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休息一会再走,但眼前这种情况,却是不得不走了。
好在他早已将衣服穿好,只需拿件外套就能离开。
穆于行动缓慢地走到玄关处,将昨夜被脱下,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裹到身上:“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看向周颂臣,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不指望挽留,但也想听见告别。
只可惜,周颂臣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离开时穆于看着满室还未拆封的礼物,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周颂臣好歹打开过他的箱子。
公寓门在身后关上,穆于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棋子,心想周颂臣会发现少了东西吗?
大概不会吧。
一样东西要变得珍贵,只有一个人给其赋予意义,是完全不够的,正如那些不被人重视的礼物。
抵达圆一道场的,已是下午。
陈浩冬竟然也在,笑眯眯地上前揽住他的肩:“小于你来了啊。”
穆于诧异道:“冬叔,你怎么在这?”
陈浩冬回答:“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在怎么行,当然得有我在旁边看顾着你。”
说罢陈浩冬带着穆于上到三楼,径直走向最里间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平日里只有曲盛来了才会用。
陈浩冬没给穆于心理准备的时间,一下带着他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夏日阳光洒落满地,明亮的光影里,曲盛和曲悠然对立而坐,两人正垂首看着眼前的棋盘。
陈浩冬带着穆于的突然闯入,好似惊扰了眼前的画面。
陈浩冬浑然不觉,穆于却觉面红耳赤,如果不是有长辈在前,他都想第一时间垂首致歉。
曲盛手中捻着黑棋,不轻不重地看了陈浩冬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学不会进屋先敲门?”
陈浩冬嘿嘿直笑,拉着穆于来到了棋盘旁边:“又在下棋呢?”
曲悠然解释道:“师父在帮我复盘我和林青六段在圣心杯里的那盘棋。”
陈浩冬拍了拍穆于肩膀:“你得好好看,不是马上就要参加定段赛了吗,记得多看多学。”
曲盛抬手,将穆于招至自己身边,让他看这盘棋:“如果是你,这里会怎么下?”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考验,出题人还是曲盛,穆于紧张得无法呼吸。
但目光落在棋盘上,观这棋盘中的局势,他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心沉进这盘棋子中。
见他观棋沉默,曲悠然主动提醒:“这盘棋我输给了林青六段,师父告诉我,行至中盘的时候,有一妙手,可助棋局起死回生,我……”
话音未落,就见穆于伸手执起曲悠然所用的白子,往角落一点。
曲悠然目光顺着过去,双眸微怔。
曲盛目露满意,不动声色颔首。
陈浩冬在旁赞赏道:“实在妙啊,这一子下去,堪比扭转乾坤。”
曲悠然同样欣赏地望着穆于:“看来小于今年定段,是势在必得了。”
穆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自作主张地下了一子,又听陈浩冬和曲悠然在旁边吹捧,汗如雨下:“没有没有,如果不是曲哥的提醒,我也没办法找出来。”
曲盛颔首:“虽说旁观者清,但你能这么快找出破局之法,确实不错。”
曲盛也不兜圈子,直言问道:“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
哪怕早有陈浩冬的预防针,但真听到曲盛提出,穆于脑子发麻,傻在原地。
陈浩冬见状,用力拍打他的背脊,让他回神:“我们棋社不仅要多个职业棋手,还是曲盛的弟子!真不错!又能换新的招生简章了!”
曲盛无奈地看了自己师弟一眼:“我收徒,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浩冬立刻将穆于搂得紧紧的:“怎么没关系,这可是从我棋社出来的好苗子,你一句收徒就想把人挖走啊?”
曲盛看向穆于:“你怎么想?”
穆于慌张道:“当然好啊,可是我还没有定上段,您收我为徒,会不会…… ”
陈浩冬揉了下穆于脑袋:“小于老师,你要是今年就定上段,肯定有很多战队想要签你,到时候咱们曲老师还得跟别人抢人,这多麻烦,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啊。”
这话陈浩冬可以说,穆于可不能当真。
被各大战队争抢的棋手,通常是年纪轻轻就展现出惊人天赋,全胜定段的棋手。
即使真如陈浩冬所说,曲盛是看中他未来的潜力,现在收他为徒,那也是花大价钱买了张空头支票,很不划算。
曲盛温声道:“以你的潜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定上段,不过也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正常发挥就行。”
穆于感激地冲曲盛鞠了一躬:“谢谢师父,今年定段赛我一定会加油!”
陈浩冬抚掌:“不错,哪天拜师?我来当这个见证人!”
拜师宴需要磕头敬茶给拜师贴,还要跟师兄弟们见个面,大家再一起留个影。
曲盛名下的弟子不多,加上穆于也才五个。
还有一个在港城棋院学习的师兄,年纪比穆于小四岁,今年才十七,就已经成功定段。
听说曲盛收徒,另外两个师兄都提前赶回,只有这个小师兄回不来,拍大合照时,只能由曲悠然帮忙举着手机,小师兄只在视频里露面。
穆于看了眼视频,发现这个小师兄一头褐色卷发,眸色浅如琥珀,漂亮极了。
随后曲悠然同他介绍小师兄,告诉他对方是港城人,能拜到曲盛名下,是因为家中长辈同曲盛有渊源。
小师兄十五岁成功定段,被誉为天才少年,当年风头无两,结果被曲盛送到港城棋院压了两年,不让出来比赛。
穆于听得入神,更不解为什么曲盛能够看上自己。
他几乎是所有弟子中,天赋最差的一位。
拜师宴后,曲悠然送穆于回家。
“定段赛你不用太有压力。”曲悠然安慰他。
“很少有人第一年就能成功定段的,不说每年遇到的对手棋力不同,有些倒霉的棋手,在比赛前生病或者出点意外,导致定段失败的也有。”
穆于小声反问:“那师兄你们都是第几年定的段?”
曲悠然摸了摸鼻子:“我是第一年。”
“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曲悠然忙道:“我是说你要是今年没成,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穆于笑了,从曲悠然生硬地转移话题,他就知道曲盛麾下无弱将。
确实很少人能第一年就定段,但曲盛的弟子们,都是第一年就成功定段的。
有了这一层压力,穆于暂时同棋社那边请了假,决定在圆一道场紧急集训两周,再去参加比赛。
穆于拿出手机给周颂臣留言,告知对方自己这两个礼拜很少用手机,让其有事留言。
周颂臣回得很快:为什么?
发完消息后,周颂臣就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虽是实习工作,但部门的会议极多,下班还要回复工作消息,加班开会,更是家常便饭。
哪怕周颂臣只是一名实习员工,但手头的烦琐事务只多不少。
他目光落在会议厅的投屏上,看起来认真在听会议内容,实则注意力已经逐渐发散。
穆于以前回复消息很快,现在总是很慢。
再次收到回复时,周颂臣会议已经结束,他正在忙着准备明日的资料。
手机震动的那瞬间,他知道回复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
直到同组的员工何姐喊了声他的名字:“颂臣,你刚刚给我的那份文件传错了,不是这一份。”
周颂臣自从入职后,在私下获得过人形AI的别称,因为他很少犯错,实习生的尴尬与局促,在他身上几乎不曾见过。
何姐理解地笑道:“是不是最近加班太多,累了啊。”
周颂臣冲何姐礼貌笑道:“不好意思何姐,我重新给你传一次。”
将脸朝向电脑屏幕时,周颂臣的脸彻底阴了下来。
这种被影响的感觉,让周颂臣十分厌恶。
就好似感染了某种无法治愈的病毒,程序没有立即崩溃,却在缓慢出现低级的bug。
好比现在,他犯了平日里根本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他的专注力被影响了,仅仅是因为一条信息。
周颂臣暂时还不能找到能够清理病毒的方法。
为了避免出现更多bug,周颂臣拿起手机,看了眼穆于给他发的消息。
穆于说:因为要集训。
简短的五个字,没有前因后果和解释,只是一句通知。
通知周颂臣接下来半个月,他穆于很忙,所以有事留言。
潜台词即是,没事就不用联系了。
周颂臣攥着手机的胳膊,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
他哈了一声,被气笑了。
正式比赛总归比预选赛要让人紧张,何况穆于现在已经拜入曲盛门下。
如果和先前那样,只是自己一人,或许真能顺着穆心兰,失败以后放弃围棋,回家准备考公。
可现在他得到了这样多,在围棋中寻到久违的快乐,又怎么愿意轻易放手。
最好的结果是他成功定段,这样既对得起曲盛,也能给穆心兰一个交代。
他希望穆心兰能够相信他,认可他。
哪怕不是穆心兰替他选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能好好走下去。
在圆一道场集训了一个星期后,穆于每天晚上都会拿手机出来看,是否有新的消息。
这次集训陈路没有跟他一块,因为曲悠然给他安排了单独培训,没日没夜押着他下棋。
陈路对此苦不堪言,在微信上和他说,还不如在圆一受难。
曲悠然是职业三段,又是一对一针对性训练,想来能传授给陈路不少经验。
回了陈路几句鼓励的话语,穆于切出对话框,看向周颂臣的那个对话框,目前仍然没有新的消息。
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上周穆于发过去的那五个字,周颂臣再也没有回复。
穆于指尖在对话框上停留了几秒,还未敲下,似心有灵犀,周颂臣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静等周颂臣发来消息。
然而在等了半晌后,正在输入中消失了,恢复到周颂臣的名字。
聊天框里空荡荡的,没有新的消息提醒。
未发过来的消息,就像狐狸的半根尾巴,刚引起穆于的好奇心,就藏了起来。
可惜再等,周颂臣的消息也不会来。
明天是集训一周一日的假期,穆于本就打算回家。
他主动发送消息:你明天在家吗?
周颂臣在假期开始后,几乎不出远门,就算上了大学,父母给其租了公寓,他也会回到家中度过假期。
即便周颂臣在假期中有滑雪和旅行计划,离开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之前穆于还觉得奇怪,他觉得以周颂臣的性格,在假期开始后,会玩得天翻地覆才是。
穆于曾猜测过,会不会是因为周颂臣比较恋家,所以不爱出远门。
但在上了大学以后,除了寒暑假,周颂臣平日里几乎是不回家的。
所以这个猜测也被否决了,这么多年,这一直都是未解之谜。
穆于没有去问周颂臣,不用想也能知道周颂臣的回答。
大概会嫌他无聊,多管闲事,根本不会告诉他原因。
周颂臣的回复打断了穆于的回忆:什么事?
语气冷漠得好像刚才正在输入中的人,不是他一样。
穆于编辑道:我明天会回家一趟。
周颂臣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日,穆于回到家中,穆心兰也在,见他回来,便领他到周家吃饭。
餐桌上,肖韵一直给穆于夹菜,关心道:“我听说乖乖马上就要定段赛了,紧不紧张?”
穆于看了穆心兰一眼,见穆心兰面色如常,主动道:不紧张,我感觉今年应该能定上。”
穆心兰平淡如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穆于失望垂眸,肖韵感觉到餐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颂臣还说今晚回来陪我吃饭,结果刚才打电话跟我说公司临时要加班,这公司不太行啊,连实习员工都这么压榨。”肖韵抱怨道。
穆于这才明了在饭桌上没能见到周颂臣的原因。
吃过饭后,穆心兰又和肖韵聊了一会,见天色晚了,便带穆于回了家。
穆于在房间里打了会谱,不时看一眼旁边过于安静的手机。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穆于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看来今晚周颂臣再度失约了。
这么想着,他抬手推开窗子,意外地发现因为加班而错过晚饭的周颂臣,此刻双臂撑着窗栏,在抽烟。
一线街光模糊了周颂臣的面部轮廓,呈现出暧昧不清的情态。那双隐在暗处的眼,有种别样的缱绻。
穆于吃惊又怔忪,夹杂几分懊恼。恼周颂臣回来了也不说,让他像个傻小子一样,等了一整晚。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暗流涌动,似某种静默地彼此试探。
最后,是周颂臣先开了口。
他手里夹着香烟,灰白烟雾在他脸颊旁袅然升起,似花似云,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你要来吗?”
周颂臣从这两扇窗户里翻了无数次,而穆于却从没翻过。
感觉到他的畏惧,周颂臣眸色更凉,就像看着一个胆小鬼。
不知是否被对方眼中的讽刺所激,穆于朝周颂臣伸出手,他要对方抓着他,作为安全措施。
莫名地生出一股勇气,穆于踩着窗子,抓着周颂臣的手,跳了过去。
害怕与恐惧交织,隐生出一种越界的刺激。
紧紧交握的双手中,穆于紧张得出了汗,湿润黏糊地挤压在两人的掌心里,被体温烘得发烫。
他心跳得很快,刚过去,就跪倒在靠窗的书桌上。
穆于似一捧水被人从书桌上捞起,周颂臣戏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着:“腿吓软了?”
穆于抓住周颂臣的领口,故意将鼻尖上冒出来的汗珠蹭在了上面。
然后他的眼镜便被取掉了。
这一个信号,穆于的掌心湿润得更彻底:“这是在你家……你妈在外面。”
周颂臣落在他颈项上的呼吸很热,说出来的字句,让穆于羞得几乎要蜷成一团。
“当初你在书桌上第一次用手帮我的时候,我妈也在家。”
回忆起当初偷吃禁果的时刻,穆于眼睫颤得更厉害了。
周颂臣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能看见穆于泛红的眼皮,秀气的鼻尖,连唇下痣也在暧昧的暖光下变得惹人注目。
分明是那样普通的五官,却在这种时刻,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穆于以为周颂臣说完那句话后,会向他主动,无论是触碰,还是亲吻,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可是没有,周颂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以目光描摹他的脸。
平日里察觉不到的自卑,在当下生出了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他一下。
他不想让周颂臣再看着他了,无论用什么方式。
穆于跪在书桌上,伸手勾住对方脖子,将嘴唇凑了上去。
那是一个生涩、短暂,笨拙地亲吻。
爱做了好几次,可他仍对接吻不熟练。
这一次亲吻浅尝而止,穆于退了开来,下意识等待周颂臣的追逐。
以往热衷于吮咬他嘴唇的周颂臣,今夜格外铁石心肠,没有任何主动地表现。
不知是否环境给予一种别样的刺激,穆于感觉自己像喝醉酒了一般,头晕目眩。
他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变得大胆,模仿着周颂臣亲吻他时的强势,实则莽撞得要命。
气势汹汹地来,舌尖刚顶进去就软了,像小狗一样热情地舔舐,除了将周颂臣唇周弄得濡湿,没有起到任何调情的效果。
周颂臣也无所谓地任由他亲,冷情得像置身事外的第三者。
穆于懊恼地停了下来,他鼻息急促,在抬眼的那一刻,他对上了周颂臣的眼。
那眼里有观察与审视,以及星点幽暗怒火。
看起来周颂臣像是恼极了他,而这下穆于总算把自己送到他手心里。
穆于迟来地生出警惕,然而悔之已晚。
他被周颂臣从书桌上抱了下来,翻了个身,重新压在书桌上。
粗暴的揉搓从背脊一路到后臀,啪得一声响,穆于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周颂臣打了屁股。
生怕动静透过不算隔音的墙壁传到客厅里去,穆于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敢透出丝毫声响。
他的委曲求全,反而让人施虐欲上涨。
后颈的衣服被拉开,脆弱的皮肉被人惩罚般用力咬了一口,然而这只是刚开始,疼痛蔓延至肩胛,从颈到肩一片火辣,被咬得到处都是印。
他小声地喊疼,试图扭动背脊将惩罚者从身上弄下去。
紧贴的距离却让挣扎变成了过了火的勾引,冰凉的书桌紧贴着穆于的腰腹,却无法降下他身体的温度。
汗水和无意识的眼泪落在了书桌上,一开始他还能咬住嘴唇,后来他失控了,哼出了声。
周颂臣的手顺着他的脖颈,从后方伸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腰身扭动着往前逃,捂在他脸上的手却似缰绳,拽着他往下坠。
足尖踮在凌乱的衣裤中,最后被攥着脚踝推到了桌上。
周颂臣好似特别喜欢这种完全打开,又考验人韧带的姿势。
窗帘敞开着细缝,隐约传来的轰鸣声和微光射进这个隐蔽的,潮热的角落。
交叠的影子落在床单上,涌动着起伏着,像没完没了的海浪。
在忍无可忍时,周颂臣终于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骗你的。”
“我妈不在家。”
穆于终于压抑不住,带着哭腔地喘着,语不成调地骂着。
周颂臣握着他的下颌将他脸转了过来,粗粝的指腹擦过他被汗和泪打湿的脸颊,俯身将他的发泄尽数吞了进去。
不同与方才穆于那个生涩得好像少年人面对初恋的亲吻,周颂臣的吻透着股浓烈的欲。
轻而易举地让穆于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交融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冷却。
身体还在喘气,穆于撑着书桌,在这盛夏的夜里,感觉到一股冷意。
那种冷像是从皮肤里滲进去,慢慢钻进骨头里。
又做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看着桌上那摊湿润的痕迹,穆于茫然地想。
周颂臣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擦火的声音微响,薄荷味的尼古丁混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气味,凝成一种浓稠的,让人无法挣脱的氛围。
穆于提起裤子,不经意地扭过头,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话语在看见周颂臣当下的神情时,他愣住了。
香烟后的周颂臣,衬衣敞着几颗纽扣,头发凌乱蓬松,单手撑在床单上,眉眼里带着些许厌倦。
那点负面情绪像团化不开的乌云,就好像周颂臣比穆于还要懊恼这场情事的发生。
口中的唾沫划过喉头,变成刀子,穆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狼狈地拉上拉链,穿上衣服。
他被脱光了,但周颂臣只是拉开了裤链而已。
不体面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穆于。
他走到房门口,又迟疑停下,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穆于在思考原路返回的可能性,周颂臣起身,走过来拧开卧室房门,替穆于选择了回家的方式:“走吧,我送你。”
两人一路沉默,好在回家的路很短,没几步路就到了。
穆于敲响了房门,他从卧室一跃而出时,没想过要带钥匙。
又或者在本来的预想中,他不会回家。
他现在回了,在静谧的长廊上,一声声地叩响屋门。
周颂臣站在他身后,他听见对方对他说:“比赛加油。”
“嗯。”
这是穆于给出的回应,有些冷淡,也有些疲惫。
穆心兰出来开门的时候,有点惊讶,她不知道穆于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穆于也没有力气解释,身后的周颂臣倒与穆心兰聊了一会,替他遮掩一二,但穆于没心情听了。
他不想站在这两个人中间,只是闷头走了进去,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
隐约能听见穆心兰在他背后不满道:“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
周颂臣说了什么,他没听见,因为他关上了房门。
将影响他的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紧锣密鼓地集训后,全国职业定段赛终于正式开始。
前九轮比赛为晋级赛,挺过晋级赛后,最后三轮是关键。
一共十二轮比赛,以积分作排名,最后以排名成绩定段。
今年参加比赛的将近七百人,只有前二十名能成为职业初段。
这次定段赛,陈路和穆于一起参加,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里。
前六轮为晋级赛,穆于成功拿下六连胜。
他心态很平稳,既没有连胜的沾沾自喜,也没有往日的过度紧张。
这种久违的松弛感,让他下棋时能够更加自如。
到第七轮时,他遇到一位实力强盛的棋手,勉强以一子之胜赢了对方。
从赛场出来,早已赢棋离场的陈路凑到他身旁:“今天跟你对弈的是前三年的守门人,棋下得不错,你赢了他,我看这职业初段,你是定上一半了。”
守门人是指在积分排名上,只差一名就能成功定段的棋手。
同时因为实力强劲,每年参加比赛时,棋手如果想要成功定段,必须击败守门人。
因此陈路才说,击败守门人,定段成功率就会翻倍。
也不知是否上天见不得穆于这般得意,剩下的两轮比赛中,穆于连失两场。
他碰上了积分榜前几名的棋手,哪怕他竭尽全力,最后还是输了。
九轮比赛,穆于输了两轮,即使最后成功晋级,可他心知肚明,这次晋级属于险胜。
接下来三场比赛,如果他不能够好好表现,积分不够,排名过低,定段就会失败。
在极大的压力下,穆于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在陈路以为穆于会因失利而失眠时,穆于在复盘完输掉的两盘棋后,早早就上床睡觉。
连输两场后,穆于转守为攻,成功地拿下了两场胜利。
陈路就没有那么幸运,他已经输了三场,比赛轮次越靠后,难度就越大。
连日来不断地下棋,也在考验棋手的心态。
时间很快来到了最后一日的比赛,也是最重要的一场。
穆于看过自己的排名,他排在二十一位,和二十名的棋手比分咬得很紧。
如果他要成功定段,最后一轮的比赛尤为重要。
能撑到最后一轮比赛的棋手们,个个实力强劲。
穆于对上的最后一位棋手,是竟风道场的天才新人张岭,岁数虽小,棋风却相当多变,尤为难缠,非常擅长设陷,不容小觑。
这令穆于下的每一步,都变得十分惊险,直至午休时间一到,两人仍然不分伯仲。
穆于轻吁一口气,只觉得汗水已经打湿背脊上的衣服。
中场休息,他有些虚脱地离开会场,去找陈路。
陈路丧着一张脸从比赛会场出来,他比穆于还惨,已经输了四场,虽然成功晋级,但眼看着定段无望,现在只是强撑着将最后一轮下完。
看见穆于,陈路依旧怏怏的:“午饭我就不吃了,你自己去吧。”
穆于有点担心陈路:“要不要我给你把饭带回来,不管怎么样,都得好好吃饭,才有力气继续下棋。”
陈路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穆于便转身离开会场,打算去附近一家小餐馆打包两份饭回来。
小餐馆在会场附近,离得不远,不过两百米的步行距离。
穆于慢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思考下午该如何下棋,才能赢面更大时,突然间,他听到了周围人的尖叫。
穆于惊讶转头,一辆失控的汽车撞翻了路边的桌椅,朝马路上驶去。
此刻距离他不远的斑马线上,有一个正在过马路的小孩。
在脑子反应过来前,穆于身体已经动了。
他飞快地朝孩子跑去,用力抓住对方的胳膊。
尖锐的刹车声刺耳响起,穆于抱着孩子用力后仰,重重地摔在了路上。
孩子的体重连带着力的作用,砸在穆于身上,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穆于疼得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
汽车的轮胎碾着他们脚边而过,他们颇为惊险地躲开了车子,可以预见,如果没有穆于的干预,怀里的孩子现在肯定已经被卷到车胎底下。
失控的汽车撞到路边大树后,总算停下,扭曲变形的前盖开始不断冒烟。
周围行人一拥而上,将穆于和孩子团团包围。
孩子吓得哭了起来,穆于单手撑着身体,试图起来,想要安慰怀里的孩子。
可动的瞬间,他脸色却惨白一片。
剧烈的疼痛从肋骨处传来,伴随着呼吸的频率,疼痛逐渐加剧。
陈路等了许久,见穆于还没回来,不免有点着急。
正想出去找人的时候,就见穆于缓步走了回来,中午离开时还是整洁的衣服,现在到处都是脏印。
“这是怎么了?”离得近了,陈路看到穆于额上汗珠密布,唇色煞白。
穆于不敢用力呼吸,体内的疼痛在短短的路程中,不断增强,随之而来的胸闷气短,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摔了一跤,不要紧的。”
刚才不少围观群众要送他去医院,都被穆于拒绝了。
疼痛还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比赛绝对不可以缺席。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穆于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走走停停,到最后几乎是拼着一股劲在坚持。
陈路看他脸色不对:“不行,还是去医院一趟吧,你这脸色不对啊。”
穆于反手抓住陈路的手腕,用力到指尖泛白:“时间不够了,你扶我一下,等我下完这盘棋。”
陈路急了:“连路都走不稳了,还下什么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