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山不仅没卖出去,还被自家娘呛了一句,闷闷不乐。
其他人拍着庞大山肩膀大笑。
没多久,廖为安也撑着一把挡扇过来。
他先是去马鸣书院学子的摊位站了站,鼓励了两句,然后脚步一转,直接冲着周自言这边来。
“廖掌院。”
宋卫风和五个小朋友齐齐作揖。
“免了免了,今儿是集会,不用这般。”廖为安看了一下摊位上的情况,自然发现自己的字画已经卖出去不少,心中满意,“看来我这一手丹青之术还不错嘛。”
“走走走,去那边坐会。”周自言站累了,脱下大氅,推着廖为安去对面的小茶摊坐坐。
眼前的吉庆街,堪称人群熙攘,如潮水汹涌。
阡陌纵横,景色浩闹,满路盛歌。
身旁摊位繁荣,物色琳琅,还有那竖立高树斗芬芳。
路过的小娘哥儿裙钗满绣,情意荡扬,时不时将目光放到周自言这里。
静静看一会后,便悄悄离开。
而旁边的廖为安,小娘哥儿不间断,请他相伴游集会。
或是直接将手中的丝绢或荷包,递与他。
情意绵绵,令人酥软。
廖为安却摇着头,温柔拒绝。
“……”周自言瞅瞅自己身上。
穿得并无不妥啊。
怎的过路的小娘哥儿都不关心他了。
难不成他在这里行情下降了?
待又一哥儿离开后,周自言出声道:“廖为安,怎么他们都去找你,却不来问问我?”
“周夫子,难道你想娶妻了?”廖为安惊讶道。
“胡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周自言嫌弃廖为安思想龌龊。
廖为安笑了两声,用扇头指指周自言腰上的钱袋子,“周夫子,你自己带着人家小娘哥儿送的东西,还指望别人过来吗?”
“我哪有——”周自言想到了,解下腰上的钱袋子,放到桌上,“你说这个?”
廖为安说:“是啊,你瞧,这钱袋子的款式,上头这可是同心结。”
周自言皱着眉仔细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同心结。
同心结,同心结,自然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再明显不过了。
哎哟,他当时光顾着看钱袋子上绣的意境,竟然没注意这钱袋子上的同心结!
“行了,这钱袋子给我,我来替周夫子挡下。”廖为安说着就要把钱袋子拿过去。
正好他不想应付前来搭话的小娘小哥。
周自言立马拍下他的手,把钱袋子拿回来,又重新系到腰上。
这可是宋卫风给他的钱袋子,廖为安休想碰一下。
廖为安这下看不懂了,“周夫子,你不是想要……怎的还带着这个?”
“怎么不能带?”周自言反问,“我这不是已经有了吗?”
“你带着这个,不就——”廖为安想了想,突然懂了,低颌一笑,“周夫子,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你现在才懂,确实够笨。”周自言对廖为安的嫌弃又增加了一分。
又坐了一会,周自言回去帮忙看摊位。
廖为安被其他友人叫走,二人就此分别。
慢慢地,街上行人变多,多了一些头戴布巾之人。
这些人看着年纪稍大,朴素平凡。
他们不爱什么珠钗首饰,也不爱孩童玩具。
他们就喜欢寻摸那些好看的字画,不论是品鉴,还是拿回家挂着,都极好!
这些人走着走着,就来到吉庆街这里。
马鸣书院的学子们大声吆喝,“几位先生,可要过来看看字画?”
读过书的人和普通百姓略有不同,在穿衣打扮上更重外表修饰,尽可能的追求君子之风。
所以同是读书人,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不是读过书。
这些人虽然衣着简单,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放肆欢笑,反而一举一动都带着礼节之意。
一看便是读过书的人家,说不定其中几位还是有功名在身之人。
把字画卖给普通百姓算什么本事?
要是能获得同窗等人的赞许,那才是真本事!
被叫住的那些人互相看看,迈步走过去。
“这儿,梅兰竹菊四君子。”摊位上的学子揣着手介绍道,“这些,圣贤之说。全都是我们学子自己做的。”
“这里还有三清大帝,保德仙君与文曲星……”
“笔锋绵软,看起来毫无魄力。”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将摊位上的字画一一点评了一番,“颜色混杂,毫无搭配可言!这都是些什么!”
“你!”字画被批评的一无是处,马鸣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动怒,“你可知我们是马鸣书院的学子,你是何人,凭什么如此说话!”
“不管你们是什么书院的学子,不行就是不行。”那人并没有被马鸣书院的名头吓唬住,反而摇摇头,从马鸣书院的摊位离开,顺着步子走到周自言这里。
方才的喧闹,周自言看得一清二楚,生怕这位老先生把他这的字画也点评一番。
要知道他这摊位上的字画,更不堪入目。
老先生一过来,目光就被最上面的字画吸引。
这应当是他今日见过的,最好的字画了。
与刚刚看过的字画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倒是那几幅字, 还像模像样,只是也卖不出去几个钱。
周自言轻咳, 主动道:“老先生,这些字画都是家中幼童所做, 不求金银,只为感悟书画之意境。”
“幼童?”老先生一听,重新拿起一副画,仔细看了看,“这是哪个小孩画的?”
宋豆丁一看, 拿的正是自己的冰糖葫芦, 赶紧钻出来, “我的,我的,爷爷, 这是我画的!”
老先生一看宋豆丁笑不见牙的模样,呵呵一笑, “小娃娃, 这是你画的,你为啥要画个糖葫芦?”
“因为我爱吃啊!”宋豆丁童言无忌,丝毫没觉得面前的老先生有什么可怕之处。
“因为喜欢便画了吗?”老先生又问。
宋豆丁摸摸脑袋,“对啊, 夫子说,我们画什么不要紧, 只要喜欢,就可以随便画!”
老先生目光转向周自言,“小娃娃口中的夫子是?”
“正是在下,姓周,名自言。”周自言并手作揖,“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没啥大名,文老三。”老先生摆摆手,将那幅冰糖葫芦收下,准备付银子。
虽然收了钱,但周自言还是免不了一问:“文老爷子,您为何选择这幅画?”
“虽然笔法稚嫩,但胜在有灵气。开心之作,比什么画作都有意义!”文老三说着,又挑了几幅字画,全是小朋友们的字画。
周自言的字画,那是一幅未选。
周自言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比不过小朋友们了。
好在文老三的友人们不像文老三那么特立独行,他们一来就相中了周自言和廖为安的字画。
其中一人盯着周自言的字画,怎么看怎么熟悉,“这走势,这上色,怎么那么像一位大人的……”
“你也瞧出来了?是不是那位游大人?”另一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也道,“我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但没敢说。”
“许是模仿之作吧,游大人现在还在庆京省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镇上。”
其他人摇摇头,各自选好心仪之作,留下银子。
宋卫风听到这番话,小声道:“周大哥,你看,不光是我一人觉得嘞……周大哥,你是不是模仿过游大人的风格啊?”
“是……是啊,游大人的画作,比较有特点,好卖钱。”周自言后颈悄悄冒出一层冷汗。
做字画的时候忘了笔迹和画风这一回事,大意了!
宋卫风点点头,颇为骄傲,“那是,游大人的画作,是我见过形神最好的,我曾模仿着画过几次,却完全不得要领。天下间像游大人这般有才华的人,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那我不是模仿出来了?算不算第二个?”周自言作死问道。
宋卫风沉吟了一下,“周大哥,不管你做什么,卫风都支持你的,但是你模仿的再像,终究也是模仿之作,不是本人。”
周自言:“……”
终究不是本人……啊!
不过提到了游大人,周自言又忍不住心痒痒,小声询问宋卫风,“卫风,你见过游大人很多画吗?”
他咋不记得自己画过什么正经画……
“倒是不多。”宋卫风老实承认,“游大人的墨宝都远在庆京省,流传到咱们这的就只有几幅小像,我最喜欢那幅仙人玉如意的小像,当真是栩栩如生。”
“仙人玉如意……”周自言眯起眼睛,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自己啥时候画过?
等等,他想起来了!
之前他在当铺低价淘到一柄玉如意,甚是喜欢。
当铺老板低价出给他,只想让他赠与一幅字画,好让当铺老板撑撑场面。
为了回报当铺老板的心意,他当即画了一幅仙人玉如意的小画。
当铺老板自然是爱不释手,还送给他一些其他小玉饰。
那柄玉如意,现在就在他家里放着呢。
不过这当铺老板真是的,当时那么喜欢他的画,现在他这画却流落到马鸣沟这里来。
忒过分!
文老三等人买字画的时候,周自言和宋卫风就看着摊位,以防有人闹事。
而五个小孩则负责算账和推销字画。
虽然五个小孩算术一道目前都没什么建树,但五个臭皮匠,总能顶一个诸葛亮吧?
谁知道最后的小小账房,是二棍一人。
左手抱着算盘,右手捻开账本。
一边算,一边记账,有条不紊,没有错漏。
至于其他几人……都拿着自己的字画,去推销了。
仗着自己年纪小,逢人便甜甜开口,“这位客人,看看字画吧!”
“伯伯,这是我画的画……”
“婶婶,买两幅吉祥字回去挂着吧!”
过路的行人长辈,都没办法对几个小孩说重话,直接被小孩子们打蛇随棍上,拉着就往自家摊位这里跑。
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确实挺好玩,买回去挂给家里小辈看也挺不错。
最后迷迷糊糊抱着几张儿童字画离开。
再遇到那些家中有弟妹,或者自己有娃娃的女娘哥儿,更是直接拿下。
不管小朋友们怎么说,他们都欢喜的紧。
这个可爱,买了。
那个有意思,买了!
哎哟,这几个小娃娃最可爱,要是也能抱走就好了。
其中一个头戴金钗,身穿锦衣华服的哥儿抱起王小妞就不想放手了,“小女娃,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要随婶子去家里玩?”
王小妞甜甜一笑,“夫子说,我们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的!”
“哎哟,还有夫子哩。”王小妞聪慧,那位哥儿更想抱回家当自己娃了,“婶子家里有个男娃娃,与你年纪一般大,正好和你做一对小小夫妻哩。”
哥儿本是玩笑之语,谁知道王小妞思考了一会,正经道:“婶子,小妞喜欢会读书的人,将来的相公若是不会读书,那小妞可不愿意。”
此话一出,哥儿笑得更厉害,连忙和身边的丫鬟道:“你瞧瞧,若儿要是再不用功读书,将来怕是连媳妇都讨不到了。”
小丫鬟捂着嘴轻笑。
周自言上前把王小妞接下来,“夫人,孩童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哥儿盘发和蔼,看年纪应当四十有余,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小丫鬟。
言行举止和善得体,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正夫人。
“这般可爱聪明的娃娃,真可惜,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哥儿把王小妞交给周自言,依依不舍,“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啊?”
“婶子,我叫王小妞,住在春六巷哩。”王小妞抱着周自言的脖颈,乖乖回答。
哥儿一听,觉得这个名儿甚是熟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呀,这不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王家女么?”
继而把目光移到周自言身上,“这位莫非就是那位周夫子?”
周自言低眉敛目:“正是在下。”
哥儿又看向周自言身后的几个小孩,“这里岂不是还有宋家子与庞家子?”
宋豆丁拍胸脯,自我介绍道:“婶子,我叫宋豆丁。”
“婶子好,我叫庞大山。”庞大山作揖。
“哎哟,之前总是听老爷提到你们,今儿可算见到真人了。”哥儿看向周自言,“周夫子,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周自言摇摇头,“在下不知。”
哥儿往旁边使了个眼神。
小丫鬟心领神会,立刻跑到周自言身侧,附耳轻声道:“周夫子,我家老爷便是这马鸣沟的知县大人。”
周自言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竟是知县夫人!
“夫人,周某多有失礼。”
“不妨事,不妨事。”哥儿端着手,毫无知县夫人的架子,“老爷经常提起你们,说春六巷出了个好夫子,教出一帮好学生。”
周自言无奈道,“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让钟老爷看笑话了。”
知县姓钟,钟老爷指代的便是知县本人。
“哎,小事才能见真章。”知县夫人笑着问,“周夫子,身上可有功名啊?”
周自言:“回夫人,开春便去下场童试。”
知县夫人得知周自言要去童试,更高兴了,“那感情好!依周夫子的本事,定能高中,到时,我家老爷就更高兴了。”
“周某定当尽力。”周自言不卑不亢道。
此时,在一旁选字画的文老三等人也听到了周自言和哥儿的对话。
春六巷?
周夫子?
原来就是那位周夫子啊!
文老三上前半步,“你就是那春六巷的周夫子?”
周自言:“……正是在下。”
咋着,今天的客人都认识他咋的。
“好啊,好啊!”文老三重重拍向周自言的肩膀,夸赞道,“有此等夫子,学生何愁学不到学问!”
周自言拱手道:“文老爷子,您是……?”
知县夫人笑着摇摇头,“老文啊,你轻着点,人家周夫子细皮嫩肉的,再让你拍坏了。”
文老三哈哈一笑,“周夫子,文某下次一定轻一点。”
“这位是城南欣阳书院的山长,文山长。”知县夫人介绍道,“文山长乃是曲州文氏,家学渊源,还是庆安一十三年的探花郎。”
周自言连忙作揖,“文山长。”
庆安一十三年的探花郎……
他好像听说过。
据说这位文先生殿试被点为探花郎后,就去了翰林院。
只不过任职两年后便毅然决然辞官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现在是这城南欣阳书院的山长。
小小一个马鸣沟,既有从庆京省来的马鸣书院山长,也有曲州文氏的山长。
还真是藏龙卧虎……
身后的几个小孩,盯着文山长看了好一会,也都手忙脚乱的拱手作揖,“文山长好!”
娘呀!他们见到欣阳书院的山长了!
宋卫风在宋豆丁身后,也跟着行礼。
“好好好,今儿是封腊,不作这些虚礼。”文山长虚扶,周自言顺势起身。
周自言起身,他身后的众人也起身。
宋豆丁突然反应过来,“欣阳书院的山长买了我的冰糖葫芦!”
王小妞也双眼发光,“还有我的!”
蒋庆庆和庞大山,还有二棍此时也反应过来,他们的字画被欣阳书院的山长买走了!
欣阳书院的山长还夸他们画的好,有灵气!
周自言:“……”
成,就他的字画没被欣阳书院的山长买走是吧!
文山长摸着自己的胡子道:“周夫子,欣阳书院就在城南郊外,离这儿不过几里地,若是周夫子有时间,可带着这几位小学生,去我欣阳一游。”
“待童试过后,便去叨扰。”文山长都这么说了,周自言自然不能拒绝,不过还是要在童试之后。
文山长又道:“此次童试,我欣阳学子也有不少要下场一试的,周夫子,怎么样,可有信心?”
周自言摸着宋豆丁的头,笑道:“文山长,周某这家塾里,也有要去试一试的呢。”
宋豆丁重重点头,“文山长,我也要去嘞!”
“哦?!”文山长惊了,周自言的学生都是什么年纪,竟然敢下场童试了?
但又仔细想一想,这宋家子都读过书,扬过名了,下场童试算什么!
宋家子若是真能榜上有名,那更是他们马鸣沟一大美事!
文山长想明白,鼓励道:“既然如此,宋家子,你可要更加勤勉用功才行啊。”
“山长放心,豆丁懂得。”宋豆丁又躬身作揖。
知县夫人还要去找知县大人,买好字画后便走了。
文山长等人得知周自言的身份,一方面想多交谈一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了年纪,走多了累得慌,便不打算再逛。
坐到对面的茶摊上,点上一壶茶,再配点花生米,就此歇下。
封腊集会后半场还有扮神游行。
文曲星,财神爷,还有那主管丰收之事的先农……
各个绿绸红帽,高大伟岸,肢体灵活。
街道两旁的人抱上三四封香,在游行队伍走过来时,虔诚弯腰,祈求神明庇佑。
周自言举着香,忍不住对着文曲星小声祈祷,“文曲星在上,保佑学生此次童试高中。”
宋豆丁更是闭着眼喋喋不休,“文曲星爷爷,财神爷爷,太上老君爷爷……保佑豆丁考上,保佑豆丁考上……”
封腊结束后,整个马鸣沟便放慢了节奏。
书院正式放假封箱,衙门也渐渐减少受理的案子,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不过,虽然这些大型单位开始放假,各大商会却活络起来。
商户们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大开门户,吸引客源。
进去腊月,春六巷的孩童们最为高兴,因为要过年啦!
过年不仅可以穿新衣裳,还能吃好多肉。
他们恨不得天天都是过年。
周自言也买了两条封好的腊肉回来,放在家中备用。
这腊肉好保存,也顶饿,很适合童试的时候带着吃。
腊肠,腊肉焖饭,想想都要流口水。
家塾虽然放了假,但宋豆丁不能放假。
他毕竟是要去参加童试的人,虽然不求考什么功名出来,但也不能懈怠。
所以封腊集会一结束,宋豆丁立刻收拾好小书箱,到周自言这里继续上课。
周自言准备了一揽子的题海战术,和小豆丁一起奋斗起来。
他按照童试的流程,亲自出题,写出一套套试卷让宋豆丁做。
看着手上的‘试卷’,宋豆丁握着毛笔挠头,“夫子,这是什么啊?”
“这上面的题目都是童试会出的题目,你做一下试试。”周自言坐在摇椅上,慢慢喝茶。
闲散的姿态和腰板挺直的宋豆丁完全不同。
宋豆丁郁闷,“夫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这可是童试啊!
他这个夫子,明明身上没有功名,咋还能这么轻松嘞?
“紧张做什么?紧张是一天,放松是一天,早晚都要去考试,何必现在就紧张。”周自言毕竟是经历过两辈子考试大军的人,真的很难紧张起来。
与现代中高考相比,这童试,只要人没死,就能一直考下去。
从机会上来说,还比现代的中高考多一些入选可能。
周自言从摇椅上坐起来,叮嘱宋豆丁,“你快做题吧。我和你说,从今天开始,上午一套,下午一套,你做好准备。”
“好吧。”宋豆丁别的没有,就是听话,当即握着笔开始做题。
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但是做完一套,还有一套,后面还有一套……
小豆丁差点变成炸豆子。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等到过年时候,宋豆丁已经完全可以接受童试的强度。
宋豆丁都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完完整整的做完一整套童试的题目!
“夫子,你好厉害啊!”刚做第一套题目的时候,宋豆丁啥都不会,急得抓耳挠腮。
而且他也没听说世上还有这样的学习方法,怎的光叫人做题呢!
不过这样做题的好处也极为明显。
先前对童试的憧憬与紧张,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
周自言捧着一碗热茶,眯眼休息,“这就是题海战术啊!”
历经多少年都经久不衰的题海战术,当真是人类的智慧!
“夫子,我要是榜上有名了,能不能……能不能……”宋豆丁对手指,“能不能抵消我们之前没有还礼。”
“什么还礼?”周自言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他有什么需要还的。
宋豆丁抓着周自言的衣领摇晃,“就是,就是,夫子你总是给我们分好东西,我们却没有银子给你买还礼……”
他的周夫子,平时总是给他们煮鸡蛋,做吃食。
他们几个小朋友在家塾胖了好几斤。
夫子给的东西又好又贵,没有好多好多银子拿不下来,可是他们五个人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银子去还礼!
一直心怀愧疚。
周自言终于懂了,“……夫子送你们的东西,就不图你们还什么。”
“可是我们想还哩。”宋豆丁企图坐到周自言身上。
可他现在长高了不少,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腿短短。
周自言把宋豆丁抱到另一个椅子上,正色道:“夫子教你们学问,那是夫子的职责,至于给你们额外的那些东西,自然是因为作为长辈,也要让你们健康成长。”
“夫子,你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夫子!”宋豆丁一把抱住周自言,蹭来蹭去。
周自言失笑,“你一共才见过几个夫子。”
“唔……算上夫子,一共四个。”宋豆丁数了数,“算上廖夫子,就是五个啦!”
周自言拍拍宋豆丁的脑瓜,“那你童试的时候好好对待,只要用心了,不管有没有考出功名,夫子都高兴。”
宋豆丁一下又来了势头,“好!”
慢慢地,时间走到年关。
马上就要过年了,宋豆丁也不必再来做试卷。
周自言给宋豆丁放了假期,让他回去准备过年。
自己则特意去外面买了许多长寿菜,也就是现代的海带。
又买了白菜和豆腐,还拎了两条鱼。
这些材料放到一起,便是他上辈子家乡的过年传统菜——酥锅。
准备一口大砂锅,先放入葱姜料包。
再把备好的各种原料分层装入锅内,每一层都要薄薄的,最后放入白菜和调料,盖上盖子。
起慢火,慢慢焖煮。
等到锅里白菜帮变色了,便是成了。
但是煮熟后,还要放到阴凉处冷却。
这道菜属于冬令菜,做一锅,可以吃好长时间。
彻底冷冻后,还能储存一个多月。
多准备一些材料,过年用不完的话,等到童试月份,还能用。
大年三十晚上,周自言一个人坐在屋中。
他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宽衣大袖,玉佩琳琅。
桌上摆着一盆酥锅,与三个小菜。
“新年快乐!”周自言温了一壶酒,借着窗外的明月与烟火,恭祝自己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却独自一人,无甚快乐。
“唉……”周自言举起酒杯,一口一口下肚。
温酒入喉,面态浮红,酒醉时想起起自己这两辈子。
第一口,思念上辈子不会做饭,总是在他家蹭吃蹭喝的同事们。
虽然工作上多有摩擦,却也是职场战友。
只是现在却再难相见了。
第二口,他想起在庆京省的林范集。
还有敬宣帝……以及许许多多他曾见过的,听过的人。
今月如故月,故人却不在。
第三口,便是在马鸣沟认识的这些人。
心善踏实的宋父,调皮聪慧的宋豆丁,胆大心细的王小妞,勤勉稳当的庞大山,坚韧自强的二棍,平和快乐的蒋庆庆。
还有克谨守礼,却独独对他好像有些难言情意的宋卫风……
心绪杂乱,不知何处是出口。
一壶酒下肚,菜未动半分,周自言已经喝醉了。
他这一生,也算精彩。
从现代穿越到大庆,又在大庆拿到了科举大/三/元,成为人人称赞的状元郎。
多少人努力一生,都不曾在官场上获得一点成就,而他,只用七年就登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带金佩紫,无上荣耀。
可最后,他身边竟然没剩下一个人。
疲惫之色爬上眉间,周自言干脆摆臂趴在桌子上,仰头接酒,任凭酒水洒落下颌与喉间,“怎么就落了个孤孤单单的下场啊……”
还在庆京省时,不知道多少人都对他芳心暗许,想与他成就秦晋之好。
那时候他一心扑在仕途上,再加上他是现代的婚恋观,所以并没有接受。
现在想想,若是他早早成亲,身边说不定就有相伴之人了。
可他若是成了亲,现在一大家子,怕是要跟着他流落南边,居无定所……
不,不行,这不是君子所为。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周自言睁着无神双目,在虚空中找不到一个正确答案,“难不成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吗?”
人生这条路,到底怎么走,才能让自己满意。
难啊,好难。
喝光一壶酒,周自言正要换第二壶,却听到有人在敲门。
这大年三十的,谁会来敲他的门?
周自言想到一个可能性,连忙提袍,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宋卫风,他提着一盏小灯笼和一方食盒。
宋卫风拢着袖口,肩上落有小雪花,拱手作揖,笑容真挚,“周大哥,新年好啊!”
第43章
“今天只是年三十, 你竟过来给我拜年了。”周自言实在忍不住酒气,当着宋卫风的面打了个酒嗝,眼前雾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