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河—— by鲜切宝石 CP
鲜切宝石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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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持愣住了。
傅掩雪的侧脸上划出开始冒出浅浅的红痕。
这张从来如此完美无瑕的脸,现在变得这样狼狈。
杨持的眼泪不断上涌。
在摔倒的一瞬间,各处骨头积留的痛楚争前恐后地出现,傅掩雪有些脱力,他艰难地、自下而上哀求似的看着杨持:“杨持,不要走……”
可这道声音似乎又让杨持从错愕慌乱中惊醒,他看着傅掩雪绯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睛,不断地吸气,最后狠下心来,仓皇地跑回了家中。
杨持背靠着大门,双腿变得无比软弱,整个人瞬间如失去主心骨一样瘫坐在地面上。
傅掩雪……你为什么现在要来找我?
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说喜欢?
可是这一切都太迟了……我们之间有太多障碍,又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害,你说喜欢,到底是出于真心的喜欢,还是只是一时惯性造成的假象……
我累了,傅掩雪,你应该回去走你的阳光大道,而我继续走我的独木桥……
我们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没有谁失去谁是不能独活的……
杨持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情绪的巨量消耗让他疲惫地昏睡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
秋日的天暗得很早,尤其是这样萧索的天气,更是冷风阵阵。
杨持走到二楼走廊的护栏处,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前。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想到这里,杨持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想什么呢,杨持,傅掩雪说不定只是又心血来潮玩了个新花样,他一直都是这样肆意妄为的性格,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现在站在这里,你是想看到什么?
漫无目的地在家里走了一圈,杨持甚至把后院和厨房又清理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想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多做一点事能让他转移思考,傅掩雪落泪的那一幕久久地在他心里环绕,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天又黑下来一些。
手机忽然响了。
杨持下意识地身体一僵,等到铃声响了快要半分钟,他这反应过来,傅掩雪根本不会有这个电话号码。
“……喂,杨持,你怎么了。”电话是向繁打过来的,他好像正在站在风里,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
杨持连忙抹了两把脸,镜子里照出一双浮肿发红的眼睛。这个狼狈相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我没怎么。”他扯了个慌,“向繁,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了?”
向家两兄妹把他送回玉茗山后,向嫆倒是会时不时打打电话过来问询杨持的情况和状态,而向繁则是第一次。
“……我说过,我们还是朋友。”杨持笑了一下,嗓音里还有残余的沙哑。“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既然不必客气,那就开门吧。”
杨持怔愣了片刻:“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开门吧。”
杨持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向繁,向家兄妹对他而言是组成城市生活的一部分,好似是那段记忆里一个锚点,只要看到他们就能想起那些被杨持刻意掩埋的画面。
“我最近正巧在玉茗县不远处出差,忙完了就顺带来看看你。”向繁又恢复了从前那样从容不迫的模样,递给杨持一个塑料袋,“给你带了点药,拿着吧。”
“药?”
向繁笑道:“听说你今天和人争执了一番之后就闭门不见客,邻居都在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就去镇上给你捎了点药和吃的。”
杨持沉默不语,少顷,直接道:“你想说什么。”
向繁看着杨持红肿疲惫的双眼,也不打算兜圈子:“我听说傅掩雪来找你了,杨持。”
“……”
“你拒绝了我,难道还要和他再续前缘?”向繁没想到,自己只是顺路,却正巧听闻了村民对杨持和傅掩雪的事情议论纷纷,“杨持,我是个君子,既然你对我没意思,我不强求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傅家从来不养闲人。”
“……傅家的事,和我无关。”杨持低垂着眼,傅掩雪带血的脸和乱糟糟的衣服忽然浮现在眼前,“向繁,我很感谢你的提醒。”
“光是感谢是没有用的。”向繁道,“你要记住,并且执行。”
“……我和他的事情,你知道的也不少。”杨持忽然轻笑一声,“我也不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向繁,你很清楚,我杨持没什么本事,就是心态好,什么事情都想得开。我早就说过没有谁不能离开谁的,我和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杨持说的话不错,向繁的确见证过杨持和傅掩雪之间的争论。可同时,他也见识过杨持对傅掩雪的真心和深情。
向繁拍拍杨持的肩膀:“我担心的,是他继续来纠缠……”
“杨持!”
大门被蓦地推开,傅掩雪脸色发白,他苏醒后就拔掉了输液的管子,从诊所跑出来,顾不上听取医嘱,也无心在乎还在发烧的身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和杨持将一切说清楚明白,要让杨持知道他已经看清了心意。
但傅掩雪却万万没想到,向繁现在还能出现在眼前!
而那搭在杨持肩膀上的手,无比刺眼!

第87章 剖白
傅掩雪目眦尽裂,顾不上身躯的疼痛,一个箭步上前将杨持护在身后:“向繁,你干什么!”
向繁被狠狠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头:“傅总,你是来杨持家里发疯的吗?”
“我来杨持家里与你何干?”傅掩雪承认,他从第一次看到向繁和杨持在同一画面时就觉得无比恶心,现在的局面更是应证了他的直觉没错,“向繁,你才是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这里是杨持的家,不是你们傅宅!”向繁也上了火气,一时间话语尖锐起来,“傅小少爷,杨持好不容易从你身边逃开,你现在还想做什么?抢人?”他冷笑两声,“就算是你们傅家,也没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利吧!”
“够了!”杨持没时间去思考傅掩雪的去而复返,两人的争吵令他大脑嗡嗡作响。“如果你们想吵架,那就请出去,好吗?”
“杨持……”傅掩雪立刻回神,狠狠瞪了向繁一眼,拉住了杨持的手,微微摇头,“向繁这种货色还不配和我吵架,你让他出去,我想和你说话。”
“傅总,仗势欺人不是这么个写法。”向繁皱眉,转向杨持,“杨持,你可以不用管他,就算他是傅家的少爷,现在这种行为也算是擅闯民宅。”
“这是我和杨持之间的事,从始至终都和你无关。”傅掩雪额头阵痛,刚刚退烧,现在又像是重新难受起来。“如果你识相点,就不要再我和杨持之间横插一脚!”
“我——”向繁正要反驳,手机却收到一条消息。
他脸色立刻一变。
杨持头疼欲裂,正如傅掩雪所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和傅掩雪之间的纠葛,他自始至终没想过要把谁牵连进来。
“向繁,真的辛苦你了,但是我想……”杨持避开了傅掩雪的目光,不想去深思为何傅掩雪脸上会出现那些不该出现的难过沮丧的表情,“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向繁捏紧手机,眼神在杨持和傅掩雪之间逡巡,但依然保持了表面上的妥帖。
“好,我正好出去打个电话。杨持,如果他敢对你做什么,我随时会来帮你。”
傅掩雪紧紧盯着向繁,确认他出去之后,一把将大门关上,顶着发红的脸,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拉上了反锁。
室内恢复了安静,杨持坐在凳子上,眼前的场景简直在一场梦中:傅掩雪竟然会出现在这栋房子里,实在怪诞。
——不,他又想起来。傅掩雪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这个恣意妄为的青年之前还住在这里,想要逼迫他现身。
“……杨持。”傅掩雪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杨持,我下午是去……”
“我不想听。”杨持打断了傅掩雪,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他心潮汹涌,却只能强行视若无睹,“掩雪,我想和你把很多话说开。”
傅掩雪牢牢看着杨持:“……你说吧。”
杨持望着房间的一角,那里原本应当结有蛛网,但他回家的时候,整个房屋都干净得一尘不染。这手笔出自于谁,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猜得出来。
傅掩雪,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杨持双手掐住膝盖,强行抑制住身体传来的、清晰的痛感,那句话也像是被艰难地挤出来:“……掩雪,我们分开吧。”
傅掩雪呼吸滞住了:“……杨持,你说什么?”
“我说,”杨持深吸气,努力朝着傅掩雪勾起一个笑容,“掩雪,我们分开吧。”
世界忽然被按下静音键。
傅掩雪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一阵接着一阵的鸣响。
他去拉住了杨持的手,声音里有颤抖:“……杨持,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他这几个月来的追逐和思念,纵身一跃摔得遍体鳞伤,马不停蹄驱车而来……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
杨持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十指上,这场景他曾经多么渴望,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现在,也令他心旌动摇。可是他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人一旦第二次踏入那条湍急的河流,面临的只会是被剥夺一切的结局。
他还想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掩雪,我之前总是说,我喜欢你。我从来不避讳我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杨持声音沙哑,他眼眶也红了,“但‘喜欢’也有被耗尽的时候。等我们油尽灯枯,难道只能靠‘喜欢’活着吗?或许你感觉到很享受。是,我为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也许是有那么一刻让你动容,你想要留我在你身边,继续享受我伺候你,这对你而言无可厚非。但是我却撑不下去了。”
傅掩雪痛苦难当,他紧握住杨持的双手,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声说话:“杨持,你听我说,我今天早上说的话不是骗你的。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现在找到你了,那就证明上天都舍不得看我们分开……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杨持神思恍惚,可他不能停下,他花了如此久的时间去狠心断开和傅掩雪相关的一切,哪怕如今一字一句都仿佛烈火焚身。
“……说实话,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当然有过动摇。”杨持苦笑着,不知是在笑自己的痴恋还是在笑傅掩雪的天真,“可是,我不相信。”
“杨持,我……”
“傅掩雪,你说你喜欢我。是和我一样的喜欢,还是当成一件玩具的喜欢?”杨持轻轻将手抽出来,声音也变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清,“好,掩雪,就算你喜欢我,但是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真正的杨持是什么样吗?”杨持抬眸,望进了傅掩雪的眼中,他惊愕地发现这双眼睛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可现下只能狠心地别过头去,“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我的爱好是什么我不擅长的又是什么……这些一切,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做了那么多次,我也不怕当个笑话,你亲吻的拥抱的都是你臆想中的情人,恐怕你连我喜欢什么姿势也不清楚吧!”杨持的指甲几乎快要陷入掌心,但痛感能令他保持清醒,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嘲讽,“所以,你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是喜欢我每天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地伺候你?喜欢我随便让你想上就上?还是喜欢在我身上发泄你对心上人求而不得的妄想?……我的确爱你,但是这样的爱太痛苦了,一生一次就足够了。”
陈述这些过往实在太痛苦,杨持深呼吸了几次既然无法遏制。他麻木地起身,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手指微微发颤,杨持却在烟雾歪了歪头,轻笑道:“掩雪,你的喜欢来得太过轻易,我杨持是可怜,但是我不蠢,我不敢要你廉价的爱,请你收回吧。”
隔着白雾,曾经那个的温顺的杨持像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蛰伏于身体里的野性。
“很惊讶吗?”杨持嗓音沙哑,“其实当时在医院你也看到过。”
“你当时是压力太大了,杨持……”傅掩雪当然知道杨持会抽烟,但从来没想过对方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将那烟头点燃,他带给杨持的伤害究竟有多深刻,竟然需要杨持用烟草来排解?
傅掩雪心痛地说:“可是现在和当时不一样了。”
“对,现在的傅掩雪总算愿意施舍我了。”杨持的五脏六腑仿佛早已在爱情里腐烂,偏生又有最后一丝固执让他想要在傅掩雪面前硬气一回,“可是我不要了,掩雪,我要不起你的喜欢,我也不敢要了。”
“不是的……杨持,不是的……”傅掩雪心如刀绞,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杨持曾经站在阴影里,受了多少委屈。而他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元凶”,“不是施舍,杨持,我……”
“掩雪,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杨持的声音像被白雾打磨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其实也很好。”
杨持将大门打开,秋风入屋,将烟雾吹得满堂飘散。
“……掩雪,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点在乎,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他们四目相对,看到的都是彼此从未有过的情感在翻涌。
如果爱一个人如此疲累,那为何又有无数人来争相歌咏?
杨持没有那样的文学造诣,只能认命当俗人。
傅掩雪走到他面前,似乎想要将杨持抱在怀里,可他忽然克制住了一切,只是摸了摸杨持的眼尾:“杨持,你既然这样了解我,就应该清楚我的性格。我固执已见,冥顽不灵,所以……杨持,我不会放弃你……”
傅掩雪的手指勾勒着杨持的眉眼,冰凉的触感仿佛藤蔓缠绕而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倦意和痛意在身体里发酵,傅掩雪知道自己就快要体力透支,但依然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力,也要将心意同杨持表达,“杨持,你给我时间,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都会让我们回到从前……不,是比从前更好。”

第88章 我会一直等着你
杨持好似一截树桩,在房间里僵坐了很久,他想到很多事,想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想到刚开始读书时的紧张,想到父母离去的那个昏沉的傍晚,还有那一日在森林里和傅掩雪的初遇……
他想问太多,想问自己和傅掩雪之间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们在这一段感情里似乎尝尽了各种滋味,但心意总是错位。
杨持把手盖在眼前,眼睛太酸涩了,以至于瞧见一点光亮都觉得太过劳累。
乌云像一块大棉被盖下来时,向繁打完了电话。
男人脸上有不常见的烦躁,和平时儒雅温和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杨持礼貌地没有多问,他自己现下心情烦乱,他人的烦心事他也无法提供助力。
“你是准备回向家,还是……”刚一开口,杨持发现自己嗓音略有沙哑,和傅掩雪剖白内心与剖开胸膛无异,都令他心神疲累,“吃了晚饭再走吧,你今天上山帮我带了药和东西,我也没什么能谢你的。”
向繁却一反常态:“不用了,突然有点急事。”又道,“你想谢我的话,就送送我吧。”
杨持点点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着状态好一些,他的眼睛还有些肿,让乡亲们看到总是不好解释,快要入冬了,总不能说是蚊子来叨扰的。
向繁自打接了那通电话后情绪一直不高涨,杨持心里也一团乱麻,两个人走到停车的空地,向繁进车前忽然道:“杨持,说实话,我不仅难以理解你对傅掩雪的感情,我也没办法理解傅掩雪对你的态度。”
杨持没接茬,向繁也不介意,他发动汽车时,却误触了手机播放。
清雅的声音正在对母亲娓娓道来。是那首《信致她》。
杨持觉得有些耳熟,向繁也是一愣,随即立刻关闭了软件。
“很多事情说不明白的。”在向繁离开之前,杨持给出了回答,他望着连绵不断的山脉,自己仿佛也成为了画中人,“他今天说喜欢我,你信吗?其实我是有那么一点相信的,他那种性格的人,要用那么低微的语气去求人,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想不到。更何况,他求的人不是杨舒景,而是我。除了喜欢,或许没有别的理由。”
他没等向繁说话,像是在与自己内心进行一场没有观众的独白:“我知道,你会觉得好奇,按照常理而言,我喜欢傅掩雪,听到他说喜欢我,我应该欣喜若狂,立刻答应和他和好,但是我没有……”他顿了一下,自嘲似的笑了,“因为我爱他。”
在暗下来的山崖之间,迎着风,杨持温柔地笑着:“因为我太过爱他,所以我才不能接受这样模糊的喜欢。他当初一时兴起,让我去他身边。现在又一时兴起,让我回他身边。可我实在太爱他,不是喜欢,而是沉重的爱。这份沉重令我自己也面目扭曲……向繁,你来的时候看到那茂密的森林了吗?如果不是本地人,一旦进去就很难走出。我在和他的感情中也是如此,我害怕在这段扭曲的感情里迷失。所以,当掩雪今天告诉我,他喜欢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恐慌,我害怕他又主导了一场游戏,再高高在上看我沦陷;我也害怕……我也害怕我自己。”杨持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地放松了肩膀,他想,他一直以来,宽容都给了别人,但在爱这件事上,他从来不愿意共享,“因为我自私。我很害怕,害怕我和他再在这‘一时冲动’之下重蹈覆辙,而如果我不能真正的、完全地拥有掩雪,那和杀了我没什么两样。”
向繁哑口无言。
杨持在他心里的印象在这番话之后不断被更新。或许就连杨持自己都无法察觉,不仅是傅掩雪的疯狂令人瞠目结舌,杨持自身也陷入了某种冷静的偏执中。
但他自己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再作壁上观呢?
向繁看了一眼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耳边又响起那道声音。
爱究竟是一道如何残忍而深刻的命题,竟教从古至今的大多数人都无法勘破?
倏忽之间,向繁感觉到无比沉闷。他在晚风之中驾离了玉茗山,正和石杏所在的车辆擦身而过。
向繁离开之后,杨持慢慢走了回去,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依然站在大门外,望着他二楼的房间。
杨持隔着夜间山景,看着傅掩雪的背影。
他能清楚看到傅掩雪衣服上的划痕,还有露在空气中的后颈出的几道伤口。
而就在此时,傅掩雪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立刻亮起来:“杨持,你回来了。”
杨持装作没看到,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一把捉住了手臂。
“……放开。”
“……”
杨持使了使力挣脱,他没看傅掩雪的表情,但心里知道对方现在脸上应当是失落的。
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看到傅掩雪失落的表情,可傅掩雪的情绪依然能从语气中传达出来:“……你们说了什么?”
傅掩雪小声地问。
这个“你们”,指的就是杨持和向繁。
“没说什么。”杨持听出这语气里的委屈,咬咬牙,扬起一道讥讽,“傅总,你不会是在和我玩苦肉计吧?其实没必要,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去好好处理你的公务。”
“公务没你重要。”傅掩雪回答,“更何况,我现在很多事情都交给他们去管了。”
杨持难得被噎住了,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傅掩雪,你不会以为你这样说两句甜言蜜语,我们就能回到从前吧?如果这是你的计谋,恕我直言,有些不符合你身份的拙劣。”
傅掩雪抿了抿唇,杨持的嘲讽让他心中难受不已,但即便他从未被人如此讽刺过,现下也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我只是想等你,这样也不行吗?”傅掩雪吸吸气,低声说,“我就想看看你,不行吗?”他停了一会,“我下午一直在你家门口等你,我看到你送向繁出去。他早就该走了。”
一直在这里?
傅掩雪穿得不厚,而且衣服上还有一些污渍,杨持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但一定不符合傅掩雪素日里的做派。晚秋的山风并不客气,傅掩雪的脸上一直有明显的红晕,看上去有点像是高原反应。
杨持狠下心,抽出了手,在关门之前留下一句话:“村卫生室现在应该还没关门,你去让张医生给你看看吧。”
他关上了门。
杨持在楼道里等了好一会,这才鼓足勇气上了二楼。
从二楼往下看,正好望进了傅掩雪的双眼。
杨持那颗心脏又狂跳起来。
他从傅掩雪的眼中看到的不只是坚定,还有执着。
那执着的眼神令他心口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杨持,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重新为我开门为止。”傅掩雪的眼睛明亮,好像星星也落在其中。
杨持咬着唇,像逃命一般躲进了卧室。
杨持不知多久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闹钟显示晚上十一点。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又下雨了。
杨持呆坐在床上半分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披上外套冲向走廊,他打开走廊的灯光,而大门前面空无一人。
傅掩雪那张疑似高原反应的脸出现在眼前。
杨持心里猛地一跳。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奔下楼去。
等他拉开大门时,一阵冷风簌簌灌入,杨持冷得牙齿打颤。
“傅掩雪?”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杨持支着手电筒,朝着房子四周扫了一圈,依然没有动静。寂静的山村,傅掩雪只是个外来客……
杨持越想越害怕。
看傅掩雪那个狼狈的样子,应该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加上身体抱恙,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山里这些年没有野兽出没,但玉茗山脉太过辽阔,没有人能完完全全了解大自然的全貌……
杨持嘴唇发白,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乱窜。
他拒绝傅掩雪是一档子事,可他从来没想过害傅掩雪!
“傅掩雪……掩雪——”杨持在乡道上喊了几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扰民与否,一路朝着村上卫生室跑去。
管理村卫生室的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杨持隔老远就能看到还里面还亮着灯。
他正要冲进去找人,迎面却和张医生撞了个正着。
“小持,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张医生忍不住打量了杨持一番,“你不舒服吗?晚上失眠了?”
“不是,张姨,我找人。”杨持额头上冒冷汗,“你看到傅掩雪没有?就是……”
“就是那个傅总嘛,我们都知道他的。漂亮又别扭一小孩,之前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呢。”张医生笑了笑,“但是吧,他今天好像没有来过我这里。”
杨持眼前一黑。
“……不过,刚才我看村里来了两辆陌生的车,看上去都挺不错的,他们停了一会儿就走了。”张医生思索着,“是不是有人来找他了?”
杨持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敲打了一下。
杨持……你果然……你果然还是太蠢了。
作者有话说:
不剧透,小雪离开有原因!

护士把体温测好了,有些担心:“低烧。”
“先给他物理降温吧,退烧贴。”医生安排道,“等下到了医院,再给小少爷做一次彻底全面的检查。”
石杏见过傅掩雪“狼狈”的样子,但如此脆弱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
青年双眼微阖,长睫微颤,黑发凌乱,脸色苍白如雪,除却那象征着病气的红云,其余的地方几乎见不到血色。
他曾经的确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宛如古典画作中的神妃仙子,清冷孤傲,凡人只能遥遥观望。
但他却为了凡人长出了情丝。
而神仙在动情的那一刹那,便也失去了神格。
“小少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叹气道:“身上的伤口我们都检查了,也已经消毒上药,后续避免被感染即可。外部能见的情况不复杂,但……小少爷是从二楼跳下去的,又是在晚上,很难保证是否伤到了内脏,还需要进行进一步检查。”
石杏紧张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要看检查结果,如果小少爷当时内脏没有受到太大的挤压和损伤,应该不会。可……”医生脸上有些无奈,“可据我所知,小少爷这两个月的饮食状况非常不好,没有规律且少餐少食,还能从二楼跳下去把刘师傅的车开走,驱车整整一夜到玉茗山来,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对于一般人来说很难做到。而且我害怕他身体会出现对应症状,如果再加上情绪激动,之后的事情很难说……小石,你们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刺激他。”
“我明白。”
石杏给傅掩诤简洁明了打了个报告,对方回得很快,意思和医生的差不多。
还没等石杏回话,傅掩雪却醒了。
路灯影影绰绰,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事情查得怎么样?”
石杏和护士连忙把座位往上调,似乎是牵扯到傅掩雪的痛处,他微微地皱了皱眉。
医生立刻想要再问询几句,傅掩雪却摇摇头,嗓音低弱:“我很好,不用担心。”
“可是小少爷,您这个状态,现在还不宜处理公务。”医生不认同道,“您现在身体透支得实在厉害,再劳心劳力只会把身体累垮,到时候积重难返。”
“积重难返?”傅掩雪轻声讷讷,随即却笑了,病容之下,笑容也如华光异彩,很少有人能看到傅掩雪这样的笑,一时之间既惊艳又惊讶。又听傅掩雪轻声道,“的确,很多事如果现在不处理好,恐怕以后只会积重难返……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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