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正是从里面传来,是周颂臣的闹钟响了。
音乐音量很小,轻得低迷,周颂臣睁开眼时,穆于尚未抬起身来。
他意识到自己与周颂臣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刚想撑着病床直起腰,就被人伸手扣住了后颈。
穆于错愕地睁大眼,还未反应过来,周颂臣就已经抬手将他揽到了病床上。
周颂臣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没从梦中醒来,只一探身便攫住了他的唇。
揽住穆于腰的手力气很大,彼此胸膛紧贴,咚咚地响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周颂臣抱住他,吻着他,将他嘴唇吮得生疼,泛起麻痒。
穆于用力地咬了一口周颂臣,血腥味霎时弥漫,周颂臣只是眉心皱了皱,固执地将这染了血的亲吻进行到底。
挣扎间穆于挥倒了床边的花,玻璃瓶倒了下来,玫瑰撒了一地,水花溅到了穆于的手背,凉得厉害,唇上的温度,烫得过火。
玻璃瓶斜倚了下去,在地上碎出惊人的动静。
恰好有护士听见了动静,她寻了过来,先是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听到一声请进。
护士推门而入,就见病人躺在床上,床前站着个人,地上是花瓶碎片和满地的玫瑰。
站着的那个男生转过头来,客气地向护士致歉。
护士负责这片的病房,对这间病房的患者尤为印象深刻,帅得如同明星一样,还是混血的病人十分少见。
而眼前这人大概是病人的朋友,她没见过。
男生的双眼称得上是漂亮,更引人瞩目的却是他的嘴唇,血渍晕在唇角,像晕开的口脂,有种别样的诱惑。
病床上的混血帅哥嘴唇同样破了皮,血还未来得及止住。
护士突然明白自己撞破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慌张地说了下打扫工具在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后,随即红着脸退出病房。
身后病房的门刚关上,穆于就对病床上的周颂臣怒目而视:“你疯了吗?”
周颂臣抽了张纸巾,按在自己嘴唇上,恶人先告状似的皱着眉:“你咬得可真狠。”
穆于气得手都在抖,刚才护士震惊的神色仍历历在目,让他羞耻得恨不能立即离开医院,再也不要踏入这个地方。
周颂臣靠在床头,解释道:“我一睁开眼就见到你,你还离我这么近,不怪我误以为还在梦里。”
这番解释一点可信度也无,称得上胡言乱语,穆于转身就想走,却被周颂臣喊住:“你过来是因为解约的事吧。”
穆于能屈能伸,立在病房门口半晌,最后决定回到病床前。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拖得越久,他和周颂臣纠缠得就越深。
穆于想要快刀斩乱麻,偏偏事与愿违。
周颂臣看着穆于坐下,笑了笑:“现在案子的关键是你得拿到谢青答应你参加青秀赛的证据,并且要明确参加青秀赛是你签约的条件,这段时间你有在微信上套他的话吗?”
穆于点了点头:“我有,不过他很谨慎,基本都不正面回答我。”
周颂臣了然道:“他们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了,可能早就想好该怎么规避风险。”
“那现在怎么办?”穆于有些忧虑,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刚被轻薄过的事。
周颂臣轻咳了几声,再次成功让穆于将视线落在他唇上,随即穆于便像碰了火一般,迅速地挪开了视线。
“你拿那段咖啡厅的视频去诈他一下,告诉他你已经有证据了,先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再进行套话,这个过程中你要用录音工具将你们的对话记录下来。”
周颂臣一口气说完,轻轻喘了口气,似乎仍有些虚弱。
但穆于已经不太相信周颂臣这病弱模样,毕竟这人刚才将他强硬地揽到床上的样子,可不像是没有力气。
周颂臣望着穆于:“到时你戴个隐蔽性很强,能够藏在耳朵里的耳机,你们对话的时候,我可以辅助你跟他进行交涉。”
顿了顿,他继续说:“为了避免录音有诱供的嫌疑,你得等骗完他以后再录音。”
穆于疑惑道:“你们律师平时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周颂臣笑了,嘴唇上未干的鲜血让他的笑容都多了几分邪性:“当然不是,律师得受职业道德约束,不能采取不当的手段操纵证据。”
穆于迟疑道:“那你…… ”
周颂臣坦然地说:“我没有道德。”
穆于被他理直气壮的回答震得半晌无言:“我觉得你还是多少有点比较好。”
聊完正事后,穆于出去拿回了扫把,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天渐渐暗了下去,病房中仍是只有周颂臣一人,穆于忍不住问:“叔叔阿姨呢?”
周颂臣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穆于走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我爸陪了我三天就出差去了,我妈陪了我两天,身体就有点不舒服,我让她回家休息了。”
穆于收拾好地上的残渣:“所以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院?”
周颂臣不答反问:“你说我刚才亲了你一下,你会不会被我传染?”
穆于握着扫把的手微微用力,努力忍耐用扫帚将周颂臣从病床上打下来的心情:“怎么?如果我被传染了,你会很高兴?”
周颂臣散漫地笑着:“那你就可以跟我一个病房,我来照顾你。”
穆于深吸了口气:“正常人会盼着别人好,还有……我现在不是单身,偷袭强吻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要做了。”
周颂臣嗯了声,敷衍地应了下来。
穆于狐疑望去时,他又露出笑容,一字一句地对穆于道:“我说过了,我没有道德。”
穆于对周颂臣所说的话以及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既觉得十分意外,又觉是情理之中。
周颂臣从来都是这般,行事只管自己高兴,伦理与道德若成为枷锁,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尽数抛开。
本以为编造有男友的谎言能让周颂臣对自己迅速失去兴趣,哪知弄巧成拙,倒激起周颂臣的胜负欲,现在也不能承认自己当初撒了谎,只能将错就错,尽量把人冷处理。
将手中的扫把还回去后,穆于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周颂臣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表拎到自己眼前:“这表谁送你的?那杂……咳,李蛰?”
穆于仍觉嘴唇火辣,血管在被吻过的紧薄皮肉下用力跳动,他挣开了周颂臣的禁锢,把手飞快地收了回来,不欲再增加不清不楚的肢体接触:“这是围棋考试的奖品。”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前十名才有。”
周颂臣听到表的来处不如他所想,彻底满意了,随口道:“是吗,这么厉害啊。”
穆于抿住嘴唇,周颂臣总有办法让他后悔自己刚说出口的话。
“我送你的那个呢?”周颂臣像是闲聊般不经意地发问。
穆于指尖抚摸着冰冷的表盘:“在家吧。”
那个被他抛弃了许久,有着穆心兰的家。
当初从医院离开时,穆于什么也没有带,只身一人地逃离。
关于过去的一切,包括周颂臣送他的东西,都留在了那个家里。
说到这里,他们俩不约而同地静了静,周颂臣没有继续追问,穆于也失了闲聊的心情。
穆于回来北市许久了,他反复做好要见到穆心兰的心理准备。
随着时间过去,他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准备十分多余,穆心兰好像根本没考虑过要来找他。
当初他威胁穆心兰不许找来,然后休学,做尽一切对方不同意的事,还消失了一整年。
说不定在穆心兰心中,他们的母子情谊早已在穆于激烈反抗的那一刻就已了断。
思及此处,穆于并未觉得十分畅快,倒觉自己彻底变作无根浮萍,而心中那块缺失,大概是永远也无法填上了。人生或许本就该有些缺憾,许多事情并非强求可得。
周颂臣看着穆于沉静思考的脸庞,这人的身影拢在夕阳的微红薄光里,有种叫人抓不住的不安感。
自重逢以来,他跟穆于的所有交集都变得很短暂,总感觉不长久,这份纠缠得来,犹如丝线的维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断掉,让人胆战心惊。
正如一年前的那通电话,周颂臣根本不知那是离别前兆。
“穆于!”
穆于游离的思绪被周颂臣的一声呼唤喊了回来,他迷惑抬眼,捕捉到周颂臣眼中飞速滑过的紧张,他问:“怎么了?”
周颂臣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穆于想到宿舍还未收拾的床铺,礼貌拒绝。
他离开病房前,周颂臣独自坐在病床上,病房已经变得昏暗,唯独那双眼睛是亮的,盈盈地追随在穆于身上。
穆于替他亮起灯,周颂臣坐在热闹花丛中,许多人的心意里,神情却有点孤寂,很像被抛下了的,孤零零的影子。
穆于回身将病房门缓缓掩上,合起的缝隙,将周颂臣的眸光一同黯了下去。
房门闭上,音乐声却再次响起,是周颂臣重新用起了音箱。那首他设定成闹钟的小提琴曲,在病房里悠然回荡。
穆于站在病房门外定了定神,硬起心肠没有理会。
路过护士站时,穆于瞧见刚才进入病房查看的护士,对方对上他的眼神,仍有些惊慌。
他的脸颊温度顿时上升,匆匆扭头离开。
穆于走了,周颂臣闲着无聊,继续看书。到了饭点,护士就将晚饭送了进来。与之前不同的是,病号餐旁边多了一份很小的甜品。
好似一口奶油小方上缀了颗草莓,若是将它称之为蛋糕,都有点吝啬,顶多是口点心。
住院后再也没碰到过甜品的周颂臣尝了一口,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得到录音的过程堪称顺利,他听从周颂臣的话,佩戴了隐形耳机。在谢青再一次将他叫进办公室时,将所用工具都带上了。
谢青旧话重提,无一例外是希望穆于能配合商务活动。
大概没想到穆于这样难缠,都被冷处理了将近一个月,仍是不慌不忙,好似不在乎是否能参加比赛。
穆于今日倒是没如以往那般打太极,而是单刀直入地问谢青:“谢经理,签约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签约马上就安排我为正式队员参加青秀赛,但是签约以后你就说话不算数了,不是吗?”
谢经理愣了一愣,微笑道:“穆老师这是什么话,我们俱乐部提供给穆老师的签约金和签约条件,绝对算得上很优渥的,我以为穆老师是因为这一点才优先选择我们星路棋途。”
和平时一样,谢青从不正面回答青秀赛相关的话题,甚至开始说起穆于:“说实话穆老师你虽然定段赛成绩优秀,可是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二才职业初段,我相信很多俱乐部都会考虑更年轻有潜力的棋手。但我们尊敬穆老师你舍己为人的精神,才选择签下你,可你签约以后不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这让我非常难办……”
耳机里传来周颂臣冰冷的声音:“把咖啡厅的视频给他看。”
穆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亮出视频,但他还是配合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视频,放到了谢青面前,点击了播放。
咖啡厅的环境音传了出来,谢青和穆于坐在咖啡厅里的画面清晰可见。
视频里传出了穆于的声音,询问是否真的可以参加青秀赛。
这是周颂臣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后期加上了穆于的声音,增加真实性,以免露了馅。
放到这里,穆于点击了暂停,将手机收了回来,看向满脸错愕的谢青:“谢经理,我今天是很诚心地来跟您谈的,大家都真诚一些不好吗?你当初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签合同,你就让我参加青秀赛?”
谢经理面色红了又青,似乎没想到穆于竟然去调了监控录像,一时端不住游刃有余的姿态,有些慌了手脚:“穆老师……”
穆于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只要我配合商务活动,你就会让我参加比赛,万一你和签约前一样,开始答应得好好的,签约以后就反悔了呢?”
谢青忙道:“怎么会呢,只要你答应配合商务,我这边绝对会立刻安排你参加比赛!”
穆于仍记得自己的任务:“你现在甚至不承认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他难得用了嘲讽语气,谢青的神情堪称忍辱负重:“话也不能这么说…… ”
周颂臣在他耳边道:“现在转身走,走慢点,给他施加压力。”
穆于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门口,在即将拉开门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从办公室出来,穆于攥着那段录音,跑到了园区的湖心亭上小心翼翼地自己听了一遍,然后再发给周颂臣。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像拍电影一样,感觉到十分刺激。
在他反复逼问下,谢青总算承认了,可能是因为想着证据已经到了穆于手里,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谈谈,稳住穆于再说。
他和周颂臣的通话并未中断,穆于依稀能听到护士进入病房,要同周颂臣换药水的声音。
这时穆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扭过头来,就见张岭远远地走了过来,跟穆于打招呼。
这段时间里,穆于跟张岭走近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张岭对他颇为照顾,见穆于独自在湖心亭,以为他又因为比赛的事情想不开,过来安慰他。
穆于刚拿到证据,心情很好,聊天时忍不住问张岭有没有想过解约。
张岭苦涩地说:“这么没想过呢,但是想也没有用啊,星路这么大一个俱乐部,想也知道我们普通人斗不过他们。”
穆于安抚道:“如果有人成功跟他们解约呢?你想不想离开?”
张岭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穆于:“难道你想解约?”
穆于笑了笑,没有否认。张岭没有太惊讶,或许是因为最初在比赛时,这人宁愿疼到晕倒,也要坚持将比赛下完。
这样的人,不会被困在星路棋途。
张玲轻轻吐了口气:“如果你能成功,我也想要试一试。”
穆于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岭点了点头,认真道:“穆于,谢谢你!”
穆于还未回答,就听耳机里安静了许久的周颂臣,突然阴阳怪气道:“穆于,谢谢你。”
穆于本来还沉浸在两人谈话的情绪中,被周颂臣一打岔,想说的话就忘了一半。
“这人是谁?窝窝囊囊的,自己想解约还等别人先解了再说。”周颂臣冷酷点评。
穆于仿若未闻:“走吧,一起去吃饭,我请你。”
耳机那边好像传来什么东西被击打的声音,闷闷的,周颂臣又说:“你请?别忘了你还要给我律师费,是不是该省着点,不该花的别花?”
穆于面无表情地从耳朵里掏出耳机,塞进了口袋,单方面中断了跟周颂臣那边的通话。
然而这还不够,周颂臣一口气发了数条微信过来,穆于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逼得他在跟张岭前往食堂的路上,将手机拿出看了一眼。
这窝囊废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穆老师怎么这么多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
不跟我这个助理律师吃饭,反而选择跟无关紧要的人吃饭是吗?
穆于,我想吃蛋糕了,我要和上一次一样有草莓的。
穆于慌张地将视线抽离屏幕,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一条信息都没回。
正式起诉的时间,定在了周颂臣出院以后。
两人在律所碰面,周颂臣帮助穆于撰写了诉状,整理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证据,最后递交到周霆手中。
周霆看着手中厚厚一沓文件,再望向自己刚出院的儿子:“在医院整理出来的?”
穆于下意识看了周颂臣一眼,他同样瞧见了资料的厚度。
这不像是几日内能理出来的,周颂臣刚接手这个案子就已经在住院。
周颂臣倚坐在黑皮沙发上,带着一种旧病初愈的苍白,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一般道:“在医院里太无聊了。”
周霆翻了一下手中文件,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太无聊了,所以连庭上的结案陈词都给我写好了?”
周颂臣不置可否道:“之后这个案子可能会有记者报道,需要一些煽动性较强的结案陈词,这稿子爸你先过一遍,如果有哪里不合适,你先备注下来,我再改。”
周霆认真地审理了所有的资料,欣慰道:“没什么问题,颂臣你真的不考虑毕业以后来爸爸的律所吗?”
周颂臣毫不犹豫地拒绝。
周霆过目文件后,心中也有了成算,他协助穆于向法院提交了诉状和证据。
起诉过后,为了避免尴尬,穆于便再也没去过星路棋途的训练基地,平日里都在罗军的训练基地下棋。
罗军一开始本打算托人寻找关系出面帮忙调解,但穆于婉拒了他的好意,并表示如果罗军真的很想要帮忙,多跟他下几盘棋就行。
罗军便将自己训练基地的门卡给了穆于一张,让他随时有空都可以过来。
穆于本以为这个案子要拖上许久,他都做好毕业前都无法参加正式比赛的通知了,直到他接到周颂臣的电话,告诉他数日后便要参加庭前会议。
“这么快吗?”电话拨来时,穆于正在同人对弈,握着冰凉的棋子,他紧张道:“我以为怎么样都要等上几个月才能开庭,我需不需要买套西装啊?”
周颂臣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庭前会议一般都会在庭审前几周才开,大概率这个月就会开庭,你确实应该准备一套西装,提前给法官一个好点的印象。”
不等穆于回答,周颂臣便自顾自地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发个定位,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后,棋盘对面的罗军关心道:“是要开庭了吗?”
穆于摇头道:“不是开庭,只是庭前会议,我一会可能得去买套西装出席会议,下午就不回基地了。”
罗军有些奇怪道:“这么正式吗,现在上个法庭还得要求穿西装?”
穆于也跟着迟疑起来:“应该要吧,我朋友说穿上最好。”
穆于本以为周颂臣要带他去的是家商场,结果周颂臣带他去的是一家西服定制店。
据他所说是朋友所开,师傅是从意大利进修归来,工作室地址是座独栋别墅,上下三层皆是西装。
室内采用美式复古装潢设计,进门便是排排不同颜色的西装样品展示。
光线将这些西装精美的剪裁与高级布料完美地呈现在客户眼前,布料、领口、领带与纽扣款式像昂贵的商品般分门别类地码在展示柜上,任由客人挑选。
穆于看着那些商品,不像是在看西装,更像是看一叠叠的钞票。
他辛苦多时地劳动成果,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存款即将离他而去。
周颂臣轻车熟路地同制衣师傅打了个招呼,随后将穆于推了过去。
穆于本想眼神示意周颂臣,他不想在这里买西服。
然而惯来聪明的周颂臣,却好似看不懂他的眼神,自顾自地同师傅商量着要给他用什么材质的布料,用哪款颜色的纽扣。
周颂臣显然是这家店的老客户,同师傅也很相熟。
师傅颇为欣赏周颂臣的眼光:“上回你定制的那套西装,不少客人看到都想要同款。”
周颂臣打量着穆于,似乎在思考同样的衣服在穆于身上会是什么效果:“那就除了这套,再给他也来一套同款。”
穆于惊慌地开口:“一套就够了,我也没有太多需要穿正装的场合。”
周颂臣却说:“等你参加正式比赛,或者身为国家队参加国际赛事,到那时你也不穿正装?”
好似他认为穆于本该达到这种高度,或许是觉得穆于如果无法得到这么多成就,又为什么要在围棋上浪费牺牲这样多。
师傅惊讶道:“国家队棋手?”
穆于的脸顿时被烧得火辣:“没有没有,根本不到那种程度。”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周颂臣一样,只要认真做一件事就能轻易取得最优结果。
普通人即便翻山越海,走过荆棘丛生的路径,也未必能抵达成功的终点。
好在这个话题也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师傅拿出皮尺,准备记录穆于的身体数据,一旁的周颂臣却突然开口:“让我来吧。”
师傅笑着将皮尺递给他:“考不考虑转行,来我这学几年?”
周颂臣接过师傅手中的皮尺,散漫道:“也不是不行。”
穆于不知原来周颂臣还会说这样的玩笑话,他甚至来不及拒绝,就见周颂臣将皮尺缠绕至他的脖子,温热的指尖卡在皮尺内侧,留有一指空隙。
周颂臣站在他面前,身量极高,将店内的光都掩去不少。
极近的距离中,他视线从周颂臣修长的颈项,无所适从地落到衬衣下隐约可见肌肉轮廓胸口,最后尴尬地瞥向一旁,不愿停留在周颂臣身上。
周颂臣的指尖似不经意地滑过穆于的喉结,痒意让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已经在思考这难熬的脖子测量,究竟该何时才结束了。
然而真正难熬的事情,还在后面。领围以后,便是胸围。
周颂臣让他抬起双臂,俯身像是要将他搂住般,将皮尺至腋下穿过,指尖并未直接触碰到他,柔软的尺子隔着衣服在最饱满处停留了数秒,松开了时似不经意间,皮尺下滑,刮过皮肉。
穆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周颂臣仿若未觉,只沉声报出他胸围的数据。
腰围、肩围,这些部位都需要紧贴着身体,他感觉周颂臣的指尖按着皮尺,隔着衣服抹过了他的肩,他的腰。
分明量体不该让人多想,周颂臣的触碰也算得上有分寸,可穆于的体温仍是截截攀高。
待量到后衣长时,需要从后颈量到后臀,穆于后颈的皮肉已经红了一片,泛着淡粉。
周颂臣的视线落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穆于就感觉对方的手指像滑落的水珠,肆无忌惮地下滑,又似粗粝的笔尖,笔走龙蛇地从后颈那小巧的骨节,一路书写至后腰,最后悬于臀线,克制停下。
皮尺像蛇般游走着他的身体,指尖的温度正如蛇的吐息,卷过大腿内侧,每个部位都需要留下一指间距。
量到腕部时,他感觉到对方的接触第一次切实地落在他身上,因为周颂臣握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在腕部上悬了一圈,指腹环住那过于纤细的骨节,似感受他此刻激荡的脉搏,不过数秒就撤离,在穆于腕上留下残余的温度。
待量到大腿围时,因为身高的差距,周颂臣蹲了下来,将皮尺勒到他大腿根的尽头。
这个姿势总让穆于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周颂臣仰起头,嘴唇微张,隐约可见舌尖在齿后滑过。
周颂臣在说话,声音经过空气,在穆于耳朵里震鸣,最后才传到脑子里。
“腿分开些。” 周颂臣命令道。
在反应过来前,穆于下意识照做,随后脸色彻底红透,他也无暇顾及一旁的制衣师傅是否会觉得他们奇怪。
周颂臣对待他的腿,远不如上半身那样礼貌。
触碰都变得直白,近乎招惹地按住他的膝盖,抚过他的小腿,最后扣住脚踝。
在对方将最后一个数据报出时,穆于近乎逃一般将脚踝从周颂臣滚烫的掌心中抽出。
体温升高的不只他一个,周颂臣掌心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他看到椅子上搭着几套样衣,便开口问师傅能不能试一下。
得到应允后,穆于一把抱起那些衣服,快步走向试衣间。
师傅刚记好数据,抬头就不见人了,他对周颂臣说:“你朋友怎么不在这试,只是西装外套而已,又不用脱。”
周颂臣笑了笑:“谁知道呢。”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在店内转了几圈,挑选出满意的几件,走向试衣间:“正好我拿些衣服给他试一下。”
试衣间是由黑色布帘隔出的私密空间,底下留着一截空隙,能看到里面是否有人。
周颂臣扫了一眼,就确定了穆于所在的位置。
黑色布帘下,穆于露出来的那双脚踝白得过火,也让脚踝的那点粉意变得引人注目。
像是捕捉到逃跑的猎物,周颂臣游刃有余,步步逼近,没有收敛自己的脚步声,直到停下帘外前,他看到穆于的脚轻轻往后退了一下。
穆于坐在试衣间的椅子上,身上腾腾的热意让他出了不少汗。
他搂着冰冷的西服,不受控制地走神,就听见帘外传来脚步声。
穆于垂下眼,看见周颂臣准确地停在了帘外,他没有掀开帘子,只是问他:“我拿了些衬衣过来,你要试吗?”
穆于没有答话。
周颂臣朝前逼进一步,恰好与穆于的鞋尖相抵,黑色的帘子挡不住这样的冒犯。
他听见周颂臣嗓音沉沉,语气得体地问:“穆于,我能进来吗?”
脑海里浮现出过去亲密时的记忆,穆于知道他没那个意思,却还是控制不住想去了过去那些亲密瞬间,好似那些画面与气味,再次涌了上来,令他顿时红了耳朵。
穆于仰起头,试衣间的灯像被云笼罩的太阳,亮得很模糊。
黑色布帘将他安全地裹了起来,唯独底下透着点可以喘息空隙。
他垂下眼,能瞧见周颂臣干净的鞋尖,抵着他沾了灰的帆布鞋。
“不行。”穆于回答道。
指尖摸索着西服冰凉细腻的布料,身体的热度逐渐冷了下来,脑子慢慢变得清醒。
就好像一段长期的,艰难的戒断反应,穆于本以为断了干净,实际仍然会受其影响,无法维持理智的思考。
从前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周颂臣这样的攻势,盛情之下往往另有企图。
上一回周颂臣这样热切,不过是为了同他上床,哄着他当炮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