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 by无棋
无棋  发于:202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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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搓着拇指,有些担心他们口中的‘关兄’。
林鸣息可是林相公家的嫡孙子,自小便跟着林相公一起学习,会试之前还拿到庆京省乡试的解元之名。
所有人都以为林鸣息会拿到这次会试的头名,然后名震京城。
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周自言……是从何而来?
“我无事。”林鸣息看着这张排名榜,眉头渐渐皱起。
这排名太奇怪了,不光他没拿到头名,他认识的那些家世颇好的考生,排名都在大后面?
而排在前面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听都没听过,为何能排这么靠前?!
林鸣息憋着一口气回到林府,他爷爷正握着棋谱摆棋子。
“回来了?排名如何?”林范集摸着胡子斟酌下一目棋该放到哪里。
所谓的会试排名在他眼里,现在还不如一枚棋子重要。
“爷爷,我没拿到第一名。”林鸣息有些气恼,“第一名是一个叫周自言的人,我根本都没听说过!而且李叔叔家的孩子,钱伯伯家的次子,还有明婶婶家的……”
林鸣息一口气说了十几户人家,最后道:“他们这次都考的十分差,这怎么可能?!爷爷,前十名的名字,我真的听都没听说过,也太奇怪了吧。”
他并非是质疑会试排名的公平性,民间学子肯定也藏着许多人才,可这次会试的排名,差距也太大了!
林范集捻着一枚圆润的棋子,摸着长髯笑了,“乖孙,后浪拍前浪,你在进步的时候,别人也在进步。”
他就知道那小子能考中头名,果然不错!
林鸣息坐到爷爷身旁,替长辈清洗多余的棋子,可他还有些气闷,“我还以为我能拿到三元……这个周自言,难不成是什么不出世的天才?”
“他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妖怪,现在就在国子监读书,你若是得空,可以去瞧一瞧。”林范集毫不客气坑害周自言,“你要是还不服气,和他比一比也成的。他若是不乐意,你就说是林爷爷让你去的!”
“爷爷,你认识这个人?”林鸣息歪头。
林范集看着尚在少年的乖孙子,点点头,“认得,他和爷爷有大仇。”
每每都要在上朝前吵架,可不就是大仇么?
“……大仇……”林鸣息念着‘周自言’这个名字,那点考过会试的开心都被这个名字压散。
国子监是吧,他定要去国子监看看,这个会元到底是什么人!
周自言能考中会元,除了与他相熟的人相信外,没有人相信这个结果。
各大赌.坊大盘爆冷,庄家亏得血本无归。
辜鸿文和姜南杏赚的盆满钵满,简直是一夜捡了一盆金子,几人拥着周自言这个金宝宝,去四娘那里好好搓了一顿,以表感谢之情。
周自言之前实在是名声不显,这次冷不丁考了会元,众人一打听,方才得知这位周会元,原先还是周解元。
也就是说,他已经拿到两次头名,距离三元及第,只差一个殿试状元!
“……”
想明白这件事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除去那位游大人,他们大庆都多少年没出过三元及第的考生了?
现在终于又要有第二个‘游大人’了吗?
而判出此排名的张翰林,这几日都要挡着脸躲着走。
无他,他那几位同僚每每见到他,都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聊一聊孩子的排名,聊一聊孩子日后的教育,再聊一聊他们之间的同僚情谊。
张翰林不想和这帮大老爷们讨论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他更想回家喝酒,于是便躲着走。
可每次都被人从皇城根下抓到,让张翰林十分费解。
而此时国子监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冲天的喜气。
会试头名是他们国子监的监生,是他们国子监的监生,这是何等的荣耀!
顾司文自从得知周自言考中会元后,走路都轻飘飘的,逢人便笑着说:“哎,你们知道今年会试的会元是谁吗?是我表兄,是我表兄!”
他表兄真的太厉害了,不仅是解元,现在还是会元……将来说不定还是状元!
到时候,到时候!
他就有一个三元及第的表兄了!三元及第!
监生们这么开心,唯有郑祭酒看透一切。
“……”
一帮愚蠢的小监生!
周自言可不就是那位游大人,他拿到会元有什么好高兴的。
要是他拿不到,那才有问题!
郑祭酒摇摇头,转身又给周自言送去一盒子文书。
旁的贡士现在已经四处会友,举杯庆贺了。
可周自言这个会元,却缩在国子监号房里替陛下做工,啧啧。
周自言这个会元当的,真是没什么意思。
算了,今晚让伙房多给周自言准备两个鸡蛋,免得这位会元大人还没出去喝自己的喜酒,就已经累死了。
当晚,周自言握着两个煮熟的鸡蛋,哭笑不得,“……”
说是两个鸡蛋,就真只有两个啊!
不少人得知周自言还在国子监后,都往周自言这里送请帖,要与这位会元大人一叙交情。
周自言看看自己手上的文书,正好用这个理由全都推拒掉。
可国子监里的监生拥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可以直接找到他的号房。
“周会元,吾等想与你讨教一些学问。”
“周会元,可否赏脸与我们探讨探讨科举之事?”
“周会元,请赐教!”
面对一双双明亮又崇拜的眼睛,周自言这个做惯了老师的人,捂着胸口闭目。
真的很难拒绝这些学生的邀请,真的很难!
于是,周自言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去和这帮监生讨论学问了。
这一去,就讨论了一天一夜,举书论道,酣畅淋漓。
等郑祭酒照旧来拿文书的时候,只能看到周自言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实在抱歉,昨日忙着与监生们看书治学。”
“再给我两天,不……三天,我今日还答应了一个小诗会。三天后,我定能看完!”
“陛下那里,郑大人,你多担待,你一定可以的。”
郑祭酒:“……”
他才因为小道消息的问题被陛下扣了月银,他觉得他不可以。
而且周自言说什么?
要他去和陛下斡旋,他是活腻歪了么!
不成,不成,这样不成。
郑祭酒扶着自己的乌纱帽,找来顾司文和文昭,要他们两个人充作两尊门神,守在周自言号房门口。
只要周自言没看完文书,就哪儿都不能去。
郑祭酒甚至恐吓两个少年,“这都是陛下急需的文件,要是耽误了大事,你们两个就且等着吧!”
顾司文和文昭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只要有他们在,就一定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接近周自言,绝对不会!
周自言在门后听着郑祭酒的恐吓之语,大声笑道:“郑大人,你现在都开始吓唬小孩子了?丢不丢人啊!”
“你给本官好好批注!本官……本官还得去面见圣上,替你擦.屁.股!”郑祭酒对着号房大门虚空踢了一脚,扶好官帽恨恨离去。
顾司文和文昭眼见郑祭酒离开后,立马打开号房的大门,溜到周自言身边。
“表兄,你放心,我肯定站你这边!”顾司文捶捶自己的胸膛,表示什么郑祭酒,待会再说!
文昭也道:“郑祭酒就知道胡说,这文书……哪里重要了。”
他们早就从周表兄这里得知,这些文书里写的是什么内容,所以对于郑祭酒的话,嗤之以鼻。
周自言给两个少年摆上瓜果,然后重新坐到桌案前,继续写批语。
顾司文啃着一个瓜趴到桌子上,“表兄,听说今天外城有贡士庆贺会,你不去吗?”
“不去了,这里还有好些文书没有处理。”周自言指指桌上摆得高高一摞文书,沉下心来一本一本处理。
顾司文见状,滑到地上躺着道:“真没意思,难不成当官以后,都不能去热闹热闹了吗?”
文昭跟着顾司文坐下,扶着自己的膝盖道:“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你若是只想着玩乐,何苦去做官?继续做你的大少爷不是更好。”
“……你!你一天不拆我台就难受是不是!”顾司文用头撞文昭。
“……”文昭捂着被撞的地方,顾司文这个臭小子,用劲真大,疼死了!
周自言看两个少年耍宝,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做官享受百姓敬仰,泽披后代,还能享受朝廷俸禄,自然就要承担起做官的职责,若是只要享受,不讲职责,那不成昏官了么?”
敬宣帝给他的文书都没有急事,耽搁一两天也算正常流程时间。
但他习惯了早做早结束的速度,还是要抓紧时间弥补之前耽误的文书。
“表兄说的对。”文昭点点头。
顾司文没说什么,但他明显也听懂了。
做官和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唉,两个少年现在心里乱得很。
会试结束半月后,本次会试的结果,终于被人快马加鞭传到周自言的户籍所在地。
马鸣沟众人听完,惊得全都傻站在原地。
周夫子考中了会试会元?
周夫子考中了会是会元!
周夫子是会试第一名,是京城会试的第一名啊!
这……这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宋豆丁高兴的上蹿下跳,恨不得跑到屋顶上大喊,“我夫子是会试会元,会试会元!”
其他小孩这次也不拦着了,都跟在宋豆丁屁.股后面跑,在欣阳书院到处嚷嚷,“周夫子是会元!”
“周夫子是京城会元!”
“周夫子只差一个殿试状元,便能成为三元及第之人!”
宋卫风收到周自言亲自写给他的报喜信。
【吾弟卫风,幸不辱命,会试头名。】
【乡试似乎快到了,京城景好人好,只是缺了你……还有那几个吵闹的孩子,甚是寂寞。】
【县城是好,但千般风景皆是流烟。卫风,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你定要来京城寻我。我等你。沿窗听雨,日夜不眠,聊寄相思。】
周大哥这是怕他不愿意去京城了么?
如此担心,如此挂念的模样,真是可爱。
宋卫风轻笑,把这封信仔细收好,从枕下拿出那条属于周自言的绶,放在手中细细摩擦,“京城繁华,周大哥……你也千万要等着我才是。”
三月末,四月初,梨花朵朵盛开,如白雪一般挂在枝头。
会试通过了共三百名贡士。
在殿试这一天,三百名贡士全都穿着袍服冠靴,站在皇城宝嘉殿外的丹陛上。
所谓丹陛,就是殿外门前的台阶。
然后这三百名贡士回按照会试的排名位列两队。
单名在东队,双名在西队。
殿试由当朝陛下亲自出题,于皇城宝嘉殿考一场制策。
当天考完,当天交卷。
鸿胪寺的官员提前设置好两处黄案。
一处在殿内东边,一处在殿外丹陛正中间。
銮仪卫设卤簿,守着敬宣帝站在殿里侧,由一道帘幕挡着。
所谓卤簿,正是陛下出行的仪仗行头。
所以哪怕贡士们不认识敬宣帝,只要见到这样的卤簿也能知道此刻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在陛下两侧,另有两道帘幕。
两道帘幕之后,是穿着朝服的王公百官。
他们全都坐于帘幕之后,背着手等待新晋贡士进殿答题。
如此大的排场,胆子小的贡士已经开始双腿打颤,额头冒汗。
可时间不等人,鼓乐齐鸣后,鸣鞭开考。
张翰林从殿内黄案取出考题,再由刘大人放到丹陛黄案上。
所有贡士此时都要齐齐向敬宣帝行跪礼。
礼毕后,刘大人率众发放题纸。
三百名贡士跪下,双手接过题纸,依次进入宝嘉殿,坐于殿内的试桌后,开始答题。
殿试文章有固定的格式。
周自言深吸一口气,提笔再草稿纸上写下:“臣对、臣闻。”
不管文章写得如何,‘臣对’和‘臣闻’,都是不能擅自更改的开头二字,所以可以提前写下这四个字。
殿内座位安排也是按照会试排名来的,所以周自言这个会元,就坐在第一排第一个。
可以说是最接近皇帝的宝座。
如此近的距离,只隔着一道帘幕。
只要敬宣帝愿意,也能透过帘幕看到周自言在做什么。
同样的,周自言也能感受到敬宣帝放到自己身上,那灼热的目光。
不对,好像有三道目光。
正前方有一道敬宣帝的目光,周自言左侧好像还有一道。
周自言用余光看去,豁,林范集。
而剩下那道,便是右侧的张翰林,还有刘大人。
“……”
若不是现在正在殿试,周自言那是真想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因为他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想想也是,左右侧帘幕后的观看者,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同僚。
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能不认识他?
此刻看到在宝嘉殿里看到正在写策论的同僚,哪个人不多看两眼?
周自言恍惚觉得,他好像听到了几声惊呼。
“我是不是看错了……那名会元,怎的长得那么像……”
“……不错,我觉得也像……”
“小声些,陛下都没说话,你们议论什么?”
周自言在心里默念几声对不住,然后静下心神,开始仔细阅读殿试题目。
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在今天一场考试了!

殿试虽然只考一场, 但按照规矩,一场殿试需考八题以内。
至于具体是多少,全看当朝陛下是什么想法。
只是不能超过八道题。
毕竟时间有限, 出的题太多了, 只会扰乱贡生们。
周自言展平题目,一道一道阅读过去。
原来敬宣帝就出了四道题, 道道都是策论时政。
殿试之前的主考官皆是朝廷官员,虽是主考官, 但在出题方面也不敢越过皇帝去,所以束手束脚。
来到殿试,出题人正是陛下自己,那可不就随便写了么!
所以周自言就看到了这样四道题。
第一道题:【朕与大臣共理天下,孰为最?朕今以为大臣有不听者, 欲以闻, 宜何以用?】
翻译一下, 便是在问‘朕和大臣共同治理天下,那这天下到底算谁的?朕现在觉得有些大臣不听话,想让他们听皇帝的话, 该用什么办法?’。
“……嘶。”周自言看着这第一道题,忍不住搓搓手腕虎口。
他实在怀疑, 敬宣帝出题的时候是不是喝大了, 不然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尖锐的问题?
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若是放在以前,若是放在现代,周自言肯定会回答,这是人民的天下, 就算你是皇帝,那也不过是国家的代理治理人, 要是没了人民,算个锤子皇帝。
可这里是古代,此题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皇家的天下。
“……”周自言笔尖蘸墨,在心中组织语言。
若是以前……若是以前!
他是锋芒毕露,言辞尖锐的。
可经历过罢官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变得圆滑一些。
周自言想定主意,拿过草稿纸,写下第一个字‘臣’。
他又顿住了。
是要圆滑一些,可就一定要抛弃自己固定的思想,变成像芸芸众生一般的人么?
他是来自现代的周自言,不是大庆土生土长的读书郎。
他受到的教育是‘公平’‘透明’‘尊重’……
这些都是组成他这个人的基本规则。
正因为他有这样不同于古代的思想,才让他有了现在一身的虚名。
他费劲回到京城,不就是想用自己的思想和学问,影响更多的人,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努力让大庆变的更好。
如果从这一刻开始,他改变自己的想法,那他还是‘周自言’么?
所以……不要改了吧!
周自言提着笔尖,垂下眼睫,“……嗯。”
以民为重,轻对皇权,这才是他周自言。
但他确实可以变得圆滑一些。
大不了,就在文章末尾加两句‘此皆臣一人之心,其迹未必对也’。
敬宣帝坐在帘幕后方,看到周自言踌躇半晌终于开始动笔,他摆摆手,让旁边持扇的宫女们停下,径自带着随身公公走出帘幕。
他先是走到左侧,林范集看到敬宣帝的眼神,心中了悟,小步迈出自己眼前的帘幕,跟在敬宣帝身后。
两个人背着手,从左侧帘幕后走到大殿末尾,由最后一名贡生开始看起。
整场殿试,敬宣帝其实最喜欢天子巡监这一会。
看着三百名贡生低着头奋力书写,他心中时有宽慰之情。
每次殿试都能选出这么多年轻俊才,足以证明他治下的大庆,不说人人都富足安康,但也应该能算是一个平安顺遂国家。
他做皇帝,为的不就是这点追求么。
敬宣帝背着手,一个一个贡生往前走。
这三百名贡生里,好些孩子都是前朝大臣家的孩子,每年过年都跟着家中长辈来宫里为他祝年,他都有印象。
有几位贡生的爹娘都是朝中仪仗的重臣,就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能不能子承父业,与他们爹娘一样为大庆效力。
敬宣帝穿着宫里所制的厚底官靴,地步摩擦在冰凉的地面,有小小的骚乱声。
在落针可闻的宝嘉殿里分外明显。
殿试极为重要,堪称是科举最后的生死线,是以所有贡生都格外紧张。
此时听着敬宣帝发出的小声音,哪怕这个声音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也忍不住心中颤颤,扰乱思绪。
但他们又不敢说什么。
毕竟……那可是陛下!谁敢说什么?
只能听着这样的小声音,祈求自己能耐下心神,继续写文章。
可有那心态实在太差的贡生,只顾着心中烦乱,完全忘记自己要写什么,只能无能地抓着头,表情痛苦。
完了玩了,怎么就在殿试的时候静不下心来呢!
“……”敬宣帝看到这样的贡生,忍不住摇摇头。
这才什么时候,就这么沉不住气,将来肯定也担不起什么大责任,算了。
敬宣帝每走过一个贡生,都要停一停。
那名贡生感觉到身旁有人后,悄悄看到那点明黄色,左胸腔立刻开始怦怦乱跳。
糟了,陛下……陛下停到我的桌案前了!
我、我我我我是不是哪里写得不好,陛下是不是对我十分失望?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贡生脑袋里,完全静不下来。
等敬宣帝离开,贡生才发现,自己已经濡湿整片额头。
太恐怖了,太吓人了……苍天保佑让他殿试一次通过吧,再来一次他怕是要晕倒在宝嘉殿上。
敬宣帝逛了一圈,总算走到周自言这边。
左右两侧的大臣都屏息凝神,想看看陛下是否会停在这名会元身旁。
其他注意着敬宣帝的考生也忍不住抬起头,他们很想看看会元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抖如筛糠?
谁知,敬宣帝一步未曾停留,越过了会元,去到下一个人身旁。
那名贡生许是没想到敬宣帝这么早就来到自己身边,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
死一般的寂静传递在左右两侧帘幕之后。
借着帘幕遮挡,许多大臣开始小声交谈。
其中张翰林和刘大人被逼问的最多。
“张翰林,你可真能瞒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和我们交个底儿怎么了?”
说话的大臣揪着张翰林的官帽长翅,数落张翰林不厚道。
张翰林扶着自己的官帽,冷瞥这人一眼,“别扯,别扯!那会儿可是在会试,我怎么敢胡乱说话,万一惹怒陛下怎么办。难不成你想与老夫一起去苦寒之地流亡天涯?”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不是说他被发配边疆了么?这就是所谓的发配边疆?不是做会试会元了么!这算哪门子的发配边疆!”
有大臣突然翻了个白眼,揣着袖子道:“我说,你们还真信了陛下的话?发配边疆?就算咱们几个老伙计被发配边疆,那小子都不可能被发配边疆,闹呢!”
“说得也是……陛下待他从来就极为宽厚,不然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走到二品官职。”另一名大臣摸摸胡子,突然道,“哎哟,这小子本来不就是三元及第么,这是干什么,再来考一次?他是不是脑子晕住了。”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年这帮贡生实在倒霉。”
刘大人右拳捶左掌,指着宝嘉殿里第二名贡生道:“坏了,那不是林相公家的孙子么,从前年就放话说要三元及第,结果现在已经失了一个会元……”
林相公从以前就和那人不对付,现在怕是要算上孙子的仇了。
张翰林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事,左右林相公和那小子已经是世仇了,不过是让孙子辈再记恨一轮而已,小子皮糙肉厚,不怕。”
周自言这人也是厉害,惹了老的,又惹了小的。
现在好了,祖孙两代,全都和他一个人有愁怨,真是行的!
所有大臣想着之前二人争吵的场景,纷纷掩袖轻笑。
那小子虽然是个怪才,可不得不承认,有他在,他们这几个人再上朝,总能多几分趣味。
顾大望也在这一侧帘幕后,他并未参与这些同僚们的谈话。
他比这些人更早得知周自言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去打扰他。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位旧友,是真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要再拿一遍三元及第,像以前那样重登辉荣。
……顾司文现在是不是和他关系挺好的?
顾大望握着座椅手背,在脑海中思索。
老友以前一心扑在政务上,不爱教学生,所以名下一个弟子都没有。
但他听说老友现在想留在国子监做夫子。
这样的话,家里那两个小子不就可以跟着老友学习了?
凭老友的本事,教两个小崽应该没什么问题……搞不好他们老顾家也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才俊!
顾大望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殊不知他的旧友刚写完第一道题,又在第二道题上卡住了。
第二题,【岁皆有税,奈何府库、军资总不见充?刍粮马临缺资,何不时至乎?】
周自言眉头紧皱,这问题真是……
‘年年都有税收,为什么国库和军费总不见充盈?粮草和马匹是战场上紧缺的物资,为什么总不能及时地送到前线?’
这道题还用想么!不就是因为有贪官污吏,所以才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敬宣帝自己也知道,为何还要拿出来问?
宝嘉殿里的三百贡生,有没有家世的普通学子,也有爹娘在朝围观的官宦子弟,敬宣帝是想看看这两类学子,对于这个问题都是什么样的看法吧?
周自言揣测,敬宣帝可能更想知道官宦子弟会怎么想。
毕竟这三百贡生里,可有不少贡生的家里,就管着这些税收和粮草。
钓鱼执法,这不就是变相的钓鱼执法。
周自言抿着唇角揉揉额头,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开始作答这第二道题。
既然是贪官,那就治!
既然国库不够,那就开源!
既然前线总是收不到粮草,那就自己种!
整治贪官,想办法加强官方商业渠道,再让前线士兵自己种植粮食,为他们储备更容易携带的军粮……
一件件一桩桩实用的办法,被周自言分条例写到卷子上。
敬宣帝逛完一圈后,最终停在周自言身边。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陛下不是跳过了会元,而是想把会元留到最后再仔细观察啊!
敬宣帝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周自言写到如何制作优良军粮的时候。
敬宣帝看了一会,突然‘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好小子,这些东西,他在位的时候可从没有提过,感情都在他脑子里呢是吧?
若不是殿试问到这个问题,他怕是还不会说出来!
气,十分生气。
敬宣帝离开周自言这里,直接回到自己的帘幕后边,不出来了。
其他贡生听到这清晰的医生冷哼,皆愣住。
莫不是会元写了什么东西,惹了陛下不喜?
帘幕后的众人见状,却比贡生们心情松快。
“这小子不会又写了什么犀利的言辞,惹到陛下了吧?”刘大人垫着脚,企图透过帘幕,看到周自言写了什么。
张翰林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谁知道,反正他总是干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事情,真难为陛下还忍着他,陛下真乃海量。”
“你们瞧周自言身后的贡生们,各个脸色僵硬,怕是吓着了吧。”
刘大人主要看了一下林相公家的孙子,笑了,“林相公家那位嫡孙,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还是年轻啊。”其他人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这些贡生们可能不知道周自言和陛下的相处之道,他们同僚多年,那可是太知道了。
打从周自言上朝起,这小子就一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说的话,做的事,都和祖宗礼教背道而驰。
要是别的人是这样的刺头,不用陛下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撸起袖子把人从朝上扔出去。
可那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让他们被说的心服口服!
还总能在一顿歪理后找到典籍佐证他的话,再要不然,就是直接施行出一个好结果,来证明他说的话是对的。
当然,即便他有降服人心的本事,可他每每开口,都能把人气个半死。
朝堂之上,经常会出现老大臣们捂着胸口,指骂他‘竖子’‘不讲道理的蛮牛’‘无理之人’。
就连陛下也对他甩过冷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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