给站在榻前的楚秋澜,见楚秋澜将瓷杯放好后,他也靠坐在榻上看向洛宁长公主,“多谢姑母救命之恩。”虽然温水润了喉,但他的嗓音依旧沙哑。
洛宁长公主摇头道:“这件事多亏秋澜得了消息,冒险前来告知本宫,这才......可惜——没能救出皇兄。”
南宫明赫闻言,心再次沉入谷底。是啊,他还活着,可是父皇却已然身故,那个他视如亲父的老人,那个对他如亲子般关爱的老人,再也不会亲切地教导于他了。
那一日,他失去了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位亲人。从此,在这世态炎凉的俗世里,他再无依靠可言。
洛宁长公主看着脸色铁青的南宫明赫,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转头对楚秋澜说:“秋澜,你去看看灶上的参汤好了没?”
楚秋澜瞧着洛宁长公主的神色,心知她是有话要对殿下说,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南宫明赫如今的状态并不好,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本能,只有赴死的决心。
洛宁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温和,沉声道:“明赫,其实你并不适合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你太重感情,渴望纯净与质朴的情感,这样的情感不能有一丝杂质。你心肠软,心不够狠也不够硬。你一心想要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费尽心力得到朝臣的支持,却不想最后输的还是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南宫明赫放在锦被上的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惨白的脸上冒出阵阵细汗,但比起方才,他如今的状态更加鲜活,“请姑母赐教。”他紧抿着唇,这几个字艰难的从他唇边滑出,似乎已用尽他全部的力气。
“你太过正直,只知阳谋,却从未想过用其他的手段。而南宫楚河不同,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既用阳谋,也使阴招,你又如何招架得住?他这次能赢,全靠他出奇制胜。虽然用天下人最不齿得方式赢得了那个至高无上得位置,但......明赫,你要知道史书都是由胜利者改写,他既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有谁真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他的不是。”洛宁长公主一直关注着南宫明赫,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一句一句都在刺激他。
南宫明赫额间的细汗愈加密集,呼吸也粗重起来,但看向洛宁长公主的眸光却从涣散中渐渐变得坚定。他往后靠了靠,似乎身后有东西支撑着才不会让他在姑母面前太过失态。
洛宁长公主静静的看着南宫明赫竭力的调整着心绪,在他再一次看过来时,洛宁长公主继续说道:“你可知,早在你那属下背叛你之前,他就已经对你意图不轨,只是你从未将许多事联系到他身上罢了。据本宫所知,他给你做过两次药膳,而这两次你如今回忆起来可有何不妥?”
南宫明赫闻言身子一震,不由想到最近的那一次,辰安主动为他做了几天药膳。他怜他辛苦,从未想过有何不妥,如今想来,用过药膳后,他——那无可抑制的燥热难耐,止也止不住的渴望。还有辰安最后关头看着他时的宠溺与放纵,还有他那紧致的包容着自己时的场景......
而自己如今这羸弱的身体,想必也是出自他之手罢,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将他当作最信任的大哥,最敬爱的兄长还有……最知心的爱人。似乎,那个人如今在自己这里已是面目全非,他已经不认识他了。
可笑的愚蠢,放在自己身上倒是更为妥帖。
辰安——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他的胸口就会阵阵抽痛不止。方才睡醒时消散的愤恨之情,如今又汹涌澎湃的溢满在自己的胸口,只想如何消解出来才好。
“姑母如何知道这些......隐秘?”南宫明赫说着话顿了顿,虽说他对洛宁长公主的话已经相信了几分,但他如今却不是个能轻易信任别人的人了。
洛宁长公主笑了笑,言道:“本宫虽成日幽居在公主府,但这永安城里的事还真没几件能瞒过本宫。尤其是像你那属下那般......愚蠢的,岂不是手到擒来?”
南宫明赫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辰安被说愚蠢而不悦,还是因为自己被如此愚笨的辰安所欺骗如此之久而不悦。
带着些情绪,南宫明赫说话就没方才那般顾忌了,“既然姑母什么都知道,那为何还会任由南宫楚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滔天之罪来。”
洛宁长公主闻言也是一怔,半晌才无奈的苦笑道:“一边是昔日的爱人,一边是敬爱的兄长,本宫站在他们二人中间,无法伸手帮任何一边去对抗另一边。所以我只能选择不听不看,却不想一念之差悔不当初。”
洛宁长公主对这座皇城是有怨念的,她恨皇权的冰冷,恨自己在皇权下的挣扎却最终妥协。所以当南宫皇帝将她从离国接回,不是单纯的想要帮她脱离苦海,其中夹杂着旁的目的时,他便失去了这个他自小疼爱的妹妹。
洛宁长公主手里的情报网是南宫皇帝所需要的,却因为洛宁的不配合,无疾而终。但洛宁也与他心照不宣的将这情报网掩埋,不为任何人所用。
可是如今洛宁后悔了,因为她那可笑的别扭,让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兄长。
洛宁长公主整理好自己的心绪,看向南宫明赫,“接下来你是打算从此隐姓埋名过安逸的生活,还是积蓄实力卷土重来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南宫明赫知道这是洛宁长公主在问他的选择,他沉吟半晌,再次抬头后眸光坚定,神色也没了方才的恍惚,“姑母,侄儿选择后者。”
洛宁长公主对南宫明赫的选择并不惊讶,只说:“既然做了选择,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论这一路有多艰难,都要你一个人走下去。你可不悔?”
“生死不悔。”南宫明赫斩钉截铁的回道。
洛宁长公主点了点头说:“既如此,先治好你的隐疾再说罢。”说着洛宁长公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函交给南宫明赫,“本宫有幸识得一位神医,背面便是他游历的大概位置,若你有这造化能寻得他便将这信函交给他,他自会帮你。”
“多谢姑母。”南宫明赫的语气不觉的有几分颤抖,他方才知道他身上的隐疾出自辰安之手,他也心知这些年辰安对他身体的看重不亚于自己,这是做不得假的。但他如此上心都无法将自己的身体治愈,想来这隐疾无法根除。没想到姑母却给了他这样的大礼,一想到这沉疴已久的病疾有望得到治愈,他便又重燃了希望。
“别高兴得太早,你能否寻到他还两说。”洛宁长公主拧眉道。
“一定能。”南宫明赫回道。他一定会再回来,好好地站在那些人面前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新皇登基,百官来贺。
沉寂多日的宣德殿又重获往日的肃穆与威严,南宫楚河换上象征着天子的黄袍,志得意满的站在宣德殿的最上首。
李怀拖着病体被“请”上了朝,六部尚书剩下的几人也是面色难看的站在殿中。其余官员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楚河在群臣的恭贺声中坐上龙椅,他轻轻抚摸着龙椅扶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四十三章 仇恨
南宫楚河抬眼扫视大殿一周,对众人的神色十分满意,只是视线扫到兀自出神的辰安时,略微有些不满。
不过,辰安如今这般状态,倒是正合他的意,省得他格外再费心思。
南宫楚河将视线从辰安身上移开,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温和一些,“李相,您是朝中的肱骨之臣,是朕倾佩的长辈。如今您年事已高,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若是朕还不知体恤,让您兀自操劳,岂不是太不近人情。如今您就该在府中享享清福,得空游山玩水岂不自在。”
李怀神色平静,并未有半晌迟疑,上前一步拱手言道:“陛下体恤入微,是臣之幸,还望陛下允臣致仕回乡。”
“朕准了。”南宫楚河满意的点头道。
“如此,这丞相之位理应交给合适的人——润之,你可胜任?”南宫楚河看向李怀身后的夏润之,朗声问道。
极少有人能入南宫楚河的眼但夏润之算一个,南宫楚河很是赏识夏润之,但欣赏归欣赏,他南宫楚河知道,两人不是一路人,所以从未深交。
这丞相之位若不是他一时无法寻到合适的人,他是不会选择夏润之的。此人太过机敏,无法把控。但他与李怀一党又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有让他坐上这个位子,才能让许多人放心。只是——他并不会把权利都交到一人之手,让自己被动。
夏润之走出队列,躬身拱手道:“臣,领旨。”
南宫楚河看着殿中对他恭恭敬敬的夏润之,笑得意味深长,转眼便看向站在角落里的辰安,“辰统领,辰安......辰安?!”
南宫楚河的声音中已不觉的带了几分怒意,怔然出神的辰安似乎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略带厌倦的扫了一眼殿中正打量着他的众人,迈着步子走到殿中央,沉声应道:“属下在。”
南宫楚河对于辰安此间的迟钝与心不在焉似乎毫不在意,仿佛方才语气中的怒意不存在一般,只是片刻就又和颜悦色的看着辰安,轻声道:“太尉一职你可愿受?”
南宫楚河话音刚落,辰安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殿中一片哗然。南宫楚河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整个太尉出来又是何意?
南宫氏皇朝建立以来,丞相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即使景帝时期丞相一度被边缘化但从明面上看来也并未被分权。如今南宫楚河的做法倒像是效仿前朝——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足鼎立,丞相太尉一辅政一领兵,御史大夫监察百官。
南宫楚河笑意吟吟的看着殿中众臣的反应,没人敢在此时出言反驳,皆因殿中四周佩剑侍立的禁军。众人不傻,南宫楚河显然今日是要立威的,谁与他对着干便成了他要杀的那只“鸡”,去儆殿中的这些“猴”。而且李怀都老神在在的站在那儿不发一语,谁又愿意在这时候去触这个霉头呢?
只是苦了夏润之,好不容易站在皇朝之巅,却不过片刻就大打了折扣。倒是这辰安背叛前主,便得了如此大的优容,想来也是极为欣喜的罢。不过如此小人,没有几人愿与他为伍,若不是他如今官职凌然于众人之上,想来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辰安此时没有心思去管身侧投来的意味深长的视线,他得到了曾今梦寐以求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心中并没有半分的欣喜,他的一切似乎都随着那人的逝去而失去。
辰安低头惨然的笑了笑,而后面无表情的抬头,躬身行礼道:“谢陛下抬爱,臣——领旨。”心不在焉的接下这令人艳羡的位置,辰安退到队列中又望着身侧的盘龙玉柱出了神。
南宫楚河在众人没注意到时阴笑了一声,目光从辰安身上移开,看向一直默默无言站在他身侧的青年,嘴角的笑意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寒介。”
“属下在。”只是一声轻唤,青年立即应声看向他的陛下,他的——神明。
“众卿。”南宫楚河看向殿中百官唤道。
众人闻声齐声道:“臣在。”
“这是宣威将军嫡子楚寒介,文治武功不在话下,为人刚直不阿,朕觉得,他——是御史大夫的不二人选。众卿,意下如何?”南宫楚河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一时让百官摸不着头脑,但见殿侧的禁军已将手移到剑柄上做了准备,便知南宫楚河只是问问罢了,可不是真来听他们意见的。
果然,不过片刻,南宫楚河就出言道:“既然众卿都认为寒介能胜任这个位置,那便如此定下了。”
“至于六部朕要改为九卿,这就要等丞相拿了章程再议。”南宫楚河眸光扫视一周,冷声说道。
众臣在如此威慑之下,哪敢反驳,皆垂头以待。不过片刻,只听南宫楚河的身边的大监尖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恭送陛下——”众臣齐声道。
南宫楚河起身挥袖负手,带着寒介,大步离开了宣德殿。
辰安游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过片刻就已空无一人。宫乱后剩下的几位尚书眼神偶尔扫到自己,尽是说不出的轻蔑之意,而夏润之眼底竟暗含几分愤恨,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便转身离去。反倒是李怀,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神色极为平静,但仅仅只被他看了一眼,辰安的脊背便爬上了几分冷意。
即便如此,辰安还是涩声道:“李相......”
李怀脚步一顿,看向辰安,“老夫已无官职在身,不敢当辰太尉如此称呼。”
辰安梗了梗,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唤道:“师父......”虽说两人并未行过师徒之礼,但南宫明赫说得对,李怀于他有半师之恩,他应心怀崇敬。也不知是对宿辛的愧疚,还是失去南宫明赫的痛苦,这些天来他一直恍惚,竟一时之间脱口而出这声称呼。不仅是他,就连李怀都愣了半晌。
不过等李怀反应过来后,脸色直接拉了下来,冷笑着说:“老夫可不记得有过如此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辰太尉,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说完李怀甩袖离去,不再看辰安一眼。
四周众人兴致勃勃的瞧着这场闹剧,准确的说是幸灾乐祸的看着辰安。
辰安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缓步走向广阳殿的方向,那是他在临华殿前跪了一夜求来的。他不要永安街上雕栏玉砌的宅子,他只要这如同废墟一般的广阳殿。
一场大火,广阳殿已没了往日富丽堂皇,只有几间小院落还幸存着。即使没有人会帮他,他也要一个人一砖一瓦的把广阳殿重新又砌起来,即使过程很漫长,但他想在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眼曾今的广阳殿,只属于他和他的地方。
他不会这么快死,他要活着,他也要南宫楚河痛苦。即使南宫楚河不承认,但他认定这场大火就是南宫楚河授意。他没有本事杀他,但他能有办法让他痛不欲生,就像他如今这般。
辰安关上广阳殿的大门,将殿外那些纷纷扰扰的视线尽数关在了门外。但也让他的强撑在一瞬之间就卸了下来,他低垂着肩靠着门缓缓的滑坐到地上。
残阳如火,火红的天映衬着辰安眼前的一片焦黑。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曲起膝盖,手环抱着将自己埋在双臂之间。
想着那被宫人抬出来的烧得焦黑的尸体,辰安心如刀绞。
“明赫......明赫......我的明儿......”心口如同被揪住一般,痛楚正蚕食着他的五感,麻痹着他的神经......
轻轻按着抽痛的心口,南宫明赫抬头看向头顶茂密的枝叶间泻下的几缕残阳。为什么?又想到了那人......
南宫明赫拿起靠在古树下出发时洛宁长公主赠予他的佩剑,起身在火堆旁练起了剑招。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勒令自己将从前丢开,自己明明知道他当初的温和与体贴都不过是欺骗而已,那人是这天下最高明的骗子——
而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一个笑话,他一直在别人戏谑的眸光中,演一场只有他一个人感动的独角戏......
坐在火堆另一侧的楚秋澜静静的看着在火焰中狂乱挥舞的少年,他双眼泛红,眸中透露着隐隐凶光。他的招式不知何时乱了起来,说明他的心也跟着乱了。他招式狠厉粗暴,那是他在释放他心中的痛苦与不甘。
他原本应该坐在九重宫阙受世人敬仰,他原本应该光芒万丈风光无限,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一切。最信任的之人的背叛,最亲近之人的死亡,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他原本瘦弱的双肩上。
楚秋澜沉默的看着南宫明赫,也因她的专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南宫明赫的状态不对。她亦拿起佩剑闪身加入南宫明赫愈渐凌乱的招式之中,因楚秋澜的加入,让南宫明赫因体力不支而渐渐慢了下来。他的身体,竟是连楚秋澜也不如。看来,得加快脚程快些寻到神医。这个仇,他一定会亲手报!
南宫明赫与楚秋澜一同落地,他退了两步站定,闭了闭眼,平息着呼吸,而后对楚秋澜说道:“多谢。”
楚秋澜摇了摇头,“公主让属下跟着殿下,就是为了照顾您,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南宫明赫点了点头,弯身在古树下靠坐下来,拿了身侧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两口。而后掏出锦帕,擦掉嘴角的水渍。楚秋澜见状笑了笑,他——还是皇城里那个矜贵的皇子,那个她发誓要誓死效忠的明赫殿下。
即使在这荒野丛林,他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
只是有些话楚秋澜在心里憋久了,却也不吐不快,“殿下......”
“嗯?”
“仇恨能激发一个人无限的潜力,但也可能适得其反,若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吞噬了内心,那一切的一切都只会是空谈罢了......”
“殿下,您到底要什么,您自己可还知道?”
南宫明赫冷笑道:“本宫当然知道。”
“本宫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方才表现得——太过余了。”马车里李怀对夏润之说。
夏润之冷哼了一声,“那等卖主求荣的小人,先生如何还能给他好颜色?”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扰乱了自己的计划,也许如今自己与灵兮已经双宿双飞,李相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被逼致仕的境地。
李怀叹了口气,“他如今不同,你我都是新主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他却是新主跟前的红人,闹得太僵,吃亏的是咱们。”
“还以为先皇让你沉淀这些年你有所进益,却不想还是这般意气用事。”李怀语重心长的说道。
夏润之也不生气,只点头着说:“先生说的是,是润之太过急躁了。”
其实他对李怀当年未对他们家施以援手的事早已释怀,那是若是李怀不顾一切的要帮他们家,想来也不会善终。反倒是独善其身,保存实力,能在关键时拉他们一把已是极对得起他们。
只是他这些年别扭,转不过那个弯。这些时日想通了,也便放下了。
不过片刻,马车就行到了李怀府外,下车前李怀对夏润之意味深长的说道:“等等看吧,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说完不等夏润之再问,李怀就径直下了马车。自此,李府闭门谢客,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有人见到李相的身影。
......
快两个月了,南宫楚河揉搓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坐在几案前看着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千秋殿书房——玉玺和虎符老东西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
初时还因南宫楚河的铁血手段,百官在他的威吓之下不敢多言。但许久不曾见到玉玺,总有不安分的开始蠢蠢欲动。他南宫楚河坐上皇位以来,除了口头的外,一个书面的圣旨都未曾颁过。许多旨意都靠着丞相令颁布下去,说起来倒真成了一个笑话。
南宫楚河心烦意乱的翻了翻桌上的书籍,复又火大的丢开。正丢在半跪在地上,无声收拾着被自己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物什的寒介身后。
寒介身着一身暗红色官袍,躬着的腰背将他流畅的腰线描绘得淋漓尽致。
南宫楚河哑着声音唤道:“寒介,过来。”他最近火气越来越大了,嗓子都跟着遭殃,但这嗓音却又低哑得性、感。
或许,他该想法子消消这身体里的火气。
寒介收拾着物什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南宫楚河,见他拍了拍膝盖,寒介便将手中的物什放下,膝行着来到南宫楚河的身前,将头放在南宫楚河掌心向上放在膝头上的手上。待南宫楚河在他的发间揉了片刻后,他才微仰着头看向南宫楚河,“陛下......”
“你监察百官,可有发现不老实的?”南宫楚河将放在膝头的手抬起抚向寒介的俊秀的脸庞,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因为岁月的沉淀,让他更有魅力。
“回陛下,李怀老实的待在府里,闭门谢客。朝堂上表面上看来亦是无风无浪,但底下却都开始质疑陛下的皇位正统......”南宫楚河冷哼了一声,有些烦躁的捏了捏寒介带着凉意的耳垂,“辰安呢?”南宫明赫说着将寒介拉入怀中,凑近他的耳旁哑声问道。
寒介任由南宫楚河动作,乖顺的靠在南宫楚河身上,“辰太尉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广阳殿里,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做......除了修葺广阳殿一事,就连他这太尉的官袍印信他都未曾拿到手。”
“嗯......这样也好,他倒也识趣。知道朕不会用他,安分的担个太尉的名头,待在广阳殿里不出来也好。不过......官袍和印信还得给他送去,表面功夫还是得到家。”
“好,属下吩咐下去......唔......”寒介话音未落就被南宫楚河堵住了唇。
寒介身体微颤,南宫楚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滑入他的衣襟内。南宫楚河低笑着轻轻抚、摸着寒介背部的线条。指尖下滑,终于抚上他馋了多时的腰线,紧致细腻,是他喜欢的手感。
南宫楚河抽出手放在寒介的双肩上,轻轻一推,寒介顺势躺倒在了地上。
寒介伸手准备褪去身上碍事的衣袍,却被南宫楚河按住了手,“这身官袍很好,朕很喜欢......”最后只让寒介褪去了绸裤。
南宫楚河身着龙袍坐在寒介的腰间,他两手撑着寒介的双肩极有节奏的起伏着,喘、息着......晶莹的汗滴低落在寒介暗红的官袍上,晕染处一圈圈的水渍,可两人谁都无暇顾及,一同沉入无尽的深渊。
金黄的龙袍与暗红的官袍交接在一起,其间与星星点点的白色液体渲染出一副淫、靡的画。
南宫皇帝的龙榻上两幅健美的身躯交颈相拥,室内静谧无声,一片祥和。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殿中一阵窸窣声,是卧在榻上的两人被吵醒。
寒介起身迅速的将衣物穿上身,而后为南宫楚河寻来衣物放在榻边。
“何事奏禀。”寒介打开门,一脸森寒的看着前来寻南宫楚河的宫人。
宫人被寒介的神色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下,幸而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听他朗声对着洞开的殿门朝里间回禀道:“陛下,宣威将军在去往奉池的路上突遇流石身故,尸身......尸身正在运回的路上......”
宫人话音方落,就见南宫楚河穿着亵衣脸色惨白的出现在寒介身后,“你再说一遍,是谁?是谁身故?是谁突遇流石?是......”
“回禀陛下,是宣威......啊”将军两个字卡在宫人的喉咙最终没能发出声,皆因他被南宫楚河怒起的一脚踹倒。
“陛下......”寒介扶住南宫楚河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方才才在他身、下承了情,如今又听闻这般变故,身体自是吃不消,寒介眉眼都皱在了一起,眸光紧紧的盯着南宫楚河,只怕他承受不住。
却见南宫楚河缓缓的直起了身,他推开寒介抚着他的手,一个人站在了风口之上,“备车,去奉......噗......”南宫楚河话音未落,一口鲜血自他喉间喷涌而出,只一下便倒在了寒介怀里。
他登基以来还未来得及与父亲叙话,这是曾今父亲最想看到的,为之筹谋几十年的大事,却还未来得及享受这胜利的喜悦,他就先一步撒手人寰,这让南宫楚河如何能接受?
他躺到在寒介怀里,脑海中却在思索这到底是谁的手笔,就这般巧?遇上流石?
泛泛楼船游极浦,摇摇歌吹动浮云。
浮云楼上烟云散,悠悠礼乐声入耳。
阳春三月,春寒未消。时人还穿着短袄,清晨的街上少有人出没。但今日不同,街上人摩肩接踵,皆因宣威将军日前在去祖祠奉池的路上突遇流石而身故,今日他的灵柩将从永安门入,还未被裁撤的礼部尚书暂代奉常至永安门外迎接。
而灵柩要到将军府,必经浮云楼。是以今日的浮云楼早早的便热闹了起来,来看宣威的将军的人不少,但能坐到最佳位置的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