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蚊子,又潮又热,整天出汗,饭也不好吃。”明月锋说,他抬起胳膊,露出手臂上的一串红包,“痒死了。”他血甜,格外招蚊子喜欢,不管身边围多少人,总是第一个挨咬。
印寒体质与他截然相反,蚊虫不近,加之气质疏冷,像一座石像,他说:“我家没有蚊子,猫把虫子抓光了。”
“哦对,这几天你的猫怎么办?”明月锋问。
“家里有自动喂食机,我放了四个猫砂盆。”印寒说,“应该够用。”
“怎么不放叔叔阿姨家?”明月锋说。
“大黄总欺负它。”印寒说。
“啧。”明月锋看着网约车停在面前,他示意司机打开后备箱,提着行李箱放进去,“真是个小可怜。”
两人坐进车里,网约车按照导航地图向印寒家进发。夕阳半沉,霞光漫天,高架桥两旁的路灯陆续亮起,将冰冷的钢铁城市照出几分温馨的烟火气。明月锋着实疲惫,脑袋靠着座椅和车窗的夹角,眼睛半阖,精神放松,享受恢弘的落日图景。
不知不觉,网约车到达目的地。明月锋推开车门,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站在单元楼门口,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总说要来,承诺说了无数遍,却未履行,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就跟明月锋翻脸,可印寒仿佛并不在意。
又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哪一种,都让明月锋心生愧疚。
房子在三楼,明月锋提着箱子爬到二楼拐角,听见细软的猫叫,大抵是三天不见主人,叫声绵软,像是撒娇。印寒说:“它平时没有这么热情。”
“想来也是。”明月锋说,猫似主人形,印寒话少,猫不会开朗到哪去。
印寒掏出钥匙开门,顺手摸开灯,鞋柜台面上端坐一只灰色中长毛的绿眼睛猫咪,胸前一片白,像绅士的领带。猫与明月锋对视,警惕地抖抖耳朵,跳下鞋柜,嗅闻明月锋的裤脚。
“柜子里有拖鞋。”印寒说,“吃泡面吗,我去煮。”
“要香辣味的。”明月锋不客气地说。
“好。”印寒抬腿从猫头上跨过去,走向厨房。
明月锋弯腰换上拖鞋,环顾四周,客厅几乎没有变化,多了一些日用品,四个猫砂盆并排放在阳台上,窗户大敞,空气流通,客厅没有异味。趁没来得及洗手,明月锋拿起铲子收拾猫砂盆,将用过的豆腐猫砂倒进马桶,摁下冲水键,他走到哪,猫跟到哪,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明月锋伸手想摸摸猫,猫警惕地缩缩脖子,躲过明月锋的抚摸,高高翘起的尾巴尖微弯,形成一个问号。
“不让我摸,就别跟着我。”明月锋将洗干净的猫砂盆摞起来,塞进阳台的橱柜。
猫跳上橱柜,和明月锋对视,尾巴扫过他的锁骨,拖长声音细细地叫:“喵呜——”
给地上唯一的猫砂盆铺上一层厚实的猫砂,又给自动喂食机添了猫粮,明月锋走进卫生间洗手,猫灵巧地跳上洗手台,用爪子拍打明月锋的手背。
“我刚洗干净的手。”明月锋拍开猫爪,“一边去。”
猫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明月锋,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类拒绝它的恩赐。
“明月,吃饭了。”印寒端着热腾腾的泡面踏出厨房。
明月锋将手蘸湿,右手托住猫咪的腹部,左手从耳朵撸到尾巴,坏笑着说:“这下够你消停一阵了。”复洗净手,拉开卫生间的门,“就来。”
“今天太晚了,没时间做饭。”印寒说,“明天做红烧排骨。”他放下碗,看向明月锋,眼含期待,“你来吃吗?”
明月锋本不想来,与印寒对视,他避无可避,匆匆点头:“好。”暗自把疏远的打算往后挪了挪,不着急,他想,日子长着呢。
两碗香辣牛肉面,各卧了一个溏心蛋和一把小菠菜,好看又好吃。明月锋唏哩呼噜五分钟解决战斗,满足地拍拍肚皮,说:“你别操心了,我刷碗。”
“嗯。”印寒吃饭一如小时候细嚼慢咽,他问,“猫呢?”
“在卫生间舔毛。”明月锋说,“它总跟着我,我揉了它一身水。”
两人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在一个房间里,面对面吃着家常饭。时光拖慢脚步,仿佛给灵魂打了一针镇定剂,强行停止漫无目的地成长,持续三年的飘忽动荡落到实处。
好不容易将凌乱的毛发舔舐柔顺,灰猫悄无声息地溜出卫生间,坐在明月锋脚下,粗壮的尾巴拍打地面,一声声仿佛控诉。
“它还是没有名字吗?”明月锋问。
“泽泽(啧啧)。”印寒说。
“太敷衍了吧。”明月锋弯腰,双手卡住猫咪的前肢,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家伙,是不是骂我呢?”
灰猫用肉垫推明月锋的胳膊,却没有跳下去,自顾自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尾巴圈住自己,脑袋靠着明月锋的肚皮,像个大号毛绒抱枕。
“它很喜欢你。”印寒说。
“我挺招猫的。”明月锋对自己的吸猫体质极为自豪,他有一种悠闲随性的气质,格外讨猫欢心。
“你平时陪它玩吗?”明月锋问。
“它喜欢快递盒和鞋带。”印寒说,“它自己玩。”
明月锋揉一把灰猫的耳朵,说:“你爸真冷酷,我陪你玩。”
印寒吃完泡面,放下筷子。明月锋把猫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屁股:“自己玩去吧。”他站起身,拿起两只碗,去厨房水槽边打开水龙头。
灰猫东闻闻西嗅嗅,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坐在厨房门边,金黄的眼珠盯着弯腰洗碗的明月锋。印寒也转过身,望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冷清空荡的房间骤然有了热闹的气息,呼啦啦的水流与俊美洒脱的男人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倒映于印寒漆黑的眼眸。
如果这一刻世界末日,印寒亦认为此生无憾。
“我也学了几道快手菜。”明月锋将碗放入橱柜,“明天做给你尝尝。”
“明月。”印寒突兀地开口询问,“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我们能不能一起过?”
“那也得我不结婚才行。”明月锋轻巧地回避话题,“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抽一张厨房纸,擦干手指,弯腰捞起灰猫,“走啦,我陪你玩。”
印寒和明月锋的情商差距太大,与明月锋绕弯子,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正面回答,明月锋压根不会简短地、开门见山地回答问题。他从不明确地说“是”与“否”,他只会说“再说吧”、“看情况”、“慢慢来”。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说,看什么情况,什么速度算慢,明月锋含糊且拖沓,圆滑妥当地不得罪所有人,却让印寒焦灼难忍。
印寒望着阳台上陪灰猫玩毛绒逗猫棒的明月锋,或许他不应该执着于一份承诺,况且明月锋的承诺向来不作数,他应该沉下心,耐心地陪在明月锋身边。
陪灰猫玩的明月锋似有所感,抬眼间视线不经意地与印寒对视,对方漆黑空寂的眸子沉静如水,明月锋狼狈地移开眼,心脏却坠得生疼。
第59章 开业大吉
“这是客房。”明月锋决定死守自己的床铺,他指向抱着毛毯的印寒,“你去主卧睡。”
印寒说:“我是主人,我在哪,哪就是主卧。”
明月锋被他离谱的逻辑气得想笑,他强压唇角,笑意藏在故作恼怒的声线里:“强词夺理。”
印寒不搭理他,弯腰放下毛毯,执意往床上爬。明月锋伸手推他肩膀,没推动,还被印寒得寸进尺地压在身下。
俩人几乎没有拌过嘴,更逞论打架,况且论打架技巧,腰间弱点突出的明月锋没有半点儿胜算。他知趣地放弃抵抗,看着印寒越过他,坐在靠墙的暖气片边。
灰猫好奇地从门框旁探出脑袋,它“喵”了一声,似乎在询问主人能否陪它玩。一个也是挤,两个也是挤,明月锋朝灰猫招手。聪明的大猫会意,轻巧跳上床铺,贴着明月锋的胸膛趴下,亲昵地用耳朵旁边的腺体蹭明月锋的下巴,留下专属气味。
两米的大床不像小时候那样挤,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加一只猫并排睡绰绰有余。
清晨七点闹钟响起,明月锋闭着眼睛伸懒腰,身边空空如也,不见人也不见猫。
印寒正在厨房忙活,他煮了早餐粉,蒸两个咸鸭蛋。明月锋洗漱完,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印寒清俊淡漠的侧脸,和身上挂的嫩黄色围裙,透着一股不和谐的反差萌,他问:“你买的围裙?”
“妈妈给的。”印寒说,他无所谓围裙的款式,能穿就行。他转过身,围裙正中央有只胖乎乎的白色绵羊图案,明月锋顿时明白楚悠为什么要送这条围裙,真的一模一样。
明月锋视线上移,由绵羊转至印寒蓬松的卷发,天生的自来卷弧度大而精致,额角细碎的发丝形成刘海,将印寒俊秀的眉眼修饰得文隽雅致。这幅相貌十分具备欺骗性,极易让人忽略他修长健硕的体魄,把他当成好欺负的乖学生。成年后,明月锋格外留心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像小时候想揉就揉印寒的卷毛,他有些怀念那柔软又勾勾缠缠的手感。
“要摸吗?”仿佛看穿明月锋眼中的渴望,印寒像只无害的草食动物,乖巧低头,将脑袋凑到明月锋肩膀处,“我刚洗过澡。”
“不了吧。”明月锋嘴硬地拒绝,内心滴血,他转移话题,“我好饿。”
“饭快好了。”印寒捞出粉丝分在两个碗中,“我早上收到夏令营的邀请,要回学校半个月,忙保研的事情。”
“学业要紧。”明月锋说,“恭喜你。”
印寒为早餐粉点几滴辣油,端起碗递给明月锋:“后续的合同,你发给我,我晚上看。”
“要不你给我几个常用的合同模板。”明月锋说,“别耽误你升学。”
印寒沉默,明月锋滑溜得像条鱼,当下站在他面前,漂亮话一套接一套,但他明白,只要一分开,明月锋立马把诺言忘得一干二净,再见面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总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明月锋端着碗坐在餐桌旁,点开手机,查看微博。
翻云工作室的运营效果远超预期,【雾哀女装】这个蓝v账号昨天一天疯狂涨粉,从5个僵尸粉涨至10万。账号新发的那条样衣宣传图的评论区,除了问定制周期,就是问法务哥哥能不能露脸。
明月锋点开微信页面,给赖祥云发消息【后台有下单的吗?】
赖祥云秒回【10套新品样衣预售500件,1、2、7、8套预售已满,其余样式剩余不足200套。】
【明月锋:预售满的补货500套,没满的你看看是什么原因。】
【赖祥云:得嘞,我爸看咱们人手不足,调来工厂的运营和客服帮咱们盯后台,你看什么时候招人帮忙?】
【明月锋:看一下这周的售卖情况,不错的话,招个全职的。】
【赖祥云:呦,第一个全职员工?】
【明月锋:学长,你毕业了,已经是咱们公司的第一个全职员工。】他给赖祥云发个红包,【好好干,上市指日可待。】
【赖祥云:你这饼都画天上去了。】
“有什么好消息吗?”印寒见明月锋只吃了一口粉,就把筷子横放在碗沿,眉开眼笑地捧着手机敲个不停。
“我的店开张了。”明月锋说,“昨天一天的营业额进账六十五万!”简单一句话不足以宣泄他的兴奋,明月锋张开手臂情难自禁地抱住印寒的腰,“一天,六十五万!”
“恭喜你。”印寒被明月锋的快乐情绪感染,唇角上扬,“明老板。”
“不枉我把全部的流动资金押给工厂。”明月锋松一口气,赚钱是他童年时期埋下的执念,知晓父母意外去世,赚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一面,但他还是想要亲手搭建属于自己的事业。
印寒不愿放过明月锋主动亲近的难得时刻,他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词语接下话茬:“你很厉害。”
“我当然厉害。”明月锋信心满满,“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不出一年,雾哀就可以考虑做高定品类,向米兰进发。”他晃晃印寒的肩膀,“到时候咱们去米兰玩。”
印寒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眸光温和坚定,他有充分的耐心,等待明月锋意识到他们密不可分,天作之合。已然被喜悦冲昏头的明月锋,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在微信群里发开业红包,引得众人纷纷在群里发【老板大气.gif】的磕头表情包。
在翻云工作室强大的营销攻势下,话题#雾哀法务一打五#持续一周热门前十,在第二周周一才被新晋社会事件挤到二十名。雾哀女装也荣幸成为崭露头角的新秀女装品牌,因其氛围感十足的宣传照、普适化又具有设计小心机的款式、多样化的风格,精准踩中都市白领审美,一周营业额突破三百万。雾哀的三名股东皆为工厂老板,见品牌发展前景光明,乐呵呵地将订单优先级排至第一,加足马力生产,这可把主管品控的赖祥云累个半死。
“明老板,我申请实习生。”赖祥云苦哈哈地给明月锋打电话,背景音是轰隆轰隆的工厂流水线声音,“这是一个人能干下来的活吗?资本家见了你都流泪。”
“给你加给你加。”明月锋把手机放在颈间,歪头夹住,双手一刻不停地敲击键盘,忙得恨不得化身八爪鱼,“你要几个人?去学院群里喊一声,我开工资,一天三百。”
“三百啊……”同为黑心老板的赖祥云听到价格,心疼地撇撇嘴,“一个吧,我能撑下来。”
明月锋听罢直乐:“到底谁是资本家,别把你自己累坏了。”
“没关系,我能干。”赖祥云顶着一对黑眼圈,自言自语,“把这阵子撑过去就好了。”
“加油。”明月锋虚空画饼,挂断电话,专心投入工作。
雾哀工作室人手不足,暂时没招到客服,明月锋身体力行,亲自上阵答疑解惑,一对多的艰苦环境,键盘快要敲出火星。他自认脾气不错,但面对各形各色、素质参差不齐的客户,一周奋战,上称掉了十斤,血压直线飙升。
顾及身体和心理健康,明月锋抬高薪资,让韩芸青帮忙挑选浩如烟海的简历,招聘三个经验丰富老道的客服姐姐,缓解燃眉之急。
“你们好,我是明月锋。”明月锋面对新入职的三个女生打招呼,“我们是初创公司,还没有搭建成熟的人才管理机制。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一个团队的同事,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大家交流分享。好了,现在开始工作吧。”他分给女生们三个客服账号,长舒一口气。
既然有了长期的全职员工,部门搭建和人才培养机制迫在眉睫,明月锋捏捏鼻梁,顿觉前路漫漫,事务繁多,分身乏术。
第60章 企业家联席会
明月锋一直忙碌到大四开学,工作室仿佛变成他第二个家。两个月的努力卓有成效,他租赁的工位从一排变成两排,员工也从六人扩张到十二人。随着#雾哀法务一打五#话题热度消减,#雾哀女装秋季上新#成为蓝v主账号推广的新话题。除客服外,明月锋还招来一名新媒体运营、一名品控专员、一名模特小姐姐和一名服装设计师,其中只有品控专员是男生。
赖祥云从工厂赶来办公室,面对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员工们,笑着调侃:“明老板,你这什么刻板印象。”
“咱们做女装,女的多很正常。”明月锋耸肩,他指向品控小哥,“那不是有个吉祥物。”
“美妆博主一堆男的。”赖祥云反驳明月锋,“咱俩不也男的。”
“非得男女比例一比一,我开的是公司不是相亲角。”明月锋说,他拍拍赖祥云的肩膀,“你帮我看两天办公室,我今天开学,要去学校报道。”
“哎呀你这倒是提醒我,秋装专区可以搞个开学季活动。”赖祥云说,“等你大四毕业,咱们微博号来一波抽奖,庆祝明老板正式成为社会人。”
“挺好,你别干品控了,干新媒体吧。”明月锋拿起背包,朝电梯走去,不忘转身叮嘱赖祥云,”学长,有事给我发微信,急事打电话。“
“知道啦。”赖祥云点头,转身对办公室坐着的全职员工说,“明老板开学,我请大家喝奶茶。”
踏进电梯轿厢的明月锋摁下关门键,无奈地摇摇头。
大四的课表少得可怜,一周2-3节课,集中于周一,学院有意腾出时间让学生们出去找实习或者准备考研。明月锋非常满意课程安排,沉心运营。他极其重视版型设计、布料选择和工艺剪裁,能做到宣传图和到手商品完全一致,单凭这一点,雾哀在挤成红海的电商服装品牌中有口皆碑,好评不断。
功夫不负有心人,隆冬腊月的一个平凡下午,明月锋收到了望京产业园企业家联席会的邀请函,作为雾哀文化设计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出席会议。
“下面有请我们现场唯一一位大学生企业家——雾哀文化的明月锋先生,上台分享创业经历。”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明月锋,示意他站在舞台中央讲话。
受邀参加联席会的企业家们大多穿着正装,明月锋也不例外,一袭深灰色休闲西装,搭配黑色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透出独属于年轻人的悠然随意,他接过话筒,开口:“我纯粹是因为没毕业,才有这个机会面对各位大佬分享经验。”环顾台下乌泱泱的人头,他表情放松,游刃有余,“看来我得考虑读个研,明年继续上来讲。”轻松的热场过后,明月锋简单讲了讲创办雾哀的心路历程,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做好当下的事,顺带想想未来要做的事,无愧于心,不畏于行,赚点小钱,大家高兴。”
“谢谢各位的耐心聆听,希望我明年还能收到联席会的邀请函。”明月锋把话筒还给主持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左手边胖乎乎的中年人递来一张名片,小声说:“小明先生,认识一下,我是做广告的。”
明月锋接过名片,上面写着一串字【万丈光广告文化有限公司万齐刚总经理】,他说:“幸会,万先生。”他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万齐刚。
“贵司营销做得特别好。”万齐刚比了个大拇指,“你那个一打五的法务小伙子没来?”
“没有,他也是大学生,做论文呢。”明月锋苦哈哈地说,“我的开题报告也没写完。”
万齐刚的眼神由惺惺相惜转为同情,看明月锋跟看儿子似的:“好惨,加油。”
接受论文和社会双重毒打的明月锋扶额叹气。
联席会共计两个小时,前半小时是各种讲话,后一个半小时开放茶歇冷餐会,供企业家们聚在一块儿社交谈生意。明月锋送出去一摞名片,又收回来一摞,将钱包塞得鼓鼓囊囊,以后有没有帮助不知道,总之显得人缘极好。
“明哥。”
明月锋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个绿眼睛小年轻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刚刚你讲得真好。”
“邢泱学弟。”明月锋伸出右手,和邢泱相握,“你自己来的?”
“和我姐一起。”邢泱说。
当下,雾哀的品牌营销方案全权由邢泱负责,明月锋成为他的第一位甲方。
邢泱拉着明月锋来到冷餐会的角落,介绍他的姐姐宗政茜:“姐,这是我的甲方,明月锋,这是我姐,也是翻云的总经理宗政茜。”
“谢谢你给泱泱一个上手的机会。”宗政茜客气地说,“如若以后遇到麻烦,我们一定帮忙。”
“最好还是不要遇到麻烦。”明月锋说。
宗政茜礼貌微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就提前谢谢宗政老板了。”明月锋说。
“无垠的人也来了,要不要去见见?”宗政茜说。
无垠集团的名声如雷贯耳,创建时间追溯至民国,建国后被冠以红色民族品牌,历经百年屹立不倒,家底雄厚,发展强劲,各行各业皆有涉足,俨然是明月锋这类小微企业高攀不起的航空母舰。
“我记得无垠总部在复兴门那边,”明月锋说,“他们怎么来参加望京的聚会?”
“总部坐不下,他们在产业园租了新办公楼。”宗政茜带他走向场地中央人最多的长桌,“赵总,介绍一下,这是雾哀的明月锋。”
“宗政女士。”被宗政茜唤作“赵总”的男人笑着与宗政茜握手,递给明月锋一张名片,“明老板,年少有为,我是无垠游戏事业部市场部的赵友莱。”
“您好您好。”明月锋收下名片,递出自己的,“我挺喜欢玩无垠的游戏。”
寒暄过后,宗政茜开门见山:“我记得你们无垠有服装品牌,赵总有认识的人吗?”
“服装线办公区在杭州。”赵友莱说,“他们市场部在北京,我不大熟悉,有机会帮你问问。”
“你们服装线也有百年历史了,杭州是不是有个博物馆?”宗政茜说。
“是的,他们定期发放邀请函,组团参观。”赵友莱说,他看向明月锋,“每个月开放一次,我拿到名额发给你?”
“不好意思,我下个月没时间,马上要期末周了。”尚是学生的明月锋悲伤叹气,“过年后可以吗?”
“你有时间给赵总打电话,他工作忙,不一定想得起来。”宗政茜尽心尽力地提点后辈。
“我记住了,谢谢您。”明月锋对宗政茜的好意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有心理负担。”职场女强人宗政茜哪里看不出来明月锋的拘谨,她拍拍青年企业家的肩膀,“你怎么帮我弟弟,我就怎么帮你,礼尚往来。”
下午四点,联席会接近尾声,明月锋与宗政茜和邢泱告别,接过门口礼仪小姐递来的伴手礼袋,踏出酒店。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街边光秃秃的树枝挤站着一团团灰扑扑的麻雀,明月锋心中似有明悟,怪不得老板们消息灵通,确实需要多参加商业会议,认识人脉,等回办公室就和赖祥云研究一下明珠论坛的报名渠道。
手机嗡嗡响,明月锋以为是办公室的事,没有看来电显示便接起:“喂?”
“明月,”印寒冷淡的声音传来,“我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
第61章 心防
听到这句话,明月锋以为自己得了妄想型精神分裂,“印寒”和“被打”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的概率堪比阎王殿重现人间并举办公务员考试,他张大嘴巴:“啊?”
“我在北医三院的急诊。”印寒说。
“我打车过去。”明月锋说,他挂断电话,走出产业园,站在路边一边扬招出租车,一边思考要不要顺便去隔壁六院挂个号,看看自己和印寒谁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北医三院门口的十字路口常年堵车,明月锋等不及蜗牛速度移动的车流,结账后推开车门,向医院大门小步快跑,赶上去急诊的地下电梯。急诊室里人间百态,嘈杂和哀嚎共存,四个医生推着一个平板车飞快地从明月锋身边跑过去,平板车上躺着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明月锋心脏下坠,生怕印寒也成这个模样,他环顾四周,缺胳膊断腿、昏迷休克的患者排在最前列,后面是一些神志清醒但看上去仍然症状严重的病人。
明月锋嘴唇泛白,不愿再看,他掏出手机给印寒打电话:“我到急诊了,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站在原地别动。”印寒说完一句,挂断电话。
“哎。”明月锋想着印寒受伤还要来找他,顿时急得不行。
急诊室空调温度开得低,却没挡住明月锋一头汗。印寒隔着人群,远远瞧见西装笔挺的明月锋,应是刚从应酬场合出来,他走到明月锋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明月。”
明月锋一把抓住印寒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好朋友有没有掉块肉,胳膊腿都在,脑袋也是完整的,十只手指没有缺失,他松了口气,问,“伤到哪了?”
“伤的不是我。”印寒说。
明月锋一个暴栗敲到印寒脑壳:“你知道望京打车过来多贵吗!”他气得想咬印寒,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问,“那你为什么在急诊?”
“我们做小组作业,一个同学和我吵起来了。”印寒说,“导师支持了我的看法,他不服气,下楼的时候推了我一把,我抓住扶手没掉下去,他自己没站稳滚下台阶,摔昏迷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明月锋大为震撼,“然后你打120把他送急诊了?”
“嗯。”印寒点头。
“以后遇到这种自作自受的傻逼,甭管他。”明月锋的道德水准没比印寒高多少,他一反常态地伸手搂住印寒的脑袋,指腹细细拂过后脑勺的每一寸卷毛,认真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恶狠狠地问,“那人在哪?带我去看。”
“在排队。”印寒说,“没有平板床了,我把他放在地上。”他带着明月锋走向急诊室左手边拥挤的走廊,躺着的男生眼睛紧闭,身体瘦弱,面皮白皙,大众水平的相貌,明月锋硬生生瞧出几分阴险刻薄。另一个男生靠墙站立,和印寒打招呼:“你挂号了吗?”
“没有。”印寒说,“等老师来挂号,我不会给他掏钱。”
“行吧。”那个男生应是与躺着的男生关系不怎么样,他目光落在印寒身边的明月锋,“这你朋友?”
“你们报警了吗?”明月锋问。
“没呢。”男生回答,“这事还要报警?”
“当然。”明月锋拍一下印寒后背,“知道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报警?”
印寒无辜地眨眼,他光想着借机见明月锋一面,哪儿顾及得到为自己讨回公道。
“气死我算了。”明月锋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110,解开西装扣子,推门走进安静的楼道讲电话。
靠墙站的男生看印寒和明月锋之间熟稔的相处模式,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向来冷淡疏离、宛如机器人的学神竟有乖巧挨训的时候,要是导师见到这幅画面,不得吓到三观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