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回周没包装裸摆着,下午陆宸国来接他,看到画随口问了句,“还收藏画?”
“前几天参加一个拍卖会,觉得不错就拍了。”
陆宸国也没多问,“上车吧,礼物我帮你备齐了,现在直接过去,他们全在家等着了。”
徐回周上了车。
司机启动车,开了好一会儿,陆宸国突然说:“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徐回周回:“您说。”
“我二哥,也就是你二伯有个儿子叫陆溯。”陆宸国提到陆溯就生气,“他不是好东西,你少跟他接触。”
徐回周笑了笑,“不至于吧?”
陆宸国嗤之以鼻,“还真至于,他就一货真价实败家子,刚回国便为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你奶奶要真交家业给他,不用几年全得让他败光!”
徐回周明白了,估计是苏琼玉给了陆溯什么,陆宸国才火急火燎要认下他。
他微笑,“我知道了。”
陆宸国又说:“只是也不能完全不接触他,他手头有你二伯百分之八的股份……”
突然意识到他不知不觉说多了,陆宸国改了口,“不提他了,你指不定碰不上他,他成日里日夜颠倒,在外鬼混不归家。”
徐回周眉心微动,他自然问:“他今天没在?”
“昨天就跑没影了。今天在的有你大伯一家,还有……”陆宸国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大伯的大儿子叫陆翊安,他们以为瞒得滴水不漏,其实我早知道了,陆翊安是不能生育,故意娶了个男人当借口,总之这方面话题你注意些,不要谈及。”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徐回周颔首,“我会注意。”
两人谈话间,轿车悄然驶过第一道大门,一路往里开过大片花园草坪,缓缓停在了陆家别墅门前。
管家、两行佣人等候在别墅门前。
管家今年60出头,大家称呼她冯姨,车刚停稳,她亲自上前开车门。
陆宸国十分满意,冯姨代表的是苏琼玉的态度,他下车笑问:“董事长已经到了?”
冯姨微笑回答,“今天不回来,她有给——”
她目光绕过陆宸国,落到另一侧下车的徐回周身上。
有那么一瞬的赞叹,冯姨很快收敛了,继续说:“小周准备礼物。”
冯姨跟随苏琼玉多年,又是长辈,称呼陆家年轻一辈都是直呼名字。
陆宸国昨日说了徐回周名字,她便折中取了一个合适的称呼。
称呼小徐不是陆姓会显生疏,小周恰好合适。
至于如何解释徐回周不姓陆,是陆宸国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回周母亲生下他不容易,我就让回周随母姓。”
一是重做徐回周新身份时间紧迫,二是他私心也不愿意让徐回周进陆家户口。
就算证明了徐回周是他血脉,不是他养大,和他能有几分真感情?他得防着。
陆宸国得知苏琼玉不来,心思活络了,今天都不来,也许苏琼玉的病情比他收到的消息还要严重。
他玩笑似抱怨了一句,“20多年没见到的亲孙子,她倒是不急。”
这时徐回周过来了,他先和冯姨打招呼,又向一直偷瞄他的众人微笑致意。
冯姨全看进眼里,她笑着引路,“走这边,他们在餐厅。”
说是餐厅,更像宴会厅。
实木长桌十几米长,能容纳几十人用餐,要是坐满了,头尾的人说话彼此都听不见。
徐回周刚进餐厅,一个干练,40出头的女人先上前和他打招呼,“你就是回周吧,我是你小姑陆华秋。”
徐回周有185,陆华秋到他肩膀左右,拍拍徐回周手臂,笑容温和,“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昨晚陆宸国提前给徐回周打了预防针——
“家里情况有些复杂,以后有空详细告诉你。我暂时不方便说出具体情况,只说我和你母亲是大学恋人,你出生后,你们母子一直在国外生活,我有空就飞去和你们团聚。”
徐回周没意见,陆宸国的小算盘算是为他免去了一些小麻烦。
他微笑回陆华秋,“我不苦,苦的是我母亲。”
陆华秋一愣,有些意外,陆宸国脸色讪讪,拉着徐回周快步往里走到陆绍荣面前,“这你大伯。”
陆绍荣和他夫人董启澜打量着徐回周,脸色都不太好了。
徐回周的优秀肉眼可见,以前一个陆华秋的儿子,一个陆溯就够让他们头疼了,现在又来一个。
他们不咸不淡应了声。
倒是一只粉团子快快从后面插出来,扑到徐回周腿上,抱紧他小腿吐字奶声奶气,“玫瑰花花!”
陆苗苗的妈妈面露尴尬,正要上前抱走她,徐国周已经蹲下,笑着回她,“你好。”
陆苗苗双眼亮晶晶的,“哥哥你是玫瑰花!”
童言童语打破了餐厅微妙的气氛,大家都笑了,她妈妈笑着纠正,“这是叔叔!”
陆苗苗歪头,“叔叔?我有小叔叔了,可以叫玫瑰花叔叔吗?”
又是一阵笑声。
有了这个小插曲,徐回周又认识了陆绍荣大儿子一家,到了最后两个人。
徐回周微笑着对上宋明彦的目光,伸出了手,“你好。”
宋明彦愣住了,他刚就觉得徐回周有些眼熟,现在离得近了,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盯着徐回周的眼睛,突然一个佣人进来,手中拿着一幅画,礼貌问徐回周,“回周少爷,您的画是放您房间还是别的地方?”
宋明彦认出了那幅画,他脱口而出,“是你!”
那个四百万拍走画的有钱人!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他还没回握,徐回周依旧伸着手,并未催促他笑着问:“我们见过吗?”
陆翊安低声提醒宋明彦,“三弟还在等你握手!”
陆翊安已经喊上三弟,他原来的三弟是陆翊谦,这个新三弟比陆翊谦大几个月,陆翊谦以后就得称四弟了。
宋明彦赶快伸手回握,“我和你在拍卖会……”
刚碰到徐回周的手,他凉得指尖瑟缩了几下,握了下就收回了。
徐回周煞有其事想了想,“抱歉,没印象了。”
宋明彦不舒服地捏了下手指,挤出笑容,“那天光线暗,看不出也正常。””
难怪和陆翊安有同款手表,原来也是陆家人。
这些有钱人真是会投胎!
宋明彦腹诽着,拉开最末的椅子入座了。
徐回周则被陆华秋带到了主座旁边,“主座是你奶奶的位置,你今天是第一次回家,就坐你奶奶旁边吧。”
徐回周笑,“谢谢小姑,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大方方坐下了。
陆华秋赞许点头,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众人一一落座,冯姨安排上菜了。
菜肴非常丰盛,M国的几道招牌美食摆到了徐回周面前。
徐回周从不吃烤火鸡,还是让佣人给他切了块烤鸡。
慢条斯理咀嚼着食物,认真倾听陆华秋、陆绍荣谈话,在适当时候提一两句他的见解。
一顿饭吃下来,至少明面上算是和乐融融,又挪到客厅聊了会儿,冯姨就带徐回周去房间了。
别墅共有六层,二三楼是陆绍荣一家居住,陆宸国住四楼,陆华秋婚后搬了出去,但她的五楼还是一直留着。
冯姨给徐回周安排的房间在六楼,和陆溯同一层。
陆宸国不满意,“我那层不是还有间空房,让回周住那间。”
冯姨提醒他,“你去年改成了茶室。”
陆宸国,“……”他想了想,“不行住隔壁吧。”
主别墅左右有两栋三层小别墅,一栋厨师,佣人和园丁,司机居住,还有一栋是客房。
冯姨不认同,徐回周身份尴尬,再让他住客房不合适,她找了个维修的借口,陆宸国也不了解,不情愿同意了。
他又一遍叮嘱徐回周,“住六楼就六楼吧,离那个瘟神远点儿,我儿子——”他咳了咳,“你弟弟就是被他害成了植物人。”
徐回周笑笑没说话。
电梯到六楼停住,门打开就是客厅,布局与一楼相似,还有一间小厨房,直饮机,咖啡机,冰箱都有。
冯姨领徐回周往左走,路过三间房,进了一间套房。
房间满铺了柔软的羊毛地毯,有单独的书房,卫浴,还有一个带游泳池的大露台,不用下楼游泳。
徐回周的行李已经全送到了房间。
并不多,一只行李箱,一幅画,以及一只小花盆。
冯姨安排完离开了,陆宸国待了会儿也下楼休息了。
房里只剩徐回周,他端起小花盆到了露台。
比起封闭的酒店窗台,小花盆里的绿叶显然更喜欢露天的环境,随着夜风微微摇曳着。
徐回周给它找了一个能晒到充足阳光的位置,放下花盆俯视着楼下。
陆家别墅位于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当初苏琼玉拍下这块地,外界传她要建商场,结果苏琼玉建了私家园林和自住别墅。
后院挖了人工湖泊,正值盛夏,满湖粉粉白白的荷花开得热闹灿烂,从湖边吹来的风都带着清雅荷香。
偶尔还能听到蛙鸣蝉叫。
不多会儿,游泳池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涟漪,水纹越来越大。
徐回周摊开掌心,零星的水意落进他手心。
下雨了。
徐回周微微仰头看了眼夜空,收手回了房间,拿着画出门了。
宋明彦独自在一楼客厅,他握着的咖啡满满一杯,已经凉透了,他浑然不知,望着杯子想事情。
他一直想结识的人物竟是他新小叔,看来不能拉来投资他的慈善基金会了。
“宋先生。”
忽然有人喊他。
宋明彦抬眸,瞳孔猛然张大,他松开杯子,笑着站起身,“回周你还没休息啊。”
“快了。”徐回周递过画框,“这幅画送你。”
宋明彦惊讶了,“为什么?”
“抱歉,其实我记得你。”徐回周扬唇,“我们在会展中心拍卖会见过。”
“那你刚才……”宋明彦不解。
“我记得你喜欢《遗忘》。”徐回周解释,“我想着不让他们知道我们竞拍过,这样送你这幅画比较妥当。”
他微微挑眉,“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意外的反转,宋明彦心潮澎湃,徐回周记得他,不仅记得他,送价值四百万的画给他,还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到!
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他接住画框,紧紧抓住了,“没有,谢谢你。”
屋外响彻着惊雷,暴雨来临了。
回到房间挂好画,宋明彦欣赏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决定先挂卧室一段时间,再带去基金会。
陆翊安在洗澡,他先上床休息了,大约是下雨的关系,他今天入睡格外快,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是他许久未想起的小时候。
那天福利院来了一个小男孩,是院长的孙子,有整洁漂亮的小西装,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皮鞋擦得比玻璃球还要亮,坐在车里在吃一块很大很白的巧克力。
咯嘣咯嘣,连声音都比别的清脆。
他悄悄躲起来哭了,他也想成为那样光鲜亮丽,可以天天吃巧克力的院长孙子。
一个瘦瘦、白白的漂亮小男孩找到他,蹲在他面前,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小颗糖果,小心剥开放进他嘴里。
“哥哥不要哭,先吃这个,等我长大赚钱给你买一样的巧克力。”
又极认真摇头,“不对,是买更好更甜的巧克力!”
糖果酸酸甜甜,他破涕为笑。
他刚要喊小孩的名字,就看到小孩原地不动了,他伸手拍他,“你——”
小孩的头脆脆从脖子掉下去,落地还在看他,乌黑的眼睛满是茫然,“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是我!”
宋明彦惊醒了。
四周漆黑,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冷又潮湿,像是……
那个小孩溅出的血。
宋明彦吓得一动不动,湿透的真丝睡衣紧贴着他后背,突然灯亮了,他骇然转脸,惊恐望过去。闫陕汀
陆翊安擦着湿头发走进来,“什么不是你?”
宋明彦心跳特别快,他没回答,转头盯着落地窗。
暴雨砸着窗户。
原来是做噩梦,他没睡多久,还在下雨。
此时六楼,徐回周胃部烧痛,他起床披上睡袍,翻出药盒。
走廊亮着几盏壁灯,他就没开客厅灯,进了小厨房才开灯,接了杯热滚水,一口服下大大小小的药片和喝光那杯水。
他又接了一杯热水,关上厨房灯回房。
才走几步。
叮,不远处电梯开了。
一道挺拔身影走出,遮住大半电梯光。
徐回周眼皮一动,停住了。
那人也很快发现了他。
电梯灯和走廊壁灯微弱的光线交错,两道拉长的影子在地板上挨得极近,实际却看不清彼此的脸。
外面暴雨还在持续,昂贵的落地窗隔绝了大部分雨声,只小部分雨声在客厅里时有时无响着。
下一秒,一道玩味嗓音响起。
“新三哥?”
整个客厅数瞬间恍若白昼,陆溯短暂看清了徐回周的脸。
一两秒,又或是两三秒,客厅再次恢复昏暗。
陆溯轻笑一声,又漫不经心说了句,“可惜我这人念旧。你要不介意,以后就喊名字?”
陆溯突然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明亮,徐回周笑意不变,他双手包裹着滚烫的杯身取暖,嗓音温润柔和,“代号而已,你顺口就好。”
别墅里常年恒温25度,徐回周却穿的黑丝绒睡袍,衬得他惊人的雪白。
腰带松垮系着,衣领微开,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肤色,衣长到小腿肚。
从陆溯视野,他只看到脚踝上那朵红花的一小部分。
他走上前,先前两人离得远不明显,近了他比徐回周高出小半头,他微低头,望进那双瞧不见底的丹凤眼,主动伸手,“陆溯,水朔溯。”
徐回周腾出左手回握,他掌心此刻温暖干燥,“徐回周,回溯回,周期周。”
陆溯目光掠过徐回周的手。
是极其漂亮的手,修长,能清晰看见他皮肤之下的净蓝色血管。
浅浅相握,陆溯收回手,“以后请多指教了。”他微微勾唇,“回周。”
回到房间,陆溯笑容淡了,他走到沙发坐下,黑眸危险眯起。
他昨天就没信陆宸国在外有私生子,到刚才见到徐回周,他更确定他的想法。
徐回周显而易见的优秀,就随便拉个人,只要是活人、男性,陆宸国早在和陆华秋争总经理时就会公告得满城皆知,不会留到现在。
陆宸国从不是能沉住气的性格。
其次——
陆溯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那只墨绿色耳机安静躺在透明密封袋里。
他勾出密封袋,暖光灯照着,微微摇晃耳机散发出琉璃一样的光泽。
他食指和拇指隔着密封袋轻轻摩挲着耳机,那夜在南山公路,徐回周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
陆溯不太确定。
他那天原行程是赵尧要给他接风洗尘,意外碰上姓顾的才临时有了变动,他和赵尧改道南山。
若说人为,除非赵尧是内应。
但赵尧不会是内应,没那智商和滴水不漏的演技。
而且关键在他自己。
他和顾孟成是初次见面,不给面子挑衅,就是简单的看顾孟成不顺眼。
除非他也是内应。
但要是巧合,未免也太巧过头了,太巧的巧合通常不会是巧合。
假设真是人为……
陆溯摩挲耳机的动作停了,眸光深深盯着前方那堵墙,像在穿透探究隔壁的徐回周一样。
要是南山的一切真是人为的巧合,这个男人未免就太危险了。
足够有耐心脑子,也极会洞察人心。
他是来帮陆宸国对付谁?
陆华秋?
或是——他?
陆溯蓦地收拢掌心,握紧了耳机。
一墙之隔,优秀的隔音效果听不见隔壁任何动静,徐回周丢了几块合欢皮到水杯,浅浅喝着茶,安静梳理着他这段时间的破绽。
毋庸置疑,陆溯在怀疑他。
可能是陆宸国露出的破绽,也可能是他的破绽。
是飞机上,疗养院,抑或南山公路?
很快徐回周将重点放到了南山公路。
是意外。
在陆宸国咬牙切齿的只言片语里,苏琼玉似乎给了陆溯一个项目,因此导致陆宸国急切需要他回陆家。
他刚在南山出现,隔两天又出现在陆家,陆溯怀疑他合情合理。
徐回周梳理完便不再在意这事。
陆溯异常聪明和深不可测,应付这样的聪明人,就是别做多余的事。
接下来他只要正常和陆溯接触,陆溯就算有所怀疑,也暂时找不到头绪。
再者陆溯怀疑他不全是坏事,怀疑他就得靠近他,这是他所需要的。
徐回周喝完茶水,搁下杯子走向露台。
他推开玻璃门一条缝,震天撼地的雷雨声刹时钻进室内,搅破了安静。
风也钻了进来,徐回周拢了拢腰带,回床关灯,听着漫天雨声入睡了。
早上徐回周洗漱完下楼,他是第二个到餐厅。
第一个是宋明彦。
宋明彦整理了脸,还是遮不住的萎靡,眼睛下方挂着两小团青色阴影,显然昨晚没睡好。
看来对他的脸还不算全无记忆。
徐回周无声上前,在宋明彦身后停住,“明彦哥。”
宋明彦扭头,突然对上徐回周的眼睛,他脑海忽然浮现那双无辜望着他的眼睛,一样那么狭长,一样的黑,黑到像每个冬天最冷那夜的天色。
昨天还没觉得,但现在他总感觉徐回周有点眼熟,很像——
“你喊我什么!”宋明彦猛地弹起来,后腰撞到桌子发出冗长的一声,他顿时疼得抽了口气。
徐回周关切问:“腰没事吧?”
宋明彦揉着腰急急问:“你怎么喊我明彦哥啊?”
“总称呼宋先生太过生疏,我就自作主张了。”徐回周真诚说,“你不习惯我就换回来。”
宋明彦紧绷的神经稍稍轻松,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真是做噩梦吓坏了,刚才竟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徐回周是陆宸国的亲儿子,和那个人南辕北辙,毫不相干,只是人有相似罢了,丹凤眼那么常见。
他早在原始森林死透了,绝不可能站在他面前!
宋明彦打消了那荒谬的念头,摆出笑脸,“习惯的!是我昨晚没睡好,状态不好,你就这么喊,阿溯也这样叫我。”
“我可没加明字。”陆溯进来了,拉开徐回周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宋明彦看到陆溯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睡觉啊。”陆溯打着哈欠,此时他坐着,徐回周还站着,他抬头看徐回周,一手拉开椅子,“坐。”
徐回周笑着坐下,“早。”
陆溯也笑,“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
宋明彦见他们仅一晚就热络,不免警铃大作,他俩走得近关系好,对他和陆翊安可不是好事,他赶紧插话,“你们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佣人先准备。”
陆溯要三明治。
而徐回周决定再给宋明彦一个小惊吓,“糖三角。”
宋明彦再次撞上桌沿。
糖三角……
那个人最爱吃……
他们五人每次聚餐,那人都要点糖三角,他还笑他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享受点好东西。
那人只是微笑,“对我而言,糖三角就是好东西。”
宋明彦顾不上腰疼,腿都在发抖,他艰难出声,“你、你要吃什么?”
徐回周回,“糖三角。”
宋明彦抓紧桌沿,这才站稳了,他意识到他的失态,扯出一个笑容,“你喜欢吃糖三角吗?”
徐回周温和回他,“前两天在酒店吃过,很喜欢。”
宋明彦掌心全是冷汗,他悄悄蹭了蹭桌布,他得吃点安神药补个觉了,昨晚那个梦真是害得他疑神疑鬼。
安排完两人早餐,宋明彦彻底没心思吃饭了,扶着腰上楼了。
因为通勤时间不同,陆家早餐并不用等人齐。
徐回周和陆溯快吃完早餐,陆华秋来了。
她昨晚留宿了,进餐厅看到陆溯,先是教育他一通昨晚不回来吃团圆饭,继而笑着问徐回周,“今天有安排吗?要不跟我去总部转转?”
“有什么好瞧。”陆宸国随后进了餐厅,话对着陆华秋阴阳怪气,眼睛也不闲着瞪陆溯,“他没名没份去公司当观光游客不成。”
陆溯随他瞪,往咖啡丢了几块方糖,慢悠悠搅着。
陆华秋直接呛陆宸国,“哥你别老给年轻人压力,回周刚回国,你让他先轻松几天。”
她这话合情合理,陆宸国暂时没话说了。
陆华秋又话锋一转,“或者回周先四处逛逛,感受一下国内的风土人情,我给你安排个导游。”
她按住陆溯的肩膀,“咱家这个小少爷,国内、不,是地球就没他没去过的地方,他可是最佳免费导游!”
虽然还不清楚陆家内部的具体情况,但徐回周不算长的一生里,早已见过远超他同龄人阅历的、形形色色的人。
陆华秋乔装得再好,也还是露出了一个信息。
她想打发走陆溯,还有他。
陆宸国的那句“去公司观光”,多半也是陆华秋故意在引导。
陆华秋从头至尾就没想安排他去陆氏参观,一切只是在铺垫陆溯做他导游。
而这也符合陆宸国利益,陆宸国不仅没反对,还帮腔说:“回周没在国内待过,趁现在去玩玩也好。”也还是要加一句,“以后进公司可就没时间了。”
他们上赶着送来大礼,徐回周没有不收的道理,他先问陆溯,“阿溯你有空吗?”
陆华秋还按着陆溯肩膀,他感受着肩膀的热度,端起咖啡尝了一口,甜到齁喉,他舌尖轻轻舔了下后槽牙,反过来问徐回周,“想去哪儿?”
徐回周眼眸微弯,“还真有一个地方。”他向陆华秋笑笑,“小姑,我和阿溯说句悄悄话?”
陆华秋这才双手离开陆溯肩膀,哈哈笑着,“说吧,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也不了解。”
走到另一侧和陆宸国说话了。
徐回周同时偏头靠近陆溯,在他耳畔停住,嗓音很轻。
“临州。”
从首都飞临州要三个小时,临州火锅相当出名,但还有一样比火锅更出名。
心理科。
下午三点,首都国际机场。
登机前,徐回周收到了康鑫律师事务所发来的邮件,他下载到电脑里,带上了飞机。
这趟航班人不多,商务舱只有徐回周和陆溯两人。
飞机到了巡航阶段,徐回周打开电脑看邮件。
他没有避开陆溯,陆溯稍稍侧目就能看到他的屏幕。
陆溯没看,落座就戴耳机闭眼了。
徐回周点开文件,有上千页,他浏览目录,滑到第八页,鼠标点开了《古弄巷与大关集团案》,跳转到专题页面。
案子并不复杂,简单概括就是大关集团要开发古弄巷这条老街,但部分人不满意拆迁费,联合谈判要加钱。
大关集团没同意,直接先拆了已经搬走居民的房子,四处挖坑,下雨天路面满地泥泞垃圾,以及每天高强度的拆建噪音,弄得古弄巷剩下的居民日常生活极其不便利。
古弄巷剩下的居民就凑钱找律师打官司。
徐回周点开材料,鼠标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
顾孟成。
大关集团此次项目负责人,也是害死徐回周的凶手之一。
徐回周指尖重重刮了一下笔记本的触摸板,鼠标跳跃着,在页面划了一条加粗的红色下划线。
“宝贝,我想亲你。”
狭窄拥挤的后排座,少年顾孟成在他耳畔低声,“让我亲一亲,我好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
睡梦中,浓烈的烟味和酒味钻进他脖子,旁边是宋明彦和沈屿澈的说笑声,他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脖间皮肤传来滚烫柔软的触感。
他瞬间醒了。
“不!”
他猛然站起,头撞到车顶,小车似乎都颠了一下。
车内安静了,前排的人回头,好笑道:“不什么?睡了一路,做了什么好梦。”
是梦吗?
他扭头看顾孟成,窗外的路灯偶尔照进来,顾孟成眼眸清明,深深看着他,嘴唇无声在动。
“我爱你。”
天黑了,机舱内光线昏沉,徐回周抬手调了调阅读灯,继续浏览文件。
同时陆溯掀开了眼帘,声色不动观察着徐回周。
男人沐浴在光线里,他的侧脸线条锋利笔直,长到不可思议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方模糊的光影,偏橘调的光打在他脸上,肤色还是雪白似雪。
唇形薄且线条清晰,连嘴唇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无情。
陆溯目光下移,落到了在触摸板点动的那只手上。
不用握力,手骨已经突破薄如蝉翼的皮肤,坚硬着凸出。
锋利硬朗的线条被包裹进了柔软雪白的皮肤,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同时出现在徐回周身上,却丝毫不会违和。
陆溯收回视线,找空乘要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和一支笔,笔尖在纸杯上沙沙响了会儿,陆溯突然开口,“现在聊几句会打扰你吗?”
“不会。”徐回周划着鼠标,依旧专注望着屏幕,“聊什么。”
沙沙声不停在响,“你是律师?”
“是。”
陆溯又勾了一笔,“这必然不是三叔的意思,他只会让你学管理。”
徐回周莞尔,“你很了解他。成为律师是我自己的选择。”
“喜欢还是?”
“能赚钱。”徐回周语调温和。
陆溯,“……”他还是一次碰到徐回周这种对手。
该说徐回周坦诚,还是说话滴水不漏?又或是,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