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 by荷煜
荷煜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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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埋在废墟下,丢了就丢了吧。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可能是这次的刺激还不够大。”
晏如哑然失笑。
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忽然身后的列车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
“啪,啪,啪……”
有气无力的,每敲一下就会停顿好一会儿。
晏如率先反应过来,扔掉手里的面包,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人!”
我背对他,叹了口气,转身时脸上是和晏如一样的欣喜:“还有人活着,太好啦!”
晏如循着声音搜索,很快就确定了范围。
“就在下面。”晏如很肯定。
其实这下面的人死或者活,我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他死了更好,这样我还能省下一些力气。但我不想让晏如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我们顶着雨,拿了趁手的工具开始清理列车残骸,不知道是我们幸运还是下面那个人幸运,我们很快就掀开了埋藏着对方的钢板。
一个虚弱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
骤然倾洒而来的雨滴让她的眼睛睁不开,但嘴唇却贪婪地张合,吮吸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幸存者在断粮断水的情况下脸色苍白,浑身脱力,脊背佝偻着蜷缩在一块狭小空间。她一手还拿着一截断裂的钢筋机械地敲击,一手把怀里的背包紧紧护住,如我之前见到她的样子。
是的,我见过她。
齐幼萱。

孟懿和陆安弛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大鸿满怀忧愁却还是强打笑脸地送两人到村口。
雪花村地处大山,交通并不便利,虽然国家在山里修通了道路,但车依然开不进来,人只能徒步进山。
乡亲村民们远远地看,窃窃私语,有的还笃定地对着陈大鸿指指点点。陈大鸿沟壑横陈的脸上更加窘迫,恨不得马上送走这两尊大神。
警车就停在山口,孟懿动作利索地坐上驾驶位。陆安弛拉开副驾的位置,想了想,忽然说:“陈大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晏如?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等你也来得及。”
没想到,陈大鸿忙不迭摇头加摆手,生怕警察会强行把他塞进车里一样,还退后了两步。
“警察同志,你们饶了我嘛,我……我不想再看到他啰!我只想好好过安生日子,晏如,晏如……哎!算我对不起他了!”
陈大鸿嗫嚅着说完,摆出央求的神情,浑浊苍老的眼睛里满溢出的都是拒绝和恐惧。
陆安弛长叹一声,拍拍陈大鸿的肩膀,坐进了车里。
警车顺着盘山公路崎岖往下而去。
孟懿说:“这个晏如,真是个祸害,走哪儿害哪儿。看把他养父给吓的,可怜呐!”
陆安弛瞥了眼孟懿,说:“山里开车危险,你少说话!”
孟懿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实在是一板一眼,无趣得很。但转念想想,师傅他一把年纪了,早年离了婚,听说唯一的儿子也被前妻带去了国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挺可怜。
遂收了顶嘴的冲动,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齐幼萱的运气也不错,只是饿狠了,几个面包下肚,她很快就缓过来。
“谢谢你们,我还以为我死定了。”齐幼萱说。
“我有个问题啊,纯属好奇。”我点点她不离手的背包,说,“你的包里到底是什么?别人都是拿包挡着头,你是拿身体护着包。”
齐幼萱柔美的脸上颜色顿失:“这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这辈子都不能丢失的东西。”
一辈子?
呵,随口便是一辈子。
可是时光那么漫长,谁能够保证永远不会改变呢?这一刻还被视若珍宝的东西,或许下一刻就会被抛弃。
被践踏,被排挤,被驱逐。
雨还没有停的迹象,头顶的钢板脆响连绵,催得人昏昏欲睡。天色暗下来,很快就会天黑。
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篝火很难升起来。我们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光线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明天就往前走吧。”我说,“鬼知道救援队会什么时候来,难道他们一直不来,我们就一直死守?”
晏如认同地喟叹:“好,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
齐幼萱扎好了她原本凌乱的秀发,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我跟着你们,千万别留我一个人。”
我咧嘴笑起来:“怎么会呢?我们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朋友,对吧晏如?”
“嗯。”
他的回应虽然简短却坚定,可我没来由感到愤怒。心底里的业火像一个小火苗,虽然还没有燎原,但却让我感到足够炙烤的痛苦。
因为我知道,我是伪善的救援者,晏如才是真诚良善的那一个。他越坚定,就会显得我越虚假。
“我先睡了,晚安。”说完,我摸到之前两天铺好的“床”,倒头睡下。
我闭上眼睛,耳边听到齐幼萱细细的声音:“秦月章他怎么了?”
晏如说:“这几天大家神经都紧绷,情绪有起伏很正常。我帮你铺一下位置吧,用的别人行李箱里的衣物,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虽然这……挺不好的,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谢谢你,晏如。”
“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你睡这边吧,你是女孩子,但现在没有避嫌的条件。”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扬起落下,没一会儿就全部停息。
我睁开眼,晏如竟然在我们和齐幼萱之间挂起了几件长衣物,将我们分隔开来。
晏如为什么这么好呢?对所有人都好。
他越好,情绪越稳定,心地越软越善良,我就越生气烦闷。
我忽然很想知道,到底什么会撕碎他柔和的外表,击溃他良善的心房,重塑他对世界的认知,让他也露出彷徨无助,让他也恐惧惊慌,让他也变得和我一样虚伪。
我真的太想看到那一天了,只是想象我就激动得忍不住颤栗。
“秦月章,你睡着了吗?”晏如忽然低声叫我。
我回答:“没有。”
晏如疑惑:“那你怎么在磨牙?”
还是应该说咬牙切齿吧。
“哦,晚饭塞牙缝了。”
“你需要……”
我截然打断他的话:“不需要,睡觉吧!”
翻个身背对着晏如,晏如也没有再说话。
天彻底黑了下来,雨也停止,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和偶尔风吹树动的响,什么都没有。山里的夜晚格外寒冷,尤其是在雨后,风吹起来,沾着水汽的皮肤就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如以往一样。
这个夜晚很快过去,我们整理好了一些必需品,一人拖着一个没有在事故中损毁的行李箱踏上了前路。
按照我们的计划,只要顺着铁路,是一定可以走进城市的。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会碰到赶来的救援队。
铁路延伸在山谷里,看不到尽头似的。杂草长满了铁轨,有的甚至能够高过小腿。
晏如走在我们最前面,中间是齐幼萱,我断后。
我担心杂草里会有些毒虫毒蛇,所以不敢往深处走,只踩着铁轨的枕木小心翼翼地前进。
可即使是这样,我们裸露出来的皮肤还是被蚊虫叮咬得全是红疙瘩。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腿开始慢慢发酸,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僵硬无比。
光是赶路已经很惨了,但还得拖着箱子。但又不得不带着它,否则我们在这山里熬不过几天。
晏如回头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好!”齐幼萱一屁股坐在铁轨上,揉捏着小腿。
我心里其实还挺佩服她的,我和晏如的速度都不慢,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生,但却一直咬牙跟着没有掉队。
我们打开箱子,各自吃着东西,补充能量。
“等我们走出去,也算是独特的人生体验了。”齐幼萱低声说。
晏如说:“的确独特,我还从来没有荒野求生过。”
他说完,我心里一动,撩起眼皮看着晏如。
他不是说没有记起来吗?
晏如对上我的视线,补充说:“我这几天一直睡不着,我直觉我应该是没有幕天席地睡过觉的。”
我微微放下心来。
我故作轻松地说:“等我们出去以后,可以一起出本自传,记录真实荒野求生经历,肯定卖的好!”
我说完,他们都笑起来。
“什么荒野求生,这里也不算荒野吧!”
正在这时,略微沙哑的男声从我们身后响起,带着调侃和揶揄,我们三个猝不及防地愣在当场。
还有人!
我猛地转身,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抱着手臂站着的人不是顾蓝山是谁?!
他居然没死!
“你们三个在这里办什么过家家吗?爸爸妈妈和女儿?”顾蓝山还在嘴欠。
我哑然:“你!”
顾蓝山说:“我还以为只有我逃出来了,没想到你们几个倒好,抱团取暖呢。”
晏如说:“这里不是荒野?”
“我爬出来之后,穿过林子走了没多远就是个自建的乡野别墅,我猜村庄就在不远的地方。你们……你们不会这几天都在玩‘荒野大行动’吧?”
他是真的嘴欠。

微曜科技扎根雪城,这些年研发、公益两不误,可谓是国内优秀私人企业的代表。
微曜旗下研发的核心产品,主打针对性治愈各类精神疾病的暴雪系统,一经面世便引发了社会的广泛讨论。
最开始还有人质疑,但知名大记者简妮在亲身体验并治疗好自己的轻度抑郁后,根据自己的经历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报道,成功为微曜科技打开市场。
但是因为研发技术成本高、周期长,每一次启动运行都是在烧钱,所以能够承担得起医药费的人少之又少,真正体验过暴雪的患者也寥寥无几。
但他们无一不是在饱受精神疾病折磨后奇迹般地康复。这些人中有抑郁症患者,有精神分裂症,有双相情感障碍……治愈的病例越多,普通人对于暴雪的好奇就会增长几分。
但高昂的价格是阻碍他们脚步的大山。
孟懿和谢宁在走进微曜科技的总部大楼时,忽然有些迟疑。听说暴雪这玩意儿烧钱得很,他们能够申请下来的经费,还不一定能够支持系统开机呢。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碰壁也得试试。
微曜科技总部大楼矗立在市中心,三十余层的高度让它在像是一个无声的巨人。大楼楼体呈环形,中空的部分是花园和空中廊桥,听说这里的企业文化是“以业为家”,加班对于这里面的研究员是家常便饭。花园和配套的咖啡角、甜品角是微曜管理者专门打造的员工福利。
微曜科技的接待员疾步而来:“孟警官、谢警官,你们好。我们许总听说了你们的需求,要亲自接待你们。请跟我来。”
孟懿心里松了口气,脚步轻松地跟上接待员。
电梯间里,十五楼的标志被按亮,几人畅通无阻地到了专属的接待室。
房间里采光很好,可以俯视雪城最繁华地区的街景。
“我们许总很快就到。”接待员刚说完,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护目镜的男人就走了就来。
孟懿以为是哪个技术员,却听接待者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许总。”
来人摘下护目镜,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灰色风衣,很随意地递给接待员。他自然又有礼地与孟懿、谢宁握手:“两位警官,你们好。”
孟懿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许总的采访,没想到本人比电视上还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
“许总,真是久仰大名。”谢宁不卑不亢。
他笑了笑,身上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给人的感觉像个寻常朋友一般。
“别称呼许总了,两位警官。”他抿唇,脸上笑意更深,“叫我许黯然就可以。”
原来我们所处的地方并不偏僻,甚至就在雪城的辛丰县境内。失事地点距离人烟只有三四公里路程而已。
顾蓝山嘲笑够了我们三个的自作聪明,才慢悠悠地说:“你们跟我走吧,我现在落脚在一栋自建楼别墅里。”
齐幼萱说:“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太打扰了?”
顾蓝山嘻嘻笑了:“那我们去,你自己走回雪城吧!”
齐幼萱撇撇嘴,不说话了。
“哎呀,自建别墅真的很大,四层楼,却只有一个老奶奶留守。放心吧,我跟她相处了几天,她很好客的,还请我吃麻酥糕!”
我们跟着顾蓝山指的路,往他描述的美好宛如仙宫的地方去,把碍手碍脚的行李箱留在了原地。
顾蓝山看到齐幼萱怀里的背包,忽然很亲昵地搂过我的脖子:“秦月章,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
晏如用余光睨着顾蓝山的手,但我看向他时,他又故作无意地转开视线,快走了几步,只留下一个清俊的背影给我。
我忍住了挣开顾蓝山的冲动,皱着眉问:“谢你什么?”
顾蓝山脚下步伐拖慢,与晏如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之后,他才说:“你的背包我给你带出来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背包就是那个我之前随身携带的,装着一本《梦的解析》的背包。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够随意丢了呢?”顾蓝山伸出指头戳了戳我的胳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是啊,当时情况紧急,还好有你啊。”
“应该的,我们的目标一致嘛。”顾蓝山说完,又指了指晏如的背影,“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我发自心底里冷笑。
“没有,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顾蓝山又问:“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
顾蓝山叹口气:“这个玫瑰杀手还真是厉害,在当时马上就要车毁人亡的情况下,还能够守口如瓶。你说有这心智,干什么不好呢?”
我附和:“可谁让他不走正道呢?不走正道就该死。”
“嘶——”顾蓝山倒吸一口气,“秦顾问,我发现你怎么也有这么偏激的一面。”
“可能是正义感作祟吧。想到他干的事情,就让人愤怒。”
顾蓝山低低道:“哎,魏钦州多好的一个人呐,真是好人不长命。 ”
是啊,好人不长命。
所以他为什么不做一个自私一点,虚伪一点的恶人呢?不然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
顾蓝山拍拍我的肩膀:“我去多和他联络联络感情,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我欣然点头:“好啊。”
顾蓝山高高抬着腿,一蹦一跳地跃过草丛,窜到晏如身边。他想要凑近一点说什么,可晏如却十分嫌弃地别过头去。
我在他们身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顾蓝山,齐幼萱,许黯然还有……“晏如”。
这几天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般在我眼前回放。
传闻中的“暴雪”果然很厉害,如果不是我偶然间接触到了早就设置下的锚点——那个沾血的糯米白糕,我甚至还沉溺在这场梦境里,丝毫不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质疑。
当了短短几天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真是够了。
不过还好,一切似乎都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进行。
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措施,来让“晏如”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我太期待了。
而我究竟是谁呢?
我才是臭名昭著的玫瑰杀人犯——晏如。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很多宝子都猜到了,晏如和秦月章换了身份。大家可以再猜猜,晏如是怎么做到的~

第18章 中学
“你们的来意我其实已经知道,而且是发自肺腑地同意支持。”许黯然抿一口咖啡,微笑着注视孟懿。
孟懿心里狂喜,与谢宁对视一眼,就差身后生出根尾巴摇摇了。
孟懿说:“真是太感谢许总的配合了!”
许黯然勾唇,笑意还没有成形就又撇下嘴角:“一来,我们微曜科技一向致力于为社会贡献一份力,能够协助破获这么大的案子,我们也很荣幸。二来,受害者魏钦州是我们公司的得力员工,微曜和暴雪能够有今日,离不开像魏钦州这样的技术员辛苦付出。我们也理应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鼎力支持。”
一番话下来,说得孟懿热泪盈眶,心底里折服于这个优秀的企业家。
“太好啦!许总,你真的……是个大好人!”孟懿竖起大拇指,满脸赞叹。
谢宁陪着笑了笑,可心里却觉得怪异。许黯然说的话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优秀的慈善家形象。可她就是觉得,许黯然好得有些……假。
可能是案卷卷宗看多了,里面全是丑恶的人性,才让自己变得这么疑神疑鬼吧。谢宁默默叹气,看来以后下班回去得好好看几部偶像剧中和一下。
谢宁忽然说:“许总,你既然是受害者的老板,那你可以说说在你眼里,魏钦州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许黯然眼睛轻眨:“魏钦州,他是我们公司最有侠气的研究员了吧。”
“侠气?”孟懿想不通为什么会用这样一个过时又浮夸的词来形容一个人。
许黯然解释道:“哈,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全公司的一致看法。”
这么说来,魏钦州的人际关系还不错了,偌大一个公司,能够得到大家清一色的赞美。
孟懿挠头。而他,连在县里、区里任职,一起开过好几次会的同事的名字都还记不全。
“听说他小时候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满脑子都是正义侠气,公司里很多人说他像个中二少年。”许黯然把手抵在膝盖上,“他还两次见义勇为,救过落水儿童,还勇斗过公交车持刀歹徒。当时领奖和拿锦旗都是打着绷带去的。”
这么好的一个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命太短。
他生前越是鲜活热烈,越是美好勇敢,想到他的结局时,就越会让人感到遗憾与难过。
孟懿心里对晏如这个疯子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你说的,超级豪华,像宫殿一样的四层楼自建别墅,就是这个?”
我们一行人站在铁栅栏前,隔门望着眼前的建筑,陷入无语与沉思。齐幼萱不可置信地问顾蓝山:“就这?”
矗立在眼前的,分明是一所简陋的乡村中学的教学楼!
顾蓝山:“你们就说是不是四层?”
确实,乡村本来就读的学生就少,修建的四层教学楼还绰绰有余。
“宫殿?”
顾蓝山泰然自若:“知识的宫殿。”
“别墅?”
“喏,那边。”顾蓝山指了指教学楼旁边紧挨着的另一栋小楼。
齐幼萱就差翻白眼了:“那好客的老奶奶呢?”
顾蓝山说:“别急,门卫室里呢,身体可硬朗了,一个顶两个保安大叔!”
齐幼萱彻底没脾气了。
顾蓝山反倒热情地邀约:“别愣着,进去吧!”他说完,上前去很高调地拍栅栏,嘴里嚷嚷:“奶奶,我回来了,你给我们开门吧!”
话音落下,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宽松印花棉布短袖的女人从保安亭里出来,脸色难看很不乐意的样子,隔着大门指着顾蓝山,用我很熟悉的方言说:“去你妈的奶奶!老娘看起来很老啊?你个龟儿子乱喊!”
顾蓝山赶紧双手合十作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姨……啊不,姐姐!我这不是为了体现对你的尊重吗?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姐姐!”
不得不说,顾蓝山能屈能伸,还挺能逗女人欢心。那一声声姐姐喊得她面色终于缓和,把铁栅栏给我们打开:“喊我陈姐,学生都是这么叫。”
“陈姐,谢谢陈姐!”顾蓝山满脸笑。
“进来噻,四个憨包脑壳!”
晏如和齐幼萱跟着他们往里走,我紧随其后,极力地忽略掉心底里的不适。
“秦月章,怎么了?”晏如回过头。
我说:“这是别人学校,我们几个外人进去不好吧?”
顾蓝山却说:“我们都没有通讯设备,先落个脚,再联系求助。”
晏如还想说什么,可他看到顾蓝山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时,抿抿唇,忽然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这本来就是一间乡村中学,自然环境还不错,三面环山,郁郁葱葱,只有一条水泥公路通向外界。放学的时候,很多学生会结伴扎进山里,掏鸟窝或者采果子。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做这些很得心应手。
学校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一栋教学楼,教学楼旁边是一幢很陈旧的小楼。
教学楼前有一片空旷的水泥地,连塑胶都没有,但它却发挥着篮球场、足球场、跑道的作用。
两棵高大茂盛的榕树栽在教学楼的阶梯前,投下一片阴凉。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学生们都爱在树下乘凉,把两棵树密密匝匝地围一圈。
我们穿过操场,去往教学楼旁边的那栋小楼——宿舍。
我为什么对这里很熟悉?因为我曾经是这儿的学生啊。
其实我在心底里早就发过誓,要把这里忘记,把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我诅咒过这里的每一个人,也曾卑微到尘埃里。
顾蓝山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暴雪构建的每一个场景都是按照患者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创伤。我记得晏如的资料上记录,他高中就读的中学叫什么‘雪花中学’,应该就是这里。”
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创伤吗?
原来它们从来都没有过去,也没有被忘记。
不过没关系,也无所谓了。
因为我已经成为了他们口中的那一类人。
我勾动嘴角,指着教学楼楼顶上,用红漆勾勒出的几个大字。
顾蓝山顺着看去:“雨化中子?”
我:“……”
这个蠢货。
“是‘雪花中学’。那几个字已经写了很久了,风吹日晒的,慢慢褪色成了现在这样。”
“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顾蓝山揉揉鼻子,“我很好奇,玫瑰杀人犯到底高中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会让他这么恐惧!这一趟出去,不仅能找到魏钦州,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的变态动因。”
我冷笑,克制住想要在他脸上来一拳的冲动:“你平时执行任务也这么八卦?”
“什么八卦,多不好听!”顾蓝山不乐意,“这是人基本的好奇心!你是不知道,我在那些富人的梦境里都看到过什么!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啊,我们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
我也不感兴趣。
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的晏如忽然转头瞥了我们一眼,很快又回过头,似乎只是在看我和顾蓝山有没有掉队。
顾蓝山推推我后背:“还是你秦大心理学家厉害,他现在很信任你。秦顾问,抓住机会啊。”
我微笑着应了声“好”,快步追上晏如。
陈姐已经带了我们进到宿舍:“刚好有几间空宿舍,你们自己住。不要去搞别个学生的房间哈,等联系上人了你们马上给老娘滚蛋!”
顾蓝山自然是满嘴甜话,什么“风韵犹存”“人美心善”,哄得陈姐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人。
宿舍是那种很老式的结构,深长的走廊贯穿大楼,走廊两旁是如蜂巢般一个又一个的房间。我后来摆地摊时隔壁是一个算命的老骗子,他说起过风水,念叨着这样的楼道布局是很不祥的,走廊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贯穿楼体。
墙壁上写写画画,全是住宿学生们留下的涂鸦,有脏话,有咒骂,也有一些暧昧的告白言语。总之很脏乱,但没有人管理。
楼道里采光极差,只有两边的楼梯处有微弱的光晕染过来,潮湿的气息顺着脚脖子直爬到人身上去。为了省电,走廊的电灯在白天是一律断电的。
“我们进去吧。”我说,“刚好这两间房是挨着的,齐幼萱你住一间,我们三个一间。”
齐幼萱柔声说:“好。”
我们推开了没有上锁的大门,走进宿舍房间里。房间不大,但床位有八个,上下铺,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全部空间,连一张桌子都放不下。
“真的假的?还能有这样的宿舍?”顾蓝山不可思议地环视一圈,嘴角抽搐,嫌弃溢于言表。
我随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你想不到的东西还多着呢,休息吧。”
晏如选了我身边的床位,顾蓝山本来还想和晏如套套近乎,但晏如垂着眼睛,不太想理他的样子。
顾蓝山也就不强求了。

第19章 自证
“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暴雪并不是如你们想象的那么好。”许黯然摊开手,很无奈,“至少,我们现在还在完善的过程中。不过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最前沿的科技。”
孟懿从没有听说过暴雪的副作用,但想到他师傅陆安弛曾经说过的,迟疑地问:“会有猝死和脑死亡的风险?”
许黯然拿陶瓷杯的手一顿,很快又如常地把杯子递到嘴边,掩去了半边脸。
但谢宁却觉得,他被掩盖的下半边脸,展露出的并不是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和煦。
“这些风险早就已经排除了,否则我们是不会推行上市的。我们虽然是商人,但也会对顾客负责,也不想自找麻烦。”许黯然耸肩。
想来也是,能用得起暴雪的人,不是有钱便是有权,是微曜科技不敢得罪的群体。
“在梦境的整个过程我们会派专门的技术人员负责,你们放心,他们都是业务能力过硬的骨干,绝对能够完成任务。”
得到了许黯然的保障,孟懿心放下来一半。
谢宁却说:“可是,如果我们不参与,怎么确保得到的信息真实有效?”
许黯然温柔地说:“你误会了,谢警官。当然警方可以参与,我们会尽全力辅助你们。”
谢宁点点头,心中疑窦渐消。
阳光穿透会客厅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里亮堂堂,外面繁华的车水马龙的喧嚣,被玻璃冷冷地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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