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他八抬大轿请出来不?成?
陆意洲提着保温袋从里面走出来,柏延在他口袋里找到房卡,感应器“滴”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柏延:“你一点都不?惊讶?”
“嗯,”陆意洲道,“这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他给柏延打包了三菜一汤,通过包装来看,不?是那种寻常的外卖。汤用不?锈钢保温桶装好,掀开盖子?,鲜香的气?味直扑天灵盖。三道菜两荤一素,选定的食材严格遵守了运动员的饮食条例。
“我认识的一家私房菜老板,他的店就在附近。”
柏延胃部空空,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到碗里,就着米饭扒拉几口。
吃着吃着,他觉得陆意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看,论谁都会感到不?适应。
柏延喝了口汤润嗓子?,道:“聊聊?”
“嗯,聊聊。”
柏延:“方便说说喻淮息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陆意洲道:“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关于,我和他之间?的过节。”
他和喻淮息相识的原因非常简单。
当年陆润霖在鹿阳,喻淮息的父亲也在,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省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喻淮息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虽然他平常表现得就像一朵无污染无公害的小白花,但每逢比赛,只要输了,他的脸色必然一连阴沉好几天。
进省队的初期,陆意洲没?有立马找对合适他的那条路,陆润霖又时?常广通、鹿阳两边跑,所以他的天赋没?有开发到极致。
总的来说,他逊色喻淮息不?少,喻淮息也因此和他保持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良好关系。
而后时?间?推移,陆意洲一点点崭露头角,在不?断地尝试和探索中,他摸到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并收获了这条路给予他的正?向反馈。
他获奖无数后,喻淮息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们首先是对手,再?是队友,最后才是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场比赛?”陆意洲道。
柏延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就是你和陆章打赌,然后你输了的那场?”
“对。”
他们坐在窗边的矮桌旁,窗帘被布带收拢扎成一束,露出窗外无边的夜色。
柏延的方法奏效了,陆意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阳台,眼底好似沉淀着无限的落寞。
“我输掉那场比赛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陆章亲自观赛,第二个是……”
陆意洲道:“我怀疑有人?在赛前,往我的水杯里下了药。”
柏延:“什么?”
“那天我的状态很奇怪,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以集中注意力。陆章的到来确实?让我增添了不?少压力,可我赛前做过模拟训练,那时?候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比赛当天。”
陆意洲:“我在模拟训练中的失误次数远远小于比赛时?的。”
“输了那场比赛以后,陆章立即买了两张回平成的机票,他提前帮我办理?好了退队手续,”陆意洲手掌相互摩擦,看着柏延,“这种大型比赛,赛前赛后都要做药检。”
柏延:“你做了赛前,却没?来得及做赛后药检,所以你根本没?法判断到底有没?有给你下药?”
陆意洲沉默不?语。
就算说了又怎样?那段时?期恰好撞上陆润霖正?式退役离开乒协,谁都帮不?了他,更何况在和陆章的赌局中,他输家的身份已成定局。
“赛前最有可能接近你水杯的人?是谁?”
柏延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他捂着额头,抬手道:“算了,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猜到那个人?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嗯。”
“我有一个猜想?,”柏延道,“在赞助赛的最后一场,我的对手或许就是喻淮息了。”
陆意洲笑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可以把‘或许’这两个字去掉。”
这压根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柏延把空饭盒简单收拾了一下,装回保温袋中方便扔掉。他和陆意洲面对面坐着,关于“喻淮息”的话题聊完,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现在聊聊另一件。”柏延道。
他低头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说:“那天我不?是有意甩开你的手,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讨厌过于亲密的接触。”
“以及,”柏延脸上微微发烫,“我的痒点就在指缝上。”
他举起左手,张开五指:“真的。”
陆意洲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不?是对我意见?”
柏延:“……谁对你有意见了?”
“我还?以为——”陆意洲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他呼出一口粗气?,闷闷道,“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柏延:?
不?是,就因为拒绝了他的牵手,陆意洲就以为他讨厌他?
柏延:“你的思?路好清奇。”
翌日, 平成迎来一场特大暴雨,风大得能把三十寸的二十四骨雨伞吹得抽筋断骨。
场馆湿滑,布满了大大小小带着泥点子的脚印, 人一不当心就容易摔个趔趄。
柏延在外头的屋檐下收伞,发消息让王飒和张清驰别来了,组队信息他会拍照发给她们?。
“快入冬了。”陆意洲感叹道。
柏延这个夏天?才穿过来,不清楚“入冬”在平成的含金量,他随口应了一声, 意外从挤在荧幕前的人群中发现了刘锐的身影。
“刘锐没走吗?”
陆意洲:“赞助赛与正规比赛不一样, 只要资方?想看他上场, 他留到最后一天?都行。”
一众平均身高一米七五的选手当中,陆意洲的个头算高了,他放大手机屏幕,一边定位他们?几个的名字一边道:“不过我估计他呆不了那?么久。”
柏延:“为什么?”
陆意洲:“你这算凡尔赛吗。”
柏延思?考了一下。
昨晚打完比赛, 他在网上搜索了刘锐的个人资料。他原以为只有喻淮息这种接过推广, 参与过商业宣传的选手才有一定的粉丝群体,没想到刘锐的粉丝基础不比他差多少。
资方?也是同理。
但这次的赞助赛, 刘瑞开局就输给了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糊咖, 他背后的资方?脸色应当不太?好看。
且是明面上的“不太?好看”。
柏延记得他下场那?会儿,有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冲上去?拉住刘锐,双手比划着, 神色十分?焦急。
相反, 刘锐单手握着背包肩带,头微微偏向一方?,不像认真在听男人说话的姿态。
当时柏延累得不行, 没在意后续。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陆意洲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到了柏延手机上,他粗略看了眼, 喻淮息真的很“努力”地给他下绊子了,这回的对手虽明显不如刘锐,却?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呢?”
观赛席第?一排,柏延看到了喻淮息。他的包背包放在隔壁的空座上,像是坐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周遭人声吵闹,陆意洲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自?喻淮息的角度看,这是个很暧昧的姿势,仿佛柏延在亲吻陆意洲的侧脸。
柏延捏着陆意洲的下巴,把他的脸推开些许,这下他总算能隔着陆意洲,与喻淮息遥遥相对。
“我说,”柏延朝腾的一下站起的喻淮息笑笑,“他第?一局就把刘锐安排过来,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赢了,之后我将战无敌手?”
他光顾着看喻淮息的反应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陆意洲刚刚并未答复。
柏延诧异地瞥向陆意洲,他宛如成了一座雕塑,身板僵直,眼神飘忽不定。重要的是,陆意洲脸颊到耳后红得像烂熟的番茄。
“你有事没?”柏延关切道。
陆意洲:“没事,以后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什么次数?习惯什么?
柏延刚想问,彻底坐不住的喻淮息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路过他的时候,喻淮息狠狠往他肩上一撞。
“……”
有病,柏延心想。
下午的几场比赛,他不再像应对刘锐那?般费力,下场后,坐在华刻专属席位的代表人以及其他几名资方?将他团团围住,以华刻代表为首,纷纷向他递来合作的橄榄枝。
柏延心心念念着省队的资金扶持,把一些他认为不错的收入囊中。
场馆外的雨没有停过,寒流袭卷整个平成,空气中寒风刺骨,陆意洲的场次在他之后,于是他让柏延先行回酒店休息,不必留下等他比完。
柏延上了电梯,两扇门即将闭合之际,一只手拦在门缝间。
“等等。”
电梯门缓缓打开,喻淮息挤了进来。
柏延怀疑他像上次那?样,在酒店大堂的某个角落里?默默蹲守,不蹲到他誓不罢休。
“你运气不错。”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喻淮息也不装了,冷厉尖锐的目光扫向柏延。
“我们?换个地方?吧,”柏延取消了他的楼层,按住数字“35”,“看样子你要对我说我很多话。”本来他是打算回去?睡一会儿的,这下泡汤了。
柏延按揉太?阳穴,浅浅崩溃了几秒钟。
华刻旗下的酒店综合性极强,什么游泳馆、按摩房、电竞屋、咖啡厅,能想到的基本都有。
当然,来这里?商谈合作的商圈大佬不少,所以酒店配备了一定数量的会议室,小到两三人,大到可容纳几十人。
柏延拉开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礼貌地请喻淮息先进去?,随后他把悬在门上的挂牌翻了个面,表示“请勿打扰”。
柏延反手调整了一下身后靠枕的位置,懒懒地窝在单人沙发里?:“说吧。”希望他不会听睡着。
“你应该知道,我和意洲的关系。”
意洲?叫这么亲近,你俩什么关系?
柏延音调没什么起伏:“嗯。”
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喻淮息,他骄矜地抬高下巴,继续道:“我查过你,柏延。你父母双亡,有一个亲哥哥名叫柏庭,现在是一名体育栏目的记者。”
“你父母在时,柏家的地位尚不过如此,去?世后更是一落千丈。柏延,你究竟是怎么攀上陆意洲的?”
喻淮息想激怒他,柏延偏不如他的意。
他笑道:“你想知道啊?”
“可能我比较真诚吧。”
说完这句,柏延在喻淮息脸上看到一条绷紧的青筋。
真诚怎么了,他又没说错。
喻淮息腮帮微动,似是悄悄磨了磨后槽牙。沙发一旁的桌面摆着茶水,他泡了一壶热茶,为了营造出毫不在乎的气势,连带着也给柏延倒了一杯。
“噢,你不提我都忘了。”
喻淮息抿了口茶水,笑容恶劣:“你们?哥两确实真诚。一个博得了尹家那?位的欢心,叫人屁颠屁颠追到了里?希,至今对他念念不忘;一个搭了陆老先生的线,凑在意洲身边赶也赶不走。”
柏延的困意走了一半。
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想是正着泼好呢,还?是侧着泼好。
“你在华刻旗下的酒店议论尹家的当家人,”柏延道,“胆子挺大。”
喻淮息不屑道:“议论尹随山?我就算当着他本人的面说,他也不敢动我。”
“哦,你不怕尹随山。”
柏延咧嘴道:“那?我呢?当着我的面议论我亲哥,不怕我把门反锁了,打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你敢!你知不知道……”
柏延压着眼眉,淡淡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现任乒协主席,那?又怎样?他终止我职业生涯的同时,我也终止了你的。一换一,怎么看都是你更亏。”
“喻淮息,再提我哥一句,你看我敢不敢。”
有事就说事,他最烦扯到其他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头上。
喻淮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被柏延得威胁震慑住,没胆气地闭嘴不谈柏庭:“我和意洲从前吃住同行,我陪他度过了籍籍无名的时期,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你以为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比得了的吗?”
从他的视角看,他就像对陆意洲倾尽所有,喻淮息制造了一面巨大的梦境,潜意识地认为陆意洲对他情根深种,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现在不过是为他当年犯得一丁点小错闹别扭而已。
柏延说出一个具体日期,道:“一丁点小错?那?场比赛,是你在他水杯里?下了药?”
“是我,”喻淮息眨眨眼睛,道,“我们?感情这样好,他又拿过那?么多次第?一,把奖杯让给我,对他来说有什么损失?”
“意洲能理解我的,你不懂。”
神经病。
柏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他的潜台词,喻淮息已经把他当作了类似“情敌”一般的存在,柏延很难理解他的心理,因为他好歹是个思?维正常的普通人。
“然后呢?你找我谈话,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柏延听他东扯西扯,屁股快坐痛了。他真的没兴趣听一个极度自?恋的人讲述他幻想的爱慕对象有多喜欢他。
“明天?,你必须输掉比赛。”喻淮息道。
赞助赛快走到尾声,明天?将结束最后的几场比拼,今天?的比完,其实留下来的选手并不多了,除陆意洲之外总共也就五六个。
柏延:“你要我输给你?”
他让喻淮息不爽了好几天?,喻淮息巴不得赢他一局以解心头之恨。
况且昨天?他赢了刘锐,喻淮息再赢他,更能在资方?那?边证明他的能力与商业价值。
一举两得。
喻淮息点点头。
柏延道:“陆意洲呢?你赢了我,不是还?有陆意洲吗?”
“他会让给我的,像多年前一样。”喻淮息笃定道。
他笃定陆意洲会无条件地以他为先,笃定陆意洲会回到他的身边。
柏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心,说来奇怪,喻淮息喜欢陆意洲,却?不喜欢拿第?一的陆意洲,更不喜欢不打比赛的陆意洲。
他想要什么?
喻淮息:“考虑好了吗?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柏延不爽地挑了挑眉。
“你把陆意洲当做什么?战利品吗。”
他手边那?杯茶水已放凉了,柏延起身掸掸褶皱的衣摆,端起瓷杯朝喻淮息劈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这杯水送你,醒醒脑子。”
滴滴答答。
茶水流经发梢, 在喻淮息衣领洇开一块浅褐色的水渍。他怔住了,整个人沉浸在被柏延浇了一脸水的震惊里,等柏延快走到门口了, 喻淮息才猛地冲上去拽着他的衣领。
柏延领口被揪得一紧,他被迫仰起头,敛眸俯看喻淮息。
他双眼像含了两块冰,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无端得让人感到一丝冷意。喻淮息的拳头近在眼前,柏延瞥了一眼, 眉头短暂地拧了一下。
不动手?
看来他之前的那几句威胁是奏效的。
柏延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其实他的隐藏面不比喻淮息, 或者任何一个人少, 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要靠自己来争。
大多数时候,孤儿院的老师、义工和志愿者们习惯性地偏爱那些?“会哭的孩子”,但?时间久了, 哭闹代表棘手、难对付, 意味着她们得?花费精力应对这样的境况。
地位倒转,沉默懂事的孩子赢得?上风。
柏延学会了以退为进。
接触乒乓球后, 他的第?一个教练说, 他打球的时候有种别人没?有的冷睿与凶劲,他周身萦绕着天然的屏障,保护着他的同时也拦下了许许多多想靠近他的人。
他是一把?扎满尖刺的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柏延都替喻淮息感到手酸, 他不理解喻淮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奉劝你一句,”柏延从容地捏住他的手腕,把?它?拉向自己脸侧, “不爽一个人,要么把?他死死摁在泥里, 摁到永无还手之?力,要么做好被反扑回来的准备。”
柏延看过他的比赛,喻淮息擅长右手球,而他挥拳的那只手是左手,力道不大。
被砸那么一下,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却不想喻淮息冷笑一声,生生把?手抽离出?来,说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打的什么算盘?”
“我打你一拳,你带着伤找意洲卖惨,借机拉近和他的距离。柏延,我又不傻,干嘛让你白捡便宜?”
这个想法不错,柏延心想。
可惜喻淮息反应过来了,没?法用,但?下次有机会可以试试。
柏延点点头,捧哏似的接了几句夸赞他智商高的话。
他拉开门,喻淮息站在顶灯下的昏黄光圈里,神色不明。柏延想起他过去对喻淮息的评价,现在看来“又蠢又坏”四个字似乎不能精准地形容他了。
“你不可能赢的,柏延。”
喻淮息的音量轻得?犹如发出?一声叹息。
受赞助方的邀请,柏延陆续与三名?选手打了几场观赏赛,这些?比赛获得?的奖金属于他个人,柏延看着银行账户不断上涨的数字,终于过了一把?“跑着收钱”的隐。
陆意洲接的观赏赛数量是他的三倍,从早打到晚,抛开三餐和睡觉,他像泡在了场馆。
问就是陆章断了他的金钱来源,没?钱能使鬼推磨。
赞助赛收尾当天,场馆外?停了好几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其中一辆加长宾利大剌剌地横在场馆门口,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柏延绕过车尾,正要踏进场馆,他身后的宾利车窗内传来两声熟悉的呜咽。
回过头,单向透视车窗摇到三分之?二?的位置,五根白皙细直的手指扣着窗沿,他哥正以一个跪趴的姿势面对车窗,眼尾染着两抹可怜的红晕。
“小延,祝你比赛顺利。”
柏庭的状态不太对,可车内的另一个人压根没?给柏延怀疑的机会,他揽过柏庭的腰身,将人按在自己腿上,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破皮处的鲜血。
尹随山:“比赛顺利,代我向陆意洲问好。”
柏延细心地发现他眼角有一块浅淡的淤青。
虽然不确定,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他哥打的。
随后,他听见尹随山补了一句称呼:
“小舅子。”
……打得?好。
许久不见尹随山,柏延感觉他身上多了点,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质。
怪怪的。
他莫名?联想到他和柏庭在小吃街闲聊那天遇到的烤串店老板。
柏延的目光又回到尹随山风度翩翩的微笑上:“怎么,尹总最近没?卖烤串了?”
尹随山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很好,他确定了。
那天的烧烤店老板就是尹随山。
“我进去比赛了,哥。”柏延道。
赶紧溜吧,再呆下去他恐怕要变成他哥和尹随山play的一环了。
他没?走几步,倏忽间心中警铃大作——赞助赛前期,来的都是各资方的代表,鲜少有资方亲自到场。
今天尹随山的到来,是否向外?界递出?了一个信号?
他即华刻,华刻即他。
他重视这场比赛,说明华刻也同等重视。
以及——
华刻的CEO已经到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华章呢?
陆章是否就坐在那几辆豪车中的某一辆,静悄悄地等待着赛事开场?
柏延来到显示屏前。
陆意洲提前到了,他看着滚动的页面,道:“组队结果?还有三分钟出?来。”
柏延:“你看到喻淮息了吗?”
“没?有。”
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行吧,柏延叹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正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喻淮息的小把?戏。
赛前他小心谨慎,喻淮息钻不了他的空子。
赛时就不一定了。
滚动屏右下角的时间倒计时的作用纯粹是提高选手的紧张度和刺激感。
柏延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十五、十四、十三……
假如喻淮息在赛程中使坏,可他能做什么手脚呢?
球拍?水壶?擦汗巾?
柏延把?能想的都想了。
他球拍二?十四小时不离手,大不了不擦汗不喝水,有了陆意洲的前车之?鉴,他不觉得?喻淮息能真正影响到他什么。
显示屏的时间进入三秒倒数。
全场打进最后一轮的选手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同一个地方。下一秒,一字归零,滚动屏停留在一个固定页面。
柏延看到第?一行字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第?二?批次第?一组。
陆意洲vs喻淮息?
不是,哪里出?错了?
喻淮息不应该和他比吗?为什么对象会切换成陆意洲?
“是我找柏庭哥改的数据,”陆意洲低头看着他,承认道,“你和他之?间的事因?我而起,就应该由我解决。”
“还有,你不了解喻淮息的手段,和他打你必输。”
他简直哭笑不得?。就像他和刘锐将重逢于十二?月的全运会,他与喻淮息照样有很多对战的机会。
总不可能次次换数据,次次逃避吧?
柏延:“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无论输赢,我都能接受——”
“我不接受!”
陆意洲音调微扬,仿佛上阵杀敌的士兵,可须臾又沮丧地败下阵来,缓缓道:“我不接受……不想看你输。”
“难道我就很想看你——”慢着。
为什么他们都默认了和喻淮息打的这场是必输局?
赢这场比赛的概率比彩票中大奖还难吗?他才不信。
“怎么可能是你!”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喻淮息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好了?
难不成喻淮息安排好了他和陆意洲必输的局吗?
他怎么肯定陆意洲一定会输的?
柏延皱了皱眉,无法揣摩出?喻淮息的思路。
陆意洲怎么可能……不对。
怎么没?可能。
只要陆章来了,就有可能。
他下意识地望向观众席,果?不其然,第?一排摆放着华章铭牌的座位换了个人,那人灰黑色的短发打了发胶,举手投足间,腕上的深蓝色表盘折射出?一道银光。
如果?他没?猜错,喻淮息应该早就知道陆章要来。所以喻淮息安排了和他的比赛,却没?有插手陆意洲的组队。
可喻淮息没?料到的是,陆意洲背着柏庭在外?的所有人调换了组队数据,改成了他和喻淮息一组。
陆章和喻淮息的叠加buff,将他的胜负率拉到了最低,而柏延脱离了喻淮息的掌控范围,胜算非常大。
赞助赛不用决出?第?一第?二?第?三,柏延只要赢了这一局,就算是笑到了最后。
“陆意洲。”柏延叫他。
“怎么了?”
柏延:“你有没?有打过逆风局?那种,压根没?什么希望赢的比赛。”
他对上陆意洲深邃的眼睛,道:“今天我们试试,好不好?”
一个人赢多没?意思,可以的话,他想和陆意洲一块赢。
第?一批次的比赛开始前,带着口罩的尹随山入场,他做到了陆章身侧,两人相?对点点头,寒暄了几句。
收尾阶段,全场只剩下三个小组,为了美观性,主办方依旧分成了三个批次。
第?一批次的两名?选手撞了狗屎运,第?一轮的时候匹配到了能力一般的对手,第?二?轮、第?三轮躺着划水,一路划到决赛。现在只需小打小闹一番,就能跻身三强行列。
柏延把?场上两人的你来我往当作背景板,他主动拉住陆意洲的手,没?用力,食指勾着他的无名?指。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话吗?”
柏延笑道:“我说了太多话,可能你也不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个。”
“我记得?的。”
台上两人先后下场,陆意洲整装待发,无名?指碰了碰柏延的指尖:“你说的是,你赌我赢。”
你永远赌我赢。
从省队选拔到后来无数次的练习, 陆意洲的?心态向来是个大问题。
他有一套自己的打法和节奏,节奏之?内一切好说,节奏之?外听天?由命。柏延不是没见过他乱了阵脚的?样子, 连环失误和低级错误双管齐下,朱萍路过了都要骂他一句是不是用脚打球。
柏延双手抱臂站在围栏边,拎着?折叠小板凳的章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哟,这架势, 比我还像教练!”
他和陆润霖是同?一年代生人, 只不过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提起陆老教练, 大家?都会用“如沐春风”一词形容与之相?处,对象换成章翼时?,这沐的?可就不是“春风”了。
是沙尘暴。
柏延抹了抹唇角,感觉吃了满嘴的?沙。
章翼弯腰拉开小板凳, 随手一指:“坐。”
地方就这么大点地方, 柏延坐下来的?时?候腿没法抻直,只能抱着?膝盖稳住核心。章翼学起了他方才的?姿势, 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 尽管比赛还未开场。
过去的?几天?里,柏延眼熟了现场每一个裁判的?脸,今天?陆意洲和喻淮息这场的?裁判, 却?是个他未曾见过的?。
柏延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在他的?分析里, 喻淮息是一名合格的?乒乓球运动员,但?“合格”与?“优秀”之?间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哪怕作弊,他也?不认为喻淮息百分之?百能赢过陆意洲。
陆意洲使出了他的?招牌打法, 很快在第一局领先喻淮息整整五分。照这个趋势,在开盘拿下第一局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柏延低头计算比分, 不到两秒,场上裁判突然给?出了首个口头警告。
他没抬头,估算陆意洲大概几时?结束比赛之?余问道:“谁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