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渊—— by池总渣
池总渣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关灯
护眼

穆于这次回来,除了参加定段,还得完成学业,拿到毕业证书。
等定段赛结束,他得回成大继续上学。
他是临期回来的,刚抵达北市,没过两日就是全国围棋定段赛。
穆于其实不算太有把握,他仍然记得去年的艰难。
即便后来是因为意外,导致最后一盘棋有些波折。
可当他重新复盘和张岭的那盘棋,心知就算没有受伤,也不一定能赢。
在港城棋院,人才辈出,月月大比,穆于的成绩只排得到中上。
当初在圆一道场还能排名前几,在港城棋院,排名维持着不往下跌,就已经不错。
别的不说,光是小师兄李蛰,穆于同他下棋,从没赢过,屡战屡败,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十五岁就成功定段的天才,究竟有多可怕。
论棋力,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论天赋,穆于自认为他只是一个努力的普通人。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穆于参加了定段赛。
定段赛是一座攀登失败的高峰,是他压在心头的大山。
然而经过近一年的时间,再次回到这座山峰时,穆于却发现眼前这山,早已没有记忆中的那样可怕,那么的高不可攀。
比赛一天天地过去,随着胜利的次数增加,穆于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李蛰曾说过,于围棋一道上的开悟,十分玄妙,一旦开悟,棋力就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在港城棋院,穆于几次都觉得自己抵达临界点,却始终没有跨过去。
在定段赛上,他很突然地开悟了。
全局观好似瞬息扩大,布局比以往更加凌厉,甚至能预判到对手未来的十步,二十步。
他势不可挡,无往不胜。
直至拿下全胜后,穆于站在积分榜前,久久没能回神。
是陈路扑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兴奋地直喊:“小于!我们定上了!终于定上了!三年啊!花了三年,老子终于定上啦!”
话音刚落,陈路嚎啕大哭,哭得像小孩一样冒出了鼻涕泡。
穆于反手抱住了陈路,同样眼眶湿润:“定上了,我们……定上了!”
得知穆于全胜定段,曲盛挺高兴,特地开了包厢,叫上了其他弟子,打算给穆于搞个庆功宴。
正好李蛰今年来北市参赛,师门难得汇聚一堂,得热热闹闹办上一场。
穆于亲自去给李蛰接的机,当然也是因为李蛰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再三告知他,如果不去接机,后果会很严重。
在抵达口等了好一阵,才终于等到李蛰从里面出来。
周遭人的视线,或多或少地落在李蛰身上。
十八岁的李蛰,拥有浅色卷发和一对琉璃似的眼,精致的五官,漂亮得不像话。
好在他身高已由184,加上宽肩窄腰,无人能将他认成姑娘。
李蛰一身低调奢品,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就值五位数,别提腕上全球限量的表带,初次得知价格的穆于,恨不得将李蛰的手塞进保险柜里。
若是被陈路瞧见了,指定要骂一句骄奢淫逸。
李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头发都睡翘了,穆于看不过眼,伸手帮人捋了两下。
李蛰配合弯腰,顺从地将脑袋送到穆于手里,让他给自己整理头发。
穆于在港城跟李蛰相处不错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比较会照顾人。
李蛰这次来北市是来参加比赛,早已在高档酒店订了一个月的套房。
他习惯性地将手搭在穆于肩膀上,就像是拥着一个很合心意的人形拐杖:“哥哥,恭喜你定段成功。”
他喊李蛰小师兄,李蛰反而喊他哥,口头上的称呼辈分彻底乱了套。
不走心地恭喜完后,李蛰又说:“反正你没那么快开学,不如来陪我住,我一个人很无聊。”
穆于都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受欢迎,陈路邀他同住,江莱得知他回来后,也邀他同住,李蛰刚下飞机,又向他发出邀请。
穆于谁都没答应,他决定剩下的一个月,去闫路棋社打工赚学费,住员工宿舍。
被他拒绝后,李蛰孩子气地鼓了鼓脸:“那哥哥陪我逛街。”
刚到北市,李蛰就直达昂贵的环贸商场,眼也不眨地刷卡,购置了不少衣物。
穆于跟在他身后帮忙拿购物袋,好似拎包小弟。
逛了不到一小时,穆于体力告罄。
正累得不行,李蛰就拿来一件颜色华丽的衬衫,拿到穆于身上展开,满意颔首:“不错。”
不等穆于阻止,他就已经刷卡买下衣服,将袋子送到穆于面前:“定段成功的礼物,穿上吧。”
因为家世缘故,李蛰送礼从不考虑物品价值,时常让穆于倍感负担。
好在拒绝次数多后,李蛰不再勉强他。
今日难得有由头送礼,李蛰笃定穆于无法拒绝。
等穆于穿上衬衣走出,李蛰摸着下巴:“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他目光描摹着穆于,看着对方顶着自己向造型师提出的发型,穿着自己买下的衣服,十分满意。
穆于暗中将衬衣价格记下,这件跟他学费差不多的衣服,实在让他难以负担。
看来返回校园后,他还得继续兼职,等李蛰生日时,回赠价格相当的礼物。
两人回了趟酒店,放下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再一同前往庆功宴所在的餐厅。
初到餐厅,还不知包厢房号,穆于上前同餐厅员工询问,李蛰则是站在不远处的游鱼池水旁发呆。
餐厅看着高档,中式设计,木质结构错落有致,没有大堂,只有包厢,极具隐蔽性。
李蛰从赏景到看人,不过瞬息功夫。
包厢长廊处缓缓步来一人,高大英俊,眉眼冷淡,简单衬衣在他身上颇具质感,漫不经心的视线望过来时,气场十足,竟让李蛰心头一窒,生出些许压迫感。
李蛰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眼前这惊鸿一瞥的男人确实出众,可惜一看便知晓撞了型号。
李蛰收回视线,走到穆于身边,抬手揽住他肩膀,嘴里小声抱怨:“还没问到吗?”
穆于早已习惯李蛰不时的肢体动作,对于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弟弟,实在很难生出太多防备心。
何况他身边的人都爱与他有肢体接触,例如陈路,好比江莱。
他侧过脸,温声安抚:“快了,等他们确认一下就好了。”
不远处周颂臣经过鱼池,流水潺潺中隐约有道熟悉声音,传至耳边。
周颂臣眉心微动,骤然回头,只见刚才站在池边的年轻人搂着一道单薄身影,转入包厢长廊中。
一闪而过的是那人白皙的后颈,染过的暖棕色发梢,以及被年轻人搂住的,在缎面衬衣下尤为纤细腰身。

周颂臣追了一步,他的导师许九章在身后喊他名字:“颂臣,过来。”
今日饭局许九章特意带上了他,桌上多是学术大拿,可以借此拓宽人脉。
周颂臣对学术交流的活动和研讨会没太多兴趣,在上面花费心思不过是在上面取得成就,对丰富履历有所帮助。
虽然跟着许九章搞学术非常有优势,但是周颂臣目前暂时无意攻读博士学位,具体要看未来的职业规划,再决定是否要继续深造。
多在这些场合上多认识些人,与许九章关系保持融洽不是件坏事。
周颂臣收回看向包厢长廊的目光,迈步朝许久章走去。
许九章看向自己的学生:“怎么了,是遇到熟人了吗?”
染了色的头发,风格鲜明的服饰,被搂住的腰身。
这些细节一一划过脑海,周颂臣摇了摇头:“没有,听错了,以为是认识的人。”
那不可能是穆于。
长廊里,穆于不情愿地推开了李蛰的手:“好奇怪,别这么搂着我。”
就像搂着一个姑娘,他不喜欢。
李蛰故作委屈道:“我搭着你的肩,你又嫌我沉,搂着你的腰,你又嫌奇怪,哥哥你真难伺候。”
穆于早已习惯李蛰的强词夺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李蛰一口否决:“不行,我累。”
李蛰之于穆于就像个孩子,年纪小,爱撒娇。
他当过老师,知道小孩平日可以惯,但合适时机就得训,不能一昧纵容。
况且他喜欢男人,适当的肢体接触可以有,过了度就该避嫌。
“我不是女生,不要这样搂我。”穆于换了坚定的语气,向李蛰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说过去一年,穆于的变化除了围棋,更多的应该是性格。
从前很多事情穆于都是能忍则忍,哪怕心里对这事并不舒服。
然而在医院与穆心兰和周颂臣决裂后,他忽然发现拒绝他人不是件难事。
他消失的那个月里,陈路跟他说穆心兰来过棋社找他。
江莱和他讲周颂臣寻到她学校,追问他的下落。
穆于的态度一如既往坚定,绝不能向那两人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
后来陈路和江莱再没说过有关那两人的事。
大概是找了一段时间,就已放弃。
时光荏苒,他回到北市,成功定段后,尚未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好像他千辛万苦地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才发现考验正式开始。
庆功宴上,曲盛和几个师兄们纷纷恭喜了穆于定段成功,各自送上了定段赛成功的礼物。
曲盛出手大方,送了他一套永子围棋。
穆于第一次摸到传闻中的拥有宝石材质的围棋,果然手感与普通棋子不同,细看有陶瓷质感,呈雾面状。
他珍惜地将围棋收起,大师兄车臣送了他一套市面少见的大师棋谱,二师兄罗军倒是很接地气,给他送了健身房年卡。
穆于收到这个礼物有点哭笑不得,罗军认真道:“小于,这健身房一定得去啊,到正式比赛的时候,下棋不止比脑力,还比体力。”
不可否认,罗军说得很有道理。
曲悠然则是送了他一个别样的礼物:“小于,要不要加入我们云宗围棋队?如果你愿意,明天我们就可以签约。”
罗军直骂曲悠然鸡贼:“怎么就开始抢人了呢,这不是庆功宴吗?”
曲悠然不理会罗军的话,继续笑眯眯地给穆于夹了一筷子肉:“陈路也会加入云宗哦。”
一旁李蛰适时插嘴:“曲哥我也要。”
他爱争宠的性格又冒了尖,穆于和曲悠然都习惯了。
曲盛看向李蛰,关心这个被自己压了两年,年纪最小的弟子:“围甲选拔赛有信心吗?”
李蛰招摇地笑出小虎牙:“当然,要是连选拔赛都过不了,我干脆直接退役好了。”
“怎么在棋院呆了三年,还改不了这性子。”曲盛头疼道。
三年前李蛰才十五,曲盛看他年纪太小,性子跳脱,怕他过早参加职业比赛,反而拔苗助长,特意压了几年。
李蛰自信满满道:“哎呀,放心啦师父,我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关心过小弟子,曲盛又望向穆于,和颜悦色道:“小于今年表现得不错,全胜定段,职业队的事不用急,慢慢挑,慢慢选。”
这话是驳了曲悠然的提议,让穆于缓一缓,自己拿主意。
曲悠然倒没任何感觉,穆于却尴尬得只能埋头苦吃。
其实曲悠然给出的条件不错,月薪六千,包五险一金,还有赛事奖金分成,对穆于来说条件相当诱人。
然而接下来几日,穆于才知道曲盛让他慢慢挑是什么意思。
作为全胜定段,小组前二的棋手。
不少职业战队抛出橄榄枝,他加了不下五个职业队的联系方式。
一开始穆于还不懂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职业队,直到江莱给他打来电话,亢奋地说:“木木,你上电视了!”
穆于茫然地啊了声,江莱兴奋道:“自从你给我说定段成功后,我就整天候着体育频道,就看你什么时候上新闻。”
根据江莱的提醒,穆于在摸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体育频道。
闫路棋社给他提供的员工宿舍,是个五十平的一室一厅,家电齐全,地理环境优越,只需穆于自付水电。
穆于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据他所知闫路其实没有员工宿舍。
穆于坚持要自己付租金。
陈浩冬却豪爽地拍他肩膀:“什么租金啊,这栋楼都是你冬叔的!”
被陈浩冬豪气所震慑的穆于,只好表示自己会多上几节课,用课时抵押房租。
随即想起陈路,这小子不声不响,竟是个楼主。
体育频道上主持人笑语嫣然,播报着今年全国围棋定段赛胜出棋手的名单。
江莱口中所说的上电视,不过是一串名字,蓝底白字横在屏幕正下方。
“木木,以后你会不会在电视机上,跟那些顶级棋手下棋,然后被电视台转播!天啦天啦,你现在就得把签名给我!我留着升值!”江莱兴奋道。
穆于听着话筒那边江莱高兴的尖叫声,被对方活跃所感染,他看着电视机上自己的名字,也笑了。
同样是体育频道,不过是网络复播。
电脑的蓝光落在昏暗的客厅,照亮了茶几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籍,烟灰缸堆满烟头。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触控板上,放大了音量。
主持人笑着播报今年职业初段的选手们:林露,李高云,穆于,陈路……
周颂臣靠在沙发上,他反复将视频进度条拖回原位,一遍遍地听着主持人用端正的播音腔念出那个名字。
周颂臣安静得好似一座石像,面上透不出丝毫思绪,唯独指腹不断拖回进度条,好似某种毫无意义的重复性行为。
他点燃一根香烟,烟雾模糊了侧脸,同时也遮挡住他的神情。
从闫路棋社下课,穆于走到员工宿舍需要十分钟路程。
中间有个菜市场,他回家经过此地,总要停下来逛逛。
李蛰今天给他打电话,说想吃他亲手做的饭。
初到港城时,穆于不习惯那边过于清淡的伙食,加上自己做饭更省钱,便在宿舍里弄了个电磁炉,偶尔整点饭吃。
第一次见面,李蛰就同他下了盘棋,对他为何会被曲盛收徒有所质疑,不愿承认自己有个水平如此之差的师弟。
吃了几顿穆于做的饭,李蛰态度软化些许,但待其依然不阴不阳。
态度的转变是在棋院的第二次大比,穆于较上次的排名足足上升了三十位。
李蛰那晚过来蹭饭时,还感慨一句:“笨鸟先飞竟然是真的。”
穆于只把这当作夸赞,好脾气地笑着。
李蛰下棋风格强势,咄咄逼人,在棋院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下崩了好些人的心态,背地人称大魔头。
但穆于不管跟他下了多少次,回去必定复盘,总结失误,吸取教训,最后又兴冲冲地来找他下棋。
时间久了,李蛰还真没见过这么抗压的人。
就像史莱姆,你以为你将它搓得圆捏得扁,可是只要将它往容器里一放,立即恢复原样,好似无事发生。
他站在穆于住处楼下,无聊地叼着根棒棒糖,等穆于来接他。
远远地看到穆于提着两袋菜回来,不紧不慢地,见到李蛰了,笑着喊:“小师兄。”
李蛰咬碎了嘴里的糖,哪里是史莱姆啊,就是个木头。
他笑着迎上去,主动接过穆于手里的袋子:“哥哥买了什么,有没有我爱吃的菜?”
李蛰没有垂头去瞧菜,他疑惑地望着穆于身后。
容貌如此出众的男人是不会让人轻易忘记的,尤其还是短时间内碰到了两回。
上一回在庆功宴餐厅,这一回……李蛰挑起眉梢,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直直落在穆于身上。
对方那直白得好像在看自己所有物的目光,让李蛰下意识揽住穆于的肩,靠近对方耳畔道:“哥哥,后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那声哥哥不轻不重,正正好好地传到了周颂臣的耳边。

可以长到穆于棋力精进,全胜定段。
又可以短到在回首刹那,他看着周颂臣的脸,没有丝毫陌生感。
时间能够抚平伤心难过,也能够让穆于在恍惚数秒后迅速恢复镇定。
回北市前,穆于想过是否会遇见周颂臣。
未想到见面的时机来得这样快,周颂臣瞧着不是偶然经过,难道是从棋社一路跟他来到这里?
他将手中的塑料袋交给李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态度随意,语气亲昵:“你先上去等我。”
这一切都落入周颂臣眼里,让他顿住脚步,停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中,沉默地注视着他。
穆于重新将脸侧向周颂臣的方向,脸上已经挂上得体笑容。
“你怎么来了?”闲话家常般,穆于表现得好似见到旧日老友。
仿如两人最后的一通电话从未有过那些怨怼与难堪,泪水与决绝。
李蛰拿了钥匙却没肯走,他仍立在原地,奇怪地打量周颂臣,再次提出那个穆于先前没有回答的问题:“是你认识的人?”
在停顿的数秒里,穆于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名词用来定义周颂臣,他对李蛰说:“是之前的邻居。”
用邻居来形容他和周颂臣的关系,也不算错。
李蛰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提着那两袋菜:“那我先上去等你,你快点上来,我饿死了。”
语气软绵绵的,是他惯用的撒娇腔调。
李蛰上楼后,周颂臣总算对穆于张了口:“邻居?”
穆于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质问,他平静道:“难道不是?”
周颂臣看起来好像没有被穆于的话语激怒:“这一年你都去哪了?”
穆于目光恬淡:“练棋去了。”
只有四个字,前因后果皆无,他在敷衍周颂臣。
说完穆于抬手看了眼表, 腕上的表是港城棋院每月比赛前二十名的奖品,得到之后他就一直佩戴在手上。
“时间不早了,我朋友还在楼上等我。”穆于客气颔首,打算得体地结束这场对他来说猝不及防的会面。
“急什么?”周颂臣没什么情绪地问:“怕你的小情人等不及?”
穆于本打算平静地对待周颂臣,但眼前这人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他的怒火:“这跟你有关系吗?”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却被周颂臣抓住了手腕:“去哪?”
攥住他手腕的力气很大,他甚至能听出周颂臣声音里的紧绷。
仿佛穆于的离开,对周颂臣来说是件很紧要的事。
这个念头刚闪过,穆于就自嘲地摇头,他挣了两下,没能挣开。
“不要拉拉扯扯。”穆于眸色冷淡:“两个男人纠缠不清,你不觉得难看?”
曾经深深刺穿穆于身体的利刃,如今能成为他轻易挥出的利器,哪怕他知道,周颂臣不会轻易被这种攻击而刺伤。
但是攥住他手腕的掌心却抖了抖,他侧过脸,看清周颂臣当下的神情。
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僵住的神色,不过数秒,周颂臣就恢复如初,带着无懈可击的镇定:“你还在气我当初说过的话?”
穆于颇觉好笑,只有在意才会有情绪,那些情绪早已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在意了,自然不会生气。
“我们之间……”穆于顿了顿,有些困惑道:“当初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讲清楚了吗?”
那通电话里谈的所有内容,仍清晰地刻在穆于脑子里,只可惜那会没有电话录音,没法当作“呈堂证供”,递给周颂臣这个法学生看。
不提电话还好,一提电话,周颂臣似想到不好回忆,面色难看:“你单方面挂了电话,讲清楚什么了?”
既然没有在一起过,那通电话也谈不上分手。
穆于本以为自己后续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周颂臣这样聪明,怎会不懂。
“微信拉黑,电话换号,学校休学,失踪了一整年,你知不知道阿姨甚至报了警?”周颂臣问。
穆于漠然得好似对方口中说的人不是自己:“我知道,警察联系过我。”
在他转院的第二日,在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后,他联系了穆心兰。
他在电话里对穆心兰说,不要来找他,如果她过来,他还是会离开,而这一次,他会彻底消失。
或许是担心穆于的伤势,又或是被穆于前所未有的抵抗态度所震慑,穆于没在养伤的医院见到穆心兰。
住了几日后,他出院搬到了江莱家中。
之后要休学,他同样通知了穆心兰,如果穆心兰不同意,办不成休学,那就辍学。
如果她同意,休学一年后,他还是会回来将学业完成。
这称得上是威胁,穆心兰在电话那头崩溃了,他听到了母亲带着哭腔的怒骂,不等她发泄完情绪,穆于就已将那通电话挂断。
无论如何,他非走不可。
最后的结果是他成功休学,那之后他重新换了号码,再也没有联系过穆心兰。
穆于试图将手从周颂臣掌心里抽出,这一回禁锢他的力道松开了。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对周颂臣说:“我希望像今天这样突然出现在我家附近的这种事,是最后一次。”
就像他说了多可笑的话,周颂臣反问:“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穆于想也不想道:“难道不是?”
“不是。”周颂臣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问心无愧的态度,让穆于怀疑起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或许周颂臣真是路过,这场相遇仅仅只是巧合。
不过无论是不是巧合,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周颂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穆于并不关心。
穆于随口答了句:“那就这样吧。”
他眉眼中的厌倦不加遮掩,转身的动作毫无留恋。
而这一回,周颂臣没有阻拦他。
穆于面容平静地爬着楼梯,老式建筑唯一的缺点便是没有电梯,这唯一的缺点对穆于来说反而是种优点。
他不需要再忍着恐惧,进到幽闭的铁皮盒子里。
上到六楼,屋子没有完全关上,半掩着留了条缝。
穆于推门而入,李蛰不在客厅,他扫了眼,才看见阳台门是开的。
听到穆于进屋的动静,李蛰回过身来:“你怎么才上来,我都等得无聊了。”
楼层不高,阳台能够清楚地看到楼下,穆于大概猜到李蛰在阳台究竟在看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既然李蛰没有提起这个话头的意思,他又何必主动去问。
因为穆于一点都不想跟旁人解释他和周颂臣的关系,无论这个人是谁。
拿起茶几上的食材,穆于进厨房准备晚餐。
李蛰眼珠一转,再度走到了阳台,垂首往下看。
楼下那个英俊的男人还未离开,仰起头时,正好对上他探出来的脑袋。
他胳膊撑在栏杆上,散漫地冲楼下人招手,打了个招乎,心中嘲弄地想,这两人只是邻居?谁信啊!
即使看不清楼下人的神情,但李蛰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怒意。
男人没有走,转身弯腰从车子里取出一包香烟后,用力关上车门。
关门声动静很大,将周围的电动车都惊起一片警报鸣笛。
李蛰咋舌,连连摇头,果然人无完人,长成这幅模样,脾气可真差啊。
他看着男人点燃香烟,靠在车身上,沉默地候在楼下。
身后传来穆于的声音:“小师兄,帮我把土豆皮削一下。”
李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一个胜利者般走了进去:“来了。”
吃过饭后,李蛰没有立即离开,他窝在穆于家舒服的沙发上,主动提出要和穆于下盘围棋。
穆于棋力与他相差有段距离,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将对弈时间拖得很长。
他知道穆于一旦沉浸在围棋里,就注意不到外面的世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终于结束这盘棋后,穆于才回过神来,看向手表。
“都十点了。”李蛰说着,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
夏天梅雨季,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淅淅沥沥地响着。
李蛰舒服地半躺在沙发上:“为了陪你下棋,我现在都不方便打车回去了,会淋到雨。”
“你知道我的,马上就要围棋比赛了,万一淋雨生病状态不好,导致比赛失败,那我就只能退役了。”李蛰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语气可怜兮兮的。
希望勾起穆于的同情心。
穆于歉然道:“可是我家没有多的床。”
李蛰支着下巴瞧穆于,提出解决方案:“那就一起睡啊,两个男人有什么?”
李蛰深谙谈判技巧,在自己的诉求上,提出让对方无法接受的条件,能够有效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穆于没再纠结是否要留他下来过夜,想也不想道:“你只能睡沙发。”
李蛰满意笑道:“成交。”
周颂臣站在雨中,沉默地看着六楼的那扇窗户,灯灭了。
他侧眸望着楼梯口的位置,等了半个小时,始终没人从那里出来。
看来今晚,不会有人从那里出来了。
周颂臣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车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在座椅上浸出大片深痕。
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却发现烟早已湿透报废。
粗暴地将烟盒砸至一边,周颂臣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跳动,手指用力扣着方向盘,几乎抑制不住暴烈情绪。
急促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很快周颂臣便睁开满是戾气,猩红一片的眼,不再看那雨夜中矮小的居民楼。
他快速地启动车子,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当初李蛰为穆于挑选的发色是暖棕色,随着洗头次数的增加,头发颜色变得越来越张扬。
虽然穆于只是一个教围棋的老师,也觉得这颜色不合适。
江莱听说他的烦恼后,叫他到自己的出租屋,她可以帮他染发。
江莱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职业就是教小朋友弹琴,她很能理解穆于的苦恼。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