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桂花冰粉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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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重提飞升未遂这件事,木惜迟便觉既羞恼又遗恨。恶意陡增,渐渐口不择言:“好一个人人口中渊渟岳峙、琨玉秋霜的无念境二公子。实则是个沽名钓誉、虚假清高的无耻之徒!”
木惜迟越说越狠,南壑殊却充耳不闻,不来睬他。木惜迟心头更恨:“我毕生所愿便是修道有成,得以飞升。你占尽便宜,这又来辱我志向!”
“你毕生所愿?”南壑殊漫声道,“你在凡间对我说过,你毕生所愿是我平安度过余生。这里怎么又变了?”
“你没听过此一时彼一时么!你口口声声要与南明划清界限,那现下是怎的?你当自己个儿又是南明了?好啊你……”木惜迟忽的记起一项要紧事体,涨红了脸道:“你不可以给旁的人说你将我那个……那个过,知道么!在乌篷还有……还有地府……”
南壑殊握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木惜迟又嗅到一股熔金气味。
“不论这些了,总之你不要说与旁人知道,我将来还要娶妻生子的!”
南壑殊凝神想了一遭,道:“娶妻生子?”
木惜迟道:“是啊!莫非你不想娶妻生子么?”
南壑殊道:“莫非你很想娶妻生子么?”
木惜迟道:“这是自然啊!我毕生所愿便是早日飞升和早日娶亲。”
南壑殊摇摇头道:“你‘毕生所愿’太多。只怕一个也实现不了。”说着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木惜迟立刻也站起,他比南壑殊矮了一头,两条腿不停倒换才能勉强跟上:“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喂喂!”
南壑殊不理不睬,大步往前走。
木惜迟急道:“你别不说话呀,你究竟答应了没有?乌篷的事你不能说出去!”眼见南壑殊根本不打算停下回答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好好好,好一个无念境速射二公子!”
南壑殊忽的站定不动,却不回头。木惜迟见奏效,不要命地继续道:“只要你敢说出去,我便将你速射的毛病向大伙儿宣扬宣扬。你还未娶妻吧,要是人人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讨老婆!你呀……”
一语未毕,忽的一道雪白剑光迎面而来,木惜迟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只听得“呛啷”一声,那柄剑已穿空而过,正正好好插入壁上剑鞘之中。
原来南壑殊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把剑,木惜迟说话之时,他随意一掷,便凌空还剑入鞘,当然还割去了木惜迟几缕发丝。
这时木惜迟才看清这剑室内景,居然四面墙壁齐齐整整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剑兵器,均自虚悬半空,凛凛冒着寒光。
几道冷汗顺着木惜迟的脊背滑下来,就凭适才南壑殊隔空将他“抓”回来那一招,想要运转这满屋长剑利刃,岂非游刃有余?他但凡露几手,自己岂非就被刺成了蜂窝?心下更凛,再回头看向方才南壑殊立着的地方,哪里还得见半个人影。
当日,木惜迟失魂落魄回到兆思居,及至晚间竟夜不能寐。起来将门窗全部检查一遍,以防南壑殊再来“偷袭”。上回是石子儿敲手背,保不齐这回利剑透胸口。心里越想越怕,生悔自己失言。
不论是男人男仙男妖男怪,有什么比羞辱他床笫之疾更能激起其杀心的呢!
这样惶惶惑惑过了一夜,直到燕雀啁啾,屡屡朝阳透窗而入。刚有一丝睡意的木惜迟挂着两只乌青眼圈儿,扎挣着爬起床来,潦草洗漱完毕。便夹着几本书册急急忙出门。
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学。
无念境虽在太乙山巅,但到底下临人间,受到人间风气影响,尚礼崇文。是以他们这些及门弟子的课业之中便有一门晨课,专修经史文典。
走过亭台水榭,一条甬道从远处伸过来。一路上都有人迎面走来,停下行礼,再匆匆而去。木惜迟也颇为忙碌地两面点头回礼。
若是几天前,他还指望着飞升,看见这么多对自己尊敬有加的人,只会得意忘形。可他现下已经明白自己百年内绝无飞升可能,那这些人何以如此啊?有几个还是先前和苏哲一起戏弄过他的人。
木惜迟正自疑惑,赶巧儿前方苏哲正急慌慌迎面过来,与他险些撞上。苏哲见到木惜迟先是一愣,继而退后一步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木惜迟傻乎乎还了一礼,苏哲眼睛都圆了,撒开腿蹿了远去。
奇了怪了,这家伙前些天还用鼻孔看人,今儿是怎了?
“你究竟要去哪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木惜迟唬得浑身一激灵,往前跳出数步,回头一看,竟是南壑殊。
正自惊疑不定,继而心随念转,“你……你……你不会一直跟着我罢?刚才那些人是在对你行礼?”
南壑殊道:“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
木惜迟道:“今日是第一天上课,我自然要去上课的。你又……”
“你走反了。”
“……去哪里……啊?走反了??怎么会?不会的。”
“你看不见其他人都往相反的方向去么?”
还真是!
木惜迟窘得脸腾一下子红了,臊得站不住,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嘴上不想认输。“我四处走走看看,横竖还早呢。嘿嘿,二公子上哪儿啊?”
南壑殊道:“我去剑室当值。”
木惜迟:“啊?你在那儿有活计啊?你一个公子哥儿还被派了活儿?去剑室当值?当值干嘛呀?”
南壑殊道:“一刻。”
木惜迟道:“什么?”
南壑殊道:“夫子卯时三刻入席,你已迟了一刻。”
木惜迟:“……”
他脸上一崩。起初假装浑不在意,死要面子地信步踱了少顷,心里实则急成一团乱麻。最后还是撑不住,绕过南壑殊飞奔而去……
南壑殊一眼也不再看他,自行前去了。
木惜迟东蹿西撞,总算找到地方。举头一块匾额高高悬于顶上——“慎室”。
室内一侧是雕花窗漏,另一侧是莹白墙壁,上书五幅字,从前至后分别是“博学之”、“審问之”、“明辨之”、“慎言之”、“笃行之”。
“此番添了几张生面孔。”一位老者,端坐正前,头顶玉匾横陈,上书“天雨流芳”。
那老者锊一锊胡须,正色道,“老夫苏幕,字云天,自号楞伽老叟,在这太乙山无念境忝居西席。诸位新生今番初晤,可对这壁上的‘博学,審问,明辨,慎言,笃行’有解?”
他点了几个人,见均能对答如流,心中欢喜,嘱咐了几句,便叫坐下。木惜迟这时轻手轻脚挪到一个不打眼的位子刚坐下。苏幕眼光一凛,像两把小刀一样刺过去。
“木惜迟起身受教。”苏幕冷冷喝了声。木惜迟心道不妙,慢吞吞站起来。苏幕见他磨蹭,已是满脸不悦。
“你舞夕之年已过,却不受礼教,混沌无知,连上学都迟到。我无念境尊主心怀仁厚,怜你身世凄苦,又念你万里迢迢求学不易,才特准了你入学。你若耍小儿脾气,扰乱课堂。我就将你轰出去。听见了没有!”
木惜迟行了一礼,嘴里应声“是。”正待坐下。苏幕怒喝一声:“竖子无教!难道你不知晚辈该向长辈行什么礼吗!”
木惜迟只得又站起。
“苏哲,你来教教他。”
苏哲依言起身,面向苏幕双手合抱,犹如怀里圈着棵大树,躬身,折腰,礼毕,入座。行云流水。
木惜迟:……
这和我方才行的礼有什么区别?!
苏幕满面和昫,颇为赞赏。目光又向木惜迟这边射出两柄小刀,那脸上神情变换之快,让木惜迟十分操心他会五官抽筋。
木惜迟想起刘伯曾对他说,苏哲的叔父在无念境中任要职,是个有恃无恐的主儿。而这苏幕和苏哲同姓苏,又待他格外亲厚,这下子看来,必定就是他那个身居要职的叔父了。登时心中不忿,朗声道:“夫子还没问我对壁上字作何解呢!”
“哦?”苏幕毫不掩饰地哂笑道,“你亦有解?这些字你认得几个?”
“他认得‘之’。”
“哈哈哈……”
不知谁插了一句嘴,惹得满堂哄笑起来。而木惜迟就在这哄笑声中不疾不徐道:
“博学以通慧,審问以祛弊,明辨以正心,慎言以养德,笃行以立身。”
这些东西,南明曾教过他的,又有什么难?
哄笑声渐渐止息,慎室内一时落针可闻。又听木惜迟继续道:
“在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做到这十个字,只能说实现了独善其身。其身之外还有苍生。凡人中尚且不乏义士,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亦或是退红尘之外。都不忘举天下之大义,以苍生为念。无念境南氏乃仙门大家,更应有兼济天下、救民生于厄苦的胸怀。如此,这壁上字可趁早改改罢。”
苏幕“哼”一声道:“你倒有那等侠义心肠,你可知凡人之祸患生于有所不足。所谓厄苦皆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心中贪念不除,谁能救之?所谓义士,无非情势所逼,声名所困。有几人是真正舍生取义的?”
木惜迟在凡间历劫二十年,亲身经历了人间疾苦心酸,十分不认同苏幕所言。心道:“我历劫之时,一心只想和南明厮守终生,能吃饱饭,能穿暖衣,住在舒适的屋子里,没有疾病和战乱。这样就叫贪心了么?仅仅是这么一点小小愿望最终也被雨打风吹去。木晚舟的一生都在挣命,但也没有挣赢它。凡人生命有限。疾病瘟疫便可以带走他们的性命,他们那么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但有些凡人的心胸却比神仙还要广阔。就像那凡人仔眼睛瞎了。首先叹的不是自己命苦,而是不能步入仕途,行匡济天下的宏图志愿。无关形势,不为声名。他是真的把天下举在头顶,热泪盈眶地盼着它。”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便跟着道:“可见凡人之厄苦,多是身不由己。”
前排一个少年起身道:“一个化外之民,得尊主垂怜才能入得慎室修习。不料却如此冥顽不灵,岂非辜负了尊主一番苦心?”正是苏哲。
苏幕对此等羞辱之语假作不闻,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只听苏哲又道:“说什么‘凡人之厄苦,多是身不由己。’凡间逢盛世则娼、妓为祸,逢乱世则强盗横行。你道他们亦是身不由己?莫非你爹便是强盗,你娘便是娼、妓?”
苏幕轻飘飘道:“放肆。可是将‘慎言’二字抛诸脑后了?”
木惜迟红了眼圈儿,眼睛里含着一泡晶莹的泪。看在苏幕眼里,很像他正暗暗逆反赌气,立时怒道:“竖子行事颠倒,言语荒唐。着实缺乏管教,须严加……”
苏幕怒火正盛,正寻思要怎样处罚木惜迟才好,眼角忽然扫到一线白光,扭头望去,竟是南壑殊气度翩翩地立在门边。
作者有话说:
古人舞夕之年是十三至十五岁。此处小木头七百岁,相当于凡人十五六岁。

第15章
在座弟子见到也同是一惊,纷纷站起行礼。苏幕自持身份,并且他深知南壑殊与南之邈非亲生父子,这个所谓“二公子”有名无实。因而只是微一颔首,并不起身。
苏幕微笑道:“二公子驾临慎室,不知有何指教?”
南壑殊道:“我奉父亲之命,前来察看新弟子听学。不想竟搅扰了夫子授课。”
“无妨无妨。”苏幕拱手朝天作了一揖,笑道,“尊主他老人家慈心仁爱,对这些学生如此上心,我无念境上上下下同沐恩泽。”
南壑殊微笑颔首,道:“方才我听到夫子言语中颇有怒气,不知是怎么了?”
苏幕这才重新想起木惜迟,举起手指着他狠狠抖了抖,“就是这个学生,他先是迟到,后又顶撞于我,更加对尊主大不敬,对他老人家亲笔题的这几幅字横加指责。言行无状至极,我正要罚他!”
南壑殊盯着木惜迟一语不发,一时慎室内人人屏息。苏幕再欲开口,南壑殊截断他道:“夫子预备如何罚?”
苏幕一愣,随后说道:“将其逐出无念境!”
“那便不巧了,”南壑殊状似沉吟道,“此子乃父兄座上之宾,夫子要逐他出去恐有些难了。”
苏幕一张老脸唰的白了,对南壑殊抱拳道:“尊主他老人家怎会与这平平小童结交?二公子怕是弄错了。”
南壑殊冷冷不答。苏幕到底还是忌惮着他,道:“罢罢,既如此,老夫不便多言,只是此子逆叛非常,如不责罚,日后必起祸端。便……便罚跪在戒石前思过,直至明日此时!”
“苏哲出言轻慢,辱亵他人。理应同罚。”南壑殊紧接着冷冷道。
苏哲闻言“啊”得叫出声,一时只觉眼前发黑,双膝发虚。哪里还剩一丝锋芒,只管苦兮兮地望着苏幕。
苏幕没料到这一出,心说他跟这儿多久了,竟听到前面的话。连忙改口道,“你二人面戒思过至今晚子时。不……不必到明日……”
像给软刀子拉了一下,虽不十分痛痒,可终究颜面大跌。苏幕接下来的课讲得颠三倒四,驴唇马嘴。南壑殊就站在旁边听着,在苏幕出第三次错漏后,毫不客气地拂袖而去。
想到南壑殊此去恐怕会和他老子提议换掉自己,苏幕心里灰暗灰暗的,拔凉拔凉的。晨课的时间尚未结束,就已身体不适为由提前散学了。
木惜迟与苏哲怏怏来到戒石前领罚,其余弟子则自去修习其他功课。且不在话下。
申时刚过,天色迅速暗下来,暮色携星辰于四方铺展,如同烟霞万顷。
监刑官穿着赭色宽袍,立于戒石之前。
“启禀监刑官大人。”跪在地下的木惜迟向他抱拳道。
监刑官一脸死鬼相,“讲。”
木惜迟道:“夫子罚我面戒思过,只要保证我面对着戒石就可以罢?”
监刑官道:“那是自然。”
木惜迟道:“那么这戒石四周都可以跪罢?”
监刑官:“……”
木惜迟道:“我能跪到戒石对面去吗?离这个满嘴喷粪的人渣远一点。”
苏哲怒道:“你……你……你……我满嘴喷你!”
监刑官双眼眼珠犹如画上去,一动不动。听了木惜迟的话,奢侈地转了毫厘,往下首一瞥,道:“你二人分跪两处,我一人又如何监刑?”
木惜迟无以对答。
监刑官又道:“这位公子看上去敦厚淳朴。”木惜迟一抬头,见监刑官正对着苏哲露出来自阴间的慈祥笑意,苏哲浑身一激灵,忙道:“多……多谢监刑官大人夸赞。”
“倒是你,”监刑官转向木惜迟道,“诡计多端的样子,若你二人分跪两处,我便独独盯着你。”
说完,也不等木惜迟答话,兀自绕到戒石背后,高声道:“还不过来?”
木惜迟心说我造了什么孽?只得一路膝行至戒石对面跪好。
过不多久,监刑官又高声道:“对!就这样!老实点儿!甭想歪主意!你看那位公子跪得那么笔直标准,一动不动。你,学学人家!”
苏哲一听监刑官夸自个儿呢,立时将腰背挺直,果真一动也不动。
如此坚持了半炷香的时间,苏哲竭力竖起耳朵听,对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可他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戒石另一边,木惜迟却隐隐觉出不对。他盯着监刑官那张死尸一般的脸,忽然灵光一现,正要呼叫出声。那监刑官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木惜迟嘴巴,携着他拔腿狂奔起来。
奔得远了,监刑官才敢松开手,将木惜迟扛在肩上,以便行路。木惜迟脑袋倒垂在他身后,见到赭色宽袍渐渐碎裂,露出里面的浴血铠甲。
是七郎!地府的七郎!
“无念境的结界外人绝没本事冲破,你是怎么进来的?”木惜迟一面挣扎一面大叫。
七郎道:“结界么,念几句咒语便解了。来之前教了我好几遍。”
木惜迟道:“谁教你的?有外人知道解无念境结界的咒语?”
七郎:“……”
七郎讷道:“阎罗大人说我太老实了,这一趟让我少说话的。”
木惜迟大叫道:“啊?阎罗让你来掳我的?”
哦豁……
七郎索性闭上嘴,凭他怎么问也不再回答。
过了良久,木惜迟停止挣扎,卸了力稳稳当当趴在七郎背上。口中道:“你掳我几回了?第二回了你知道么!”
七郎道:“是的呢。”
木惜迟失笑道:“你们阎罗大人是做人口倒卖生意的么?”
七郎道:“不是,他平日什么事也不做。今日那位醒来,他就帮忙推了一指头棺材盖。”
木惜迟道:“那位醒来?哪位啊?”
七郎“嗐”一声掐了把自己大腿,又不说话了。
两人一路来到地府,阎罗一见便堆着笑迎上来,不迭拱手道:“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木惜迟黑着张脸,道:“何喜之有?”不用罚跪之喜么?
“你弄我来干嘛呀?”
阎罗倒八字眉笑成了一字眉:“贺喜您和南明公子的故事跻身阴间四大意难平绝美爱情第四。”
木惜迟小脸皱巴成一团,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大第四?不就倒数第一么!
“你把我弄来就为了说这?”
阎罗道:“来小神这里饮茶叙话,总比跪在寥天野地里强呐。”
木惜迟竟然不能反驳。
阎罗接茬续道:“排行榜上其他三对分别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白素贞和许仙、牛郎与织女。而原先排在第四位,被您和南明公子挤下神坛的是潘妹和西门大官人。”
木惜迟瞪大眼睛:“潘金莲和西门庆?你这排行榜属实不怎么样!”
阎罗赔笑道:“确实确实,他俩都是断头鬼,在阴间争议挺大。”
木惜迟:“在阳间争议也不小!”
阎罗忙道:“那是那是,论恩爱您二位可算实至名归。介于呢,您和南明公子是新晋情侣,目前暂排在榜单末尾,但潜力无限之大!保三冲二争第一指日可待!古语有云嘛,‘搏一搏,猴头成活佛。’咱们斗战胜佛的事迹,难道还不够励志么!”
木惜迟越听越糊涂,“你说的那三对,包括你的潘妹……他们的故事都有著作或野史记载。我和南明——我是说木晚舟和南明的故事,又是怎么给旁人知道的?”
阎罗抿嘴一乐,“装傻了不是?装傻了不是?小坏蛋。小机灵鬼儿。小……”
“打住!打住!打住!”木惜迟摩挲着手臂上的鸡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阎罗道:“哟,您是真不知道啊?小神和您说了罢。是南明公子挑灯夜战,将您二位的故事写了一点点,写成了书。”
木惜迟脸上波澜壮阔的,“他是怎么……他为何……他多早晚写的啊?”
阎罗道斜了斜脑袋:“都说了嘛,挑灯夜战嘛。夜里喽。旁人都睡了,他从棺材里爬起来写喽。”阎罗神神秘秘附在木惜迟耳边道:“有时候白天也出来写!”
阎罗怕他不信,抚掌拍了两下,一只小鬼推过一车书稿过来,一鬼高的书稿堆了四摞。
木惜迟彻底傻了,“不是说写了一点点么?”
阎罗点点头道:“没错啊,亿点点啊。”
木惜迟拿起最上面一摞稿子,封皮上书“楠歌”二字。
阎罗解释道:“原先南明公子拟了个四字的书名,其中三个生僻字不认得。最后一个是常见字的生僻读音,是个鬼都能念错……小神也是为了迎合受众,雅俗共赏,当即给改了这个名字。这个‘楠’字里有您和南明公子两个人的姓氏,意味着您二位相依相偎,永不分离。您老人家可还满意么?”
木惜迟道,“先木后南,我怎好居于明哥之前。”
阎罗笑道:“可并没有先南后木的字。倒有一个‘献’字,但拆开看着很不像。”
木惜迟在手心儿划了几笔,登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您骂我狗呐!”
阎罗道:“岂敢岂敢,不过玩笑一句。”说罢因叹道,“仙子有所不知,小神也存着一份私心。但求仙子开恩成全。”
木惜迟听这样说,只得道:“不相干,您请说来。”
阎罗道:“可喜您和南明公子两情相悦,亲密无间。但您怎知这世上多的是别扭夫妻。有争财反目的,有为了一丁点破事闹着休妻休夫的……好比前些日子一对夫妻,妻子盼了丈夫十年,才终于在阴间重逢。我本以为他们会恩爱情投。岂料他们重逢不久便大打出手,闹得地府鸡犬不宁。起因竟是财产分配不均。
“原来,他家儿孙在阳间给老两口烧纸钱,而纸钱又是以夫妻两人共同名义烧的,并没有指明父亲母亲各得多少。于是乎老两口就财产分配问题起了争执。丈夫说他陪儿女的时间更长,理应得的更多。妻子说,儿女是她十月怀胎生的,生恩大过天,且在老头没下来以前,她得的就比如今一半还多,不住嚷着说老头是来和她分钱的,求小神令老头返阳……
“如此这般的案例太多,阴间管理越来越不易。我不得已才想到树立正面典型,用来感化这些顽固不化的死鬼,创建和谐夫妻关系……”
木惜迟听得眼发直,头发懵。根本插不上嘴。
阎罗又叹口气续道:“可您也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连人模样都没了,早不知葬身那只鸟的腹中,或是冻死在哪一年的冬天。白素贞和许仙呢,已堪破红尘不谈情爱。牛郎与织女一年才见上一面,都快成反面典型了。潘妹和西门大官人口碑不好……我只能依仗您和南明公子了。”
待阎罗说完,木惜迟眼神都涣散了。“行罢,你拿着这些稿子去骗鬼罢。我走了。”
“别啊木公子,您留步。”阎罗紧赶两步拦住木惜迟去路,“木公子,您可不能走。”
“不走做什么?我又不会写书。”
阎罗笑道:“那些鬼心肠梆硬的。光看书可不行,我得组织他们听课,我还要给南明公子办签名大会。为了证明故事的真实性,作为书中主人公,您必须出席。”
木惜迟:“……”
我可去您的罢!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末尾稍稍补了一些。时间:2020年8月15日12:45:37。这个时间之前就看过14章的朋友,可能需要回个炉~

第16章
阎罗道:“《楠歌》已经写到第一百一十八卷。众鬼读得手不释卷,如痴如醉。据不完全统计,本书的读者已达十万余鬼。咱们乘胜追击,筹办一次签名大会,巩固巩固鬼气,保三冲二争第一。您说呢?”
“我说不行!”正被鬼气冲脑的木惜迟格开阎罗拦住自己的手,悲壮地迈出一步。
然后又原样倒退回来。哭丧着脸道:“你把我弄来,你再给我弄回去。”
凭木惜迟自己的本事,可没法子无声无息地回无念境去。单是结界就能把他挡在外面。
阎罗捋了捋自己的倒八字眉,嘿嘿笑道:“木公子何必着忙,来都来了,签名会前期已筹备妥当。南明公子都坐在签名席上了。”
木惜迟头皮一炸,“他?他怎么……”
阎罗笑道:“身子骨儿弱得很,还在醒盹儿呢。”
南壑殊搞什么鬼?这人看着一本正经,怎么行事这么不着调呢?又跑来南明身上附着做什么?
“我看看他去。”木惜迟说着就要往南明停尸的石室走去。
阎罗及时拦住,伸手将他上下一划拉,道:“您这样……您这样不合适。”
木惜迟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不解道:“哪里不合适了?”
阎罗:“不般配。”
木惜迟:“……”
阎罗道:“您呐,还是用木晚舟的身份比较好。”
木惜迟道:“那死鬼在棺材里闷了多久啊?都臭了罢!”
阎罗抚掌笑道:“小神替您将棺材换成了沉香木,万年沉香,保证入味儿!”
木惜迟:“……”又不是腌咸菜。
说话间,木惜迟已经半推半就地来到了木晚舟的棺椁旁。阎罗命小鬼打开棺盖,眼风直往棺材里飞。
木惜迟果然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入鼻。再看棺材里躺着的,那个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正无比静谧地阖目而卧,容色倒是比先前鲜亮了些,像是睡着了。
木惜迟指着棺材说:“你想让我以木晚舟的身份与南明见面?”
阎罗点点头。
“也罢,真人不露相。本仙也不情愿轻易以真身示人。”说完驾轻就熟地迈步走入棺椁。
前几次附身木晚舟,起初总要难受一阵子。这一次木惜迟竟然感觉还可以,心里甜甜的,柔柔的,从棺材里起身的时候甚至还由衷地笑了出来。
木惜迟两只手扒在棺材舷上,着急地问阎罗:“我明哥呢?你快带我去找明哥!”
阎罗连忙“哎”的一声,扶着蒲柳弱质的木惜迟从棺材里出来。
木惜迟一壁走,一壁心里砰砰直跳。来到一间开阔的厅堂,远远见到南明局促地坐在一张长桌之后,心里甜甜酸酸的,脆生地喊了句“明哥”,疾奔过去。南明听到这一声呼唤,立刻满面惊喜地起身,将迎面扑过来的木惜迟一把拥入怀中。
“明哥,明哥……”木惜迟将脸埋在南明颈窝之中,柔声喃喃唤着南明。
“晚儿,我的晚儿……”南明嘴唇贴着木惜迟的额发,眼神里要滴出蜜来。
二人软语温柔,缱绻难分。阎罗磕着瓜子瞅着他俩嘿嘿呵呵乐个不停。一会儿又叫来个小鬼,“把上回那个炸苞米花的吃食再弄点儿来。”
那小鬼答道:“上回是判官大人煮苞米时说灶王爷坏话,灶台炸了才偶然得的。这下再要有可难了……”
阎罗皱眉道:“说坏话就能得?便说一车坏话有什么打紧!”
“……”
这时又有小鬼来请命:“大人,签名会可以开始了么?”
阎罗扬起眉毛问:“书都卖完了?”
那小鬼道:“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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