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公要是晕倒在国子监,国子监肯定会没事。
但他这个国子监司业,明天就能被各地读书人戳脊梁骨!
周自言走到林范集身前,把人扶好,顺便帮林范集整理了一下双翅官帽,耐心道:“林老头,林相公!你是你,林鸣息是林鸣息,你为何一定要林鸣息按着你的步子走?你是觉得大庆有一个林相公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小林相公是不是?”
“你胡说八道,老夫并无此意。”林范集瞥了周自言一眼,“鸣息自小就在读书上极有天赋,这样的天赋,不好好培养,难道要和你一样从野路子走出来,变成天下一怪才么?”
“怪才如何,庸才如何,哪怕是全大庆都知道的天才,最后不还都是和咱们一样,穿着这一身红色朝服,为国效力吗?”周自言拍拍林范集的胸口,“你个老封建就是管的太多,好好的娃娃被你管的变成林相公翻版,这还有什么意思。”
周自言虽然看不上林范集这样的教育方法,但他也无意掺和林家的事情。
“林鸣息,既然你爷爷都来了,你就随他回家去吧。”
说着,周自言开始打哈欠,“我……我得去伙房吃个包子,然后回来睡一觉,累死了。”
辜鸿文赶紧请走林家两位大佛,亲眼看着他们相伴离开国子监,那口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瘫在国子监大门旁,“好歹送走了……亲娘嘞,周弟身边总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还都是惹不起的人,真是要命了。”
可别再来了,再来几次,他都要晕过去了。
而走出国子监的爷孙两人,正进行着一场尴尬的沉默。
林鸣息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也不说话,但他握着马车边缘,突然道:“爷爷,我从小就一直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是对,我便觉得什么是对,你说什么是错,我便觉得什么是错。”
“可现在,我还是觉得周会元与我说的话,是对的。”
“周会元告诉我,我应该明白我是在为什么读书,在为什么求取学问。爷爷,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读书吗?仅仅是因为我在读书上,很有天赋?”
“……”林范集登上马车,刚刚掀帘便停下,他并未回头,只道:“求道便是求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古往今来,所有读书人不都是从蒙学便开始读书,然后一路科举,考出功名,卖与帝王家?这条路子,从未变过,以后也不会改变。”
“爷爷曾获取天下名声,被所有读书人敬仰,现在不还是每日上朝,下朝,整日和文书奏折,政务为伴。”
林鸣息跟着登上马车,帘幕放下,遮住小少年的声音,“爷爷,鸣息确实许久不见爷爷的墨宝了……爷爷,你有多久没有写文章了?”
林范集慢慢闭上眼,“记不得了……好像从穿上这身二品朝服时,就没再执笔过。”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爷孙俩也不再说话。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第110章
参加殿试的贡生一共有三百人, 但里面有很大一部分贡生,在殿试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弄污了卷子, 或者干脆就没写完, 又或者胡写瞎写。
这些贡生,只能算同进士, 将来最好的结果便是领一个小官职,外派到其他地方, 慢慢熬资历。
而剩下的卷子,则需要好好审看一番。
不多,也就一百五十多份。
敬宣帝钦点了林范集,张翰林,刘大人, 外加其他几位正二品的官员一同挑灯夜战。
还有另外专门帮他们分类卷子的同考官, 大家互帮互助, 定能在规定时间内判出名次。
所有人齐聚宝嘉殿,同考官们闷不做声,只一下又一下分着手上的卷子。
而他们之外, 那几位主考的大人,时不时便为一份卷子争吵不休, 吵到气头上, 吹胡子瞪眼都是常有的事。
到这时,敬宣帝便端着温热的茶杯,给这几个上头的老家伙们看茶,让他们不要吵, 不要闹,好好看卷子才是。
同考官们怎么也想不到, 原来当大臣们吵架时,陛下才是那个和事佬和定心丸。
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这些大人们咽下自己的想法,冷眼继续判卷。
可安宁不到几刻钟,他们又会因为另一份卷子吵起来。
几个晚上过去,同考官们竟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
只有几种卷子,这些大臣们不吵。
一是,写的一般,他们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确定该名贡生应该排在多少名。
一种是写的极好,这样的卷子,不需要多加考虑便能放到甲等里。
贡生们的卷子虽然是按照座位收录的,可还是要打乱顺序,并封号。
只是到了殿试这里,不需要再额外誊抄一份,所以看到那熟悉的文章风格和笔记,熟悉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哪位贡生的卷子。
张翰林拿着林鸣息的卷子,捻须点头,“老林啊,你这乖孙确实不错,文风稳健,笔锋犀利,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还差得远,还差得远。”林范集面对这样直白的夸赞,笑着谦虚。
这场殿试里,虽有林范集的乖孙,他倒是想避嫌,但林范集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大儒,他若是避了嫌,再难有第二个如他一般不与氏族有关系,又名声尽显的大儒来撑场面。
再说了,林范集那乖孙,满京城有谁不认识,三岁识千文,五岁背诗词,简直天生就是为了读书来的。
这样一名学子,不说林范集了,就是旁的人来判,那也是前三名的排名。
林范集这个亲爷爷何苦去避嫌。
他们这一行人,从下了朝便聚在一起判卷。
现在打更三声,他们才看过去一半。
刘大人揉揉眼睛,掏出怀中的清眼液,打开小葫芦,用洁净的锦帕蘸取一些,擦到眼睛上,缓解疲劳。
张翰林也忍不住掏出太医院送来的丹药,放入口中。
他们这些人都上了年纪,熬不动了,做这种耗费心力的事情,就得靠药物来维持身体健康。
不过好在,陛下也披着外衣,与他们同吃同睡,始终伴着他们。
有天子在,这帮老臣心中宽慰不少,做起事来也更有动力。
更何况,陛下时不时还让公公去御膳房取一些温热的吃食来犒劳他们,用一些良言暖语不断鼓励,这些人是越干越有劲。
截止现在,他们还没翻到最想看的那份卷子。
众人重振旗鼓,继续投入其中。
终于,刘大人哈哈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份!”
“哦?当真找到了?”
“来来来,一起看看。”
其他人听到刘大人的笑声,都知道他找到了什么,纷纷凑过去,与刘大人一起审视这份卷子。
整张卷子都是端正小楷,可那一撇一捺中都有笔走龙蛇之势,锋芒毕露。
从第一道题的文章,到最后一题的文章,没有一处修改,也没有一处污渍,一看便知是一气呵成之作,中间甚至连停留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这不是周自言的卷子还能是谁的?
林范进看着第三四题的实干办法,已经可以根据这篇文章在脑海中演练出几套可行的政策,他背手叹息道:“哎,鸣息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就这一点点,乖孙注定不能三元及第,可惜,太可惜了!
“鸣息已经是少年天才了,何必拿鸣息与这等怪才相比。”张翰林读完周自言的卷子,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畅快,“这人毕竟与你我同朝为官几载,你拿鸣息和他相比,鸣息都不一定答应。”
提到林鸣息,林范集一拍大腿,气道:“我那乖孙不知道听了那小子说了什么,现在就奔着那小子为目标,想要做和他一样的人,还说……还说什么,从前最崇敬的人是爷爷,现在还要再多加一个人。真是气煞老夫。”
“哈哈哈哈哈哈!老林,你们祖孙两个,怎么好像都和这小子有孽缘似的。”
张翰林和刘大人齐齐笑出声。
林范集有苦难言,眉毛拧到一起,以表不满。
几人谈笑间,就确定了本次殿试的头名。
按照大庆规定,他们需要排出所有人的名次,而敬宣帝只要看前十名即可,但敬宣帝偏偏反其道而行,要求他们他们每放一个排名,都要拿给自己看。
敬宣帝点头,这个排名才算通过。
林范集拿着写有状元之名的牌子递到敬宣帝面前,敬宣帝先开一看,与他想的一样。
周自言。
敬宣帝点点头,合上牌子,这是同意了。
这大概是他们定的最轻松的一届状元。
因为毫无异议。
剩下的,就是要再排出榜眼和探花。
众人收拾精神,继续看卷。
翌日天明,三百名贡生再一次排队进入宝嘉殿。
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殿试,所以他们心怀不安。
这一次,是为了听到自己的排名,他们反而定下了心。
反正是成是败,就在今日了。
殿试放榜又叫‘传胪’,读卷官按照早就排好的名次,依次拆卷。
第一卷便是一甲第一名,以此类推。
然后再在皇榜上,填好这些人的信息。由礼部尚书刘大人亲自盖印。
所做这一切,皆当着三百贡生之面,意在表示殿试的公平。
殿试的榜俗称“金榜”,因为最外层是一层黄色的纸张,所以又称“黄榜”。
但因为经过皇帝之手,所以民间也会叫它‘皇榜’。
填好所有人名后,殿外仪仗队会奏起鼓乐。
在悠扬的鼓乐中,读卷官捧着做好的皇榜交给敬宣帝身旁的公公,再由大公公递给敬宣帝。
这时,敬宣帝会再盖下代表着皇家的红印。
敬宣帝捏着这张皇榜,走到宝嘉殿最上方,也就是一开始观看贡生们殿试的位置。
不过现在没有了那一道帘幕的遮挡,他能清楚的看清每一位贡生。
而每一位贡生,也终于得见天颜。
紧张的心情,在看到敬宣帝的金龙朝服后,直接升到嗓子眼。
敬宣帝身旁的大公公,接到敬宣帝的旨意,捧着皇榜站到众贡生面前,气沉丹田,大喝道:“有制!”
三百贡生齐齐跪下,恭敬低头,“请听!”
“今日策试天下贡生,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大公公字正腔圆地念出这句话,然后捻开早已盖好皇印的皇榜,倒着从最后一名开始念。
所有贡生的心随着公公一个个名字念下,再不复平静。
左胸膛那处的心脏,一点点悬起来。
明知道不可能,但许多人还是幻想着:这里没有我,我是不是还在更前面?
我是不是……能去乙等、甲等……
我是不是,能进甲等一列?
周自言站在最前面,双手揽袖,站的笔直。
三甲念完了,便是二甲。
二甲念完了,就开始念一甲。
一甲最末尾……不是。
一甲中段,不是。
随着前面名次越来越少,已经听到唱名的贡生们,不由得将目光放到最前排。
那里站着的几人,是会试的会元,第二名,还有第三名……
第一名的周自言,会有三元及第的可能吗?
大家都不知道。
但大家好像又隐隐的有些期盼。
大公公终于念完所有人,只剩下最后三个名次。
而此时,殿众只剩下三人没有听到自己的唱名。
周自言,林鸣息,还有另外一名贡生。
周自言与林鸣息相识一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果然,大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这最后三人。
第三名,是那位不熟悉的贡生。
第二名,林相公之子林鸣息。
而第一名,是来自南边小镇的周自言。
周自言听着自己的名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再一次三元及第,他做到了。
大公公念完皇榜内容,把皇榜交给殿外的执事官。
执事官拎着衣袍跑出皇城,张贴到皇城外的左门处。
而殿内,另有唱词官,领着三百贡生跪地,高声:“天开文运!”
“贤俊登庸……”
“……礼当庆贺!”
一声声贺词,从宝嘉殿内传到殿外。
一直站在殿外的大臣们此时也鱼贯而入,甩袖行礼,“恭贺陛下!”
敬宣帝受着这三百贡生的参拜,又听到众位大臣的祝贺,心生满意。
皇城外左门处,皇榜张贴,荣登第一。
此时,等在左门听殿试结果的人都能知道,他们今儿又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且极为年轻!
顾司文第一时间找到了周自言的名字,揪着文昭的领子疯狂叫唤,“表兄,状元,表兄是状元啊啊啊!”
他的周表兄太厉害了,居然三元及第!
文昭也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咬紧下唇,“周表兄,当真大才。”
三元及第,那可是三元及第!
他们大庆都多少年没有出过三元及第了!
辜鸿文欣慰点头,“周弟果然做到了。”
“周弟不是旁人,他想要的,从来都会做到。”姜南杏擦掉眼角泪痕,“咱们去和四娘说一声,让四娘备好火锅,咱们得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说的对!”辜鸿文也难掩激动,当即便往外城跑去。
等围观的众人把这个消息传到国子监,国子监又开始沸腾。
他们……他们国子监,出状元了,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
郑祭酒是不是做了什么妖法,不然他们国子监这几年也太走运了些!
郑祭酒听到这等荒谬言论,气得甩袖离去。
他是胆小怕事,却不是胡乱迷信,这帮监生,真是无法无天!
顾司文和文昭看着长长的皇榜,上面三百进士,便是本次科举的最终获胜者。
“……真厉害啊。”顾司文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好像看到一位位意气风发的进士,“文昭,我也要好好读书,我也要被写到这皇榜上。”
“我也是。我定会在你前面。”文昭背起手,暗下决心,一定用功读书,免得被顾司文这笑死赶超过去。
顾司文第一次没和文昭斗嘴,反而是笑着道:“那咱们一块努力,争取不给表兄丢脸。”
“表兄都三元及第了,咱们怎么也也得考个前十名才行!”
殿试结果虽然是皇帝钦点,但天下悠悠众口,还是有人会有不服。
主要是这个状元郎,之前名声实在是太小,根本没多少人听说过,哪怕他是会试会元又怎么样?
该不信的还是不信!
可这等言论,等到殿试卷子被朝廷印发出来后,全都闭了嘴。
状元郎的文章,不仅在阅读上气势磅礴,实用性也独树一帜。
文章里提出来的可行之策,根本就是已经可以施行下去的国策,与他们这些还在苦苦挣扎的读书郎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他们是再不敢去质疑状元郎的文采。
可慢慢的,又有人发现一个问题。
“咦,这位状元郎的笔迹,是不是和独白太过相似了。”
会试的卷子印发出来时,京城就已经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
可那时候周自言流在外面的墨宝,只有一份会试卷子,大家再难比较,这种声音便慢慢被其他事情取代。
可现在殿试的卷子一印出来,大家有了可以比较的内容,又发现这位状元郎的思想和用词,与撰写《科举考纲重点》的独白极为相似。
状元郎,便是独白?
这样的说法已经出现,便再难平息……而且大家发现,状元郎的名字,和‘独白’也很相似。
不,不是相似,分明就是一个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我记得之前京城邸报上,也有一个独白!”
此话一出,宛如白日天雷,炸晕一众讨论此事的百姓。
说话的人连忙找出自己收藏的邸报,把印有‘独白’文章的单独拿出来,与《科举考纲重点》和两份卷子一起作比较。
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模一样的文风……
难不成状元郎,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京城行走了么?
可、可也不对啊!
“这邸报……不是只有朝中大臣,或是当朝儒士,才能刊登文章么?”
所谓邸报,就是一份京城联络地方的文书。
邸报会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国策写到纸上,然后再由专门人士讲解这些政策制度,通过各个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手里,以传达京城的各项旨意。
若独白早就在邸报上刊登过文章,那他……到底是谁?
不行,不能再猜了。
所有人慌乱收起所有邸报。
他们好像摸到了一个大秘密,再猜下去,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只是他们前脚放下这个念头,后脚便去各大书坊,把那本《科举考纲重点》买回来。
虽然还不知道状元郎的身份,但先把书买回来总没错!
由于买的人太多,书坊不得已提高了价格,可还是挡不住络绎不绝的买家。
书坊老板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卖了许久的书,怎么突然就又畅销起来了?
三百名贡士听完唱名,便可以离宫回家去。
三天后,由新科状元率众进士前往外城的文曲星君庙,点香登名,行‘释褐’仪式。
朝廷发给进士们蓝罗袍与双翅官帽。
蓝罗袍带着青罗缘边。
而官帽左右展脚,垂有飘带,帽顶上还有一对艳丽大红簪花。
配上进士们喜庆的脸庞,当真是春风得意,锦上添花。
周自言展平双袖,握好手中一排香,恭敬地为烟雾缭绕中的文曲星君上香。
众进士易冠服,持上槐木笏,跟着周自言在文曲星君庙内,登上自己的名号。
自此,便脱民入官,真正踏入大庆朝堂官场。
释褐做完,进士们还需要骑马回城。
从外城,穿过一道道‘门’‘府’,进入内城。
这一趟行程,他们必须骑马前行,不可回避,不可绕行。
这便是大庆的‘打马游街’。
目的是为了让京城众人瞧瞧这次科举都选出来什么人才。
好让京城百姓放心,他们的大庆朝堂一直都在正常运转,不曾藏污纳垢。
周自言领头在前,林鸣息跟在左侧,而探花郎则跟在周自言右侧。
由他们三人带头,率三百名进士,浩浩荡荡穿过外城各门各府,享街边两道百姓呼喊声,看京城满地繁花朵朵盛开。
百姓手里提着盛满花瓣与绸缎的篮子,只要看到进士们的队伍,便叫着往进士们身上扔去。
“状元郎!,好一个俊俏的状元郎!”
“榜眼好生年轻,真是前途无量!”
“探花郎,探花郎,瞧我们这边!”
虽然京城一直能看到打马游街的盛景,可今年的不一样,今年可是有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呢!
知道三元及第份量的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位状元郎的风采。
不知道什么事三元及第的人,在知道后,也忍不住一睹状元郎的神姿。
林鸣息和探花郎撑着一张笑脸,从外城一直走到内城,脸都要笑僵了,可沿途的百姓们还是热情不减。
探花郎小小抱怨道:“何时才能抵达皇城?实在是受不住了。”
说着,他从头上摘下一片菜叶子,无奈扔掉。
林鸣息年纪小,也有些摇摇欲坠,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周自言神态悠闲,不仅可以接下百姓扔过来的鲜花和果子,还能与沿街百姓挥手示意。
惹得众多闺阁女娘小哥小鹿乱撞,芳心暗许。
林鸣息见状,笑道:“周状元,你莫不是想成家了?”
榜下捉婿的规矩由来已久,他以为周自言这是想成家了呢。
“你可别害我。”周自言捻起一朵鲜花别到自己官帽上,笑容不减,“我心中早就有了心仪之人,要不了几年,我们就能再见了。”
还要好几年才能再见?
林鸣息在心中猜测,难不成周状元的心上人,远在关外?
周自言骑着高头大马慢慢悠悠走到皇城外,回头一望。
长长的街道蜿蜒至看不到的天边,欢呼声高,人影憧憧。
两侧的举天高树系着长长的红飘带,顺着京城的风,飘向远方,传去这份泼天的喜悦。
好久不曾回头看,原来他已走过千重山水路。
自此,又是海阔天空,另一番大道。
进入皇城里, 牵马官小步跑来,牵走各位进士的胯.下马。
宫里早就在城西皇家花园摆好了琼林宴,只等诸位打马游街的进士们回城落座。
琼林宴, 也称“恩荣宴”, 是朝廷为殿试后的新科进士们举办的庆宴。
穿着新冠服的进士们,在新科状元的带领下, 依次入座,与当朝陛下同处一室, 举杯欢颜。
这是独属于新科进士们无上的荣耀。
进士们再记得要少喝多陪,也难免沉溺在这样欢乐的氛围中。
你举杯,我陪客,肩颈相撞,只需一眼, 便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的喜悦, 同走过十载读书路, 以后便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来,喝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敬宣帝捋着胡子,看堂下众人喝得东倒西歪, 与身旁的大公公道:“让御膳房准备好醒酒汤, 待会给这帮混人上来。”
“是。”大公公领命,往御膳房下旨去了。
三百名进士,唯有甲等前三名,与乙丙第一名之人, 可以上前与陛下行祝酒词。
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些人与敬宣帝近距离接触,听着敬宣帝单独为他们说的祝语, 悔恨万分。
殿试时,他们若是能写得再好一些,现在收到陛下褒奖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们了。
悔啊,悔啊!
轮到周自言的时候,周自言放下筷子,放弃酒杯,直接拎着酒壶上前,为敬宣帝斟满酒杯,“陛下,请。”
大公公提着银筷子上前,想来是要检测一番。
敬宣帝按下大公公的手,冲公公摇了摇头。
“……”大公公心领神会,收起银筷子,默默退下。
周自言突然不好意思,摸上自己的鼻子道:“陛下……倒是相信在下。”
“……”敬宣帝没说话,当着周自言的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结宴就要派官了,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呢?
周自言双手笼在袖中,慎重思索了一番,道:“陛下,不如让在下去国子监吧。”
“朕以为你会去翰林院。”敬宣帝扶着桌案,双目幽深,“你之前就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怎么,不愿意再去了?”
他还记得当时周自言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从翰林院出发,然后出将入相。
怎么去南边逛了一圈,现在都没有这样的野心了?
“陛下,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只羊薅啊。”周自言笑眯眯,“待在下帮陛下培养出许多只小绵羊出来,到时候陛下想怎么薅就怎么薅,这样不好吗?”
他这只羊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羊毛了,不如多养几只新的小羊出来。
等小绵羊遍地跑,咩咩咩咩声传入整个大庆,到时候一定很有意思。
敬宣帝读懂了周自言的意思,突然靠后一倚,笑了,“真稀奇,以前做什么都要抢在最前头的人,现在竟然不争抢了。朕还有些不习惯。”
以前那个刺头突然变得这么软和,他还有点不习惯。
“上年纪了。”周自言捧起自己的酒壶,又给敬宣帝斟满,“周某现在就想过点清闲的好日子,陛下,您就允了吧!”
敬宣帝瞅一瞅周自言,这小子,大好年华说什么上了年纪,“你要是上了年纪,那朕算什么?半只脚踏进帝陵的老东西?”
“哎哟,陛下这不是戳在下心窝子吗?陛下肯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周自言撑在桌案上,聊得时间比其他人久了一些,他眨眨眼,还是没忍住道,“若是陛下能少吃点那些乱七八糟的长生药,肯定能再活五百年。”
他离京之前,敬宣帝就已经开始沉迷长生之道,四处搜寻长生的办法。
各种药物吃了不下百服,是药三分毒,真不知道敬宣帝这幅身体,还能折腾几年。
“滚滚滚,滚下去坐好。”敬宣帝捡起手边的筷子朝周自言扔过去。
周自言稳稳当当接住,然后恭敬又递回去。
“得嘞,周某这就下去。”
一场琼林宴,宾主尽欢。
随后几天,从皇城里传来的派官旨意陆陆续续发到各位进士手中。
同进士出身的进士,基本都被发派到全大庆的边边角角。
这些人只能从那些小地方开始慢慢熬资历。
若是愿意的话,将来可以通过各自本事,再升回京城。
若是不想参与京城的是非,那也可以蹲守在原地方,当一个不问俗事的地方小官。
相比这些同进士,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进士,那待遇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家中有关系的,安排安排,不说留在京城,那去一处富庶一点的地方,蹲个几年,就能调回来了,还能在身上加计分功绩,简直美呆。
家中没关系的,那也可以通过老师,同窗的路子,捞个好一点的地方,做个有实权的官儿实现心中抱负,做得好的话,将来也能通过审核制度回京。
总之,都是前途大好。
所以,这其中还未成家的人,就成了各方人马眼中的香饽饽。
这几日的京城,媒人都要忙疯了。
今儿这家要订亲,明儿那家要去下聘,还都要的十分紧急。
没办法呀,再拖延几天,那写进士们就要离京赴任了,那是真真等不得!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百人中,女进士有二十三人,哥儿进士有三十人!
这个数字,比前朝记载的还要多十几人!
敬宣帝在得知这个数值后,第一时间让亲信去关注这些人,随时汇报他们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