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于正努力的平稳着呼吸:“没有喷香水,你先接电话…… ”
周颂臣坐回轮椅上,将身体发软的穆于一同拽了下来,用力搂在怀里,笑了笑:“还挺合适。”
是指这个轮椅的宽度,正好够坐上他,还连带抱着穆于。
周颂臣拿出了手机,竟然是肖韵来电。
穆于坐在周颂臣的怀里也看见了,他紧张地盯着周颂臣,心里已经产生了某种不妙的预感,他的解释果然在肖韵那里没能过关。
见周颂臣毫不犹豫地接通电话,穆于则是防备地盯着他的嘴,掐住了这人的胳膊,生怕他说出什么吓人的话。
可盯着盯着,视线就变了意味,周颂臣的下唇也因为刚才的亲吻有点肿,带着一种充满性吸引力的红,暧昧得让人不敢多看。
周颂臣环在他腰上的手很自然,凑过来将脸埋在他脖子里的动作更自然。
他下意识地偏移了视线,目光落在玄关处黑色的,金属质地的鞋柜上,上面清楚地折射出两人当下的姿势,任凭谁看了都觉得越界。
穆于立刻掰开周颂臣的手,从对方怀里起身,刻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周颂臣接通电话后,语句变得很简短,只是偶尔嗯的一声,敷衍潦草地回应着肖韵。
等这通对穆于来说过于漫长的电话结束后,穆于问:“你妈说了什么?”
周颂臣把玩着手机,笑道:“她说找到可以住家的护工了,她让人今晚过来照顾我。”
分明刚才还在电话里拜托穆于辛苦一二,照顾周颂臣,却立即找到了住家护工,这不免让穆于感到多想。
穆于愣了愣:“她是不是在怀疑我们?”
周颂臣舒展背脊,脸上带着一种餍足的愉悦,得到奖励的他好似终于找回了主场:“怀疑什么,是怀疑我们在一起?还是怀疑我会对你图谋不轨?”
第80章
穆于听了这话,反而冷静下来,思路清晰地说:“虽然我从来没有提出过让你追求我,但如果你一定要追求,是不是得遵守一下追求的基本礼仪。”
周颂臣疑惑道:“礼仪?”
穆于镇定道:“你不是经常被人追求吗,那些追求者敢不顾你的意愿强吻你?”
周颂臣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脸就黑了,他明白穆于的意思,故作委屈道:“不是哥哥先主动的吗?”
穆于纹丝不动道:“我说了,这只是一个奖励,因为你完成了我的要求。”
“如果我一直完成你的要求,是否次次都有奖励?”周颂臣精准地捕捉到穆于话语里的漏洞,下意识进行谈判。
穆于滴水不漏地回答:“不一定。”
很快周颂臣就发现,不止没有奖励,穆于再次赴往外地参赛,留在北市的时间并不多。
两个人在微信上倒是断断续续保持联络,而随着时间流逝,穆于的段位积分终于艰难地从初段爬上了二段,这几乎牺牲掉了他除课程的所有空闲。
还是周颂臣拍了一个石膏拆除的照片,他才想起来两人又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见。
他编辑消息回复:已经可以拆石膏了?
周颂臣等了一会才回了一张照片,那是模拟法庭的现场,周颂臣穿着黑色的正装,脚边搁着一根同色系的手杖,造型与拐杖并不相同,更像是中世纪贵族绅士所用。
在照片下周颂臣回复道:在庭上打石膏太失礼。
穆于心想,难道拄手杖不会更加引人瞩目?不过周颂臣的气质确实也与手杖相符。
今晚有空吗?周颂臣问。
穆于刚结束一场比赛,罗军让他休息几天,加上学校那边刚好放假,倒是难得的假期,于是他说有。
他们的约会通常是周颂臣发起,地点也是周颂臣决定。
毕竟两人身份很明确,关系也很鲜明,追求者与被追求者。
他本以为周颂臣会带他去餐厅吃饭,亦或是电影院,不过他又觉得周颂臣大概率不会去这样普通的地方。
毕竟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周颂臣就约在了法院里。
而约会目的地在穆于意料之外,地点是来回四个小时车程的观星峰,顾名思义,这个山非常适合看星星。
穆于最近才听到身边人讨论,说即将迎来一场百年难遇的流星雨,但穆于对这些不太关心,倒没想过周颂臣原来是浪漫主义。
只是……
“你的脚能爬山吗?”穆于怀疑地问身旁的周颂臣。
周颂臣今日穿得不像去爬山,大概是为了搭配自己的手杖,衬衣西裤,精致又得体,像是随时要上庭。
“有缆车,不爬山。”周颂臣拿着平板,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看案件分析。
穆于相当佩服这人的不遗余力地利用所有时间处理工作的精力,以及在车上看资料不会晕车的本事。
难得的休息日,他只想好好休息。
一觉过去,等到了观星峰,闻着清新的空气,穆于心情也好了不少。
周颂臣在山上定了一套小木屋,木屋既可以看日出日落,又能观星。山上虽然娱乐活动不多,但风景宜人,还有烧烤的地点,可以自给自足。
穆于本以为烧烤这项任务应该会落在自己身上,印象中周颂臣不善厨艺。
令他意外的是,周颂臣不仅会烧烤,还烤得相当不错,手法老道,味道俱佳。
穆于吃了一口忍不住竖起拇指:“感觉像是在外面卖的烧烤,你从哪学来的?”
周颂臣卷着袖子烧烤,利落地将手中肉串翻了个面:“那条美食街上的一个大爷非要教我,说是他没钱,只能把最值钱的手艺教给我。”
穆于放在手中的肉串:“虽然我不懂什么城市规划,怎么跟政府沟通,但我知道你为他们做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
周颂臣将烤好的肉串放进盘里:“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想帮帮他们。”
穆于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或许法律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制定规则,而是在于保护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周颂臣单手启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难为情地皱眉,“不说了。”
穆于仿佛再度看到当初在法庭上替他辩护的周颂臣:“为什么不说了,我很好奇我们分开的一年里你遇到了什么?”
穆于主动道:“过去的一年,我一直在港城棋院下棋,头几个月一直输一直输,输得我忍不住给陈路打电话哭诉,说我辜负了师父。”
周颂臣敏锐地察觉了关键词:“哭?”
穆于尴尬地说:“也没有哭,就是很难受,觉得可能再下十年,我也过不了段。”
“那后来怎么进步得这么快?”周颂臣问,随即他想起了一个人,厌恶道:“别告诉我是因为李蛰?”
穆于却说:“该你了。”
周颂臣从制定好自己的人生规划时,便开始有目的地去结交他认为值得的人,组成人脉关系网,即使那时的他尚未从学校毕业。
一些事情无法从书上习得,更不能从冰冷的法条中感知。
穆于就像通往那个世界的钥匙,那些摊贩是生活最真实的诠释,藏在繁华的城市中无声跳动,组成这个城市的血管与脉络。
这些人最初不在周颂臣的视野里,他理想的人生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城市。
利益为第一要素,平凡微小的存在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老婆婆的手很温暖,烧烤大叔送的橙子很甜,卖水果老板的小孩也很乖。
最起码给她讲题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能很快理解到位,会乖乖地喊他老师,会给他糖。
周颂臣根本不可能吃那种廉价的,充满人工糖精的东西,不过那天正好是他与政府沟通美食街获得重大进展的日子。
那晚的天气很好,他难得的想吃一点甜。
小女孩的糖果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要好。
“是什么味道的?”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周颂臣的沉思。
他转过眼,穆于曲着膝盖,将脸颊靠在膝头上挤变了形,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不记得了。”周颂臣说。
穆于抬起脸,右颊留了个淡淡的红印:“怎么这样,我还想着如果好吃的话,我也买回去送给我学生。”
周颂臣没想到穆于的重点竟是在糖上面,没好气道:“该你了。”
穆于好笑道:“怎么好好地谈心被我们弄成了回合制。”
那个下午,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许多,看着夕阳掩尽云层,坠入绵延山脉尽头。
穆于早上起得太早,周围很安静,他盖着周颂臣带来的毯子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周颂臣推醒的。
睁开眼便是一道橙红色的光芒绚烂地划过天际,无数细小的流星追随在它身后。
盛大的流星坠落时,一切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壮观而静谧。
穆于搂着毯子不仅自言自语道:“没有声音。”
周颂臣一直抽烟保持清醒与专注力,嗓音带着几分困倦与沙哑:“声波需要介质,流星燃烧的区域属于高空,大气稀薄,传播效果很差。”
说完后他忍不住瞧了穆于一眼:“初中物理课的内容,我当年给你补过,你全忘了是吗?”
穆于没想到周颂臣会在这么浪漫的地方抓他的学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多少年都是常识,围棋最考验的难道不是记忆力?”周颂臣反驳道。
穆于没好气道:“是,你记忆力好,你还心眼小。”
“你心眼大,好歹上了本科,大学四年文化水平倒退回初中,水果店老板的女儿都比你懂得多。”周颂臣毫不客气道。
穆于瞪圆了眼:“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提那小女孩的,你觉得她比我好教是吗?”
周颂臣想也不想道:“当然,我费劲心血给你补课,你只考上了成大,要是我拿当初对你的一半精力给她,她说不定能当我学妹。”
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瞪视许久,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于好久没笑得那么开怀了,他仰躺在木屋里,朝外露出个脑袋,看着满天星空,不时有流星轻轻滑过。
倒悬的视角里,周颂臣双手反撑身后,仰首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才难得经历了一场痛快的谈话,穆于没有太多顾忌,想问也就问了:“你在想什么?”
周颂臣抬手抽了口烟,放松地舒展着颈项:“如果一个人明知道那条河流又深又急,他为什么还要下去呢?”
穆于翻了个身,单手托腮:“因为河里有他很重要的人?”
周围很暗,只有周颂臣指尖一点橘色星火,若隐若现。
淡淡的薄荷香被山间夜风吹散着灌满了木屋,穆于有点冷,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毯子里。
周颂臣说:“河里的那个人没那么蠢,早就上岸走了。”
穆于似乎以为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闲聊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下去?”
周颂臣轻笑一声:“是我在问你。”
穆于醒了醒神,他伸手问道:“给我也来一根。”
周颂臣没问穆于什么时候学会的,只是将自己手里那根递给他。
穆于咬着那湿润的烟嘴:“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周颂臣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应得很轻很慢,像个难以言说的秘密:“他本来是个聪明人。”
穆于抽了口烟:“有时候情况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他不惜入河也要找回来的人,比理性排序优先。”
周颂臣说:“人类和动物的最主要的区别是理性,失去理性的人太愚蠢了。”
“人性本来就是多纬的,非理性的冲动本就构成完整人格的重要部分。”穆于不赞同道。
周颂臣也躺了下来:“所以你不觉得那个人很蠢?”
穆于将烟的燃点熄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周颂臣的身体,直到摸到对方冰冷的耳廓,凑至那处答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要是你蠢,那我是什么,花岗岩吗?”
又是一捧流星斜斜坠入山麓的影子里,月亮倚在明亮的星子里,似被无数爱意包围。
穆于感觉到指尖里周颂臣冰冷的耳廓变得温热,他贴心地挪开了手。
话题进行过半却悄然收尾,只因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木屋里是可以过夜的,但只有一座床,一张被,一条毯。
周颂臣说天色太晚,今晚在这将就睡吧,他说好。
穆于就着手机昏暗的光线和消毒湿巾清理过的手,摘去了隐形眼镜。
出来时周颂臣没同他说会过夜,他们也的确不打算在山上停留太久。
然而流星像一场绵延不断的雨,在以为即将停止时,又零星地落下几颗,打湿天际。
夜晚风大,尤其山谷风声更盛,不是个好的入睡环境,穆于却睡得很沉。
他的睡觉喜欢蜷缩起来,手握成拳地抵在下颌,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考虑到穆于自幼成长的环境,很难长成一个拥有健康人格的人。
但穆于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即便幼年的基础非常糟糕,可一旦给予足够的机遇与时间,便会展现出惊人成长。
在离开的一年里,穆于脱胎换骨,洗尽铅华,轻舟已过万重山。
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从来都只有周颂臣。
周颂臣分明也觉得疲累,胸腔像被流星拖尾点燃了一般,撕开大气层,发出尖锐嗡鸣。
穆于漫不经心地伸手探入他的胸腔,在里面胡乱搅一通,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当下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周颂臣盯着眼前寂静黑暗,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还真是块花岗岩。”
穆于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他也不会在意。
第二日晨起时他多了新的烦恼,隐形眼镜摘了,没有新的替换,他看不清。
观星峰上雾气颇重,能见度低,周颂臣拄着手杖,冲穆于递出了自己的手。
穆于眨了眨无法聚焦的眼:“我怕连累你摔倒。”
他和周颂臣,一个高度近视,一个脚踝骨折,老弱病残凑作一堆,只能互相连累。
“牵着。”周颂臣声音在带着寒意的初晨中响起,像是也沾染了些许冷清。
穆于没再纠结,握住了对方的手。
观星峰夜景甚美,晨初景色更是宜人,可惜青山绿水,穆于无福观赏。
一路分花拂柳,除视力外的其余感官逐渐鲜明,叶子擦过脸颊的细痒,花瓣柔软的沁香,山脉湿润水汽灌入喉鼻,像壶醉人的酒。
周颂臣的掌心很烫,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好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不过在有惊无险地抵达缆车后,两人的手就分开了。
从观星峰回来后,穆于同周军商量之后的赛事。
大四上学期就要结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他希望两边行程不要冲突过大,不然之后如果学分不够,或许会影响毕业。
罗军就为他选了翠湖杯,翠湖杯在深市举办,距离北市很远,跨越了大半华国,但翠湖杯的轮次多,对升段积分友好,要是在翠湖杯中赢多几场,之后的赛事可酌情减少。
就是参加翠湖杯的花销较大,机酒价格不菲。
罗军已经跟另外一个俱乐部商量过,两个俱乐部可以一起参加,职业棋手数量多了以后,也有筹码去跟赞助商谈一谈赞助。
穆于好奇问道:“是哪个俱乐部。”
罗军嘿嘿一笑:“白澍九段的俱乐部。”
穆于目瞪口呆:“白澍九段?!”
罗军骄傲地挺了挺腰板:“你师兄我在围棋界人脉还是很广的!”
穆于如果没在罗军的俱乐部,说不准真要被哄骗:“老实交代。”
罗军气势渐消:“白澍九段的俱乐部也挺小的,赞助商只想赞助白澍一个人,但你之前不是跟星路的官司闹得挺大的,赞助商对你也有兴趣,我跟那边俱乐部合计着交出你跟白澍,你俩吃肉,俱乐部其他孩子们能跟着一块喝喝汤。”
意思就是两个小俱乐部合伙,交出两个小有名气的职业棋手,好从赞助商谈判着拿多点赞助,能把其余棋手带上一块参赛。
穆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功用,罗军难为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再……”
“没有不愿意,我没问题。”穆于笑着说,“能帮到大家我很高兴。”
晚上和周颂臣聊到这个话题时,周颂臣拨了通语音通话过来。
穆于接起,屏幕那头的周颂臣坐在书桌前,堆叠的文件出现在视频边框一角,穿的仍是外出服饰,只解开了几颗扣子。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其中的界限你得跟你师兄确认明白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提前跟你商量,他跟赞助商那边到底是怎么谈的,你都得一一确认清楚。”周颂臣凝眸道,“亲兄弟都得明算帐,何况你们只是师兄弟。”
穆于应声说好,周颂臣本来一直侧对着镜头,电脑光线明明暗暗在脸上,他在一边处理手头事物,一边叮嘱穆于。
穆于向来做不到一心二用,也很佩服周颂臣这个本事。
好不容易忙完了手上的事,周颂臣看了镜头一眼,发现穆于早已拿着棋谱看了起来,并没有挂断电话,不由心头一动:“你这次比赛在哪?”
穆于握着棋谱,随口答道:“深市。”
“住哪?场馆附近?”周颂臣不动声色地问。
穆于盯着棋谱:“好像在场馆附近的连锁酒店。”
周颂臣继续问:“什么连锁酒店?”
穆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向镜头里的周颂臣:“怎么了,你要过来看比赛吗?”
周颂臣收回目光:“再说吧,不一定能去。”
话虽如此,结束通话后,穆于还是将自己比赛的地址和酒店发给周颂臣,并告诉对方如果要观赛的话,可以在官网上购票。
周颂臣看了眼比赛时间,的确跟他早已安排好的行程有冲突。
本来想去看比赛的想法因为现实而打消,他折中地关注相关的,接受比赛相关的消息推送。
穆于出发去深市那日,周颂臣正好开始一轮新的模拟法庭,他在庭上唇枪舌剑,带领自己小组取得胜利。
自从他拒绝交换生的名额后,许九章对他冷淡不少。
好在周颂臣之后做出数个成果斐然的案子,学业成绩维持一贯水准,加上他同许九章讨论过,如果一定要读博,除伦大外还有斯大等全球知名学府。
他不想只是研一就将自己未来的局限在伦大上,这个说法说服了许九章。
当然周颂臣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模拟法庭结束后,小组成员们忙着庆功,周颂臣拿出手机,看了眼手机信息。
自从观星峰后,他和穆于的联系较从前频繁了一些,上一条消息是穆于说自己抵达深市酒店。
周颂臣回复道:深市有什么好吃的?
距离这条消息,已经八个小时过去。
周颂臣皱了皱眉,给对方播出一通视讯通话,没有人接。
可能在睡觉,周颂臣心想。
自从穆于开始下棋后,不知是否脑力运用过多,需要通过大量的睡眠来补回消耗掉的精力,穆于明显变得比从前嗜睡许多。
上回在观星峰就睡了一整天,睡眠质量好得叫人羡慕。
从饭店离开,周颂臣回了趟家,肖韵叫他回去吃饭。
抵达家中他才发现穆心兰也在,自从穆于离开的一年里,穆心兰时时过来寻找肖韵,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
最后肖韵给她介绍了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她如今也只敢通过肖韵母子来打听穆于的消息,穆于在网上的那些视频,她更是看了不知多少遍。
据肖韵说,每次看视频时,穆心兰都会流泪。
对此周颂臣不予置评,甚至不太关心,在他看来穆心兰是自己作的,不值得同情。
当然,如果穆于对他不心软不同情,周颂臣就绝对无法接受了。
在饭桌上吃饭时,肖韵一如既往地安慰穆心兰,说着些周颂臣耳朵都要起茧子的话语。
肖韵还让周颂臣说一下穆于近况,周颂臣拿出手机又看了眼微信消息,仍然没回。
周颂臣皱眉拿起手机起身:“他在比赛。”
抛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周颂臣没有理会肖韵的追问,转去阳台给穆于打了个电话。
穆于睡觉时不关手机,他是知道的。
耳边响起冰冷的女声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颂臣放下手机,再次切回微信,发送消息,确认自己没有被拉黑。
这好似某种应激反应,一旦联络不上穆于,他就怕同一年前那样,这个人在自己生命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周颂臣没有穆于俱乐部负责人的电话,只知道对方酒店。
他尝试拨通酒店的前台电话,令人意外的是酒店前台电话也无法接通。
就在这时,他关注跟翠湖杯比赛相关的突然开始推送紧急消息。
他迅速点开,触目惊心的大字刺入他的眼球,分明所有字体他都能看懂,却无法从中组合起来得出主要消息。
翠湖杯、入住酒店大火、白澍九段被紧急送往医院,数名棋手遇难……
数名?哪数名?
为什么只有白澍的名字?穆于不是跟白澍一起吗?为什么上面没有穆于的消息?
周颂臣重新尝试拨通穆于的电话。
可耳边仍然重复的是那一句冰冷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颂臣面色难看地从阳台走出,径直往门口走。
肖韵眼疾手快地喊住他:“你去哪?饭还没吃完呢?”
好像这时才想起两位母亲似的,尤其是穆心兰,周颂臣转过身,斟酌言语说了穆于入住酒店失火的事情,他准备现在赶赴深市。
穆心兰面色煞白,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肖韵一把将人扶住,看着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平静得过了火的儿子:“你说清楚点,是小于出事了吗?打了他电话没有?他们那里的负责人呢?”
周颂臣没有罗军的电话,他和穆于建立起来的联系,也就近段时间才和缓些许,若不然他现在连穆于在哪比赛,入住的是哪个酒店都不会知道。
一行人从家里匆匆赶赴机场,买了最近的一个航班。
周颂臣腿脚仍未恢复,拄着手杖触地的声音很急促,动作也比以往更快了些,他不断地试图拨通穆于的电话,始终关机。
后来他便也不打了,攥着手机沉默地等待登机。
肖韵不断安抚着情绪激动的穆心兰,偶尔转过头来看自己儿子,不由被对方镇定的态度所感染。
可转念一想,周颂臣跟穆于从小关系好,怎么在穆于出事的时候,自个儿子能这样冷静呢?
肖韵来不及细想,身旁的穆心兰状态不好,濒临崩溃。
她只能用老一套的安慰术语,肯定没出事,出事了一定会有人联系家属,又说自己才给穆于求了平安符,肯定没事的。
她从包包里取出那个平安符,就被一旁的儿子接了过去。
周颂臣把符攥在手里,任凭肖韵怎么说也不肯还。
周颂臣从不信鬼神,更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能够保人平安。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别的事物上,他这辈子从未祈求过虚无缥缈的神明。
那是迷信、可笑、庸俗,无能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但当下的周颂臣却可笑得攥着这个符不肯松手,这一瞬间的他也不能幸免地沦为凡夫俗子。
只因他不在深市,他无法深入火场,他…… 无计可施。
周颂臣厌恶失控,自知薄情,当年在那个病房里,他知道穆于想要什么,当初吝于给予,不过是因为那种东西他本就没有。
如果控制欲、独占欲,贪欲与情欲是爱,那他对穆于的爱或许有很多。
周颂臣自幼得到过太多的爱,那些爱唾手可得,也无法让他感到珍惜,就算真心再昂贵,数量多了也会变得廉价,即便扔了都不值得可惜。
同样的,穆于如果离开了,他难道就不能寻找一个新的“穆于”?
这个念头曾经在公园里短暂浮现过,可是身体告诉他不行,他只要穆于。
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卑鄙地凭借着多年来对穆于的了解,知悉其心软的弱点,针对性地进攻、谋划,夺取。
让穆于回到身边,是周颂臣排在第一序列的事,其余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排在这个目标之后,包括交换生这件事。
如果穆于死了,周颂臣很冷静地想着,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穆于了。
周颂臣这一生中罕见迷茫,想要做成,想要得到的事物,他都能快速地采取行动,短时间内获得成果。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穆于都不会再回来了呢?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如果法律失去主要规则,法律体系会瓦解失效,社会将陷入混乱。
要是一个程序失去了最主要的代码,会崩溃失控,再也无法运行。
法律可以不断更新修订,程序能够维护升级,这些都能够让其恢复运转。
失去穆于的周颂臣,该用什么方式恢复运转?
直到上飞机时,两个家长都乱作一团,穆心兰甚至在登机口处险些摔跤,是周颂臣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万分可靠的成年人,用他的镇定安抚了身边的两位长辈。
除了他不愿将护身符还给肖韵,忙着安慰穆心兰的肖韵也无暇顾及。
飞往深市的航程得有两个小时,肖韵偶尔转身,能看见周颂臣面朝着窗外的侧影,握着护身符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指节发白,细看还有些许颤抖。
肖韵叹了口气,拍了拍周颂臣的手。
好不容易飞机抵达深市,周颂臣第一时间拨出电话,刷新,依然是无法接通,上的消息未曾有变化。
他们当即坐车赶往现场,酒店的火已经灭了,建筑物黑了一大片,可以看出是从三楼开始起火,一路蔓延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