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尖的辰安听见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门上印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死死的盯着那扇木门。
只听“吱呀——”一长声,木门缓缓开启,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辰安的眼神慢慢聚焦看过去,来人正是——李怀。
辰安眸中的燃起光芒刹那间陨落,只剩一片死寂。但他还是将袜履穿戴整齐,起身对着李怀拱手作揖道:“李相。”
李怀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辰安,嘴里说道:“老夫现在已无官身,辰太尉可直呼老夫名字。”
辰安接过醒酒汤道了声,“不敢。”
李怀没在这件事上多于辰安纠缠,“把汤喝了,”说完就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辰安看了眼李怀后,习惯性的查验了一下碗中的醒酒汤,见没有异状,便也就一口灌了下去。
辰安那些个小心思自是瞒不过李怀,但李怀假意未曾看见,抬手指着对面的木椅,说:“坐。”
辰安将手中的空碗搁在桌上,对着李怀拱了拱手后才撩袍在李怀对面的木椅上落座。
“李......”辰安想唤“李相”二字,突然想起李怀方才的话,于是便喊了一声,“李先生。”
“嗯。”李怀点了点头,算是应声。
辰安见李怀没有任何不悦,便继续道:“李先生,您何时回来的?”
李怀离开永安城没瞒过南宫楚河,自然也没瞒过身为苍龙营统领的辰安。当然李怀也并没有想瞒任何人,他真正想瞒的,无人能知晓。
“若不回来,还不知你过成了这般模样......”李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也不是,约莫是这几日你也不好过,才这般混沌。端看你这一年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够南宫楚河砍你十次脑袋了。”
辰安这时才真正醒了神,拧眉道:“您都知道?”
李怀冷哼了一声,“只那南宫楚河小瞧了你,不会把这些事往你身上靠,自然是云里雾里查不到真相。”
“而老夫,却一直知道,你不简单,有能力有手段,为达目的甚至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把南宫明赫的死全都归结到南宫楚河身上,这样你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可是,真的全都是南宫楚河的错吗?”
真的只是南宫楚河的错吗?辰安也在自问,只是那个答案他一直回避着,如今却被李怀摊了开来——疼,很疼,结了痂的伤口又被毫不留情的撕开,血淋淋的暴露出来。
辰安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指尖泛白,掌心已经渗出血迹。腥甜涌上喉间,他极力的将其压下,不敢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喉间的那股热流便会喷涌而出。
他再抬眼只觉眼前的李怀已看不真切,耳边回响的是刺耳的噪音,他现在几乎听不清李怀在说什么,有没有说话。
李怀看到辰安此时的状态,知道不能再逼。况且,这也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等辰安好不容易将喉间的腥甜咽下,耳边的刺耳的响声也渐渐歇下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他精疲力竭的撑在座椅扶手上不让自己瘫倒,脸色惨白,但眸中的冷意却是不减反增,“李先生这是何意?”
李怀闻言,睁开方才阖上养神的眼看向辰安,“只是想提醒辰太尉,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辰安阴邪的冷笑了一声,“这件事里没有谁真正无辜,他们——都该死!”最后那两个字咬得极重,那力度似乎现在给他一把剑他就能让这永安城血流千里。
李怀倒是一点不惧,见辰安没有任何的悔改之意,神色也沉了下来,“你——不该动皇后。”
“皇后?”辰安这才想起来他这些时日做的事。不过,他也就是在皇后的汤药里加了点别的东西,又要不了她的命,只是会让她日渐虚弱然后“死掉”。他已经给她安排了好了一切,只要她每日乖乖的喝下药,等她哪日倒了再醒来便会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度过她安稳的一生。
她不会记得前尘,她的后半生将会一切顺遂。
比起她困在深宫不得自由,似乎这个安排更好,不是吗?他,是在帮她。
辰安笑着说:“李先生多虑了,皇后现在很好。”
“是吗?”李怀再不掩饰脸上的冷意,“可你真能保证你不会失手?真能保证她安然无恙?”
李怀如此说,辰安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李怀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与安排,这个计划已然无用,他得重新想法子。辰安正想着要如何应对时,却听李怀说道:“皇后已经昏迷两日。”
“不可能。”辰安脱口而出,话落,他才恍然他这是在不打自招。
李怀怒喝,“果然是你!”
“你诈我,你不知道......”辰安也冷眼看着李怀,抿唇不语。
李怀猛然站起身揪住辰安的衣领,“把解药拿出来,你这样的人,我不信你没有后招。”
辰安见李怀脸上的焦急不像作假,便试探着问道:“皇后,她真......”
“是,若你再不交出解药,她就会因你而死。届时,你的手上真沾上了无辜之人的命,你还有何脸面去见你那位殿下?”
“殿下?我罪孽深重,到了阴曹地府怕是也不得与他相见,那十八层地狱便是我的归宿,反正也见不上了,多一条命少一条命又有何区别......”辰安笑得残忍又悲痛。
他本意不想杀晏灵兮,但事到如今,便是因他而死又如何。看到李怀如今的模样,他仿佛看到了晏灵兮薨逝时南宫楚河抓狂的模样,一想到会有这般场景,他的心里便是一阵爽快。死了好,死了好......他的明儿也死了,他有一天也会死,死了也许就不用受罪了。
“南宫明赫还活着。”李怀冷声说。
辰安挂在嘴角的冷笑还来不及收,便猛地抬头看向李怀,一时惊骇、狂喜、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刚才在说什么?
辰安看着李怀,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殿下,南宫明赫——他还活着!”
殿下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方才狂喜与犹疑交织,他生怕李怀会回他一句——你听错了。好在,是真的,他没有听错。辰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险些窒息,在没得到李怀肯定的回答前,他都不敢呼吸......
在绝望至极时得到的希望破灭,远比绝望更加绝望。若是如此,他大概会承受不住,自毁而亡。
“他在哪儿?”辰安激动得浑身颤抖,就连声音中都带了几分颤栗。
“宿绥。”
宿绥、宿绥,他在雍国的宿绥城,那个离蛮国最近的地方。那他现在是否会有危险?他身边可有人侍奉?辰安只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他只想立马赶到殿下身边,他只想立即就能看到他。
他现如今已经顾不得追问李怀南宫明赫是如何从火海中生还,又是如何去了宿绥城,他又如何知道南宫明赫还活着的消息。他不敢多问,不敢问得太细。他怕这消息是假的,他怕李怀是在骗他只为将他支出永安城。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李怀是在骗他,就算这消息是假的,他也认了。至少,在他赶到宿绥城之前,他都能心怀希冀,他的少年就在那里。
李怀好以整暇的坐在木椅上品着茶,视线落到辰安身上,欣赏着他脸上纷乱的神情。
辰安定了定神,起身对着李怀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李先生告知辰安这个消息,是辰安承了您的情,解药晚些我会派人送来......晚辈告辞。”
说完不待李怀反应,他就如一阵风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李怀抬眼看向辰安离去的方向,眼中一缕精光闪过。辰安,老夫希望你这次能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李怀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自宿辛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阳光从窗缝中偷溜进来形成一条长长方方的光柱。李怀看着那光柱,视线逐渐涣散起来。他看着光柱中跳跃飞舞的微尘,无声轻笑。
宿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有些决定始终要他自己做。他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自己只是把真相提早了而已。你,不会怪我罢。
怪我也没用,你已经不在了。
辰安,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可要把握住啊!
李怀收回视线时不觉的笑出了声,若是辰安真向南宫楚河告了密。南宫明赫,你又会如何应对?若是你贪生怕死,不敢回来寻仇,那——你就去死罢!
李怀最后悔的就是当年让南宫扶裕同宿辛两人相识,那个他从尸山血海里背出来的少年,他小心翼翼捧起来的人,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切都因他是以苍龙卫的身份与南宫扶裕相识,他为南宫扶裕做了如此之多,包括培养辰安。但他直到死,都不知道那个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孩子间接害他丧命。
这偌大的天下于他李怀有何关系,于宿辛又有何关,可他们二人将这一生都进献在了上面。
李怀离开永安城时本想联合其余八个诸侯国,想着就算毁了他们三人这份基业,也不会留给南宫楚河那般小人。然而,当洛宁告知他南宫明赫还活着时他犹豫了。
这半生的霄旰忧劳似乎并不是说舍就能舍下的,他想再赌一把。毕竟南宫明赫与南宫楚河不同,他与南宫扶裕很像,盛世明君大概他也做得。至少皇位交替总比天下鼎沸来得容易,至少不会让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至于告知辰安这事,不过是对南宫明赫的第一重考验,若他连辰安这一关都过不了......呵呵,一个永远的失败者罢了......
辰安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胸口。
但“砰砰”直跳的心却在踏出李府大门时漏了一拍,若是李怀将殿下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了旁人——
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脑后流向脊背,不过片刻遍体生寒。
一个可怕的想法迅速占满了脑海。若是自己前一步离开永安城,李怀后一步便告知了旁人,旁人得到了这消息——当然会立即想方设法的告知南宫楚河,这一份大功劳谁不会眼红!包括李怀本人。
杀了他!
辰安来过几次李府,知道李府一向幽静,不说护卫,就连仆人都没有几个。他来此大概只有夏润之同他小厮知道,杀了李怀后他不介意再多杀两人。
辰安抿唇,转头看向李府空无一人的前庭,握了握拳,义无反顾的往方才过来的方向走去。
等辰安再回来时,李怀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假寐。辰安悄无声息的靠近李怀,将手伸向李怀毫无防备的脖颈,却在他即将触到时,被点了穴道。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他竟是一点没发现。原是这李府有这等高手在,所以才并不须需要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护院。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宿辛,现在看来并不全是。
李怀睁开眼的同时,辰安也看到了从他背后袭击他的人——正是苍龙营另一位统领赤缇。
“你想杀老夫灭口?”李怀坐起身看向惊疑的辰安,“原以为这一年你有所进益,却还是这般无知。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你究竟错在了哪里。”
错?能错在哪里,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背叛了他么,还能有什么?
李怀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示意赤缇退下,“辰安,你很聪明,待人做事也极为稳妥。可是你一遇到南宫明赫的事就变得愚蠢至极。”
“不说从前,就说今日。明眼人都能看出老夫敢日夜敞开大门必定是有所依凭,而你却敢堂而皇之的向老夫下手,不是蠢又是什么?”
“在苍龙营这么些年你也是白待了,竟不知老夫也是苍龙营的一员。而赤缇便是老夫的继任者,就如宿辛同你一般。”
辰安震惊的看着李怀,却也只是震惊罢了,再无其他。
李怀不知辰安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本就有些恼怒的他更加恨铁不成钢起来,他对辰安的感情很复杂,宿辛将他看得很重,说他聪慧,有他当年的影子。这让李怀也不自觉地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也曾想倾囊相授过。所以,即使他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自己也从未想过杀他,却不想他倒是先对自己下了手。
见辰安出了门都能倒回来杀他灭口的做法,想来他是不会将南宫明赫还活着的事告知南宫楚河了。罢了,他便再敲打敲打他,也算是全了师徒的情分。
“当然,你也不会去思量这些事情。你全身心都在那南宫明赫身上,但就连这一件事你也没做好。”
李怀看到辰安的神情中有几分不满,他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将你当作大哥,你也为他尽心竭力。但是,当你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着那些利己的事时,你可想过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你未曾欺辱过他,却在他面前指使着他的属下做事时,将他的身份地位全踩在了脚下。”
“他感念你的恩情,纵容你,你却得寸进尺,将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可你忘了,他才是皇子,他才是广阳殿的主人!而你,并不是他的兄长大哥,你只不过和那些宫人一样都是服侍他的下人而已!”
“你从未想过,你在广阳殿做的那一切。若你是他,你的下属背着你指使着你的人,操控着你的一切。这样的人,这样的下属,你会如何处置?”
辰安闻言遍体生寒,就连牙关都是寒意。原来,他在旁人眼里竟是这般——作威作福、欺君罔上!
“这一切他心里都清楚,却从未想过动你分毫。只是他也需要尊严,需要威势,所以他许多事不再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就连他与楚秋澜的关系,他与楚秋澜之间婚事的原委通通不曾告知于你。而你,只知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成亲,要离你而去,你觉得你被他抛弃......所以你背叛他,出卖他。可是,辰安,你知道吗?你亲手将你呵护长大的人,杀掉了......”
李怀未曾错过辰安眼中的那些情绪,从毫不在意到震惊再到醒觉最后灰暗......
李怀也在心内叹了口气,不曾想到自己也会同他说这么多。
“从前那个近乎天真的南宫明赫,温润无害的南宫明赫如今已经千疮百孔。他成如今这样,都是辰安——你亲手造成的!”
南宫明赫浑身冰凉,指尖僵直到似乎无法再动作,即使赤缇已经为他解开穴道。
李怀说完就离开了,剩下的只能辰安一个人慢慢消化。至于他能听进去几分,就不是李怀能控制的了。
宿绥城——
城外官道上,南宫明赫一人立于重重包围之中。看这情况,怕是遇上了山匪。
这宿绥城什么都不多,就山匪最多。偏远小城,官匪一家,这匪是无论如何也剿不完的。
南宫明赫握了握无力的双手,他才刚恢复,孙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动武,当然他也暂时没能力与人一教高下。看来,今日是要折这儿了?
南宫明赫不着痕迹的碰了碰手臂,袖箭还在,只能寻找时机一击毙命,趁乱逃走。
可惜南宫明赫的袖箭有限,事实上是他低估了这群山匪。眼见那明晃晃的大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却听“嗖”的一声,利剑袭来,当胸穿过他身前的山匪,山匪应声倒地。
山匪身后愕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看着他拔起长剑,几息之间,拦路的山匪就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
南宫明赫涣散的瞳孔蓦地一缩——
第四十九章 重逢
辰安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宫中,他要如何才能出得永安城且不引起南宫楚河的怀疑。
辰安抬头望天,只见南飞的大雁不知何时已经飞回在殿前的房檐下筑起了巢。也许,是有那么一件事可以利用......
“陛下,辰太尉求见。”临华殿的书房外,一名宫人扬声对书房里的南宫楚河说道。
辰安?他怎么来了?南宫楚河如是想着,却依旧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让他进来。”
南宫楚河指尖轻点着桌案,抬眼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寒介,寒介欲言又止,因着辰安已经走了进来。
“臣拜见陛下。”辰安对着南宫楚河躬身行礼道。
“平身。”
待辰安直起身南宫楚河才注意到辰安双眼无神,满眼憔悴,看起来状态倒是比年前更差。
南宫楚河伸手虚指了指侧旁的坐椅,示意辰安坐下。面上不显,却语带关切的问道:“辰太尉近来如何?朕瞧着你似乎有些不适?”
辰安轻吐了口气,故意挺了挺腰背却还是没能直起来,而后颓唐的坐在椅子上,却极力打起精神回话,“回陛下。臣近来确实心情烦闷,想来问问陛下可有事吩咐。一来想出去转转,二来也想找些事让来做,以免成日胡思乱想......”
南宫楚河了然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他思索着扫过桌案上的折子,在某个折子上略微停顿了一刻,而后眼前一亮,“倒真有个事儿需要辰太尉跑一趟。”
“陛下请吩咐。”
“雍国太后千秋,你替朕去一趟。”南宫楚河笑着说,“正值雍国龙舟庆典,你刚好去散散心。”
辰安拱手言道:“臣,谢陛下体恤。”
南宫楚河将一份文书递给寒介,示意寒介交给辰安,“这是朕亲笔手书,你一定亲手交给雍国太后。”
辰安起身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臣,定不辱命。”
“那事不宜迟,辰太尉择日便出发罢。”南宫楚河说。
辰安将文书收好,“臣回去将手中的事安排好就出发......”顿了顿又说,“臣近日心绪不佳,不想与人同行......”
南宫楚河点头表示理解,“既如此,辰太尉就先行一步,至于典客手下的人准备好贺礼后再出发。沿途风景不错,辰太尉可多停留欣赏,只要能在千秋大典前赶到雍城便不算误了事。
“臣一定不会误了陛下的大事,那臣这就退下了。”辰安躬身说道。
南宫楚河“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退下罢。”
等到辰安退出门外,寒介才出声,“陛下,辰太尉是否可信,这手书......”
“寒介......”寒介未说完的话被南宫楚河打断,“你逾矩了。”
寒介闻言,敛眉不再出声。
“朕要怎么用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过来。”南宫楚河对着寒介招了招手。
寒介见状,挪步靠近南宫楚河,在见南宫楚河的手在膝头上拍了两下后,寒介无声的在南宫楚河身侧跪下。
南宫楚河偏头望向低垂着头的寒介,伸手摸向他的发顶,指尖顺着乌黑透亮的发丝缓缓下行,最终落到脖颈后的软肉上。他猝不及防的掐住寒介的后脖颈,用力迫使寒介抬头。
南宫楚河看着寒介黝黑的眸子,冷笑着说:“你近日去皇后的未央宫去得比朕还勤,这是何意?可怜她?还是......喜欢她?嗯?”
“陛下!”寒介惊呼出声,“臣不喜欢皇后!”
“哦?”南宫楚河挑了挑眉,上扬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你说——你喜欢谁?”
寒介抿唇不言,南宫楚河破天荒的没因为他的沉默而发怒,反而轻笑了几声。
南宫楚河揉了揉寒介的枕骨,而后撤回手,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的撑着头眯着眼看着寒介,“楚大人......替朕更衣。”
寒介不疑有他,正欲直起身将手伸向南宫楚河的衣襟,却见南宫楚河抬起脚毫不留情的踩在寒介肩上,“从鞋袜开始。”
寒介垂下黑眸,伸手将南宫楚河的脚抱在怀里,为他褪去鞋袜,待两只鞋袜都褪下后,寒介笔直的跪在地上,等待南宫楚河的下一个指令。
南宫楚河抬起白皙的脚,修长的脚趾轻轻点在寒介的肩上而后缓缓滑下,隔着衣服揉搓着上身最敏感的那一点,“说!你喜欢谁?”
寒介依旧咬着唇不发一语,南宫楚河脚上使了劲儿,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寒介那低沉嗓音下的闷哼,“这不是会出声儿吗?朕再问你一遍,你喜欢谁?”
“不说话?”南宫楚河睨着倔强不语的寒介,冷笑着将足尖缓缓下移,最终落到那个最脆弱的地方。足尖轻点,偶尔又踩实了,这一下轻一下重的,引得寒介心里不上不下。
南宫楚河见状俯身将唇靠近寒介的耳廓,低声诱哄道:“是喜欢朕吗?”
寒介的小麦色的肌肤上已隐隐有了几道鲜亮的痕迹,被汗浸湿的脖颈上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低沉的声音在南宫楚河身侧响起,“喜欢......”
南宫楚河低笑,“喜欢什么?”
“喜欢陛下......臣,喜欢陛下......”语罢,寒介倾身想要搂住南宫楚河,却又被南宫楚河踩住了肩阻止他的靠近。
“陛下?”寒介红了眼眶,看着南宫楚河的眼里溢满了南宫楚河熟悉的情绪。
他,一直都很爱他。
可是自己却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去求证,这个爱着他的男人是否始终、一直都会爱他。
南宫楚河渐渐松了脚上的劲儿,寒介再一次倾身靠近南宫楚河,这一次他成功的把他的陛下搂在了怀里。南宫楚河也弯身抱住了寒介,他把头埋在寒介的肩窝,半晌才说,“你为何老是去皇后宫里?”
“皇后病了。”寒介叹道。
南宫楚河冷哼,“你又不是太医......况且朝臣与后妃,你也不怕人说闲话?”
“不怕......只要陛下相信......”
南宫楚河揪着寒介的外袍,指尖泛白,他偏头看向寒介的脸庞,启唇道:“寒介,朕也会怕......”
怕什么?南宫楚河没说,但寒介却知道他的陛下原来也会吃醋。
寒介偏头吻上南宫楚河冰凉的唇,低声说:“臣不会去了。”
他对皇后的关注只因心中的那丝愧疚,他无法阻止陛下对她的漠视,当然他私心里也不想阻止,因此他愧疚于她,因他那不被世俗所容的情思。
但既然他的陛下在意,那他也将不会再踏足未央宫半步。
......
辰安星夜兼程赶到宿绥,却不想就遇上如此惊险的一幕。辰安胸口剧烈起伏着,万没想到见到他会是这样一般情形。险些,就见不上他了。
伤害殿下的人都该死,辰安只来得及看南宫明赫一眼,就提剑踏风而去,几息之间,官道上的匪徒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若是按照辰安往日里的脾性,这些匪徒将无一具全尸,皆会被他乱剑分尸,竟敢伤害他的殿下。
只是,如今......辰安看向受了伤靠坐在树旁的南宫明赫,只见他唇间泛白,肩上正泛着血红。并且,他的双眼紧闭着。
辰安的胸口似乎被重重的一击,那疼痛迅速遍及了全身。不曾想——你竟是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那苦涩情绪将辰安包裹,里头是疼痛的心。
辰安迈步走到南宫明赫身前,单膝跪下,“属下辰安,叩见殿下。”
风吹过,只有树梢飘动的“沙沙”声......
辰安不着痕迹的舔了舔唇,眼神近乎贪婪的描绘那张他日思夜想的俊秀容颜,他几次张口,却都因喉间的干涩而没能出声。
风吹声动,辰安却只听见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他努力的压住那股急切的想要破开胸膛跳出的疯狂。
但在触及南宫明赫紧闭的双眼时,那熊熊燃烧着的火又无声无息的灭了。南宫明赫始终没有睁开他的眼,也未曾出声。
在辰安没看见的地方,南宫明赫的掌心里已经被他自己掐出了几道血痕。他在看到辰安的一瞬间他就有亲手掐死他的冲动,却因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而放弃。他只能选择不听不看,辰安若是想替南宫楚河除掉自己,这是最好的时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南宫明赫紧闭的眼和面无表情的脸,辰安眸中的欣喜与贪恋渐渐黯淡。他一向喜静,却第一次知道,“静”也能让人难受得无以复加。
可是,自己怎么还能奢望,在做出那些事后......他还能待他如初。
南宫明赫无声的抗拒,让辰安心底密密麻麻的刺痛更甚,但在触及南宫明赫肩上的伤时,辰安顾不上心里的那点滞涩,忙从怀里掏出瓷瓶,对着南宫明赫低声说道:“殿下,属下得罪了。”
南宫明赫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辰安紧了紧手中的瓷瓶拉开栓塞,给南宫明赫的肩上撒上了药粉。药粉见效极快,只是须臾那伤口便不再渗血。
辰安又取了一颗药丸出来,喂到南宫明赫唇边。南宫明赫紧抿的唇,无声的抗拒着那唇边的药丸。
辰安眸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抬手飞快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润湿了指尖。辰安叹了口气,讪讪的收回手中的药丸。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殿下,山匪不止这一队人马,另一队山匪已经在像我们靠近......”
辰安感觉到对方人马不少他带着南宫明赫并没有必胜的信心,他一个人还好,但如今他身边有南宫明赫,他不敢赌。于是,他不再犹疑,对着南宫明赫又说了一句,“得罪了。”
而后抱起南宫明赫,只听见愈来愈近的声响,辰安紧了紧怀中的南宫明赫,不再迟疑,掠过茂盛的杂草,朝山林中奔去。
一路上遇到几波山匪,都被辰安巧妙的躲过。只是抱着个成年男子太过吃力,辰安将南宫明赫转移到了背上,速度也快了不少。
辰安身上的热度,透过衣衫传到南宫明赫的身上。一路奔逃,皆是在山林之中,辰安的背上却是意外的平稳,南宫明赫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剧烈的颠簸。
他的手就搭在辰安的双肩上,辰安飞舞的发丝不时的扫到他的手臂,晶莹的汗滴也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烧着他的心。
南宫明赫看着辰安的后颈,恨意再也掩饰不住......似乎只要自己收紧手臂......
奋力奔逃的人感受到了脖颈间的异样,身体微微一僵,速度也随之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