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是弟子喝过的……”谢星尘注视着他拿走杯盏,又对着他抿过的地方饮,出声提醒。
可是已经晚了,祁寒之就着他饮过的边沿饮了一点,道:“无妨,为师只尝尝,味道很好。”
他平时说话,总透着天寒地冻的寒冷。
而跟谢星尘说话时,咬字又轻又快,像只蹁跹的蝴蝶,尾音稍稍上挑,有些轻佻意味。
莫小笙问了好几个莫家人,才得知萧义和人在前厅,他疑窦丛生,快步走去前厅。
萧义和去前厅干什么?
他不是生气了吗?
走到前厅时,里面透出说话声,莫小笙顿住了脚步,闪到暗处。
“你是小笙的师弟?”
前厅中,说这话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妇女,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打扮得精致。
只是这精致,有些瑕疵。
她的发髻上,头钗华丽,却插的歪歪斜斜,明显是匆忙慌乱中随手一插。
萧义和眼尖,看破却不说破。他站的板正,“伯母好。”
“谁是你伯母?好什么好?”
莫母想起莫小笙寄来信中,萧义和是如何如何和他不对付,简直是个欺负儿子的恶霸。
为了儿子,她少说也要刁难几句,仗着长辈身份压一压萧义和,让他吃瘪回玉仑宗。
正打算为难他,撩起眼皮,瞥了眼萧义和,眼中惊诧。
随即清咳一声,眼底讽意立即春风化雨,莫母忙改口道:“我很好,坐下吧。”
可恶,儿子怎么没说,萧义和这孩子长得还蛮俊的。
害她起的匆忙,发髻都没认真梳理,早知道来的是个俊的,她少说要花两个时辰打扮一下。
第118章 余香乍入衣
“小和,找伯母什么事呢。”莫母从盘中捻出糕点,剩下的推给萧义和,笑的慈眉目善。
态度转变之快,萧义和不由得一愣,盯着推过来的绿豆糕点,又不好意思推拒。
他拿了一块放嘴里,还没尝出味,就匆匆下了肚,吃完,开门见山道:“伯母,晚辈想和您谈师兄的事。”
莫母仿佛没听见。
她目光还停在萧义和脸上,略微紧张,看他吃糕点飞快,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被糕点噎住。
这崽长得这么俊俏,要是被噎住了,她高低要把这碟子糕点丢出去,鞭尸百下。
“伯母?”萧义和察觉莫母的走神,好心提醒道。
莫母思绪回笼,“啊,小和啊,你刚才说什么,伯母没听见。”
萧义和只好重复一遍,又添加上一句,“不是师兄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手指抵在下颔,莫母皱眉,思忖片刻。
儿子受委屈,怎么不跟她这个当娘的说?反倒跟小和说?
难不成她这个当娘的不那么亲了?
还是说,小笙和小和关系其实不是她想的那么恶劣?而是情深义厚?
半晌后,莫母端正腔调,微微有点长辈模样,道:“若是这样,小笙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要回玉仑宗就回,不用在意他爹。”
“他爹要敢说个不字,老娘……啊不是,伯母自然有办法治理他。”
“小笙爱修炼就放心去,家业日后有人接,莫家人又没死绝,不至于家道中落。”
莫母说话爽利,直来直去,丝毫不把萧义和当外人。
萧义和顿生好感,笑道:“谢谢伯母。”
“这人长得俊啊,笑起来也好看。”
莫母感叹,拨弄着手指,指尖绕了几缕垂落发丝。
“遥想当年,他爹好歹也是个俊俏郎君,无奈岁月是把杀猪刀,现如今啊……不忍直视。”
“都说男人四十是枝花,该是第二春,可他爹整日忙公务,板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越说,莫母越是悲从中来。
“娘。”
实在听不下去,莫小笙不由得心疼他爹。他走进厅中,熟门熟路地坐下。
“爹要是听到了,要伤心好一阵子的。”
莫母鼻腔中哼出声来。
“站外面听许久了?”
“终于肯出来了?”
“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亲自跟娘说,非要小和跟娘谈?”
莫小笙在亲娘面前不敢放肆,尴尬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毕竟,脸在江山在。
他娘看在脸的份上,不会为难他。
一旁的萧义和替他说话,“伯母,是晚辈擅自做主,看师兄不喜欢应酬,这才找您。”
莫母纳闷起来了。
小和怎么处处维护小笙?
她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
莫母苦思冥想,看萧义和注视着莫小笙的目光,终于死去的记忆攻击而来。
她想起来了!
这眼神,和当年他爹死皮赖脸追求她时,看她的眼神别无二致。
遭了,这是断袖之癖啊!
莫母忽然觉得头疼得厉害,抬指揉摁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
她故作虚弱道:“小和,老实跟伯母说,你是不是看上小笙了?”
莫小笙:!!!
第119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他口无遮拦的亲娘,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撕下两人表面师兄弟关系的外衣,发现其中的微妙。
“娘,你开什么玩笑,哈哈。”莫小笙眼神躲闪,飘忽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萧义和,“你说是吧?好师弟。”
后面的“好师弟”三字咬的极其重,威胁意味浓重。
前胸被他手肘捅了捅,萧义和抚了下微痛的前胸,若无其事地瞥了眼莫小笙。
他缓缓道:“嗯,伯母,是我先喜欢师兄的。”
“是一见钟情。”
“也是日久生情。”
莫小笙:“……”
他暗示了个毛线。
莫母的头疼得厉害。
昨日,听隔壁老婶说,城中俊俏青年都拒绝相亲姑娘,还说有对象了,先前她还觉得稀奇。
现在想来,大概是内部消化。
要是断袖之癖是别家孩子,她坦然接受当乐子看,甚至还能捧一手瓜子,当吃瓜地里的猹。
但这事一旦引火上身,断袖之癖是自家孩子,她不免面露难色。
萧义和垂眸道:“晚辈知道伯母不能接受,但我爱慕师兄已是事实。”
“大道三千,晚辈之道只有师兄。”
莫小笙照着萧义和平日里跟他吵嘴的尿性,简单翻译了一下这两句话。
第一句: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你接不接受都无所谓。
第二句:别想用修仙来搪塞我,我的道就是他,你反对也没用。
萧义和看向莫小笙,眼神坚毅。
看本少主做什么?
本少主脸上没花!
莫小笙被他盯得不那么自在,嗫嚅道,“真敢说啊,萧义和,本少主都不敢这么和亲娘说话。”
萧义和笑笑道:“只是实话实说。”
嘁,本少主讽你,你还骄傲上了?
莫母舒展柳眉,经萧义和一通感人肺腑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想通了。
当然还是萧义和脸俊,不然她连想都不愿想,一口否决,坚决反对不让他俩在一起。
转念想想,凡事物极必反,要是她持反对态度,自家孩子莫小笙吃软不吃硬,说不定就跟萧义和跑了。
而她要是接受这两人在一起,她就有两个儿子了!
喜大普奔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喜悦跃上眉梢,莫母轻咳一声,压下心中雀跃,长辈腔调拿捏得体,“既如此,想来我阻止也没用,只是今后……”
莫小笙从小顽皮惯了,浸泡在蜜罐里长大。
除了萧义和,他的人生算得上顺风顺水,毕竟莫家雄厚的财力,足够为他摆平一切。
一旦接手莫家的不是直系,而落到旁系手中,待她和莫如晦寿元尽了,莫小笙还能依仗莫家吗?
这是莫母所忧虑的。
得到莫母同意,萧义和眼前一亮,心里滋生出高兴。
他承诺道:“伯母,今后若是有人欺负师兄,我搭上性命也会护他周全,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再不存于世。”
莫小笙也是没想到,他亲娘就这么快同意,他已经做好被赶出家门的准备了。
害他担心了一会,此时听到萧义和义正言辞的誓词,忍不住戳穿他,“从头到尾,欺负本少主的只有你萧义和一个,别人敢欺负本少主吗?”
萧义和道:“师兄,我何时欺负过你?”
很好,还给本少主演上了。
莫小笙辞别莫家的时候,才难得看见了他蜗居在书房亲爹莫如晦。
至于为什么?大概率是莫母威胁他,让他出来送自家儿子的。
然而,他亲爹手不释卷,眼下乌青,头发乱如卷毛,上面爬动着几只虱子,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七天没洗澡的浓重“香气”。
这“香气”冲天,直逼人鼻腔。
谢星尘一行人退避三舍。
这味道实在难以接受。
萧义和坐不住祭出剑来,他眉头紧皱,跳下马车道,“我去解决他。”
马车中,莫小笙以手挡脸,没眼看。
古有凤辣子闻其声识其人,今有他爹莫如晦闻其气知其人。
他宁愿他爹继续蜗居在书房,不要出来祸乱人间,“好丢人,本少主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呜呜。”
谢星尘坐他对面,嚼着干果,问道:“师兄,那是谁啊?你们家怎么还有这样味道十足的人物啊?”
莫小笙着实难为,哭丧着道:“本少主亲爹。”
“什么?”
谢星尘震惊,捻着干果的手顿在半空,张了下嘴。
萧义和剑出鞘,剑锋直指莫如晦的眉心,听到此话,拿剑的手抖了下。
“……”
他差点就要谋杀亲岳父了。
萧义和迅疾收回剑,扯出一个合乎礼数的笑,朝对方行了个长辈礼,“伯父好。”
莫如晦撩了撩乱发,眯着眼睛看他,不确定地嘟囔道:“你是?”
萧义和道:“莫师兄的师弟,也是道侣。”
他默认昨日莫母已经告知莫如晦了。
“不要让小笙受委屈。”莫如晦看着他,只说了这一句。
随后,便转头看向不远处停下的马车,猜测亲儿子就在马车上,他走向马车。
马车中,莫小笙与莫如晦父子相通,闻着味越来越近,“遭了,本少主亲爹要来了!”
“谢师弟,这味这么冲,你还吃的下?”
“要是喜欢吃,本少主以后每年都给你送过去。”
他拍掉谢星尘手上干果,趁莫如晦来前,抓着他俩人一同跳下马车。
谢星尘迷迷糊糊被人抓着走,“师兄,既是亲爹,你咋还跑啊?”
莫小笙皱了皱鼻子,“味太冲,本少主不想近距离接触。”
要是被他爹逮住,少说要被摁着念叨半个时辰,期间肢体接触不知道会有多少。
一想到这个,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爹被他娘嫌弃,那也是大有原因在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两人赶了段路程,莫小笙才停下来。
他坐在一块低矮的石块上,折了一枝松枝把玩。
“好了,就在这等萧义和吧。”
谢星尘点点头,坐在另一块矮石上,啃着干果,像仓鼠啃食。
莫小笙:?
“谢师弟,你哪来的干果?不是被本少主拍掉了吗?”
谢星尘道:“之前顺的。”
莫小笙:“哦。”
此时在他眼里,谢星尘简直是三天饿九顿的穷孩子的典范,估计没吃过什么好的,连干果都要顺走揣兜里。
谢星尘啃着干果,想到什么,问道:“师兄,你知道玉仑宗的消息吗?”
他下山半个月了,和祁寒之在一起,还没打听过玉仑宗,消息闭塞的很。
而莫小笙就不一样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人不在玉仑宗,也能知道玉仑宗发生的大小事情。
莫小笙支起树枝,在地面随意划拉,“你是想问祁尊者的事情吧?”
“嗯。”
“这半个月,玉仑宗在整顿,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龙族才安心。”
“至于祁尊者,听说他被囚禁在不夜司,余长老用尽了酷刑,但祁尊者还是没有说出其余龙族下落。”
“本少主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谢师弟,龙族为修真所不容,祁尊者身败名裂,本少主只能劝你放下。”
莫小笙怜悯地看了一眼谢星尘。
谢星尘没说话,眼尾带出一行泪,泛着红,看起来伤心极了。
莫小笙:“谢师弟,你也不要太伤心,本少主一定会给你介绍道侣的,本少主向来说到做到。”
谢星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矮石,边咳边道,“师兄,我没难过,就是被干果噎到了。”
莫小笙看向地面上,他咳出的那小片干果,“……”
好吧,确实是他这个少主自作多情了。
第121章 血海深仇
片刻后,萧义和赶到,经过莫小笙身边说了什么,便撤到不远处,背过两人站着。
留给俩人足够的道别空间。
天下宴席总有散的时候,该和萧义和回宗了。
莫小笙站起身,“要是没钱了,一定要来找本少主,本少主别的没有,但有钱。”
谢星尘点头,“多谢,莫师兄,往后保重。”
林中光影移动,谢星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行而去的背影,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模糊。
“师尊,你可以出来了。”
“……”
“师尊?”谢星尘又唤了两声。
袖中这才有了动静,祁寒之化回人形,周遭暖意消散,他蹙了下眉,随即道,“怎么了?”
夕阳一点点消失在山后,谢星尘问道:“师尊,我们去哪?”
祁寒之牵着他的手,反问:“乖徒想去哪?”
“去弟子家吧。”
自从得知谢琳琅成傀儡,他内心复杂,但这么个姑娘死的不明不白,原主亲爹亲娘大概还不知道此事。
总要有人去告知,好让那两个老人有个准备。
祁寒之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反正谢星尘在哪,他也在哪。
“好。”
夕阳落在一地,照着两个身影。
树影婆娑,穿堂风席卷而来,树枝摇晃得更加厉害,在黑夜中恍如鬼魅。
巡夜弟子埋头匆匆经过不夜司,不敢停留,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树枝扑打在窗上,响个不停。
屋内的余古意烦闷得很,他一挥袖,树枝折断,再也没法扑打在窗上,骤然安静下来。
他慢慢走向中央,走向那个身上栓满各种铁链的男人。
男人一袭雪白衣衫,却是血染透彻,连周围小片的地面都是血渍。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身上被钉上了不知多少根血钉,每一钉都嵌进骨缝。
其中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
祁寒之却一声没吭,甚至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祁寒之,你还不招?本长老还有各种手段。”
眉间冷意顺着滑落眼底,他看向余古意,冷笑:“想让本尊招出什么,夸你蠢?”
余古意气得脸绿,但咬牙忍住了,他答应过掌门,要留祁寒之一命到六大宗门问审日。
他心里的恨意加着怒火,燃烧着理智。
多少年了,满门被龙族杀害的残酷景象,至今仍印在脑海中。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恨不得掘出那些可恨龙族的尸骨,挫骨扬灰!
“本尊是掘了你祖坟吗?为什么这么盯着?”祁寒之好奇。
先前余古意的讨厌他,只是单纯的是讨厌他的为人,而这回,他的厌恶却夹杂复杂情绪,祁寒之感受的出来。
“余家满门上下百来人口,一夜之间,女子尽数被抓走,男子皆死于你龙族手下!”
余古意近乎歇斯底里,多年来无处宣泄的怨恨,终于找到发泄口,便一股脑地倒出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场景本长老至今忘不了!”
祁寒之冷冷看他,毫不留情地反问道:“是本尊做的吗?”
他是龙族,但并不代表所有龙族。
屠人满门的事是他同类会干的事,但是不代表他也会干。余古意找不到报复对象,便想把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真是蠢得可以。
余古意一时气上头,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了祁寒之身上。
平日里教导弟子,遇事要沉着冷静,可当他自己真正遇上了,却没能够做出冷静的表率。
祁寒之这句话,无疑是一泼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冷静了下来。
“不是。”
余古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和起伏的心绪,接着,转身踏步走了出去。
谢星尘边走边抬头,问:“师尊,你笑什么?”
“笑某人又蠢又可笑,仇人在世时,手无缚鸡之力,大仇无法得报。可等他有了能力,仇家却死了。”
“现在,只会将转移仇恨到本尊身上,好宣泄多年压抑的怨恨。”
“愚不可及。”
祁寒之冷血,从来不会给予除谢星尘外任何人怜悯,对他人苦痛只会嘲笑,是典型恶毒的反派。
谢星尘想知道哪个倒霉蛋被师尊嘲了,问道:“某人是……?”
“余古意。”
祁寒之轻飘飘道。
谢星尘脑子顿时宕机了下,转了转,又恢复过来了,回顾祁寒之方才说的话,猜到余古意的经历。
他慨然,“余长老也是可怜。”
“他可怜?为师不比他更可怜?”祁寒之反问。
“为师满族被灭,他只是满门,而今为师却还要东躲西藏,他又有何资格可怜?”
谢星尘:“师尊,话不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怜之处。”
他想了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都是天道的玩物?比如他自己,天道让他来,他便不得不来。
祁寒之偏执:“你可怜他,为何不可怜为师?”
拜托,我怎么不可怜你了?
谢星尘委屈极了。
听到祁寒之被抓消息,真正担心他的只有他谢星尘一人,所有人都在叫好,劝他与祁寒之分开。
谢星尘叹气,善解人意道:“弟子这辈子,最可怜的就是师尊了。”
祁寒之听到想听的答案,笑意浸染眼底,轻声道,“为师也会可怜你。”
谢星尘隐约觉得这话不对,但没多想,走向原主爹娘居住的府邸。
天空泛灰,朦胧的烟雨笼罩整条街。
街道上湿漉漉的,苔藓从石砖缝隙悄然滋生,藏在阴湿处。
谢星尘依着原主记忆,和祁寒之走进谢家。
谢家里面和外面一致,一股落寞世家之气铺面而来,房梁上的蜘蛛网,老鼠的吱吱声,纤毫毕现。
祁寒之收好伞,看到这幅景象不由得皱眉,着实看不下去,掐个清尘诀,却被谢星尘摁了下去。
祁寒之抬眸,见他情绪不对,担忧道:“怎么了?”
谢星尘身形抖动,咬着下唇,唇被齿贝压出痕来,强装无事。
“没事,师尊,就是弟子脑袋有些涨。”
谢星尘压着声,却压不住其中的痛苦,声音轻如雨丝。
进入谢家,一直有个声音在撕扯着他的大脑,大概率是原主,那声音多种多样,有悲伤的,有痛苦的,有绝望的……悲戚的可怕。
但谢星尘却听不清,难受。
祁寒之看他也不是没事的样子,有些怒意,更多的是担忧与害怕,“还说没事。”
他探指,贴在谢星尘眉心,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中涌入,却被排挤在外,始终到达不了脑中。
祁寒之蹙眉,愣愣地收回手,怔然地盯着手指。
怎么会没用?
来不及怀疑,他指尖凝聚成刀锋,对准自己胸口便刺下去,心头血便渗透白衣,是浓稠的黑色。
祁寒之将心头血,灌给谢星尘喝。
他厌恶他的心头血,厌恶至极。
龙族心头血又黑又脏,仿佛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他也是阴沟里又脏又臭的恶虫。
若非不得已为之,他不会让谢星尘看到,实在太丑陋了。
第123章 久在樊笼里
谢星尘喝下他血,脑中原主杂乱不堪的念想受到压制,苍白的脸,这才回流过血色。
他抬起脑袋,看见祁寒之衣领下方一片血红,声音发哽:“师尊,你给我喝的什么?”
“为师的心头血。”
祁寒之即使厌恶心头血,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为龙族,心头血的功效很大。
他特意没除去衣襟血迹,让那血洇湿染透了衣衫,露出脆弱一面,“为师心口疼。”
谢星尘到底功力尚浅,他哪里知道龙族恢复伤势速度的恐怖,何况以祁寒之的修为,不至于被重伤。
他凑上前,颇有愧疚。
祁寒之是因为他才受伤。
“师尊,弟子替你上药,上药后就不疼了。”谢星尘说着,便着急地要从锦囊中翻出各种伤药,途中却被一只大手阻止了。
祁寒之淡了淡眸子,道:“为师不上药了。”
“啊?”
谢星尘困惑了。
这受伤还有不上药的道理,都说心口疼了,那不得上药好生养着。
不想上药?难道祁寒之想上天?
谢星尘拗不过,只好把药塞了回去,之后再找个时机给祁寒之上药。
“这些下人也真是懒惰,收了钱也不好好干事,早知道不出这个冤枉钱了。”
“都怪你这个没用的!我那苦命的闺女,至今下落不明!”
泼辣妇女的谩骂声,隔着门传来,接着门被打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妇女,拧着那个男的耳朵,就这么提着走。而那男的面相怯懦,不敢反抗,任妇女提他耳朵,一味地喊着,“夫人息怒。”
“息怒?你要是把琳琅找回来了,我就不跟你算账!”
“可怜我那苦命的琳琅,这么多天不见,不知道是生是死……”
说到悲戚处,妇女干脆扑在地上,抽抽搭搭哭了起来,眼眶都哭红肿,浓妆艳抹的妆被泪水抹花了。
“哎呀,夫人,我保证,琳琅很快就会找到的。”谢父看不得她哭,好生安慰着。
安慰好了,谢父谢母这才发现庭中的两人。
谢母张口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擅闯民宅,等我告官府,去吃牢饭吧。”
原主亲娘说话还是这么泼辣,刻薄,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谢星尘不知道开口叫什么,这是原主娘。想了下,他决定等谢母认出来。
他上前几步。
两人中的一个,提着剑,径直往她走来,目的性很强。
这人竟是个修士。
谢母感受到威胁,后退两步,抓住身旁谢父的胳膊,因为害怕指甲深陷皮肉。
谢父不敢叫痛,苦着一张脸,五官疼的拧在一起。
活生生的痛苦面具。
“你……你你要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哪门哪派的?等我告到你们宗门,告你伤害无辜,你没有好果子吃!”
谢母色厉内荏,故意扯着尖细的嗓子,壮胆子。
她每抬高一分音量,指甲深陷的层度越深,谢父的痛苦面具掉了下来,他疼得嗷嗷叫,“嘶……夫人,你下手轻点。”
谢母才不管他。
她细着眼睛看面前谢星尘,等看清楚了,突然“啊呀”一声,惊讶道:“这不是谢星尘那白眼狼吗?”
她这一咋呼,手上劲儿又使了下,谢父疼的直跳脚,“哎呦哎呦”地求饶,“夫人,你可把我折磨死了。”
“说这么多屁话,你瞧瞧,是不是谢星尘,你儿子!”
“夫人,好像……还真是。”
谢母这话说的,要不是确定谢母是原主亲娘,谢星尘就该怀疑,原主是谢父和某个低贱女子生下的孩子了。
毕竟谁家亲娘这么绝情?
第124章 报应不爽
一旦确定面前人是谢星尘,谢母的那点害怕,眨眼间烟消云散,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她松开谢父,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星尘啊,娘还以为你白眼狼当久了,不舍得回来了。”
她笃定谢星尘和谢父一样窝囊无能,还是那个总是阴郁,闷着脑袋的受气包,任她随意拿捏。
“娘让琳琅去找你了,琳琅呢?还有,娘养了你十多年,是不是该孝敬一下了?”
谢琳琅去找谢星尘,无非是祖上积蓄挥霍完了,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谢星尘,于是找他要钱。
谢星尘只觉嘲讽,任谁听了这话都不可能不气愤。
原主当牛做马给这家子人使唤十几年,后来,看原主不爽,得了几银子,就把原主卖上了玉仑宗当杂役。
之后,原主被祁寒之挑中,成为其峰下弟子。
原主摊上这么个爹娘,也是可怜。
“我不是来给你们送钱的,我也没有钱。”
“毕竟都是有手有脚的人,难道用处只是给你们在地上爬的吗?”
“我此次回来,是通知你们一句,谢琳琅已经死了。死因不明,不是我害的。”
“对了,方才你说要上门派告我?”
“我无门无派,已经被玉仑宗除去弟子籍了,尽管去告吧,我好害怕。”
谢星尘恶向胆边生,对待这种人,就该以怨报怨,不留一点余地。
“你!”谢母气急。
她竟不知道这几年,谢星尘在玉仑宗孝敬爹娘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一口的伶牙俐齿。
而琳琅的死讯,更是叫她怒火攻心。
她抬起手,狠狠朝谢星尘扇去。
与几年前,扇原主脸巴掌一样。
只要把谢星尘脸扇红了,扇肿了,他什么话也不敢说,只会垂下脑袋,像个傻子,等着她的数落。
谢母的手高高扬起,阴影落在谢星尘脸侧,他本可以制止。
但好死不死,这时候,脑中的疼痛开始蔓延。
谢星尘疼的厉害,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冷汗涔涔。
这一变化,落在谢母眼里,就像是被她吓怕了,她嗤笑一声,“还不是个窝囊废。”
巴掌就要落下,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住,力道极大,她骨头忽的咔响,从骨缝里渗进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