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 by荷煜
荷煜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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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灯光戳到我脸上时,我穿过刺眼的光线,看到了秦月章的脸。
这真是好看的一张脸啊,连愤怒鄙夷的表情都那么漂亮。
我忍不住笑起来,摆弄着银色的镣铐:“秦顾问,你说,杀人犯的儿子,是不是也应该是杀人犯?”
他皱眉,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秦月章押着我跪在冰凉的坟墓前,黑白照片中年轻的笑脸一如其生前。膝下的石子硌得我生疼,可看着他矛盾痛苦,我不禁大笑。
我问他:“秦月章,在你眼里,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连血都应该是脏的?”
他扣着我的脖子,好像恨不得掐死我:“疯子!”
啊,是的,对。
我就是个疯子。
所以记住吧,永远记住我。
我平等地憎恨每一个人,
包括,同样面目可憎的我自己。
被疯子逼疯的心理学家攻(秦月章)x创亖所有人疯批受(晏如)
相爱相杀、HE、强强、疯批

“哼。你说,你是玫瑰杀人案的凶手?”
歪坐在审讯椅上的青年眉目阴柔,抬眼时,眼皮凹陷进一个锋利又森冷的弧度。他半挑眉,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与他隔桌相望的中年民警,语调玩味而漫不经心,几乎像是挑衅:“对啊,人就是我杀的。”
雪城公安局局长陆安弛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他是刑警出身,知道在审讯嫌疑人的时候,绝对不能失去冷静自持。
“少嬉皮笑脸的!”他重重地用右手指关节敲击桌面,小小的审讯室里发出沉闷严肃的响,“受害者尸体呢?”
青年低头摆弄手指,剃弄着指甲里的尘埃。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出现:“我不知道。”
陆安弛步步紧逼:“你再回忆一遍。”
晏如“啧”了一声,也不抬头,只不耐烦地说:“警官,不管回忆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之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审讯室内的情景。
年轻女警端来盛着茶水的纸杯:“秦顾问,坐下吧。”
秦月章摆摆手,眼睛丝毫不离开。
女警对这个不管是刑侦界还是心理学界都小有名气的男人忍不住好奇,问:“这个嫌疑犯他说谎了吗?”
秦月章神情淡然:“他说话时视线右移,这是谎言的常见标志。”
我在一片颠簸中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四周很嘈杂,有男人的咳嗽声,小孩儿的哭闹声和女人的轻哄声。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了让人不喜的背景。
在喧闹中,还夹着一个清晰冰冷的机械女声。
“各位乘客您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我们的终点站是雪城北站,祝您旅途愉快。”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玻璃窗外疾速后退的风景。苍翠的树木是被撕扯的躯体,模模糊糊流出绿色的脓血,颠沛流离地涂抹万里。天空湛蓝,没有云,宛如一整块劣质幕布。偶尔几个电线桩子出现在幕布里,把画面切割成七零八落的尸体。
脑袋有些迟钝,太阳穴隐隐作痛,我揉着额角坐直了身子,四处打量起来。
我身处在一节列车车厢里。这应该是很老式的火车,头顶是斑驳的留着不明痕迹的置物架,架子上堆满了行李箱和编织袋。它们随着列车的波动偶尔起伏,让人担心置物架会不会在下个瞬间坍塌下来。
我身前是一张被抠得露出了里面劣质木材的小方桌,桌上摆着一个装满了瓜子和橘子的塑料袋。
一个中年女人在我身旁,正轻声哄着她怀里八九岁的小孩儿。小孩儿皱着一张猴子似的脸哭,很伤心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截橘皮,橘子汁从他的嘴角挤出来,和着口水往下淌,看起来很恶心。
我忍着想要把这个小孩儿丢出去的冲动,往左边挪了挪,身体几乎贴到了墙壁上,与她们拉开了距离。
但这列车的墙壁似乎也不太干净。
可,我怎么在这里?
我……我脑袋有点痛。
“嘶——”
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弥散开来,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我叫秦月章,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今天是受邀前往雪城,去协助办理一桩刑事案件。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毫不客气地讲,虽然我是研究心理学的,但我在刑侦界也小有名气,曾经多次协助警方做过侧写和审讯。
我觉得应该颁发个什么锦旗给我。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红白相间职业装的乘务员推着小车穿过狭小肮脏的过道走来。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有需要的乘客吗?列车供应了午餐,有需要的乘客吗?”
乘务员停在我们的过道,偏过头,机械性地问:“请问,有需要的吗?”
孩子哭闹,女人轻哄,男人闭目养神。没有一个人给予回应。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不锈钢餐车,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包装袋,食物看起来糊成一坨,让人毫无食欲。
我略微抬头,乘务员的脸也是模糊的,应该是我刚睡醒,眼睛有些花的缘故吧。
“不用了,谢谢。”我摆出礼貌的姿态。
乘务员不再多留,扭头一路推着小车离开了。
可没过多久,我的肚子又躁动起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我肚子里擂鼓,饥饿感不合时宜地出现。但一想到刚刚在推车里看到的糊成一坨的食物,我心里是拒绝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带了背包!
我赶紧从身后拿出垫着后背的黑包,可翻开一看,里面除了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之外,空空如也。
肚子更饿了。
正好这时另有一位乘务员走了过来,我立刻举手想要拦住她。与其挨饿,我还是更能够接受烂糊的饭菜。可她却好像没有看到我的动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径直走过去了。
我不死心,出声唤了一句:“你好,我需要帮助!”
乘务员没有回应,连一个停顿都没有,半个眼神都欠奉,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给我。
什么服务态度啊!
我尴尬地放下手,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左右看了看。
列车的广播适时地出现。
“乘客您好,本次列车为大家准备了营养丰富的午餐,乘客可以前往第九节车厢——餐车享用。列车长携全体乘务人员竭诚为您服务。”
还竭诚为我服务?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去餐车吧。
想到这里,我抱着我唯一的行李——黑色背包,站起身来。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丝毫没有给我让位置的意思,我只得不客气地抬着腿跨出来。
餐车就在我的邻近车厢,除了路上有些颠簸,倒也没有费什么力气。
餐车里的布置要比普通车厢里温馨一些,墙壁上还蒙了一层绯红的墙布。两列整齐的餐桌横亘在车厢里,餐桌上盖着格纹桌布,桌面上甚至还有插着鲜花的花瓶。卡座也远比普通车厢里的看起来要舒服得多。
餐车车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见我进来,纷纷把视线投来。
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还不错,我不由得挺直腰板,也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
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个长得很端正英俊的男人。光从长相上来说,他生得很俊秀,眉头锋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这么说吧,他要是放在古装剧里,高低得是个年少得志的状元郎,还是能狂拉收视率的那种。还有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旧的地摊廉价深蓝色polo衫,更是勤劳朴实、出身寒门却志存高远的点睛之笔。
不过人不可貌相,长相和人的内心可没多大关系。
他独自坐在餐车的一角,面前摆着一份全素的套餐。他面无表情地瞅了我一眼,我明显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疑惑的情绪,可不待我细究,他就又低下头去,把小白菜往嘴里塞。
在这个男人的前桌,坐着一个姑娘。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扎着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几缕碎发落在脸侧。她右眼下到面中的地方,生着一颗清晰的泪痣。
这颗泪痣,无端又给她添了几分忧郁哀伤的气质。
女孩的侧对面,还有一个人伏在餐桌上休息。头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我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一份两荤一素的套餐。这回倒很快就有乘务员送了过来了。
“先生,您的套餐,请慢用。”送饭来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制服的男人,很年轻,笑容满面的。
我点点头。
男乘务的嘴角提得更高,转身离开。可他刚走到餐车的厢门前,突然车身剧烈地震动起来!
我下意识护住了桌上的餐盘,才没有让饭食掉到地上。
震动大概持续了十秒,然后便是“卡塔”一声脆响。
是车厢门落锁的声音?
“怎么了?”我听到那个扎着马尾辫姑娘轻声问。
男乘务员尴尬地笑笑,说:“可能是前面铁轨出了些问题。没关系,这其实是在铁路上经常遇到的突发情况,乘客你耐心等待就好。”
他说完,想要拧动车厢门的把手。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车门都纹丝不动。
我心里一紧,赶忙去查看车厢另一头的铁门——还是一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节餐车车厢里面了。
“这边也锁住了。”我高声说。
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抬头瞥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也生得很好看,瞳仁黑压压的,像藏着一片星星。
男乘务无奈地说:“我们的车锁是电力控制,应该是控电室有些问题,但很快就会恢复的。”
他话是说“很快”,但我们一等就是快半个小时。
奇怪的是,这期间根本就没有人来问问我们这节车厢的情况。
我实在是坐得百无聊赖,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主动坐到了角落男人的对面。
他抬起眼皮,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摆出自认为最和善友好的笑容:“关在一起也是缘分嘛,兄弟,认识一下?我叫秦月章,你呢?”
听到我的名字,他的眉头下意识动了动。正当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我都在想怎么找个理由给自己台阶下的时候,他低低地开口。
“我叫晏如。”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更啦~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最近工作比较忙,等下个月更新应该会更稳定~

第2章 停留
雪城广场位于雪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的音乐喷泉让此地一跃成为年轻人约会、拍照、打卡的圣地。如果不是政府管控严格,这里恐怕还会是精力充沛的中老年大妈们蹦广场舞的最理想选址。
天刚蒙蒙亮,冬日难得的晨光刺破云层和冰冷的钢铁大厦,准确地照射到广场中心的牧羊少女雕像上——这是当年雕像建造者的一个巧妙设计,也给这座广场增添了不少浪漫情怀。
那雕像是以白色大理石为材料,杂色都很巧妙地集中在雕像头部,成为了乌黑的秀发。
此时,一束阳光正好照到了牧羊少女的臂弯,她怀里的一束艳丽玫瑰便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在晨色熹微中熠熠生辉。
很快就有过路来往的上班族发现了那束醒目却不合理的玫瑰。
“你看那个!”有个女孩扯了扯同伴的胳膊,指着洁白雕像身上的那一抹红。
诡异的是,浪漫艳丽的玫瑰却让两人的脸色凝重起来。她们面面相觑地靠近雕像,刚站到雕像的底座下,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女孩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惊恐地脱口惊呼:“啊!是那个……”
“玫瑰杀人犯!”
*——*
他说他叫晏如。
我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名字引得我一阵心悸,好像听过似的。
我仔细想了想,却回忆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空气有些燥热,心跳得很快,引来呼吸不畅的感觉。或许是车厢里比较封闭的原因,可空调明明开得很足。
我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这时,我的余光发现晏如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睨着我。见我看他,他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找个人聊天也是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我把我的背包放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卡座里,说:“没想到坐个火车会碰到这样的麻烦事。我是去雪城出差的,你呢?”
晏如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小白菜咽下,然后才说:“就是做些小地摊买卖,没什么大事。”
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像是某种低声部乐器。
我来了兴趣,把手搭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做生意好啊,做生意赚钱还自由!比我们这些上班打工的要好多了!”
晏如敷衍地笑笑,扯了扯自己polo衫略微翻卷的领子,语气不卑不亢:“糊口而已,哪里挣钱了。”
我与晏如闲扯了几句,大概了解到他是在雪城做生意的小摊贩,其它的他都语焉不详,似乎不愿意多透露。
可能是对陌生人比较有戒备心吧。出门在外,多一些防备还是很必要的。
“你好,我想问问,车门还没有开吗?”
我们正说着,坐在我身后卡座的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边走向车厢门,一边对男乘务说。
她路过时,一张纸片从她的衣兜里划出,飘飘摇摇地,正好落在我脚边。
我弯腰拾起来,原来是一张拍立得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眉目很英气,正对着我咧出八颗大白牙。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褂,只露出一截黑色的裤腿,看起来像是搞什么研究的。
这个男孩儿……看起来好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不,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而且他很重要。
可是我脑海空空,仅有直觉。
完全想不起来。
那头男乘务歉意地对女孩儿说:“很快,最多五分钟,控电室已经抢修好了。给您带来麻烦真是对不起啊。”
女生摆摆手。她返身往回走,路过我身边时,我立刻叫住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照片:“你好,这是你的东西,刚刚掉出来了。”
女孩儿盯着我手里的照片一愣,双手下意识般迅速伸回衣兜里摸索一翻。
当然是一无所获。
她感激又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的,是我的照片!太感谢你了,不然就被我弄丢了。”
我把照片递给女生,故作无意地说:“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女生妥帖地把照片放在了衬衣胸口的包里,还轻轻拍了拍,确认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她点头,垂着眼睛说:“嗯,他是我男朋友。”
可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却怪怪的,带着泫然欲泣。她面中那颗泪痣让她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晏如也把视线转了过来。
我说:“你这次是去雪城见男友的吗……哦,如果你觉得冒犯,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吧。我们关在一起,闲聊也好打发时间。”
女孩儿抿抿唇,有些拘谨地在卡座边缘坐下,说:“对,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这次……就是去雪城见他的。”
情侣见面应该很欢喜才对,怎么她却丧眉搭眼的。
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刚刚看你男朋友照片觉得很眼熟,他也是公安系统的吗?我和公安系统打交道比较多,说不定见过。”我顿了顿,补充道,“我叫秦月章,做心理学研究的。”
“齐幼萱。”她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不是警察。我和我男朋友是微曜科技的技术研发。”
一说到“微曜科技”,我余光瞥见晏如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那是一种如条件反射般的无意识,由某种特定词语触发的身体反应。
这个时代进入知识经济,掌握精尖技术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金钱财富。微曜科技算是我们国家精尖前端科技的代表,没有人不知道微曜。
正是因为微曜科技自雪城起家,总部设立在雪城,听说这几年雪城还沾光承办了好些科技峰会。
我挑起眉,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厌烦,嘴上却说:“厉害!我就特别敬仰你们这些做科研的,脑瓜子灵光!今天这趟火车坐值了,说不定以后你还可以带我们参观参观微曜科技大楼!对吧,晏如?”
晏如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没有接话。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单薄的眼皮低掩着,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仰慕,也没有嫉妒。好像“微曜科技”在他面前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东西。
不,准确地说,是仿佛他根本就不了解微曜科技,不知道它是什么,所以才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怎么可能呢?这几年微曜科技风头正盛,虽然是私有企业,但知名度已经达到了国民级,老人小孩都能侃上两句。
我心里正疑惑,忽然列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的巨响。然后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车速在降低。
我掀起飘窗,外面风景缓慢向后腾挪,最后竟懒洋洋地停滞在了车窗里。
火车停了下来。
坐个火车也不能消停。
男乘务说:“火车因为各种原因临时停止运行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不要担心,我们尽量准时把各位送达目的地。”
话音一落,又一声清脆的“滴——”传进了我们所有人耳朵里。
车厢的大门咧开一个豁口。
男乘务惊喜又如释重负地冲我们说:“乘客们,车厢门已经开启,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做好安排,如果想要回到自己的车厢请注意脚下。”
齐幼萱缓缓站起来,对我们微笑着说:“我先回车厢了。”
我随意地冲她摆摆手。
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想到那节拥挤的车厢,嘈杂的人声和混着口水的橘子,我就觉得餐车的环境简直是天堂!
我宁愿再多在餐车里待一会儿,至少这里还有个俊俏小伙子和我说话。
可谁知,晏如也收拾东西站起来,似乎也是要离开。
我挽留道:“你不坐一会儿了?”
我自我感觉我们应该聊得挺投机吧!
直到他站起身,我才发现晏如身形很高,可能会比我还高出半个头去——我就不自取其辱地站起来比较了。
我便又想不通了。他脸蛋俊俏,身材也不错,polo衫下隐隐还有肌肉的轮廓起伏,干什么不比摆地摊强?
晏如垂着眼睛,俯视着我。从他黑色的瞳孔里我竟看出了一丝嘲弄:“你口才这么好,再去找个人搭讪就好了。还愁找不到话搭子吗?”
我一愣。
他什么意思?
我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和那件与他形象气质格格不入的polo衫,暗暗琢磨着。
他生气了?还是嫌我话多?
算了,也就是无聊找个人打发时间罢了。
我环顾一圈,发现餐车没剩几个人。我也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便把餐盘放进指定的位置,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我的车厢。
我路过走道时,注意到了那个从我进来开始,就一直趴在餐桌上休息的男人。
他还和我进来时一样,连动作都没有改变,伏在餐桌上,只用一个后脑勺对着我。如果不是他的后背有着微弱的呼吸起伏,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突发什么疾病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趴这么久,手不麻吗?不过,还是别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我停驻的脚步又继续往前,朝着我来时的车厢而去。

但有人就是这么做了。
冬天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发生了震惊雪城的特大玫瑰杀人案。在雪城大学的古槐树操场、雪城公园的情人碑、雪城广场的牧羊少女雕像处,被人接二连三地抛撒下浸染了人类鲜血的玫瑰花。
这些地方都是雪城的公众场合,每天都有巨大的人流量。由此可见凶手之高调猖狂,丝毫不把国家法纪放在眼里。
此案在雪城引发了恐慌,也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人们茶余饭后,虽然心有余悸,却还是隐隐好奇地猜测着凶手的身份。
警方高度重视,局长陆安弛判定为一桩恶性故意杀人案,迅速成立专案组,排查全市的天网监控系统。可是凶手却好像对警方的监控范围很熟悉似的,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案情一度陷入僵局。
唯一的进展是法医鉴定给出结果,玫瑰花上的血迹,都是来自同一人。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受害者只有一个。
民众对于案件迟迟未告破议论纷纷,警方倍感压力,对这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狡猾的凶手恨之入骨。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这个冬天即将过去,最后一场大雪落下帷幕的时候,一个清癯的人影出现在警局门口。
“我叫晏如。”彼时青年站在白炽灯下,背着光,惨白的光线从他的脸侧露出来,刺到坐着的值班民警脸上。
民警还没来得及问这个脸色苍白却阴柔漂亮的青年有什么诉求,就听到他接下来慢条斯理却骇人听闻的话。
“我就是玫瑰杀人案的凶手,我来投案自首。”
我回到了来时的车厢。
嘈杂的声音没有停止,就像是被人设定好的背景音乐一样。
那个小孩儿还在湿漉漉地吃着橘子,我只是走了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攒了一大堆橘子皮,甚至我的座位上还多了一块暗黑色的不明印迹。
我脸上肌肉抽动,拧过头不忍再多看一眼。
本来只需要半天的车程,因为火车停运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目的地。但似乎乘客们都不太关心这个事实,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停运会停到什么时候,如果要在火车上过夜,我可不想在那巴掌大点的小桌子上趴一夜。
想到这里,我索性站在过道边,等着有乘务员路过。
不久,一个眼熟的灰色身影就出现在了车厢那头。
怎么又是他?这火车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乘务员吗。
我还是招了招手。
男乘务快步过来,脸上是灿烂的笑意:“是你啊!原来乘客你在这一节车厢,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说:“我想补差价改个卧铺,在车上呆了这么久,还是躺下来休息休息比较舒服。”
男乘务立刻点头,说:“我知道还有车厢有干净的空床位,你跟我来吧。”
我跟上男乘务的脚步,穿过了几节硬座,来到了硬卧车厢。
虽然空间同样逼仄,但硬卧车厢相比起普通硬座车厢,看起来要让人舒服很多。左右两面的床位相对,上下分别是三级上下铺。床铺上都配备了火车上统一的白色三件套。
虽然简陋,但也比趴着睡觉要舒服得多。
或许是旅程比较短的原因,大部分床位上没有人。有的床位上有乘客,也都是或坐或躺,丝毫没有注意突然到来的我们。
男乘务把我引到了一个崭新的被褥还整齐地叠着的床位前,回头对我说:“就是这里了,这个床位整段旅程都没有被订过,还很整洁。”
我心里满意,牵起嘴角对他笑了笑,客套地说:“真是太感谢了!”
男乘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都是我们服务人员应该做的。乘客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我把随身的背包挂在了床铺侧壁的挂钩上,抖开被子,舒舒服服地靠坐下来。
没有呼噜声,没有高谈阔论,最重要的是,没有吃橘子的小孩儿!
太舒服了。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才注意到我对铺已经住了一个人,洁白的被褥隆起一个弧度。只是对方现在平躺着,我的视线被床铺中间,火车自带的小桌子挡住,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视线下移,对铺悬空的床下堆放了一个红绿相间的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我虽然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但看那口袋的形状和弧度,我直觉里面应该是衣物。
床边沿上放了两双鞋,一双摆在床铺正中,应该是下铺的鞋子。那鞋一看就是廉价的山寨运动鞋,但却很干净、很规矩地并在一起。
另一双球鞋则在床尾,鞋子的后跟被踩得瘪了下去,变成个可笑滑稽的拖鞋模样。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对面的最上铺边缘垂下个指节略粗大的手,手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空气。
收回视线,我掀开窗帘,窗外的“风景”扑面而来。现在天已经黑了,不知道火车停在了哪个穷乡僻壤,外面一点儿光亮都没有,黑得像是被吞进了怪兽的喉管。
只有远处似乎飞着什么自带光亮的萤虫,飘飘摇摇地晃,像是深夜里的鬼火一样。
车厢里也渐渐安静,估计是入夜都休息了。我也抖开被子,平躺下来。
我翻过身,面向对铺的方向,没想到对面躺着的人就直直地闯进了我的视野。
现在没有了小方桌的阻挡,我清晰地看到了对面我的“室友”。
居然是晏如!
这也巧合得太过分了吧!
晏如规规矩矩地平躺在火车那可怜的小床上,被子拉到了下巴,遮盖住了他那件过时的深蓝色polo衫——哦,如果换个人穿的话,就得叫“老头衫”了——那姿势板正得像是被人打晕在床上的。
因为他躺着,更显得鼻梁高挺,额头饱满,整个侧脸的弧度起伏也流畅英气。
我很难想象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摊是什么样子。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火热”,晏如似有所觉地睁开眼,转头看过来。
我们就这么不期然对上视线。
他黑色的瞳孔里有一瞬间的愣神,浓密的眉毛就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可能是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隔壁空床上就躺了一个人。
“真巧。”我笑着说。
确实怎么听都像是劣质的搭讪话术。
晏如没有笑,只是说:“原来是你啊。”他说完又阖上了眼睛,毫不客气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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