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臣抬起眼,视线准确地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捕捉到了穆于。
穆于平静地回视对方,他甚至还尝试笑一下,以此表达自己不愿影响对方艳遇的意图。
周颂臣看到那抹淡得好似被风吹就散的笑,抬起手,将唇角未点燃的香烟取下,夹烟的手冲穆于的方向指了一下。
穆于看着周颂臣目光不离自己,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
女生满脸诧异地扭头看向穆于,立刻露出了满脸嫌恶的表情,像沾到病毒一样从周颂臣身边快速离开。
女生推开门的力气很大,高跟鞋响得急促,风一般从穆于身旁略过,留下淡淡香风。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穆于踌躇一会,还是推门而出。
“你对她说了什么?”穆于走到周颂臣身前问道。
周颂臣把玩着手里那根未点燃的香烟:“我跟她说,我今晚对象是你。”
这答案让穆于呆了呆,难怪女生满脸晦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
“你喝多了吗?”穆于问道。
只有喝多了,才会这样乱说话。
周颂臣故意反问:“怎么,怕我被女人带走?”
穆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还回包厢吗?”
周颂臣面色冷淡下去,好像觉得这样的穆于十分无趣:“都是你朋友,提前离开的话太失礼。”
他随手将香烟塞进穆于胸前的口袋,轻轻地拍了拍。
穆于强撑着没有露怯,忽略那隔着香烟与布料,被人触碰得有些发麻的胸膛。
他跟在周颂臣身后回餐厅,身前的人还没走出几步,就已站定:“所以你是我今晚的对象吗?”
“你说什么?”穆于装作没听清。
周颂臣偏过脸,睨了穆于一眼,那记眼光好似将穆于所有拙劣的伪装看穿。
穆于埋头避开对方视线,推开沉重的透明玻璃,走进了餐厅里。
将浓郁的夜色和某个意有所图、散发魅力的混蛋都留在了身后。
晚上散场时,周颂臣和曲悠然都喝了酒,只能各自打车。
他们目的地不同,便分成两批回去。
穆于跟着周颂臣来到大街上,问对方:“你叫好车了吗?”
周颂臣点燃了一根烟,吐了口薄雾没说话。
刚刚周颂臣回到餐厅,又跟曲悠然喝了一会。
因为不确定周颂臣的真实酒量,穆于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醉了没有。
他拿出手机,试图给周颂臣叫车:“回公寓吗?”
手机屏幕被对方的手挡了一下,往下压。
周颂臣体温很高,修长的指腹落在他腕上,烫得厉害。
“你回哪?”
穆于听到周颂臣问道。
“酒店。”穆于老实回答。
因为不能确定预选赛什么时候结束,酒店续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他舍不得今天房费,打算再住一晚。
陈路倒是不住了,刚才跟他说,要直接回去。
周颂臣指尖从他手腕上抽离,若有似无的触碰留下些许痒意。
“我喝醉了。”
穆于听到周颂臣说的话,险些笑出来,哪有人说自己喝醉了的。
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我先打车。”
车子来得很快,周颂臣进去后没有关上车门,敞开着等穆于上车。
穆于扶着车门弯腰看向周颂臣,却见对方脑袋靠在车窗上,双眸紧闭,好似熟睡。
实在放心不下,穆于还是选择妥协上车。
直至目的地到达,周颂臣才在穆于的呼唤下睁开双眼,他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好似站不稳了。
穆于本来想着将人送到楼下,就坐地铁回去。
见周颂臣这个模样,只得伸手给人扶住,送上楼去。
这是穆于第一次主动输入周颂臣房门密码,此前他就算一清二楚,也绝对不碰,像某种只有他自己遵守的规矩。
周颂臣一直靠着他,身体的重量压得穆于很有些狼狈。
他艰难地推开门,把周颂臣送到沙发上后,扶着腰喘了好一会气,才缓过劲来。
穆于走进厨房,给周颂臣快速地冲了杯解酒的蜂蜜柠檬水。
握着玻璃杯,他再走回沙发前时,却发现周颂臣睁开双眼,直直地望着他。
他的视线从对方浓长的眼睫,掠至醉酒泛红的脸颊。
因为对方过于专注的目光,穆于甚至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想到了刚才周颂臣独自出去抽烟时,满脸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刻在他面前,倒像浸在温水里的月亮,触手可及。
等穆于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周颂臣的脸上。
周颂臣在他伸手触碰脸颊时,就已经合上双眼,一副瞧着无害,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那温热细腻的脸颊,似云像雪,落在了他的掌心中,蛊惑着他。
如同犯了忌讳,穆于猛地把手抽回去。
“我得走了,再晚地铁就没地铁了。”是解释给周颂臣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蜂蜜水你记得喝。”留下这句话,穆于转身拿上自己的外套,边走边穿。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周颂臣再次睁开双眼,双眸中毫无醉意,只余几分轻嘲。
坐地铁回程的路上,穆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仿佛还残余着那个人的温度。
当时没能忍住,此刻也谈不上有多后悔。
其实从穆心兰出事住院后,穆于就已经不愿意继续同周颂臣闹别扭下去了。
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是哪一个先来。
穆心兰的事也让他明白,无论他对周颂臣的所作所为有多生气,他都没办法真的与对方一刀两断。
他人生的一半,都同对方纠缠在一起。
他和周颂臣之间的情感,不止是多年友谊,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扭曲的“亲情”。
穆于拿出微信,点开和周颂臣的对话框,看着近段时间两人骤然减少的聊天频率,他指尖轻点,将一则最新的水豚视频,分享过去。
预选赛结束后,距离正式定段赛开始,还有一段时日。
比之更早到来的,是彻底结束的大三学期,以及正式开始的暑假。
放假以后,穆于变得比之前还要繁忙。
棋社的暑假课程增设了许多,为了多赚点钱,穆于将自己的课表排得很满。
除此以外,他将其余兼职以及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活动,都给停了。
不过工作再忙,穆于也记得一周后是什么日子。
那是周颂臣的生日。
每年这个时候,周颂臣就会变得特别忙,因为朋友太多,要跟不同的人庆生。
生日当天周颂臣才会回家,跟父母过生。
通常穆于会选择在生日的前一天,刚过凌晨十二点时,祝对方生日快乐。
去年他送了周颂臣一个滑板,因为不清楚滑雪单板也有诸多讲究,大概是没送到周颂臣的心坎上,所以后来那个滑板,他也没见周颂臣用过。
相反对方送给自己的眼镜与手表,倒是很实用,他时时都在佩戴。
今年穆于琢磨很久,准备亲手做一份礼物。
因为不清楚周颂臣的日程,穆于提前几日给周颂臣发消息,问对方档期。
果不其然,看着对方截图过来的日历行程表,穆于很难在其中找出一点可怜的时间,足够他们碰面。
周颂臣生日的前一天,还要去韩衍给他办的轰趴派对。
穆于不想去那种地方,他编辑消息发送:你那天什么时候回家?
周颂臣回复得很迟:应该不回。
穆于:那你回公寓吗?我有礼物要送你。
发完消息,穆于就去给小朋友们上课了。
直到下课后,他才收到周颂臣的消息:可以回。
穆于发现周颂臣现在说话,总是模棱两可。
分明能够直接了当地说要回,却用可以回这种答案,好像他本来不打算回,但因为穆于说自己要来,这才变成了主意。
穆于送给周颂臣的,是一份手工制品。
那是一个箱子,最下方铺满贝壳与五颜六色的碎石,是他和周颂臣第一次去海边的时候捡的。
右边是玻璃瓶,是从哈市滑雪场带回来的一小瓶雪,早已化成晶莹雪水。
几簇干花玫瑰,散落在箱子的四处。周颂臣送的花,被他制成了植物标本。
最中央的,是同比例缩小的小箱子,里面放着穆于预选赛最后一次胜利时所用的黑子。
他在比赛结束后,特地向主办方申请买下了那套棋子。
这是他取得胜利的象征,他将这份好运送给周颂臣。
一开始筹备这份礼物的灵感,源于他在周颂臣房间看到的那个巨大的标本收纳箱,里面有各式各样新奇的标本,让他窥见了新奇世界的一角。
而穆于的世界很小,他将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凑了起来,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箱子。
他想把这份珍贵送给周颂臣。
晚上,穆于乘坐公交车抵达公寓楼下。
他一如既往,先按门铃,等着周颂臣前来开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脚步声,周颂臣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拉开房门。
穆于本来还在奇怪,周颂臣平日里只有准备入睡才会洗澡,今日怎么洗得这么早。
直到他看见对方脱在玄关处的黑色球鞋,鞋面上沾了不少奶油,从这处细节,便可瞧见轰趴派对上的战况有多激烈。
穆于抱着箱子走进公寓,从玄关到茶几,一路堆积了不少箱子,都是别人送给周颂臣的生日礼物。
有几个未包装的,光看外表的品牌标识,便可知物品价值不菲。
看着这些礼物,再想到怀中抱的箱子,穆于顿感坐立难安,面皮发烫。
他将箱子放在茶几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接满,就听到身后周颂臣开口问道:“我的礼物?”
穆于回过头,正好瞧见周颂臣用指尖挑开箱子后,目光扫向箱子里的东西,困惑皱眉:“这是?”
他有些尴尬地走过去,尽力将箱子里每一样东西的来源,都说给周颂臣听。
即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犹如嚅嗫。
他送的东西,说好听点是心意,说难听点,便是廉价。
还不如花钱送昂贵的手表配饰,说不定更适合周颂臣一些。
面对于这份礼物,周颂臣没有露出嫌弃,也无几分欣喜,他只是将箱子关上,淡声道:“你有心了。”
穆于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抿了口杯子里的水,缓解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喉咙。
似乎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周颂臣轻笑了声,也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皮革发出挤压声响,沙发随着重量下陷,穆于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倾了过去。
空气中传来淡淡香气,是周颂臣沐浴露的味道,被体温烘出暧昧的味道,若有似无地在穆于鼻腔絮绕。
比起猜测周颂臣对这份礼物的看法,此刻两个人的距离,好像更让人在意。
周颂臣坐得不够近,他们没有肢体相触,间隔沙发两端,中间能容纳几个人的距离。
又坐得不够远,周颂臣的一举一动好似牵动着空气,如流水般淌到穆于身上。
墙上的指针一帧帧地走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多年默契,令两人都对当下静默中的暧昧心知肚明,但是谁都没有出声喊停。
因为十二点还没过,因为穆于那声祝福还未道出口。
穆于正思考着如何打破这暧昧的静默时,周颂臣手机响了。
约莫是有人也想着在十二点来临前给出祝福,提前拨通了周颂臣的电话。
穆于看着周颂臣起身走到窗边,姿态放松地接听了这个电话。
手机那边应该是周颂臣的熟人,从肢体语言,再到周颂臣的神色,都能听出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关系不错。
聊得话题也很深入,从周颂臣的考研准备,聊到柯罗实习事物。
穆于记不清,周颂臣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同他有共同语言,会在生日前一日致电过来,只等凌晨时间一过,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分针还有几格,今天就要结束了。
微妙的焦虑从穆于胃部升起,令他频频看向周颂臣的手机,希望对方能够在凌晨到来之前,结束这个通话。
然而事与愿违,周颂臣这通在穆于看来不合时宜的电话,大有持续下去的意思,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
穆于站起身,他的动作成功引来了周颂臣的注意力。
站起身后,穆于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在周颂臣看来,笨拙地站在原地的穆于,似一头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呆头呆脑的水豚。
“我朋友在给我庆生,先挂了。”周颂臣主动道。
穆于如蒙大赦,期盼地看向周颂臣,又分一眼给墙上的时钟。
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说明了穆于对第一个同他说生日快乐这件事,有多重视。
明明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穆于不在乎,偏要纠结这种细枝末节,周颂臣不满地想。
他收起手机,走向这个在他眼里智商和水豚差别不大的穆于:“你……”
话音未落,穆于就舒展眉眼,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生日快乐。”
滴答滴答,是时针越过了最上方的位置,缓缓下落,来到了第二天。
周颂臣握在掌心中的手机,不断地震动起来,前赴后继地庆生信息大量地涌入手机里。
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中,穆于听见周颂臣问他:“就这样?”
他看向周颂臣,对方完全不在乎究竟有多少人给自己发消息,反而嫌那手机太烦,滑动两下后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穆于垂眼看向那不断亮起的屏幕,信息弹窗一个接一个。
周颂臣不大高兴地喊他的名字:“看着我。”
穆于迟来地、缓慢地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在自己后悔之前,穆于补上了另一份“礼物”。
他将嘴唇印在了周颂臣的右颊,这个亲吻纯洁得不可思议,一触即离。
穆于亲完以后,瑟缩地退回原位,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面,心跳得有些快,正准备给这个吻解释几句,后颈却被人用力握住。
他用粗粝的指腹滑过穆于颈项的皮肤,穆于慌张地对上那双眸色渐深的双眼。
此刻周颂臣脑海里,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穆于并不清楚,这一吻赐予了对方攻城略地的旗帜。
他倒进柔软的沙发里,亲吻他嘴唇的力道,粗暴又凶狠,带着股要将他吞吃入腹的凶劲。
穆于看着周颂臣抓着后领将衣服脱下,露出线条分明的上身。
视野里是对方撑着沙发,俯身而下的胸膛。
周颂臣脖颈上有跟银链,冰冷地落在穆于脸颊上,透过那缕银光,他看见对方上下滑动的喉结,泛起红潮的颈项。
展现强大生命力的同时,是无处不在的色欲。
周颂臣掐着他柔软的小腿,指腹揉捏在块软肉上,随即缓慢上推,让穆于蜷缩起右腿,露出脆弱薄地。
穆于试图将自己蜷缩保护起来,却被周颂臣不可违逆地展开了四肢。
对方手臂上的血管贲张隆起,轻而易举地掐住穆于的腰身,能将他整个抱起,再深深下坠。
在穆于短促的惊呼中,周颂臣舒适仰首,发出一声餍足喟叹:“总算……”
操到了。
一次还未结束,穆于发觉窗帘大敞,隐约可见高楼外星光点点。
羞耻心仍存的穆于不再配合,挣扎起来。
他的这些行为显然激起了周颂臣的不满。
很快穆于身体悬空,他被周颂臣扛在了肩膀上,带去了浴室。
到了浴室,穆于就后悔了。
一些身高上的差距,在沙发上还不算明显,而如今在站着的情况下,穆于必须将脚尖垫起。
热水冲刷着他的脸颊,将他的眼泪与汗水包裹住,变成湿润的潮息。
指尖擦过透明的玻璃,留下道道痕迹。
穆于足踝颤抖着,小腿用力到几乎抽筋。
他语序混乱颠倒着求饶,最后总算得来了周颂臣的大发慈悲。
他被抱了起来。
很快,穆于就发现,还不如别抱,再美味的东西吃太多,也是会涨腹而死的。
周颂臣游刃有余,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怀里的猎物,巨大的体型差让他像是捧住一团可以随便摆弄的云。
浴室里的水渍一路绵延到了卧室,穆于脚都没挨过地。
周颂臣将他弄透了,嗓子也全哑了。
他无力地打了几下,以作抗议。
但很快手腕就被死死按住,再次被笼罩进欲望的影子里,无法挣扎。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在头晕目眩的情热里,穆于挣扎着将那个问题说出口。
周颂臣以一个反问句,将问题本身抛回给了穆于。
“你觉得呢?”
剧烈的刺激让穆于双眸都泛起湿润,他汗湿的额头抵住周颂臣的肩膀,细瘦的胳膊揽住给予他欢愉,也给予他痛苦的人。
“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他仍然不敢用肯定的语气,那是一种毫无底气的软弱。
他没能等到答案,因为周颂臣垂首吻住了他。
周颂臣再一次做了那个梦,和上一次相差无几的画面。
那是他和穆于因为酒后乱性,睡的第二次。
清晨醒来,冰凉床铺早已没有另一人的体温,穆于提前离开了。
对方很识时务,一夜情过后没有声泪俱下地问周颂臣要个说法,没有让人头疼的争吵,穆于选择的做法,是最符合他性格的一种。
他安静地消失了。
那天晚上,周颂臣做了一个梦。
一条湍急的河流,泾渭分明地挡在了周颂臣的身前。
满是冬日浮冰的暗色河流,似守护他的冰冷城墙,河对岸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群。
身后所有,皆是他的领地。
周颂臣百无聊赖地坐在冰雪堆叠的高椅上,看着那些人不断下水,涉河朝他而来。
有些人刚感受到河的冰冷,就离开了,有些人则是被河流冲走了,有些人看见其他人的惨状,连下河都不敢。
周颂臣冷淡地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最后河边逐渐只剩下一个人。
是穆于。
他看着穆于在这条河流里,从幼时孩童模样,再到长大成人。
始终不变的是,他从未放弃过要越过这条河。
这个人一直傻乎乎地站在河水里,不断地尝试朝他靠近。
他看着穆于被河里尖锐的石头划得双手满是鲜血,遍体鳞伤,却始终攀着河里的石头,不肯放弃。
周颂臣独自占有这片领域,他不需要任何人过来,也不明白为什么穆于一直执着地想要过河。
正常人知道冷知道疼,他们会离开,就像最开始河对岸的那些人一样。
为什么穆于不知道离开呢?
周颂臣从一开始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个傻子,甚至故意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河中人砸过去。
他看见穆于被他砸蒙了,捂着伤口狼狈地看着他,看起来很可怜。
而周颂臣依然不愿任何人踏足这个领地,哪怕这个人是穆于,也不可以。
当他再次拾起石头,朝穆于砸去时,蠢了这样久的傻子,终于学会了躲开。
他看着穆于窝囊地从河里退了出去,看见学聪明的穆于爬上了岸,转过身,背对着他一步步地离开。
而这时,端坐在冰雪高椅上的周颂臣,终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周颂臣屈尊降贵地开了口:“穆于。”
他的声音被河流冷风卷在了半空中,送至那个人的耳边,可是穆于没有回头。
周颂臣走到了河流边,以往守护他的湍急河流变得危险而汹涌,同样成为他的阻碍。
“穆于。”
他声音大了些,然而空气中只有冷风呼啸,河的对岸,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那个梦让周颂臣的心情变得很差。
梦境里的穆于,正在缓慢抽身这条溺毙他的河流。
现实里的穆于,也在冷淡地疏远着。
一个好用趁手的“工具”,不应该给他的使用者带来这样多的负面情绪。
穆于没什么特别的,他只是短暂地激发了周颂臣的胜负欲而已。
说不定只要多睡几次,他就能很快就能够厌倦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颂臣花费时间精力,终于哄得对方心甘情愿地张开了双腿。
其实他心里清楚,只需对穆于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根本无须这样费劲。
穆于一直都很好哄,但周颂臣从未考虑过这样做。
因为穆于仍然在界限的那一边,那些饱含爱意的话语,是越界的,是绝对的禁忌。
那是周颂臣不可能,也不会说出口的话。
穆于醒过来时,感觉到和上次一样的窒息感。
他的腰被死死抱着,周颂臣脸颊埋在他颈项处,眉心紧皱,瞧着有些不安,竟有种孩子气的委屈感,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同上次一样,穆于用一个枕头代替了自己。
身上除了因为被抱得太久而出了点汗,感觉有点黏腻以外,没有太多的不适。
昨晚周颂臣用了在便利店买的那两盒套,身体是干爽的,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光是清理里面的东西,都花了不少时间。
就是起床的时候,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四肢好像被上了一层锈,活动起来很僵硬。
穆于咬牙忍着身体的酸意,离开了主卧。
因为体力消耗太多,洗澡的时候,他险些低血糖晕过去。
好不容易从浴室出来,穆于扶着腰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食物。
冰箱里面有一块蛋糕,用透明盒子装着。
大概是周颂臣的生日蛋糕,只有吝啬的一小块,也不知道其余的部分,是不是在生日轰趴上折腾完了。
除此以外,就只剩下咖啡和啤酒,一样能吃的食物都没有。
现在才叫外卖,需要等很长时间,穆于不确定自己的低血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实在抵不过低血糖所带来的阵阵眩晕感,他还是取出蛋糕,一分为二,吃了半块。
糖分能让人感觉到快乐,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
这令穆于晨起时还有些灰暗的心情,逐渐变得明亮。
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也在糖分的安抚下,好受了许多。
他依然想着昨夜那个“回答”,周颂臣用吻敷衍了他,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对方给出的答案。
一样的模棱两可,毫无确定性。
而穆于失去了开口再问的勇气。
吃完蛋糕后,穆于躺在沙发上休息,不时变换姿势,始终找不到一个令他感觉舒服的睡姿。
他拿出手机,本想下几局棋打发时间,却看到曲悠然发来的消息,让他今日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趟圆一道场。
按理说集训结束以后,他无须再去道场。
曲悠然很少跟他联系,现在发来消息,想来是有要紧事。
穆于想到上次陈路同他说,曲盛有意收他为徒,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隐隐的期待让穆于心情好了不少,他翻了个身,正好看见茶几上自己送的礼物,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周颂臣嘴上说着谢谢,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份礼物。
穆于胸口有点闷,他伸手打开了箱子,将其中一颗黑子从里面取出。
看着手里的黑子,穆于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被用力拉开,穆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卧室一路走到浴室。
一开始,穆于还以为周颂臣是着急着起来上厕所,结果对方的脚步声从浴室离开,一路小跑到厨房,再转到次卧,闹出好些动静。
穆于撑着沙发起来,在靠背处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
他看着周颂臣几乎是整个家都转了一遍,最后背对着他站在屋子的正中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颂臣在找什么?
这是穆于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那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吧,不然周颂臣的背影为什么看着这样急躁又不安。
随后他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震动声引得周颂臣回头,看向在沙发上只露出额头和眼睛的穆于。
周颂臣神情微变,瞪着他道:“你怎么不出声?”
穆于扶着沙发探出脑袋:“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周颂臣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没有,然后扭头进了浴室。
穆于莫名其妙地重新躺回沙发上,不知这人大清早地生什么气。
他还想生气呢,穆于看着掌心里的棋子,有点苦闷地想。
一切如他所愿,他想得到的都已得到,与其心心念念地惦记,不如放纵欲望。
尝试过以后,大概率会觉得不过如此。
然而再次重复的梦境,好似嘲笑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醒来后空荡的臂弯,微凉的床单,如同场景重现。
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不自觉绕着房子找了一圈,这个模样还被穆于看在眼中。
大脑警钟敲响,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水流顺着脸颊而过,周颂臣已然冷下神色。
穆于等了一会,见周颂臣从浴室出来后,主动寻找话题:“你冰箱的蛋糕被我吃了,因为我早上起来有点低血糖。”
蛋糕实在太小,瞧着就是一人份,还是穆于喜欢的草莓味,他没忍住将剩下半块也吃掉了。
周颂臣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喝了半瓶后才道:“吃了就吃了,这点小事不用跟我说。”
苦心寻找的话题到此为止,周颂臣也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今天我还得去公司实习,你……”
穆于主动道:“没事,你忙吧,我一会就走。”
话音刚落,就见周颂臣眉心微蹙,仿佛穆于的懂事不合他心意。
穆于以为是自己还要再留一会,反而惹得周颂臣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