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左侧有一块平坦的空地观景台,能俯瞰游江和无垠的芦苇荡。
月色下挤满了狂欢的男男女女,浓烈酒味充斥着这块土地,徐回周没进空地,停在路边。
一群人望着陌生车,很快爆发出激烈的欢呼掌声,口哨声在山间回荡。
他们涌到车门大力拍敲。
“下车下车!”
车门打开,一条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长腿先跨下了车。
徐回周五官在月色下锐利冷咧,宽松的黑衬衫开了两粒扣,雪白的一字锁骨在黑与暗夜里若隐若现。
前方人群有一瞬安静,后方看不清还在叫嚷,有人在大喊,“是谁是谁!谁赢了?”
没人回他,目不转睛盯着徐回周。
他的脸对这群人太具诱惑力,不分性别对象。
此时距离烟花秀,还有五分钟,徐回周视线掠过山顶似潮水一样流动的车灯,相继有车停在公路。
赵尧离山腰还有一小段路,横七竖八的豪车不要钱一样停满公路,彻底堵住了,他解开安全带,摩拳擦掌说:“我要找大众再赛一次!”
陆溯没打算凑热闹,但赵尧见他不动,饶回来开副驾车门,“走了哥!看大众!”
听到大众,陆溯眉梢微动,一分钟内过了四连弯,该说那人是不要命呢,还是对自己足够自信?
陆溯还真有几分好奇大众车主人。
他跨下了车。
一路过去全是人,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烟味、酒味,香水味,乌泱的人站在车顶蹦迪鬼叫,挥舞酒瓶不停往下倒酒,地上流满了酒水,酒瓶,碎玻璃满地狼藉,偶尔还能瞧见用过的避孕套。
赵尧费力往里挤,“让路让路!!”
陆溯单手插兜,信步穿过人群,他腿长,赵尧很快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陆溯不知大众具体停处,直接走人最多的地方,又走过一群人,他停住了,目光跃过无数影影绰绰,黑压压的头顶,落在人群包围的车顶。
嘭嘭嘭!
数万枚烟火齐发,金色烟火点亮了灰黑色的夜空,如同丝绵的金线,从近在咫尺的地方缓慢降落。
十点了。
男人躺在漫天烟雨中,与周围喧嚣糜烂格格不入,他双手枕着后脑勺,胸膛微起伏着,衣领开了两粒扣,锋利的锁骨若隐若现,左腿随意曲起,右腿修长着搭在车顶。
他没穿鞋,裤腿随意挽了一两圈,金色交错的光影里,他的右脚踝处有一枚忽明忽暗的深红纹身。
半片指甲大小,像一朵玫瑰怒放在雪白肌肤上。
下一秒,一只丑陋的手攀上了那朵玫瑰。
陆溯揪了下眉。
徐回周塞着耳机,不想听到那些毫无营养的嚎叫,他加大了音量,因此他的感官更加明显,他感受到了一道打量的视线。
很纯粹,不掺杂其他,就是简单直接地在看他。
徐回周掀开眼帘,余光捕捉到了侧后方鹤立鸡群的身影。
斑驳交错的烟火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确定那是陆溯,高出人群大半头。
这时他脚踝处冒出鸡皮疙瘩。
像那种通身软绵,长着两排密密麻麻的透明软脚,流动着恶臭粘液的黑色毒虫攀上他皮肤,紧贴住不放吸血。
“你脚真美……”
腥臭作呕的酒味飘过来。
在徐回周脱鞋的时候,他就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在那只手得寸进尺,暧昧试图摸进他裤腿时,徐回周猛地起来,单手如闪电般按住了那只手,不给对方反应时机,抽过车旁不知谁的酒瓶,松开另外只手,快准砸向那只手背。
溅起的水滴,分不清是血还是酒,溅上徐回周眼皮、脸颊,他额前垂着几缕碎发,擦过狭长冷厉的凤眼,黑眸不为所动,握住砸碎酒瓶的再次用力压下去。
“操!”那人发出咒骂,嚎着缩回手。
人群早已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瞧见这一幕越加兴奋,疯狂摇着酒瓶拔出塞子,举着酒水四处乱冲,也有人淋自己头上,脱掉衣裤狂吼狂跳,随便拉人就能现场开干。
群魔乱舞,不过如此。
徐回周全程没观察陆溯的反应,他今天目的已经达到,他拿过鞋套上,翻下车顶准备离开了。
他落地刚碰到车门,又被抓住了胳膊。
不知是谁在笑,“大美人,玩车没意思,玩我怎么样?”
那人力道异常大,死命拉他想拽进人群里。徐回周眼眸平静,他清楚他比不过力气,没试图挣开,他握住门把没被拖走,借着车门拉开瞬间,他突然爆发将那只紧拉他的手同时卡进车内,果断压门。
那人迅速松开了。
徐回周没回头直接上车。
锁上车门刹那,右耳音乐在响,他突然意识到掉了一只耳机,因此才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徐回周眉心微拧一秒。
这幅耳机颜色很独特,可惜了。
车窗挡不住外面的吵闹,他加大音量,启动车开了车灯。
车外,陆溯手心捏着一只墨绿色耳机,隔着茶色车窗,男人右耳也塞着一只耳机。
陆溯毫无物归原主的打算,他塞进左耳。
大音量纯音乐包裹着他的耳膜,陆溯眼眸微眯,目送男人推土机一般退散人群,如永不回头的弓箭,飞速消失在下山夜色里。
赵尧总算挤进来了,他跑到陆溯旁边,气喘吁吁刚张嘴,陆溯猝不及防念了一个英文。
赵尧脑子转了老大一会儿,不确定着挠头发,“daylight?溯哥,这是日光还是月光来着?”
随着主人的远去,耳机里没音乐了,陆溯摘下耳机随手揣进兜里,笑了声,“纯音乐。”
赵尧恍然。
噢,daylight是纯音乐!
他又踮脚张望,“唉!大众车神呢?”
陆溯没回他往后走,“走了,太无聊。”
赵尧还是云里雾里,他的大众车神呢?他还要找他重赛一圈呢!他冲着陆溯背影喊,“哥你先走,我再玩会儿!”
“随你。”陆溯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夜色里,通身仿佛有海浪流动的跑车调转车头,很快从来路下山了。
徐回周开出南山区,找了无人路边停住,剧痛来得迅速猛烈,他一手倒出12片药,一手抓过保温杯,吞咽几次才成功服下全部药片。
熟悉的苦味今天夹杂着淡淡铁锈味,他摸出手帕抵住嘴,压住涌动的咳意,他怕咳不停会重新呕出药片。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实在是不太美妙的体验。
休息片刻拿开手帕,洁白的棉布还是沾上了几滴猩红,徐回周灌了几口茶,冲淡了嘴里的血味。
静静休息了一会儿,待剧痛退去,他拿出酒精消毒片,仔细擦干净脸,又抽出一大张消毒巾,用力擦拭着右脚踝。
酒精味在狭窄的空间流动,那一小朵彼岸花在酒精的作用下,颜色渗得无比暗红。
除了徐回周和纹身师,没人知道,美丽的花朵之下,曾是一块腐烂的伤疤。
当年在原始森林留下的伤疤,或因徐回周自身体质,或是擦了药膏,统统结痂掉落,重新长出了新肉,像是没受过伤一样,唯独右脚踝,被尖锐的石块穿透,愈合也永久留下了痕迹,半片指甲大小。
徐回周在伤疤之上纹了一朵彼岸花。
彼岸花生于幽暗潮湿之地,故事里是地狱之花,人死后会踏着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通往无间炼狱。
他的双脚曾去过地狱,路过了那条彼岸花道。
徐回周来回擦了数遍脚踝才作罢。
此地已看不到烟火,路边几盏路灯,远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安静的路上仅他一辆车,同刚才的山腰仿若身处不同的两个世界。
徐回周降下车窗,新鲜空气鱼贯而入,他后仰靠着椅背,指尖轻叩着座椅思考。
陆溯藏得很深。
至少目前给他的感受,陆溯绝非是沉溺酒色的花花公子,甚至——
凤眼微眯,徐回周目光投向远方,他怀疑陆溯不是同性恋。
夜渐深,身体的疼痛感渐渐弱了,他将垃圾收拾装好,用消毒巾将车内全部擦了一遍,下车锁门,给租车行发送了停车地址。
他提着垃圾直行,到第五只垃圾箱才停住丢掉垃圾,叫车回酒店。
翌日,徐回周睡三小时准时醒了。
他起床洗漱,边刷牙边给花盆浇水,嫩叶生长很快,快有他食指长了。
应该有了?
徐回周伸出食指量了量,叶尖到他指尖位置,还真是一样长了。
他擦掉嘴边泡沫,轻碰了下嫩叶,“好好长大吧。”
擦完脸,他出去泡了杯合欢皮,端着去客厅坐下。
此时4点15分,他爱喝滚烫的茶,热流淌过五脏六腑,会让他有它们还很健康的感觉。
他没等放凉,喝着茶单手抽出拼图。
陆宸国电话进来时,徐回周拼出了一小块局部。
一团黑灰色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绿色,仍是瞧不出眉目。
徐回周放下空杯,按了免提还没出声,陆宸国先说:“我在酒店楼下,你下来?”
徐回周随手收着拼图,“您去餐厅,我随后到。”
徐回周换了身休闲装,带暖色调的白色,是徐阿姨最喜欢的颜色。
下楼到餐厅,他刚出电梯就接到了电话。
“206桌。”
徐回周神色不变,他知道206桌在左侧斜对面。
206桌视角宽阔,进出电梯第一眼看见。
陆宸国的小心思同他预测相差无几,有欲望的人,总是最易计算。
徐回周扬唇,“您稍等,我马上到。”
陆宸国全程观察着徐回周,看到修长笔直的俊挺身影向他走来,时光倒流回以前,时隔十几年,他又看到了提着一袭白裙,光脚淌过清澈的溪水,阳光明媚朝他跑来的模样。
真是她儿子!
陆宸国小小的自我感动了一把,但这段对他无足轻重的插曲,很快也就从他回忆里褪去了,转而考量一个健康儿子能为他带来的利益。
他大哥两儿一女,二哥留下一个陆溯,小妹有一儿一女,他儿子没死和死了一样,所以母亲才给他一个副总职位,没任何实权,反倒是他小妹陆华秋骑他头上成了陆氏总经理,董事会那群拜高踩低的老东西,也只认陆华秋。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陆华秋有个好儿子!
他要有个同样优秀的儿子,那形式就会大不一样。
因此当徐回周拉开椅子坐到对面,陆宸国的眉宇呈现一种复杂的纠结,他担心徐回周不是他亲子。
徐回周礼貌伸手,“您好陆先生,我是徐回周。”
陆宸国观察着徐回周的手,像,太像了!他记得徐回周的母亲就是有一双修长的手,他稳住心神,回握点头,“陆宸国。”
他没有还钱夹的意思,徐回周也不催,详细向陆宸国推荐了几款早餐,陆宸国选了才唤来服务员下单。雁善婷
陆宸国目光炯炯,这次是口味,徐回周的口味和他一样。
徐回周佯装没发现陆宸国的异状,微笑攀谈,“您是本地人?”
陆宸国反问,“你哪里人?”
“我刚回国。”
徐回周的回答点到即止,陆宸国看出他的防备,他十分满意,对陌生人有防备心是好事,陆宸国笑笑,其实徐回周的身份,他早在茶馆打探得一清二楚。
刚归国的有钱人,是首都本地人,待到4岁才跟着母亲移民,关于父亲徐回周没提过。
陆宸国拐弯抹角试探,“回来工作还是?”
徐回周笑笑,直接抛下钩子,“定居”。”
陆宸国迫不及待上钩了,“父母在国内?”
“没在。”
这时服务员送来早餐,大盘小盘摆满整张桌子,待服务员离开,徐回周先夹了一枚豆腐皮鱼肉粉丝包,正要进餐停住了,礼貌询问:“您怎么了?”
陆宸国按住激动,他最喜欢就是豆腐皮鱼肉粉丝包,“在国外常住,还吃得惯国内菜吗?”
“非常适应,就拿豆腐皮鱼肉包来说。”徐回周微微转了下筷子,“我喜欢豆制品,常自己做来满足口腹之欲。”
“随你母亲还是——”陆宸国深深望着他,“父亲?”
徐回周顿了顿,“实不相瞒,我是母亲独自带大,未曾见过父亲。”
陆宸国差点站起身,他双手紧紧按住桌板,尽量控制他的喜悦,“恕我冒昧,你父亲去世了?”
“是的。”徐回周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打探至此,陆宸国已有五成认定徐回周就是他血脉,剩下五成还得需做个亲子鉴定。
陆宸国吃了几个豆腐皮鱼肉粉丝包,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吃完早餐,他递钱夹给徐回周,在徐回周接住时说了一个名字。
徐回周恰如其分的意外,“您怎么知道我母亲名字?”
陆宸国重重叹了口气,“我可能是你父亲。”
徐回周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徐回周拒绝了陆宸国做亲子鉴定的提议。
“抱歉,我暂时无法答应您。”徐回周神色凝重,“我需要时间思考。”
陆宸国虽心急,但担心逼徐回周太紧出意外,他佯装大度,“是该慎重些,这样吧,再让你考虑今晚,希望你能主动联系我。”
目送陆宸国离开,徐回周回到房间,刚进屋,他接到一个电话。
“您好,请问是徐回周先生吗?”对面问他。
“是。”
“徐先生您好,我是康鑫律师事务所的umi,我想核对一下,您确定是向我们事务所投了简历吗?”
umi是康鑫律师事务所的hr,昨天如往常一样翻邮箱,点开一封普通的求职信,然后她搜了一晚的资料,第二天天未亮就赶到公司去等老板了。
“会是恶作剧吗?”umi还是不敢相信她看到的简历。
出道至今律师生涯无败绩,经手过的委托人基本是经常上国际财经报的名字。
就这样的精英律师,来应聘他们一个四五十人的小律师事务所?赚的诉讼费都能买四五十个他们事务所吧。
“打电话问问呗。”老板康鑫开玩笑说,“是真的说明我们事务所前途无量啊!”
umi就打电话了。
徐回周礼貌回复,“是的。”
umi激动说:“您看看哪天有空,来公司面试——谈?”
徐回周彬彬有礼,“我下午有个饭局,如果方便,明早我过去一趟方便吗?”
“方便!”umi说太快差点咬到舌头,她尴尬咳嗽一声。“九点半您看合适吗?”
徐回周脱下休闲服挂到衣架上,温和笑,“合适。”
umi愉快挂了电话。
徐回周到沙发坐下,打开平板,屏幕还是他上次留下的网页。
标题写着——大关集团再次抄底,拟100亿资金购买北汇区一块土地……
徐回周翻页,第二页是另一条新闻,图片是几个涕泗横流的人举着横幅:不要强拆我们的家园!
在图片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个人,在她胸口袋上别着一枚小铭牌。
拉大局部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字,康鑫律师事务所。
下午六点,徐回周到了海底餐厅。
吃饭地点霍右礼选的,定位在单独的空间,幽蓝的环境比较昏暗,头顶时不时有鲨鱼游过。
桌上摆着一盏烛火,透过烛光看着对面的徐回周,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像是洁白的羽毛从霍右礼心尖拂过,他心口柔软又满是甜蜜,切好牛排欲端给徐回周,徐回周已经切下一块牛排送入嘴里。
霍右礼只好作罢,他找着话题,“周末有空吗?我朋友和我推荐了一个天然洞,离市区六十多公里,去玩一天?”
徐回周笑笑,“我不玩洞潜了。”
“什么?”霍右礼意外,“为什么?”
徐回周慢慢隔着牛排,他只吃全熟牛排,浓香的肉汁渗出来,他认真回:“怕死。”
“哈哈哈。”霍右礼忍不住笑了,他没当回事,“那之前不怕?”
“也怕。”
“怕还考到了几十张潜水证?”
徐回周浇了点酱汁到牛排上,微微扬唇,“那时有需要用到的地方。”
霍右礼微愣,还没细想,徐回周突然放下刀叉,神色认真,“有件事想听你的看法。”
霍右礼马上被抽走了所有注意力,他也放下叉子,背脊挺得端正,“什么。”
“我从小和母亲长大,从未见过父亲,一直以为他去世了。”徐回周娓娓道来,“这次回国,是我发现了他也许还在世。”
霍右礼瞳孔张大,刚想出声,徐回周微笑示意他稍等,“我今天找到他了,他提出要和我做亲子鉴定,我没同意。”
霍右礼皱眉,“他不信你?”
“也能理解。”徐回周喝了口热水,“他很有身份地位。”
霍右礼不意外,生得出钟灵毓秀的徐回周,父母必不平常,同时他也有些高兴,徐回周生父在国内,那徐回周更会考虑留在国内,他思索几秒,“要不你说说他身份?我或许认识。”
徐回周不疾不徐,“陆氏百货的陆宸国。”
“!”霍右礼可太认识了。
他是苏琼玉的私人医生,常见陆宸国。
他把知道的托盘而出,“我认识陆先生,他夫人前两年去世了,有一个儿子十年前出了车祸,至今未醒。”
他其实不大看得上陆宸国,在苏琼玉跟前唯唯诺诺,对待别人颐指气使,但他想徐回周能和陆宸国相认,如果是陆宸国,为了多分点家产,也会想尽办法留徐回周在国内。
他掌心冒出虚汗,拿了餐巾低头来回擦着手心,“陆先生待人和善,做事细心,我想他应该没在质疑你,陆氏是大家族,谨慎些不会落人话柄。”
他详细介绍,“陆先生有两个兄长一个妹妹,大哥有两儿一女,二哥去世留有一子,四妹有一儿一女,除了陆二先生的儿子陆溯常年在国外我没见过,其他人都非常好相处。”
“好。”徐回周微笑点头,“我明天联系他。”
次日一早陆宅,陆宸国刚下车,一辆克莱因蓝跑车停在旁边,陆宸国目光沉了沉,看到陆溯下车,他冷哼一声。
“刚回国就惹事,为男人争风吃醋,真是丢陆家脸。”
陆溯神色不变,他今天穿了套纯黑色运动服,双手插兜,唇角微微上扬,“三叔这又是从哪儿听谣言了?”
“谣言?”陆宸国冷笑,“你和大关集团继承人为一个男人差点打起来,谁不知道。”
“哦,这事啊。”陆溯无所谓笑笑,“这不没打起来。”
陆宸国满脸嫌弃,“躺床上的就该是你!”抬脚就走。
陆溯原地站了会儿,笑笑进屋了。
苏琼玉没在,其他人全到了。
陆华秋应该刚从机场回来,还没时间梳洗整理,夫妻俩隔着桌子被同时围攻。
陆溯拉开椅子在末位坐下,听得无聊,他从盒子里翻出支笔,推开碗碟在餐巾勾勾画画。
吵闹越来越大,陆溯充耳不闻,笔尖沙沙划着。
快画完了,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小叔叔,这是谁呀?”
两只短短白白的手紧紧抓着餐桌,圆圆的小姑娘费劲踮着脚,巴巴往图上看。陆溯单手将小女孩提起坐到他腿上,笑着说:“玫瑰。”
小女孩指着那朵脚踝处的小玫瑰,“这是玫瑰!”又往上挪到侧脸上,好奇点着,“苗苗问的是他呢?”
餐厅突然安静了,陆溯没有反应,只望着餐巾上的男人——
一个躺在车顶,右脚踝纹着一朵玫瑰花的男人。
几秒后,陆溯嘴角微勾,“他好看吗?”
陆苗苗用力点头,扎着的两只小辫子跟着她动作跳跃,“好好看呐!”
陆溯一本正经,“他是好看的玫瑰。”
“阿溯。”
忽然有声音喊陆溯。
陆溯抬头。
餐厅新进来一位中年女人,手拿着一份文件。
周律师是苏琼玉的私人律师,她喊了陆溯,其他人才知道陆溯到了,纷纷看过来。
陆溯的二嫂赶快过来抱走陆苗苗,小声朝陆溯说了声“打扰了小叔”,抱着陆苗苗快步回了座位。
陆溯后靠着椅背,“您说。”
周律师重复一遍,“董事长要你负责收购TCC的项目。”
TCC是M国这两年新冒出的一个电商平台,窜起来的速度相当快,成立短短两年就冲击了龙头电商的盘子,是陆氏目前最大的项目。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是陆宸国,“我不同意!他刚毕业什么都不懂,他搞砸了怎么办?”
他大哥陆绍荣立即附和,“我也不同意。”
陆华秋暂时没说话,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周律师不为所动说:“这是董事长的决定。”
“我妈在哪儿,为什么不出现?”陆绍荣语气特别急,“翊安工作多年还是小部门经理,陆溯刚毕业就给大项目,究竟是在针对我还是翊安?”
陆翊安脸色猛变,搭膝盖的手握出了青筋,宋明彦低着头放低了呼吸声。
陆华秋看了看陆溯,终于开口,“周律师,母亲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周律师,“十分钟前。”
又吵起来了。
陆溯全程没开口,他事不关己继续细化那朵玫瑰花。
是玫瑰吗?
陆溯略略走神。
冷不丁炸开巨大的拍桌声,陆溯思绪被如洪钟的吼声拉回。
“我还有一个儿子!”
听到陆宸国的声音,陆溯眸光沉了一瞬,又极快恢复如常,淡淡看过去。
餐厅骤然鸦雀无声,陆宸国一字一顿,“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还有个亲儿子,今年28岁。”
他目光一一扫过陆溯,陆绍荣,最后落到陆华秋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转而去跟管家说:“他明天会搬到市区别墅住,你腾出一套卧室给他。”
陆宸国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他常年在M大念书,国内口味吃不惯,明天晚饭给他多准备几道M国的菜。”
同时徐回周眼皮跳了几下,在康鑫律师事务所隔壁的咖啡店里,他微笑回答对面的女人,“我只有两个条件。”
umi正襟危坐,“您请说!”
“其一,接什么案子我自定。其二,我不坐班。”
umi还以为是多难的条件,她急急点头,“完全没问题!”
徐回周就伸出手,笑容温和,“合作愉快,尽快整理好事务所目前所有案子发我一份。”
umi签完合约,和徐回周走出咖啡店都还觉得是在做梦,直到徐回周问她,“附近有理发店吗?”
umi立即回:“有!什么档次的理发店都有,您有要求尽管提,我来安排。”
徐回周弯唇,“最普通的,我能走过去就行。”
那是一家开在小区里的理发店,老板就是理发师,给徐回周洗完头,她边擦头发边问,“帅哥要剪什么发型?”
徐回周望着镜中的头发长度,大约比陆翊谦的头发略长一点,他说:“剪短两厘米。”
理发店老板动作麻利又快,很快剪完吹干了。
徐回周付了钱,走出理发店没多久,陆宸国来电话了。
比徐回周预计的更要沉不住气。
时机成熟了,徐回周这次接通电话,先开了口,“我同意,在哪儿验?”
陆宸国亲自来接的徐回周。
到他常去的私立医院,医生让选样本,陆宸国惜命,他最担心病毒感染,抽血和口腔拭子他都不予考虑,直接选了头发毛囊。
这倒是方便了徐回周,收集头发时他轻松就换成陆翊谦的头发。
护士仔细放进容器,拿着离开了。
鉴定结果加急,一小时就能出来,陆宸国此时已不在意结果了,无论鉴定结果为何,徐回周必须是他儿子!
陆宸国暗暗捏紧手,收购TCC的项目绝不能落陆溯手里,这不只是一个项目问题,老太太明显在给陆溯那废物铺路。
陆秋华已经踩他头上了,他决不允许陆溯也踩上去!
来时陆宸国就打定主意,鉴定结果出来,是亲生自然最好,若不是——
他就换份假亲子鉴定,先骗得徐回周做他帮手,待他拿到陆氏的股份,再把徐回周踢走。
陆宸国看了眼在窗边站着的徐回周,松开手过去,拍拍他肩膀,“别紧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和你这个年轻人非常投缘。”
徐回周自然不紧张,他眸光微微闪烁,他发现了陆宸国的异常,难道今天陆家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动声色,“嗯。”
一小时很快过去,陆宸国让徐回周原地等,他去取报告。
徐回周结合陆宸国适才的异常,转瞬猜到了陆宸国的那点弯绕心思。
亲子鉴定是真,那就直接拿过来,若不是,就造份假的。
陆宸国无论如何都要认定他这个儿子,看来陆家内部开始变天了。
不一会儿,走廊响起急切又热烈的脚步声,徐回周黑眸微眯,离得老远一段距离,陆宸国左手拿着一份报告,双目闪着泪光朝他大步走来。
人未至,声先至——
“回周,我的儿子!”
陆宸国像一个慈父,拉着徐回周聊到深夜,方才依依不舍说出他的最终目的,“既然我们相认了,没有让你住酒店的道理,我缺失了你28年的时光,接下来让我有时间有机会弥补你,你明天就搬去和我住。”
徐回周迟疑了,没有马上回答,陆宸国见状赶紧游说:“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奶奶?还有你大伯他们?也不是要你一直住,我都不常住那儿,就是先住一段时间,亲人间交流交流感情,过段时间就给你买套新房子搬出来。”
不给徐回周拒绝的机会,陆宸国起身就走,“我走了,明天下午来接你回家吃晚饭。”
等门关上,徐回周低咳几声,洗完澡服下今天的12片药,又喝了一杯合欢皮茶,方才上床休息。
次日清晨,徐回周给拍卖行打电话,不到一小时,拍卖行员工送来了那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