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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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鱼贯而出,直奔一楼的大剧院,陆溯今天来这里吃饭,自然不光为了那顿饭。
他迈脚和徐回周并行,“明早就回去了,今晚看场表演?”
徐回周停住,往剧院门口看了眼,音乐剧,表演时长90分钟。
他点头,“好。”
陆溯去买票,徐回周去检票口等着,快到了,前方一个女孩跑过,女孩跑到检票口,举着手机给检票口的工作人员看。
工作人员在检票,根本不看,“有事说事,现在忙着呢。”
女孩只好急急用手比划着。
工作人员完全没空理她,忽然一道清润声音走近,“她联系不上她朋友,他们进去了,她想找你们帮个忙,去2楼C区26排27、28号通知她朋友。”
检票队伍骚动了。
工作人员也怔怔望着徐回周,过几秒才红脸点头,“哦哦!”
女孩看不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工作人员要走,她急得冒汗了,这时她就看见眼前的陌生人和她打着手语。
“稍等,他找人去通知你朋友。”
他会手语!
女孩轻轻松了口气,感激向徐回周比手语,“谢谢您。”
徐回周微笑,回了个手语,“举手之劳。”
“你还会手语。”陆溯到了。
徐回周回身,“我是律师。”
陆溯示意徐回周跟着他去VIP检票口,勾起唇角,“不是每个律师都像你那么厉害。”他似是随口,“听三叔说你还有潜水证,身体差还玩潜水,也是为了官司?”
徐回周笑笑,“不全是。”
到了检票口,陆溯将两张票递给工作人员,扫了后他们进场,走了一段路是楼梯,内场前十排在负一楼。
两人前后下着楼梯,到第一排中间位置入座,陆溯接着刚才话题,“那赛车是?”
徐回周没想到陆溯会直截了当提起南山的事,但他反应很快,侧头问:“你知道我赛车?”
陆溯也扭头,唇边挂着笑,“这就不是三叔透露的了,你应该知道,他对我意见很大,很少同我交流。”他观察着徐回周的每一个微表情,“南山赛车那晚,我也在。”
徐回周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你也看见我了。”他抱歉微笑,“那时我还没回陆家,认出你也不便相认。何况——”
场内灯光骤暗,表演即将开始,全场陷入了黑暗。
然后陆溯听到男人轻不可闻的叹息。
“我也不是能见光的存在。”
这场音乐剧是讲一个轮回的故事,基调很悲伤,陆溯却看乐了。
不是因为音乐剧,他就没看表演。
他在乐徐回周。
徐回周不愧是金牌律师,他问的是徐回周出现在南山的目的,徐回周却轻易将话题换到另一个方向。
回答了,却又没回答。
陆溯再次转头看徐回周,舞台漏下的光影偶尔掠过男人的侧脸,徐回周看得十分专注。
陆溯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么好看?”
徐回周还是望着舞台,“嗯,天堂这段表演很精彩。”
“怎么,你也信天堂?”
“信。”徐回周突然扭头。
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和陆溯四目相对。
陆溯看到那双漂亮的黑眸里,亮着璀璨的星光,“有天堂,也就有地狱了。”
与此同时,季修齐垂下眼睛,“妈,医院不同意我调回去。”
“别再找借口。”女人皱着眉头,“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放你出来六年足够了,你该回家了。”
季修齐沉默着,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下午的男人,他也在首都。
他走神了几秒,低声说:“知道了,我会再考虑。”
音乐剧结束,徐回周和陆溯回到公寓。
晚上温度也没降下来,热得像个火炉,陆溯浑身都热,他一手解着皮带一手解着衬衫进了浴室。
不多会儿,浴室里传出陆溯的声音:“听得见吗?”
徐回周放下热水壶,“什么事。”眼姗厅
“去我房间拿条内裤。”
徐回周喝了口热水,迈脚去了客卧,找到行李箱打开,他翻遍也没发现内裤。
突然意识到什么,徐回周手指微顿,抬眸看向前方。
陆溯在浴室等半天没听到动静,抓过浴巾在腰上随意一系出去了。
外面很安静,客厅不见徐回周身影,陆溯有些奇怪,擦着头发往客卧走。
客卧门开着,灯也亮了,陆溯进去就看到徐回周手拿着他的背心,站在行李箱前。
“没找到?”陆溯上前推开衣柜,拉开中间的抽屉,拿出一盒一次性内裤回头,“在抽屉——”
徐回周的脸色苍白,和平时雪白不一样,隐隐透着青,他指骨用力捏着陆溯的黑色背心,青色的脉管在手背上凸成几道山脉似的形状,黑眸深深望着衣柜,甚至没察觉陆溯进来了。
陆溯眉峰皱起,“你……”
“抱歉。”徐回周突然开口,他收回目光,“我有点低血糖了。”他放下背心出去了。
陆溯瞄了眼衣柜,平平无奇,最常见的实木衣柜,连花纹都没有。他拆开盒子,套上内裤跟去客厅。
客厅里,徐回周在蚕食巧克力。
茶几上已经有了两张包装纸,陆溯有点意外徐回周竟然爱吃白巧克力。
据他观察,徐回周虽不挑食,饮食习惯却偏寡淡,不喝咖啡,不喝碳酸,只喝热茶。
也就喝茶这一点,和陆宸国一样。
白巧克力这种甜到齁的零食,很难与徐回周联系起来。
但也正常,律师工作不分昼夜,强度高,用巧克力补充热量很常见,况且徐回周现在是低血糖。
陆溯观察他脸色,好像是恢复了一点,“好点没?”
徐回周咽下巧克力,“好多了。”
陆溯在旁边单人沙发坐下,“以后多吃点,苗苗食量都比你强。”
除了口味清淡,徐回周的食量也异常小。
陆溯调侃他,“你也太好养活了,半碗汤,一块面包就凑合一天。”
徐回周微笑,“习惯了。”
他精神是真的有点差,很快回卧室了。
匆匆洗了个照就上床休息,没有关灯,盖着被子望着天花板,直到四肢恢复了温度,他才睡着了。
一夜都在断断续续做梦,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个梦,徐回周睁开眼,额上全是冷汗。
他偏头看时间。
3:15分。
他单手胳膊支着坐起身,按摩了两遍眼睛和太阳穴,才掀开被子下床,去浴室洗澡。
陆溯还醒着。
他陷进客厅沙发里,听着主卧淅淅沥沥的水声,缓缓闭上眼。
黑暗里,他仿佛又听见了男人那声若有似无,似叹似诉的——
“我也不是能见光的存在。”
徐回周,你究竟是什么人。
……颜单町
下午六点,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陆溯自然不回陆家,刚要走,徐回周将那一盒保存完好的见手青和其他礼物交给陆溯。
“我有工作急着处理,你车借我一用,东西麻烦你先带回家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眉眼弯弯,“对了,我工作的事请你保密,我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
然后就走了。
陆溯站在原地,片刻,他不可思议笑了声,提着一大个保鲜盒,几大只礼品袋往打车口走。
机场大道上,渐变蓝跑车如同奔腾的海浪疾驰。
一小时后,徐回周停在了康鑫律师事务所楼下。
此时umi和一个年轻的小律师焦头烂额坐在椅子上。
对面是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
“人家大关集团很有诚意了,愿意每平米多加1000块,咱们该知足了!”
“对,拆迁改造也是让咱们那块地焕发新生机,成为新商圈嘛,我看我们就撤诉吧,签字算了。”
“不行!”一个灰白头发的大爷猛拍桌子,“古弄巷是我的家,再多给一万块我也不卖!”
“你有情怀!你李老头一个人做钉子户吧!邻居们,听我一句劝,打官司费时费力,我们哪家不要生活,哪家能耗得起?再说了,我们拿的钱比前面搬走的人要多六位数,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其他人渐渐被说动了。
“老张说得对,一平方多给一千差不多了。”
“我听说大关集团的法务部可厉害了,我们找的这小律师就没戏,打输可连这一千块都没了,要不都撤诉吧。”
“我头疼死了。”umi和年轻小律师低语,推开椅子起身,“出去倒杯咖啡。”
umi溜出了会议室,走廊里,还是李老头舌战群儒的喧闹声。
umi摇头,看来这桩官司是要撤诉了。
她路过电梯,刚要进茶水间,电梯门打开了,她瞥了眼,看到出来的人,她跟见到救星一样,瞬间恢复生气,“徐律师!”

“跟上。”他和umi说。
umi望着徐回周的背影,颀长清瘦,白衬衫西裤挺括,要是胳膊夹上一本书,更像即将授课的大学教授。
说实在的,umi没想到徐回周会接古弄巷的案子,就像咖啡配青椒肉夹馍一样。
umi快步跟上徐回周,简明扼要说:“他们要撤诉。”
徐回周点头表示知道,单手推开了会议室门。
门内李老头双眼赤红,揪住老张的领子,“我不同意!我死都不会签同意书!你再逼我就跳楼!”
“你威胁谁啊!跳!去跳!”老张也红眼了,推着李老头,“别只会嚷嚷!”
会议室里闹成一团,年轻小律师慌张去拉架,“有话好说,你们都是邻居——嗷!”
小律师鼻子被不知谁胳膊肘撞了一下,一股热流落下来,他嘴里进了血,一股腥味,赶紧捂住鼻子退了几步。
眼见李老头和老张打起来了,umi脸色都变了,她摸出手机想报警,不大的会议室响起清清冷冷的两个字。
“撤吧。”
他音量不大,却有一种沉稳、充满力量的穿透力。
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李老头和老张也停手,双双看向徐回周。
徐回周不紧不慢走到两人面前,他没有拉架,淡声说:“拿到微不足道的拆迁款就愿意离开,那就撤诉吧。”
瞬间鸦雀无声。
十来个古弄巷居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一个年长的阿姨开口,“你什么意思?”
徐回周说:“大关集团给了两个赔偿选项,一按面积赔付新房,补助交房前的租房款10万,二按平方折钱,一平3万7,现在增加1000是3万8。古弄巷最大面积89.6平。”
他转向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您家赔付面积就是89.6,按照现在的3万7拆迁款,可以拿到331万5200,现在五环外最便宜的楼盘均价3万5,您一家五口,可以买到一套90平左右新房,不过您想顺利住进去,还需准备好装修费,以及房子入住前的租房金。”
眼镜男没理顺那些数字,但听懂了他得补贴钱。
徐回周又转向另一个人,“大关集团赔付的拆迁房在七环,你可以从四环内的40平换到七环外的100平小三房,不过相对的,交房时间是三年后,按照首都目前的租金,你们一家四口在四环内租一套同等面积房子,最低4000一月,不算水电,三年需要14万4000。”
那人都傻眼了,“我搬到七环了还要倒贴钱?!”
徐回周没回答他,他抬起手腕看时间,“快下班了,你们尽早签好名,明早会给你们递交撤诉。”
徐回周转身要离开,最先出声的阿姨在别人的推动下,急急挡住徐回周,堆着笑脸说:“我们这不是急了,哪会真撤诉啊!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呗,我们要怎么做啊?”
徐回周说:“每平六万就签约。”
会议室顿时满满抽气声,这次连老张都激动了,他松开李老头,冲到徐回周面前,兴奋吞咽着口水,“真能六万块?”
徐回周平静说:“新规划的地铁线古弄巷有一个站点,这也是大关集团突然愿意给你们每平加1000的原因。”
人群沸腾了,“难怪突然加钱,原来是要修地铁了!大关集团可真坏啊!”
“不能签!谁爱签谁签,搬到七环多不方便啊!”
“我也不签!”
“打官司!不争馒头争口气,守护我们的家园!”
一阵喧闹,他们全涌向徐回周,“我们不撤诉了,和大关集团继续打!”
然后问:“您是哪位?”
徐回周礼貌微笑,向为首的老李头伸出手,“合作愉快,我是你们新的代理律师,徐回周。”
umi和小律师送走了古弄巷的居民,双双松了口气。
小律师鼻子都塞着卫生纸,声音蒙蒙的,“徐律师真厉害!三言两语劝得他们不撤诉了。”
umi也轻拍着胸口,“那当然,徐律师可是大律师!”
两人回到会议室,徐回周已经整理好合同,他起身递给小律师,“联系大关集团律师,和谈金额是六万一平,没其他余地。”
小律师赶紧接过,看徐回周的眼神都开始发亮了,“是!”
umi上前问徐回周,“徐律师,你从哪儿知道古弄巷要通地铁了?我们没收到消息啊。”
徐回周,“我编的。”
“啊?!”umi和小律师同时张大嘴。
徐回周平静说:“你们今晚找几个人,明天开始在古弄巷附近挖地,假装要修地铁,直到开庭。”
“那这不是骗……”umi都傻了,“咳咳,乱挖被抓到要罚款吧?”
“赢了官司,诉讼费是拆迁款百分之一。”徐回周微笑。“足够赔了。”
umi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小律师想到了一个问题,“徐律师,姓张那几个人肯定是收钱了,不然不会怂恿其他居民撤诉。”
徐回周点头,“我知道。”
小律师诧异,“您知道为什么不揭穿他们?还留着他们,万一以后他们又变卦怎么办?”
“揭穿他们只是让居民内讧,没有其他帮助。”徐回周说,“拆迁款多于大关集团给他们的费用,他们不会变卦。”
umi插嘴,“那李老头怎么也同意了?”
之前李老头的诉求一直是不同意搬迁,就要留在古弄巷。
徐回周微笑,“钱到位就行。”
徐回周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就离开了,小律师和umi都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望着彼此,同时激动开口。
“以后我们事务所要发大财了!”
“我知道了。”男人挂掉电话,快步上前,拉开后排车门上车。
“顾总。”他关门垂下眼睛,“那几个人没办成事,古弄巷居民又不撤诉了,要求每平方拆迁费提到六万。”
今天男人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扣子系到顶,精致漂亮的凤眼在昏暗的光影里,清冷又淡漠,像极了记忆里的少年。
顾孟成摊开手,男人马上乖顺将手放到他掌心,顾孟成笑了声,将男人的手包裹起来,细细摩挲着他指尖,“那群人怎么又变卦了?”
男人感受着顾孟成手心的温度,乖乖回答,“似乎来了个新律师,他们就改了主意。”
顾孟成不是很在意,他手一拽,轻易将男人拉进了怀里,他低头嗅着男人的发香,很清爽的薄荷叶味。
他满意亲吻着男人发顶,顺着一路吻到眼睛,他轻啄着眼尾,时有时无挠着男人掌心,声音低沉,“今天在车里试试?”
男人瞬时红了脸,片刻轻轻,“嗯。”
几秒后司机下车了。
徐回周在路边小店吃了碗粥,就算解决了晚饭。
开着陆溯的跑车融进车流,他突然发现异样,余光瞄着后视镜。
一辆红色轿车在跟着他。
徐回周觉得眼熟,只是晚上光亮不佳,看不清楚,他稍一寻思,掉头换了个方向。
他算着红绿灯时间,在第二个路口成功碰到了红灯,他找了个路灯最亮的地方停车,通过后视镜观察那辆红色轿车。
这次看清楚了,也找到了眼熟原因。
在狗仔拍的沈屿澈私下聚餐视频里,他曾见过这辆车。
车里是沈屿澈。
原来跟踪的不是他,是陆溯的车。
徐回周拨了陆溯电话。
回铃音响一半,对面传来陆溯似笑非笑的声音,“我一个小时排上的车,现在机场大道上抛锚了,大律师要事情办完了,开我车来接我一下?”
徐回周说:“我被跟踪了。”
陆溯,“……”
徐回周又补充,“应该是找你,追得挺疯,别到两辆车都不停。”
陆溯,“……”
对面一阵动静,“立即停车。”
这时绿灯亮了,徐回周启动车,“我在——”
“立刻停车!”陆溯吼出声。“待在原地别动!”
徐回周被吼得一怔,他打过方向盘,过绿灯停靠在路边。
后视镜里,那辆红色轿车缓慢靠近。
徐回周轻叹一声,“停了。”
“加我微信共享地址。”陆溯声音恢复了正常。“锁好门别下车。”
徐回周添加了微信,望着地图上的点光速向他靠近。
他眸色微沉,刚才陆溯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难道他真有仇人?
这时车身猛烈一震。
红车撞上了跑车屁股。
徐回周眼无波澜,他放下手机,拿过保温杯拧开。
热气冒出来,他刚在康鑫律师事务所灌了满满一瓶热水。
徐回周还加了几块合欢皮,还有一小把夜交藤。
热气弥漫着好闻的香味,徐回周嘴唇抵在杯口,慢慢喝着茶。
沈屿澈光明正大跨下车。
陆溯的跑车太张扬,出机场他就收到了消息,等赶来,只看到一道清瘦身影上了车。
还是上的主驾!
沈屿澈捏紧手指。
他甚至没坐过陆溯的车,每次他绞尽脑汁想蹭车,陆溯只是笑。
“技术不到位,载不了人。”
沈屿澈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和陆溯洗鸳鸯浴的人。
就是那只新狐狸精!
他敢肯定!
现在车内也只有这只新狐狸,陆溯没在。
沈屿澈知道有路人认出他,在拍他了,他继续向前,走到跑车的驾驶室旁。
隔着朦胧的灰色玻璃,隐约能看到里面人的侧影。
沈屿澈眼色深沉,娱乐圈里各色美人,如此精致的侧影,他却也没见过几次。
他很快换上笑容,弯腰靠近车窗,礼貌敲着玻璃。
“不好意思,我是新手,撞到您车实在太抱歉了,您有没有伤到?我已经叫了保险公司过来谈赔偿,麻烦您先下车。”

隔着车窗,沈屿澈看见里面的人转过脸看他了。
分明隔着深色的玻璃,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很快那道影子又转了回去,根本没理他,继续看手机。
沈屿澈却愣住了,胸腔疯狂跳跃起来,皮肤之下的血液随之沸腾。
这种感觉……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黎湛。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就快要到中秋节了,福利院的空气都是桂花味。
他趴在窗台上轻轻唱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
楼下是刚被人送来福利院的黎湛。
背着一只洗发白的书包,垂着头,安静听着那个呱噪的男人和福利院老师说话。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他嘴唇动着,忽然黎湛抬头了。
那是一双黑到纯粹的眼睛,沈屿澈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站在月亮星星地里,像是童话书里画的精灵。
四目相对,歌声戛然而止,沈屿澈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了一下。
那些沉睡的,按部就班循环往复的血液,突然就苏醒了,躁动着、在那薄薄的皮肤下喧嚣着要破皮而出。
这是找到同类的兴奋。
沈屿澈眼眸晶亮,他伸出手想和黎湛打招呼,那两只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却只是淡漠掠过他,又低下了头。
又一次想到黎湛,沈屿澈眼底燃起了两堆火,他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耳畔不由又回荡着那声清清淡淡的。
“稍等,我把手机给他。”
这个男人是第二次向他挑衅了。
沈屿澈突然迫不及待,他想要看到他的脸,他拍着窗,动静越来越大。
“先生,听得见吗?你车尾被我撞坏了,你下车我们谈谈赔偿金,你车应该很贵。”
车内,徐回周无动于衷,耐心望着地图上的蓝点。
忽然,他听到沈屿澈紧张的声音,“糟糕了!难道是晕了。”
他大声呼喊,“谁有工具!帮帮忙,里面的人没有动静!”
同时越加用力掰着车把。
还真有路人拿着工具过来,“我有我有!”
徐回周眼皮动了动,比起宋明彦,沈屿澈聪明太多了。
徐回周盯着蓝点,下一秒,他抬眸,闪烁的霓虹里,一辆车悄然而至。
沈屿澈当然知道车内人没有晕,不愿意下车是吗?他有的是办法。
他眼睛紧盯着车内,高声呼喊,“大家帮帮忙,我需要砸车窗救人!”
热心路人拿着锤子跑过来,关切说:“你走远点免得玻璃划到你,我来砸!”
沈屿澈侧头,白生生的额头爬满了汗,他接过锤子,感激摇头,“没关系,我自己来。”
五指握紧锤柄,沈屿澈扭头就直接砸向车窗。
下一秒,锤子被宽大的手掌接住了。
沈屿澈疑惑抬眼,就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沈明星,晚好!”
看着嬉皮笑脸的男人,沈屿澈眼里先是闪过疑惑,很快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叫赵尧,是陆溯的朋友。
沈屿澈瞥了眼车内,嘴角扬起,“赵先生,这么巧。”
“嗨,不巧,我特地来的。”赵尧咧嘴,自然抽走锤子,“这我车,借朋友开几天,你这是追尾了?”
沈屿澈手空了,他缓慢捏着指尖,“是,你朋友在车里没动静,我想他可能受伤了,你叫他下车检查吧,我全权负责。”
赵尧摆手,“多大点事儿,他没事。”他朝围观群众吆喝,“散了吧,没事。”
又朝沈屿澈笑出大白牙,塞锤子到他手里,“我还有事,都是熟人,我自己开去修了,账单之后发你,剩下你自己处理吧!”
赵尧快步绕到副驾驶,刚要敲门暗示,车锁就解了,他立即开门上车反锁。
沈屿澈眼睁睁望着车开远,手骨捏得咔咔响。
片刻,他转身上车,不管瘪掉到车头和赶来的记者拍照,发了条信息。
“大哥,我要去你家做客。”
跑车内,赵尧余光不时偷瞄徐回周。
真的有点眼熟……
他接到陆溯电话,听到他在这儿附近,陆溯说车被人堵了,要他立即过去守着。
“别让他受伤,我很快到。”
赵尧就懂了,光速赶到现场看到沈屿澈,他更懂了。
争风吃醋!
就是这醋不一般,他刚快速瞄了车尾,修下来估计得小一百万。
陆溯没说车上是谁,但能开他的宝贝新车,那绝非一般关系。
赵尧就想既然人没事,赶紧把人带走,圈里都知道沈屿澈爱惨了陆溯,多留一分钟都是危险!
然而赵尧上车看到徐回周,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想半天又没印象。
赵尧抓心挠肺,想问又半天开不了口。这个大美人压迫感特强,瞅着挺清瘦,弱不禁风的,但他心里就是发怵,话痨愣是憋成了哑巴,只好低头玩手机,将刚才的情形编辑信息发给了陆溯。
突然徐回周打破了沉默,“你是陆溯朋友?”
赵尧仿佛上课被老师点名一样,收起手机抬头,坐姿都不由板正,“是,我叫赵尧,在附近喝酒……吃饭!溯哥说你……您出了点事,让我先来看着。”
徐回周朝着地图蓝点继续行驶,微微笑了,“不用紧张,我叫徐回周,也是陆溯朋友。”
赵尧还是不敢造次,不知道回什么,支吾半天憋出一句,“徐哥,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徐回周眉心动了动。
他见过赵尧,上次在南山公路,开陆溯车的男人就是赵尧,只是赵尧应该没见到他,为何会眼熟他?
徐回周在脑海里搜寻着,的确没有别的记忆,“抱歉,我没印象。”
“咳咳……”赵尧被口水呛到了,“别别,您别客气,我是——”
徐回周停在了路边,赵尧正奇怪,猛地看见前面也停了一辆车,陆溯下来了。
陆溯大步走过来,直接开了主驾驶的车门,话却是对着赵尧,“下车,开我那辆。”
赵尧张嘴想说点什么,偷瞄徐回周一眼又憋了回去,“哦。”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陆溯眸色浓重,望着徐回周,男人神色波澜不惊,好似刚才无事发生过。
他悬在喉咙的心,也在看到徐回周的那瞬回到了原处。
“我来开。”他嗓音有些沙哑。
徐回周就解开安全带去了副驾。
陆溯上车关门,却没有启动,对面赵尧已开着车走远了,这条路不热闹,偶尔才有一辆车经过,安静极了。
徐回周没出声,没问陆溯为什么不走,安静地坐在旁边喝水。
陆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喉咙紧了紧,开口问:“追尾了为什么不下车?”
车要突然出事故怎么办?
后一句陆溯没说出来。
徐回周放下保温杯,扭头回他,“你不是让我原地不动?”
“……”
陆溯心脏猛烈地揪了一下,半天才说:“吃了吗?”
此时快九点了,徐回周想到之前陆溯还在机场大道抛锚,没可能吃饭,他点头,“吃过了,不过再吃顿宵夜也行。”
陆溯启动车说:“算了吧,你那食量吃什么宵夜,我回去让张姨下碗面条得了。”
换了方向回陆家别墅。
车窗外的路灯不时掠过徐回周的侧脸,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他若无其事说:“我来煮吧,顺便处理好那袋蘑菇,明早给大家尝个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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