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by天良永动机
天良永动机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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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无数遍的春梦变成现实,这是不应该发生的行为。
这个动作可以在梦里,但万万不可以成真,印寒不反抗,大概率出于信任,明月锋猜测。到目前为止,十八年的人生,他们两人好得宛如一体双魂。印寒性格内向,除明月锋外,没有第二个亲近的好朋友。
明月锋的要求,印寒自然言听计从,至于印寒的亲吻,那不过是解围的计谋,算不得数。
他们两个,只能且必须,停留在“兄弟”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
明月锋攥紧拳头,楚悠和印诚久尽心尽力地养育他,教导他,不是让他勾搭自己的儿子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换句话说,印寒可以喜欢男的,明月锋自己也可以喜欢男的,但他们两个至少现在,不能一己私利搅和在一块儿,摧毁过去几十年的情谊。
人要知恩图报,即便淡漠薄情如明月锋,也该稍微遵守一下人类的底线。
于是第二天早晨,印寒推开门叫他起床,明月锋双手捂脸,装模作样地拖长声音:“昨天你把我背回来的吗?”
“不是,王岳扬他爸开车送我们。”印寒说,“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跟米桃吵架。”明月锋揉揉眼睛,坐起身,“唉,再不喝酒了,真耽误事。”他靠墙而坐,屈起一条腿,右手搭在膝盖上,吊儿郎当地问:“我吵赢了吗?”
“她把你狠狠骂了一顿。”印寒探究地与明月锋对视,眼中失落裹挟忐忑,“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明月锋故作茫然,“我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没有。”印寒摇头,“起床吃饭。”
“寒寒。”明月锋叫住印寒,“你不能再亲我了,大冒险也不行。”他翻身下床,“我们长大了,是成年人,不能像小时候一样。”
“只是玩游戏。”印寒说,他负手而站,用身体挡住攥紧的拳头,“我不亲你,难道去亲柳美郴?”
“那也可以。”明月锋说,“虽然柳美郴讨厌我,但她心地不坏。”
“那你去亲。”印寒转身离开书房,巨大的摔门声引得楚悠纳闷地踏出厨房:“发生什么事了?”
明月锋烦恼地捏捏鼻梁,长叹一口气,走出书房,说:“没什么,吵了两句。”
“你俩还能吵架。”楚悠新奇地说,“第一回吧。”
“是的。”明月锋走进厨房帮忙,“第一回。”
印寒下楼跑步,边跑边回想明月锋的神态,对方像一夜之间长大,隐藏许多细碎却重要的心事,也在刻意推远他。明月锋习惯一个阶段保持一类朋友,进入新阶段便疏远旧朋友,将精力专注于新关系上,唯一的例外是自己。
难道明月锋也想把他推出交际圈?
就因为他们不再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按照以往经验推断,这个理由已经足够,明月锋为人凉淡如水,聚合离散皆随缘,如果印寒始终没有和他一个班,估计早就成为明月锋朋友圈最外层不起眼的波纹。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印寒思索,明月锋无法接受过分亲密的接触,会引起恐慌,这更能解释刚才发生的矛盾,这家伙在害怕。
害怕,印寒停下脚步,真是个新鲜词汇,很难与张扬恣意的明月锋匹配,但与当下的情况十分契合。他游移不定,慢腾腾地沿树林间蜿蜒的小路朝花坛走去,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黄猫尾巴笔直地路过印寒,让他想起一件旧事——明月锋想过养猫。
明月锋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尤其喜欢猫,但他从未表现出喜好,即便在不懂掩饰心思的童年,明月锋也会把各种各样的困难当做借口,克服养猫的欲望,只在遇见野猫时,驻足观望片刻。
从家长的角度出发,这是孩子懂事,不给父母找事,但从孩子的角度出发,这分明是拒绝所有亲密关系的体现,明月锋不愿意为任何人、任何事付出一丁点成本,纵使是一只毛绒绒、单纯可爱的猫。
这样的人,自然抗拒所有人敲碎他的外壳,踏进内心世界,印寒只不过站得离他更近,并非能够为所欲为。
明月锋没有下楼去哄小伙伴,他安静地吃完早餐,洗净碗筷,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查阅苹果官网。为奖励两人考出好成绩,印诚久承诺给他们各配一个苹果5,官网九月份开发布会,数码迷们议论纷纷,期待无比,明月锋也乐意凑热闹。他不担心小伙伴钻牛角尖,印寒是个聪明人,能想明白该怎么做。
北京的夏季湿热,下两场雨,再出大太阳,湿气程度堪比蒸锅。明月锋关上窗户,打开空调,去厨房切一块西瓜,便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印寒回来了。
“吃西瓜吗?”明月锋若无其事地问。
“吃。”印寒弯腰换鞋,他说,“我在楼下遇见一只大黄猫。”
“我知道它,楼下奶奶都说它是小区的猫王。”谈到猫咪,明月锋如数家珍,“它的领地在阳光最好的中央草坪,喜鹊都不敢落在那块儿。”
“你这么喜欢猫,为什么不养?”印寒问。
“我做梦都想养,这不是没空嘛。”明月锋捏一牙西瓜,坐在沙发边,将垃圾桶踢到脚下,对着桶吃瓜,“等有机会再养吧。”
“你五年级就想养猫。”印寒说,“如果你那时候跟妈妈说要养,现在猫都八岁了。”
明月锋没接茬,一口一口缓慢咀嚼瓜瓤。
印寒瞥他一眼,走进厨房拿了一牙西瓜,坐在明月锋身边吃,他说:“等房子装修完,我打算养只猫。”
“买还是领养?”明月锋问。
“你觉得呢?”印寒反问。
“领养吧,楼下流浪猫挺多。”明月锋说,“你今天遇到的大黄就不错。”
“好。”印寒咬一口西瓜。
明月锋兴致勃勃地规划:“到时候我帮你捉,大黄聪明得紧,不好骗。”他将吃净的瓜皮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走向卫生间,边洗手边说,“好猫喂好粮,咱们买巅峰或者渴望,爱肯拿也不错,到时候多买几种,让它挑挑。”
印寒听他絮絮叨叨,黑黝黝的眼珠情绪尽藏,他想起刚才遇见的大黄猫。猫咪圆滚滚的眼睛,肥嘟嘟的脸颊,四肢粗壮,它轻手轻脚地匍匐前进,金黄的眼睛紧盯不远处翅羽鲜亮的喜鹊。
它大概是整个小区唯一敢打喜鹊主意的猫。
屏息潜行约莫十来米,大黄猫后肢弹起,像只矫健的猎豹扑向喜鹊。察觉到风声而被激怒的喜鹊,迅速扭过脖子叨下一撮黄毛。大猫悍然不惧,紧紧咬住喜鹊半边翅膀,耳朵伏倒,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直到喜鹊奄奄一息,不再挣扎。
印寒围观大黄猫的狩猎全程,给他无限的震撼和启示——
不着急,他可以和明月锋耗一辈子。
以明月锋面热心冷的性格、深思熟虑的习惯,无需担心他突然开窍,被某个陌生人截胡。毕竟明月锋理性至上,一见钟情的概率约等于零。
不必急于一时,印寒想,世界上没人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厚,无论明月锋心血来潮谈几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印寒都有信心把他们赶走,不动声色地陪在明月锋身边。
再像大黄猫捉喜鹊一样,徐徐图之,一击毙命。

第49章 大一
忙忙碌碌一整个暑假,明月锋深觉比有作业的假期还累。装修房子,去欧洲玩了一圈,花一周时间围追堵截大黄猫。
装修的两套房子,以印寒那套为主,两人信心满满装了个暖色系简约风格。轮到明月锋那套,累得只铺了瓷砖,刷个白墙,随便装一下厨房和卫生间,添置必需的家具,扯上网线,完事。
印寒还想多花些心思折腾软装,明月锋直言算了算了:“大哥,真的,装修太累了,能住就行。”他瘫倒在两米乘两米的双人床上,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下回买精装的,毛坯要命。”
“这套装的太简单了。”印寒说。
“没关系,我就是个简单的人。”明月锋对住没有太高要求,“有热水,有wifi,有厨房,有床,就行了。”他翻个身,面朝印寒,“我肯定经常住你那,去撸猫。”
“哦,原来我不如猫。”印寒说。
“你别无理取闹。”明月锋无奈地找补,“你那离五道口近,同学聚会方便,还有许多酒吧。我这什么都没有,就离国贸近,方便上班。”
“万一你以后去中关村上班呢?”印寒说。
“那我住你家。”明月锋说,“不交房租。”
“好。”印寒说。
明月锋看着印寒笑,露出一串白亮亮的整齐牙齿,他伸手,摸摸印寒的卷发,说:“你成绩那么好,怎么总是呆呆的样子。”
“我哪里呆了。”印寒不赞同地坐直腰杆,不让明月锋摸。
“浑身上下都呆。”明月锋偏要摸,他扑到印寒身上,将小伙伴好不容易打理的发型揉成鸟窝,“你自己去北大一定会被女生吃掉的。”
“谁让你不考北大。”印寒反驳。
“我不考北大是因为我不想吗?”明月锋气得直乐,“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明天就要报道了。”印寒说。
“我们学校下周三报道。”明月锋说,“明天我陪你去,顺道参观一下北大。”
“你住宿舍吗?”印寒问。
“先住一学期,观察一下情况。”明月锋说,“你呢?”
“我不住。”印寒说,“离学校就两站地铁,我走读。”
“不是近不近的问题,不过崇文门离中传确实太远了。”明月锋说,“你得交朋友,参加社团活动,不只是学习。”
“不是有你。”印寒说。
“我会有新朋友的,你也要有新朋友。”明月锋说。
“比我还要好的新朋友吗?”印寒问。
“不可能,你是最好的朋友。”明月锋说,“最最最好的那种,等我死了,骨灰跟你拌一块儿。”他比喻夸张且诡异,印寒听后却没有笑,而是重重点头:“好。”
“……啊啊啊啊你实在太呆了。”明月锋捏住印寒的脸颊往两边扯,“印寒寒,你严重降低了这个笑话的好笑程度。”他松开手,不着痕迹地捻了下指尖,印寒的脸颊肉软得不可思议。
印寒摸摸脸颊的红痕,不理解地眨眼,转换话题:“今晚睡我家?”
“我突然想到,你的房子得散散味,不能立马住,装修完有甲醛。”明月锋说,“所以你至少住一学期宿舍。”他不想让印寒像只抑郁的乌龟一个人窝着,遂幸灾乐祸地笑,“多交几个朋友,最好找个对象,谈谈恋爱,丰富业余生活。”
印寒拍开明月锋的手,眉头紧皱,说:“那我住家里。”知春路离北大四站地铁,比海淀黄庄远两站路,尚能接受。
“哎呀,走读上学多没意思啊。”明月锋说,“叔叔阿姨也想要你融入大学生活的。”
一如明月锋所说,楚悠和印诚久巴不得赶紧送走孩子们,享受纯粹的二人世界,毫不留情地将孤僻聪慧的小儿子赶去宿舍。
“顶多一周回来一次。”印诚久说,“或者一个月回来一次。”
印寒拖着行李箱,几缕蓬松细软的卷毛垂下额角,像失落的猫耳朵。强行绑架回来的大黄猫坐在印诚久脚边,抬高下巴,耀武扬威地甩甩尾巴,发出柔弱的“咪呜——”声,仿佛恶霸从良。
“哦对,你妈说,大黄我们养了,你到时候再抓只流浪猫。”印诚久说,他摆摆手,“快去报道吧,没几步路,我们就不送了。”
被撵出家门又被抢了猫的印寒,可怜兮兮地拖着行李箱,跟在明月锋身后。
明月锋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寒寒,咱俩是多不着人待见,我看叔叔阿姨早就想撵走咱俩了。”
印寒不想说话,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担忧未来的集体生活。
“别想了,想也没用。”明月锋抱着印寒的被褥,一摇一晃地下楼,“咱俩不是加微信了吗,有事及时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他斜睨印寒阴郁的神色,不停地给他做心理工作,“那什么马加爵啊,林森浩啊,都是怨气憋太久得不到舒缓,一气之下杀了同学。”
“我不会杀人的。”印寒说,“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杀别人,不是别人杀我?”
“你小时候沉迷研究完美犯罪,以及,谁能打得过你啊。”明月锋捏一把印寒上臂的肌肉,“三拳打死镇关西,印寒寒倒拔垂杨柳。”
俩人边聊边乘坐地铁,来到北大东门,还没来得及问去哪报道,校门口等候已久的学姐们便热情地围上来,笑眯眯地询问小鲜肉:“你好你好,你们是来报道的新生吗?”
“他是。”明月锋指向印寒,“我来帮忙。”
“学弟哪个院?”学姐问。
“法学院。”印寒说,“我朋友能陪我进学校吗?”
“可以。”学姐点头,打量一番两人的相貌,说,“我领你们去报道。”
印寒高大挺拔,卷发白肤黑眼,有一种诡异夹杂冷淡的清俊,气质萧疏,拒人千里。明月锋抱着被褥走在他左边,丰神俊朗,笑容温柔,短短几句话便能拉近距离:“学姐,你是哪个学院的?”
“文学院。”学姐说,“你也是大一新生吗?”
“我是中传的新生,学校下周三开学,我先来帮我兄弟搬宿舍。”明月锋亲亲热热地说,“学姐,北大有什么社团啊?。”
学姐瞧一眼印寒,问:“学弟有什么爱好?”
“看书。”印寒硬邦邦地说,“电视剧。”
“他喜欢看悬疑类型的电视剧和书籍。”明月锋说,“完美杀人案、连环凶杀案、多年悬案之类的,他最喜欢了。”
“我们有侦探社。”学姐说,“你可以去试试。”
“好的。”印寒点头。
办完报道手续,挥别学姐,明月锋抱着被褥爬上宿舍楼二层,沿走廊左拐第三间。印寒运气好,分到了上床下桌的四人间,明月锋左看右看,选择靠近阳台的床铺,将被褥扔上去。一回头,与站在门口戴眼镜的男生对视,明月锋招手:“你好,你也住这里吗?”
“是的,我在这个床。”男生指向衣柜旁边的床,“我叫吴展风,山西人。”
“印寒,北京人。”明月锋拍一下印寒的肩膀,“你想逛北京的话,问他,那些景点他都去过。”
“好的,你呢?”吴展风问。
“我不是北大的。”明月锋说,“我俩是发小,来帮忙。”
“感情这么好。”吴展风羡慕道,“你也是北京人?”
“算是。”明月锋说,他趴在床上将褥子铺展,又覆上床单,“我去你们食堂吃顿饭再走。”
“好。”印寒站在地上,扒着床边,“你别忙了,我自己铺。”
“那咱们出门走走?”明月锋一骨碌翻到床边,扶着梯子爬下来,“我想看未名湖。”
“走吧。”即将和明月锋分别,印寒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铺床和打扫卫生以及无聊的寒暄上,他与吴展风擦肩而过,点头示意,并肩与明月锋走出宿舍。

第50章 大一(二)
未名湖中央的湖心岛是北大校园的情侣圣地,明月锋和印寒不和情侣们抢地盘,于是沿着湖畔慢慢走,路过石舫,停驻博雅塔下,眺望粼粼的湖水。明月锋想说些什么,可该交代的都讲过,再讲一遍啰嗦且乏味,只听印寒问:“你周末回家吗?”
“不一定。”明月锋说,“如果有社团活动,就待在学校,没事情的话就在崇文门。”
“我去中传找你。”印寒说。
“别吧,太远了,北边到东边,斜跨整个北京城。”明月锋说,“你留在学校,多熟悉一下同学。”他打算借这个契机,与印寒拉开距离,将关系从难以言说的暧昧转为普通友谊。
印寒不接茬,他抿唇,眼皮下垂,掩盖瞳仁中孤绝偏执的细碎光泽。他没有频频追问谁才是明月锋心中最重要的人,这种问题太傻、太浅薄,明月锋惯会糊弄,心口不一,问也问不出真心话。
“多给我发微信。”明月锋又怕印寒独自在学校受欺负,忍不住叮嘱,“只要我有空,一定及时回复。”
“嗯。”印寒应下。
待夕阳沉入地平线,两人去食堂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印寒将明月锋送至地铁站,说:“你走吧。”平淡的话语透出几分可怜巴巴的依依不舍。
“假期见。”明月锋挥挥手,揉一把印寒的卷毛,踩在扶梯的台阶上,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
很快到了中传开学的时间,楚悠和印诚久陪明月锋去通州报道。中传的宿舍条件不如北大,明月锋分到六人寝,当即决定要回崇文门住。他宁愿单程半小时地铁通勤,也不要挤在十平米的六人间。
“要是第二天有早课,你就凑合睡一晚。”楚悠说,“没早课还是回家睡。”
印诚久打量拥挤狭窄的宿舍,说:“我看你课表,八点上第一节课,坐地铁足够到学校。这地方转身都费劲,还是别为难孩子了。”
“午休睡这里。”明月锋打定主意不经常住,遂占了个上铺,放上枕头和被褥,打开储物柜随便放点应急用品,草草开始大学生活。
大一课程密集,明月锋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幸好不住宿舍,自己的房子舒适宽敞,免去许多杂七杂八的琐事。中传因专业类别与其他文理工科院校不同,学生颜值普遍高一层次,即便如此,明月锋的相貌气质仍然出众,被好事者评为院草之一。
大学里的明月锋放缓了交朋友的脚步,不再像小时候漫无目的地社交,他开始注重朋友这个名词背后的意义。小时候,友谊只是友谊,在一起欢欣快乐便是朋友,迈入大学校园的明月锋转变观念,迅速突破稚嫩的外壳,向成人社会探出敏锐的触须。
明月锋想要的不只是友谊,他要人脉,要地位,要金钱,要无拘无束,要恣意妄为。他想要的太多,仿佛灵魂深处藏匿一只贪婪的巨兽,需用无穷无尽的欲望填饱肚子。
这是不正常的,明月锋知道,但他停不下来。
童年时期父母双亡丧失的安全感,由不得明月锋控制,像是心脏中央的豁口,随年龄的增长变大,最终它会长成可怖的黑洞,反过来将他吞噬。
“月锋!”
一道声音叫住下课朝食堂走去的明月锋,瘦削的男生拍一下明月锋的肩膀,笑着打招呼:“下午一块儿打球吗?”
“行。”明月锋看着男生,从脑海中搜刮出名字,赖祥云,公管院大二生,篮球场相识。
明月锋长得好,在美女云集的中传称得上异性诱捕器,男生们打球都愿意叫上他,万一吸引来某人的女神就赚大了。
“吃饭去啊?”赖祥云问,“我也吃饭,咱俩一起?”
“嗯。”明月锋说,“我下午有一节课,四点以后没事。”
“好嘞。”赖祥云说,“你认识服装学院的人吗?”
“服装学院?”明月锋好奇地问,“有什么专业?”
“我想找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赖祥云摸摸鼻子,小声说,“我家是开服装厂的,我爸想找学生兼职。”
明月锋起了兴趣,他问:“你爸打算给多少钱?”
“一张图三百。”赖祥云说。
三百,在二零一二年抵得上学生一周的生活费,明月锋说:“我帮你找找。”
“太好了兄弟,找到了给你分成。”赖祥云说。
“分成?”明月锋想起自己常看的财经新闻,“好。”
繁忙课业之余,明月锋联系上两个服装设计专业的女生,对他来说,与人建立连接,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他并没有兴冲冲地拿设计稿找上赖祥云要钱,这种行为过于低级,不是他的风格。他与两名女生合作,从传播学的角度,分析近几年服装的流行趋势,收集设计风格,与消费人群的年龄分布、学历水平、性格偏好做匹配,出具一份分析报告。再按照分析报告,反哺设计稿,修修改改,标注售卖人群和介绍词,由明月锋交给赖祥云。
这种周到的服务,远远超乎赖祥云的预料,他翻阅手中的稿件,设计图中规中矩,但图纸旁的文字指引了售卖的方向和传播方式,他问:“这是你写的?”
“做了点市场研究。”明月锋谦虚地说,“我要求她们改掉了一些过于天马行空的设计点,显得有些平庸。”
“不不不,正好。”赖祥云说,“我爸找学生做设计,就是因为他收到的设计图总是……很难实现。”他佩服地看向明月锋,“我家是服装厂,就是做普通人的生意,不是什么米兰大秀,设计得花里胡哨卖不出去。”
“那就好。”明月锋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生意,费了如此大的心血,他不想做一锤子买卖,“我调查了市场价,三百一张图只是简单的绘图服务,我提供的不止是这些。”
“我看出来了,学弟。”赖祥云笑着说,“我给你四百块一张图,咱们长期合作,怎么样?”
“好。”明月锋点头,眼眸亮如晨星,伸出右手,与赖祥云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赖祥云说。
四百一张图,一共五张,明月锋第一次开张,就赚回来两千块。他将分给两位设计师一千五,剩余五百,放进新开的银行卡中,作为人脉基金。
明月锋将好消息告诉了印寒,他甚至没有耐心打字,发语音向小伙伴分享喜悦:“我的第一桶金!第一桶!”
印寒正在图书馆自习,打开手机听见明月锋的声音,唇角上扬,冷肃的神色柔和两分,图书馆不方便说话,他便敲打文字发过去【太好了,恭喜你。】
【明月:哎呀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得赶紧回家复习。】
【明月:不聊了,有事再叫我。】
想多聊两句的印寒一怔,落寞地删去多余的文字,回复【好的,考试顺利。】
【明月:你也是!】
明月锋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活力满满,包括打字聊天,给人一种圆溜溜的满月在手机屏幕里滚来滚去的感觉。印寒深知小伙伴的秉性,却还是舒展眉眼,品味心尖一点甜。
大一的一整个学年,明月锋忙着交友、学习、社团活动、做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平均十天半个月给印寒发一次消息,匆匆讲两句近况,又托词去忙。印寒表面不着急,似乎任由小伙伴将他推远,只是心里曲折蜿蜒,不知存有几番盘算。
印寒的大学生活平淡无波,他本就内向孤僻,加之大一下学期搬回家住,独来独往,除了优异的成绩和一副引人注目的好皮囊,并未像明月锋那样受人追捧。也有一部原因是,印寒太过高冷,想认识他的人没有勇气与他接触。
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印寒转头,一名个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生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印寒下意识皱起眉头,周围闲置的座位比比皆是,这人为何非要和自己挤着坐。
“同学。”女生怯怯开口,“你记得我吗?”

第51章 道阻且长
“不记得。”印寒说,他将手机放在书边,没有过多打量女生,拿起书包,似是准备离开。
“你在我们社团,领养了一只猫。”女生说,“我想来问问那只猫怎么样了。”
“猫很好。”印寒说。
自大黄被楚悠扣下,印寒不得不再去找一只猫养。北大众多奇奇怪怪的社团中,正好有一个猫社团。猫社团和狗社团定期联合开办领养日,印寒去现场选中一只灰背白腹的长毛猫。那猫性格胆小,不大亲人,与印寒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半年,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一人一猫处得像室友。
印寒在家看书的时候,猫便高高翘着尾巴,走到他脚边坐下,仰头瞪着圆圆的黄色眼瞳望着他。但若印寒伸手摸,猫就灵巧地躲到一边,不让他碰。过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坐回他脚边。
幸好印寒不是个热络性子,无所谓猫咪欲拒还迎的无聊把戏,他出门前放了足够的水和粮,供猫咪享用。那猫虽不让人摸,教养却好,不吵不闹不拆家,像个矜贵的大小姐。
“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女生问。
“没有起名字。”印寒说,他将猫接回来,本想等明月锋来了起个名字,奈何明月锋忙忙碌碌,腾不出空来找他,名字的事也就拖到现在。
“它之前,叫尘尘。”女生说,“灰色的皮毛像尘土一样,你也可以叫它尘尘。”
“哦。”印寒将笔记本和书放进包里,窗外天色不早,他打算去食堂吃过晚饭,回家休息。
“你,你可以加我微信吗?”女生捉住印寒书包的一角,这句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我想看看猫。”
“每一只领养的猫,你都会关注吗?”印寒问。
女生讷讷不语。
“我会把它养好。”印寒说,他拿起手机,提着包离开图书馆。
印寒一走,周围观察的女孩们将女生围在中央,窃窃私语:“怎么样?他怎么说?加上微信了吗?”
“没有。”女生塌下肩膀,“他和传言中一样冷淡。”
“啧啧,这就是高冷学神吧。”另一位女生感叹,“没关系,男人多得是,下一个更乖。”
印寒不关心也不在意女生们的议论,他去食堂随便对付一口,坐上回家的地铁,书包里装着公司法和知识产权法解析。以明月锋的性格,毕业后怕是要创业,印寒竭尽所能地多学一些,为明月锋增添助力。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明月锋不屑于浅薄的喜欢,那印寒就拿出点真本事要他刮目相看。
明月锋正在参加社团联谊会,他交际广泛,不落任何社交活动,喝酒唱歌蹦迪,无论在哪,他都是万众瞩目的新星。然而他身边,再没有一个像印寒一样形影不离的朋友。
万众瞩目,却也孤独。
截然相反的特性合并在一个人身上,明月锋就是这样的人,他从社交中汲取能量,风流多情,予人笑容,不予真心,亦不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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