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桂花冰粉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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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喜道:“美得很美得很……让他们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有序入场,别瞎起哄。提前准备好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别到时候瞎激动半天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瞎耽误工夫。哦,不能在南明公子面前提‘瞎’字,违者请出会场!”
那小鬼应了声“是”。
这边木惜迟问南明道:“明哥,你怎的作了这些书稿。也不怕劳神伤身,你初初复明,仔细眼睛疼。”
南明温柔爱抚木惜迟面颊道:“晚儿,我睡着只是梦见你,醒来也不过思念你。左右无事,何不将一片相思付诸笔端?”
木惜迟道:“明哥常思念我么?”
南明道:“我知道晚儿如今跟随仙家学艺,轻易出不得山来。我又时常昏沉不醒。想你时,我便追忆往昔,再后来,我将脑袋里想的誊在纸上。一日,阎罗大人看了我的书稿,竟颇为喜爱,鼓励我作下去。故此每日源源不绝,哪知已攒了这么多。”
两人还要说话,厅堂一角燃起浓烟。浓烟还未来到近处,南明已经开始咳嗽。木惜迟叫来一个小鬼,嗔他道:“这地府几千年的陋习可要改改了。用浓烟引鬼行路,搞得好好一个清俊公子浑身烟熏火燎。我家明哥身子弱,受不得这个。”
那小鬼飞奔过去禀报阎罗。那边一行死鬼正拿着刚买到手的书,由浓烟引着浩浩荡荡往签名会厅堂中来。走到半途,浓烟散尽,一行死鬼失了指引,一个两个滴溜溜团团乱转起来。
木惜迟见迟迟没有人来,随手拿起一册书翻看起来。半晌皱了皱眉,招手唤来一个小鬼,“去将你家大人叫来。”
小鬼不敢怠慢,忙忙地去了。良久后,阎罗满头大汗地过来,问木惜迟有何示下。
木惜迟道:“敢问大人,这书的纸是何用料?”
阎罗笑答:“木公子,这是棉料。”
木惜迟道:“何不用檀皮?要知道檀皮的用料不够。纸张极易撕破也容易拉手。”
阎罗道:“檀皮价贵。为了成本着想,因此才用了棉料。”
木惜迟又道:“这书里边还有几幅我与明哥的草相,但因用了棉料的关系,润墨和层次都不尽如人意,还是换成檀皮吧。”
“这……”阎罗看向南明。
南明道:“晚儿说的极是。那么阎罗大人,劳烦您了。”
阎罗立刻道:“是了是了,小神考虑不周。再版时一定更换。”
木惜迟翻了几页又道:“再说纸的品类呢?”
阎罗答曰:“是赤亭。”
木惜迟眼神暗了暗,“赤亭又名谢公笺,有诗云:‘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我的明哥因着眼疾,于仕途无缘,不得已改从医道,一生未践青云之志。这谢公笺不用也罢。”说完看一眼南明,复又眉目舒展道,“‘对雨静焚香,垂帘孟夏长。横舒金粟纸,篆写《远游》章。’不若便换作金粟笺罢,更兼缠绵之意,恰与此书意蕴相投。”
阎罗喏喏称是。
木惜迟因叹道:“明哥和木晚舟尚在人世时,微如草芥。死后竟有这么多人推崇。也是稀罕。”
阎罗笑道:“凡传奇之人,生前都穷困潦倒,我们这儿文人墨客投胎都是按这个路子打造的。”
闲磕了几句,之前因没了浓烟指引而迷路的死鬼队也到了。签名会正式开始。
一个死鬼拿着书过来签名时问道:“我想请教二位,你们接到阳间亲人烧的纸钱,都怎么分配?”
木惜迟答:“我俩是孤魂野鬼,没人给我们烧钱。”
那鬼不死心,又问:“那生前带下来的财产呢?”
木惜迟又答:“我俩一穷二白,身无长物。明哥就是我最宝贝的财产。”说着向南明看去,南明也正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木惜迟笑容一顿,连忙让他眼睛闭上给他按摩眼睛。
众鬼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恩爱啊!”
又有一只鬼问道:“那你俩要是吵架了,谁先认错儿?”
南明携着木惜迟的手笑道:“晚儿和我没吵过架。”
刚在书上签毕“木晚舟”三个字,木惜迟眼睛一转,道:“有那么一次。那年大旱,我们随难民南迁。途中你让我先走,说落了重要的物什在家中,就要折返去取。谁知你实则身染重疾,怕带累了我,便欲就此与我分离。我得知真相后,又难过又心疼,和你吵了一架。明哥你还记得么。”
南明静静聆听着,等木惜迟说完,柔声道:“怎么不记得。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和你撒丁点儿谎。”
众鬼听罢叹息一片,有的鬼甚至偷偷抹起眼泪。
签售进程过半,木惜迟一直在意南明,不断为其添茶加衣。而南明总偷偷握着木惜迟的手不愿撒开。木惜迟面上发烫,嗔他一眼,抽回手来。看得众鬼掩嘴偷笑。
一时又有小鬼来问:“两个人定下终身难道就必须购置房产么?”
木惜迟语重心长地道:“兄弟,无论多么穷,房舍还是要置办的。就说我和明哥,那时住的房子又破又小,行动就磕头碰脚的。但甭管好赖,家徒四壁它也有四壁不是?”
那小鬼闻言耷拉着脑袋走了。等他走远了,木惜迟附在南明耳边甜蜜蜜地说了句:“我骗他的,就算没房也不妨碍咱恩爱一辈子。”说完自己不好意思了。
南明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半晌,手上用力,将木惜迟轻轻从座位上拉起身,又携着他穿过众鬼,来到僻静角落,不由分说吻上他的唇。
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某个阀闩,木惜迟心里鼓胀胀的,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
这个南明和木晚舟真的只剩了一缕残魂么?怎么劲儿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原诗: 关门对雨静焚香, 到地垂帘孟夏长。 小妇横舒金粟纸, 先生篆写《远游》章。 清 金人瑞 《关门》

第17章
两人厮缠一会儿,木惜迟轻轻退开半步,气息不稳地佯怒道:“明哥……太也荒唐,那边还等着咱们呢。”
南明眼神憨得发直,憋了半天才说:“可我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你,是不是也不好?”
木惜迟噗嗤笑了,“该夸你是君子呢,还是该笑你是个呆子。”摇了摇南明手臂道:“明哥,咱快回去罢。”
这边众鬼扒着墙缝听壁角。离得稍远些的鬼问近前的,“他两个干什么呐?”
头里的鬼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继而双手握拳贴在一处,立起两只大拇哥当空拜了拜,一边嘴上还“嘬嘬”有声,逗得众鬼哄堂大笑。
正好过来巡视的阎罗看到这一情形,因叹道:“地府里何曾这样开心过。虽说是替人办事,实则咱们自己也有好处。”
随侍在侧的夜叉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这无念境南二公子的东风,大人借得妙极。”
阎罗得意地捋了捋眉毛。
这厢说着话,那边南明已携着木惜迟的手回到座位上。
木惜迟感到南明落座后仍不住地偷瞄自己,心里又欢喜又害羞,拿胳膊肘撞了撞他,道:“明哥,在人前呢,注意一些。”
南明难为情地憨憨一乐,道:“晚儿,你真好看。我看不够。”
一旁等着签名的女鬼听了,掩嘴笑道:“两位公子都是一般的英秀俊拔,万中无一的。”
其他鬼听了也纷纷附和说:“是啊是啊,二位的样貌无论在人间还是地府都是最顶尖儿的。真乃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木惜迟被说得心里痒痒,暗想这才哪儿跟那儿啊,要是这群鬼见了本仙真容,岂不是要跪下磕头?又瞅了眼南明。这家伙的真身那才是六界万中无一的好么!这些鬼都什么眼神啊。
没见过南壑殊的真容,真是好惨一群鬼。
话说回来,见不着南明的真身,倒是可以见见木晚舟的真身。如此想着,将笔往架上一停。施施然起身,调皮地冲着南明一眨眼,口中念诀,旋身一变。众人眼前哪还有粗麻布衣的木晚舟,分明从天而降了一位延颈修项,明眸善睐的旷世天仙。只见他衣袂翩然,无风而动。轶态瑰姿,转盼绰约。
地府那些一概扁脸塌鼻的鬼差们全都看呆了,神魂俱飞,只知道张着嘴流口水。
拿着书的,书掉了。举着笔的,笔跌了。
“噗通”一声,南明跪在地上,磕头连连:“晚生有眼无珠,竟不识仙子玉容。仙子倾城绝色,怎可与我这蠢物相配。先前冲撞辱没了仙子,晚生万死难恕其罪!”
木惜迟没料到这一出,他显露真身,本意是要逗南明夸赞自己一番,怎知用力过猛,直接折损了人自尊心。哭笑不得道:“明哥,我是晚儿啊。”
谁知南明连连后退,竟不敢抬头看他。口中颤声道:“我少时在书中读到过,‘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这般的天仙,我便只远远瞧上一眼,已是毕生大幸。我怎可……怎可亵渎于他!玷辱于他!便是万死也难以消解罪孽……”
木惜迟见他浑身颤抖,激动如斯。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若说有眼无珠,也该是我。竟认不出你便是堂堂南……”
正说着,南明忽然起身,闯出人群狂奔而去。木惜迟不解其意,阎罗却一拍大腿,叫道:“不好!他往火海去了!快拦住他!”
木惜迟一听,登时魂飞天外,不等众人赶上,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御风而起,数息间身形已远在丈许之外。
南明心中本已痛悔难当,眼见人追来,自觉无颜以对。脚程加快,跌撞奔至火海边,只求以最惨痛之法即刻自毁于天地。故而连犹豫也不犹豫,一纵身,便往火海深处堕落而去。
木惜迟大叫一声“明哥”,飞身纵跃而下,双手温柔合抱住南明腰际,旋身而上,飞出丈许高,才又翩跹而落。这时,阎罗方领着众鬼赶来。只见南明涕泪交流,已晕厥在木惜迟怀中。
“明哥,明哥……”木惜迟一面柔声呼唤,一面轻轻抹去南明脸上的泪痕,“真是个呆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谁又道你辱没了我了?你明知,我十分情愿的。”
木惜迟又是揉心口,又是渡仙气,可南明就是不醒来。但觉南明气息越来越弱,竟是有魂飞魄散之兆。只得急询阎罗:“明哥这是怎的了?要不要紧,你可有法子救么?”
“这……呃……小神……”阎罗也急得撸袖子,忽然眼睛一转,道,“嗐!水济仙君这是要元神归境了。”
水济仙君?木惜迟想了一瞬才意识到,这说的是南壑殊。
元神归境?是了!木惜迟想到,若是自己离了木晚舟的身,后者便也就是一具不腐死尸而已,与南明此时情状如出一辙。可这南壑殊对待南明也太不客气了罢!说走就走,也不给人家停放进棺椁里躺好?
但木惜迟瞬息间想到另一桩要紧事。自己来这里之前可是被命在戒石前罚跪的!而木晚舟既已在此处与南明重逢,那南壑殊当然知道他罚跪时开小差偷溜走。若是他先回了无念境,领着苏幕老头儿赶去戒石寻自己晦气,那还了得!
木惜迟越想越心惊,一探南明鼻息,似乎还有一口气。连忙将他托付给阎罗,请他好生照看,一面又急急寻来七郎,求他原样将自己送回无念境。七郎见他焦灼万分,虽不解其意,也只得照办。
木惜迟回到戒石,明月未至中天,子时未到,可却不见了苏哲的踪影。
一时间,木惜迟脑中掠过许多猜想。莫不是这苏哲知道我早已不在这里,便向他叔父告状去了?又或者苏幕记挂他侄儿,过来看他,不意竟发现我人去影空,以此为把柄去请南之邈的尊令,将我逐出无念境?
好个苏家叔侄,奸猾鼠辈!
木惜迟思忖片刻,决定先下手为强。不就是告状么,先告苏幕一个妄徇私情,再告苏哲一个倾轧同侪。这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人。
木惜迟正编排说辞,身边掠过一个又一个奔忙的南府侍者仆从。起初,木惜迟觉得事不关己,并不在意。但见他们都往一个方向去,且面上都难掩急惶神色,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木惜迟拦下一名侍者,拱手道:“这位大哥,敢问府上是出了什么事么?”
那侍者看了木惜迟一眼,认出他来,“原来是木公子。说与你知道也无妨。咱们家二公子今晚本在自己房中闭门清修,怎知突然间经脉逆行,灵力倒转。竟至不省人事。他的侍从花影、苔痕二位又恰好不在身边。尊主发现他时,情形已十分凶险。此刻尊主和少主正为二公子护法,我等众人也便即赶去护持。”说完便匆匆告辞。
木惜迟怔了片刻,向那侍者背影高声道:“我随你同去。”
刚来至南壑殊的殿门外,只见灯烛辉煌,一应仆从皆在丹墀侍立。中庭内人影憧憧,众弟子三五成群,把屋子都挤满了。
不经意瞥见南岑遥,他正擦着额上细汗,万分忧急的样子。木惜迟大喊:“少主,少主,我在这儿。少主——”
众人纷纷回头,向木惜迟投来责备眼神,心说这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还有个捣乱的。
南岑遥微一恍神,拨开众人来到木惜迟身前。木惜迟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南岑遥一愣,意识到木惜迟口中的“他”指的正是二弟,叹一声道:“又是梦魇之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来势汹汹。适才若不是父亲以毕生灵力为壑殊护法,只怕他此时已灵海溃散,神魂罔归。”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南明在地府突然发病,南壑殊又是这样。“敢问少主,他是昏厥了么?”如南明那般?
南岑遥道:“非也,他不光没有昏厥,还似癫如狂,口中不断叫道‘碗’‘碗’的。我们以为他口渴要茶喝,便用碗盅盛了茶递给他,他却一把抓起往地上砸……”
木惜迟越听越心惊,“不对不对,他若是口渴,大概会叫茶或叫水,为什么是‘碗’?”
南岑遥道:“我也说奇怪,只是别的也闹不懂了。”
“呀!”木惜迟忽然拍手道:“他叫的哪里是什么‘碗’,他喊的分明是——‘晚儿,晚儿’!他叫的是木晚舟!”
南岑遥一脸迷惑,木惜迟却急得拽他袖子,“少主,你跟我去一趟地府。立时就去,晚了你弟就没了。”
南岑遥回首往南壑殊乱糟糟的内室望了一眼,犹豫片刻,将一只手拢在唇边,撮唇成哨。哨声未歇,忽听夜幕中马蹄声响。一匹神驹急驰而至。那神驹迅捷无伦,甫闻蹄声,便已奔至眼前。身长腿高,通体雪白,正是飞电。
在场众人见了皆是稀罕无已。南岑遥牵着飞电,拎了木惜迟上马背。他站在地下道:“这是壑殊的坐骑飞电,他会带你出去。”
木惜迟急道:“您不与我同去么?”
南岑遥面上一讪,“这儿离不开我。你自己小心。”
说着松开缰绳,飞电昂头长嘶,放开四蹄,后腿一撑,已腾云驾雾地跃出。

第18章
飞电果真神骏非凡,如一柄利箭破夜疾奔。木惜迟只感到迎面狂风如刀割在脸上。他伏低上身,紧紧抱着马脖子。口中还在不断催促:“飞电啊飞电,我是去救你主人。你再快些,再快些罢。”
数息间来到地府,飞电跺蹄长嘶,震晕了看门的小鬼,木惜迟无拦无阻长驱直入,直奔南明的石室。
远远听见里面小鬼大喊:“他魂淡了,又淡了,淡的看不见了!”
阎罗一手敲一个,“你才浑蛋,去给我去往油锅里加点儿桂皮,上刀山上磨刀!”
木惜迟冲进去时,南明正仰卧在棺材里,人事不省。身上一缕幽魂,将附不附,淡如琥珀。
“他怎么样了?”
阎罗一扭头,见他来了,忙道:“仙子啊,自你走后,南明公子的情况一直不好。”
木惜迟头都大了,“怎么个不好法。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还往哪儿不好去?”
阎罗道:“这么和您说罢。您也知道,南明公子死后体内尚存一魄,流连不去。无念境的那位水济仙君若附身上去,他便能短暂‘复活’。若离魂而去,南明公子虽面上如死了一般,原本残存的一魄却尚能维持肉身不腐。可如今自您将他从火海边救上来之后,忽然连这最后一魄也眼见不保。”
木惜迟蹙眉道:“怎会如此?南壑殊那边也出事了。”
阎罗道:“南壑殊?便是水济仙君么?”
“嗯。”木惜迟将他在无念境所闻对阎罗说了。“据他大哥讲,他现在如癫如狂,口中不停呼唤木晚舟的名字。”
阎罗沉吟半晌,纳罕道:“这便奇了。”
木惜迟听他话里有内容,忙问:“阎罗大人有何见地?”
阎罗道:“水济仙君何以呼唤木晚舟名字?他是如何呼唤的?”
木惜迟道:“他叫道:‘晚儿,晚儿。’”
阎罗道:“这便不对了。只有南明公子才会管木晚舟叫做‘晚儿’。”
木惜迟想了一回,一拍巴掌,喜道:“正是如此!这么一来,倒像是南明的魂到了南壑殊身上。而南壑殊的魂到了南明身上?”
阎罗道:“兴许真是这样,南明是凡胎,其残存的一魄尚不能支持自身,又何以支撑起水济仙君的仙体。但又因其堕入火海时激动癫狂,因此水济仙君才会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
木惜迟又道:“那为何南明也醒不过来?”
阎罗捋着八字眉慢慢道:“水济仙君未必肯让南明醒过来?”
“啊?这是何意?”
阎罗又道:“仙子,您还记得您在南明公子面前显露真身后,他的反应么?”
木惜迟想了一回,道:“他先是给我跪下了,然后开始大骂自己,然后就要自尽……”
阎罗幽幽道:“一切陡变似乎都发生在您显露了真身之后……您不该在南明面前显露真身。”
木惜迟:“……”
断案断到自己头上了?
阎罗续道:“水济仙君附身于南明公子身上。虽不知何因,但据察,南明公子身上却不具备水济仙君的任何记忆和意识,因此才一切相安无事。但您显露真身后,惊醒了南明身上水济仙君的意识。您与水济仙君历过情劫,而南明公子和木晚舟在下界有一世情缘。所谓各马配各鞍,您若以仙子真身示于南明眼前却好比扰乱纲常。以南明公子后来自骂不休,甚至投身火海的种种言行来看,啧啧啧……水济仙君是对南明公子下了死手了。”
木惜迟摇摇头,表示没懂。
阎罗道:“这就像两个孩子耍玩具,各耍各的时候,天下太平。但一旦一个孩子无意间染指了另一个孩子的玩具,那两个人厮打起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木惜迟似懂而非懂,急得直挠头。“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办罢!南家那边要是知道是我起的祸头,闹得他们家宝贝二公子险些魂飞魄散,我可没好果子!”
阎罗道:“如若小神猜测不错,那也简单。您只需唤回水济仙君的神魂。”
“我?唤回他的神魂?”木惜迟手指着自己鼻头,“您没弄错罢?我有那本事?”
阎罗道:“恐怕也只有您才有这本事了。您想啊,纵观六界,有谁同时与南明公子和水济仙君都有瓜葛?唯有您呐。再者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二人因您而入障,还需您妙手解铃,另他二人各归各位,止休羁绊。”
木惜迟为难不已,“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唤回南壑殊的神魂,他也不听我劝的啊……”
阎罗道:“如果劝不听,那就用激将法。”
“我怎么……”话说一半,木惜迟忽然福至心灵。
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飞电驮着木惜迟回到无念境时,南家人已经从药王谷请来了药王。但仍旧是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样子。众人挤在中庭议论纷纷。
一名面容清秀的弟子说:“二公子终究是没有蹚过这一劫。”
另一名身材敦厚的弟子问道:“兄台何出此言?他家二公子有劫难么?”
那面容清秀的弟子摇头叹息:“说了你也不懂。我看你资质平平,出身平平,长相平平,头脑空空,身材壮壮。倒是很适合当个屠夫,哪里知道历劫飞升之事。”
这话十分倨傲无礼,说话的人正是苏哲。
那名敦厚的弟子听罢也不恼,只憨憨地道:“我怎么不知道历劫飞升了。历情劫,下凡娶媳妇儿,戴绿帽,生娃儿,娃儿不是自己的,死媳妇儿,死自个儿,死……”
苏哲脑袋摇成个拨浪鼓,“我说元宝老弟啊,你成日价寻思什么呢?粗俗!真粗俗!”
敦厚的元宝脸红了红,又道:“苏兄方才说二公子没有蹚过这一劫。莫非二公子这是正历劫呢?”
苏哲气道:“说你笨,你就恨不能当个猪。我问你,白日里你不是还见过二公子么?哦,这人百日里出来现眼,晚上跑去历劫,折腾一宿,明日飞升了。有这等轻易的事?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元宝眨巴着两颗绿豆大的眼睛,不敢再说话。
苏哲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道:“我有内幕消息,你听不听?”
元宝点点头。
苏哲又道:“他家二公子啊,在咱们拜学前才将将历劫归来,并且此劫正是情劫。并且历劫对象就在咱们这一届弟子之中!”
元宝睁圆了眼睛嘴巴。苏哲见他是这反应,感到十分满意。继续道:“二公子历劫归来迟迟没有飞升,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元宝呼呼摇头,脸上的肉直甩出二里地。
苏哲道:“这个劫,还没完。大劫过后还有小劫,三不五时要发作一次,你且等着看罢……”
苏哲正与元宝说的高兴,一个人影从他俩之间嗖一声掠过。苏哲给唬了一跳,再看那人影,已穿过中庭闯入内室。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南岑遥一见来人是木惜迟,只“嗯”了一声,并不相询此去地府有何成效。
榻上南壑殊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口中犹自喃喃不休。南之邈仍在给他灌注灵力,然而也只能助其稳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并无更多效用。
“让我试试罢。”木惜迟轻声道。
“你?能做什么?”南之邈压低眉眼,语气颇为不屑。
木惜迟给他一质问,有些怯怯的,目光求助一般看向南岑遥。后者忖度片刻,对南之邈道:“父亲,横竖无法,莫不如就让他试试看。便是无效,也无甚害处。倘若当真令二弟醒转,岂不是好?”
南之邈沉吟半晌,浅浅地点了点头。
木惜迟向榻沿走近几步,蹲矮了身子,一手放在南壑殊掌心握紧了,另一手将他额头细汗轻柔抹去。嘴唇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南之邈父子眼眨不错地屏息以待,只见榻上之人胸口猛烈起伏,一盏茶刚至,果真醒转过来。二人起初将信将疑,现下更是大惑不解。
南岑遥忙近身扶起南壑殊,问他道:“壑殊,你可好些了?你可还认得我们?”
南壑殊慢慢道:“父亲,兄长。”
南岑遥喜道:“好了,好了。木公子果有奇招。”
南壑殊面上一冰,道:“木公子?他在哪儿?”
“他在……”南岑遥一回头,屋子里哪里还有木惜迟的身影,“他方才还在的。你要见见他么?为兄替你将他找来。”
“不必,”南壑殊咬着牙道,“我不想看见他。”
且说木惜迟眼见大功告成,便麻溜地拍屁股走人。最终他还是听了阎罗的建议,用了激将法。他附在南壑殊耳边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话,是木晚舟绝不会说的话,因此即便南壑殊和南明的神魂同时听见,也只有南壑殊会中招。最终成功将南壑殊给气了个半死,神魂直接杀回来要找他算账。木惜迟这才绝不敢逗留。
要问他嗡嘤了句什么,便是一句木晚舟绝不会对南明说,而他却会对南壑殊说的话——
“速射公子快快回魂!”

第19章
第二日上课,苏幕的脸色不是很好。因着木惜迟前一晚“救驾有功”,南之邈尊令传下,特将木惜迟的座次往前排提了一提,提到了苏幕的眼皮子底下,就差和苏幕并席而坐了。
这个安排对这一老一少无疑都是种折磨。苏幕觉得辣眼塞心,真情实意地甘愿变成瞎子,眼不见心不烦。而木惜迟每日上课索性不再抬头。
倒是苏哲,因他叔父透给他的内幕,一早得知南壑殊历劫对象就在本届同侪之中,又见木惜迟在南壑殊遇险那晚忙前忙后的一番奇妙操作,因此对于木惜迟的身份他也有了些许猜测。
当他向木惜迟求证时,对方的态度暧昧不明,高深莫测。苏哲便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因此对木惜迟的态度竟稍稍转变了些。
他从前偏听偏信了不少叔父对木惜迟的诋毁之语,但他也深知自己叔父就是个老古板,最在意血统出身。血统纯正高贵,在叔父眼里就算罪孽滔天也情有可原,而出身平平甚至来路不明的在叔父眼中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罪无可赦。
苏哲的家族里最出息的就是这个叔父了,因此父母总让他对苏幕言听计从,天长日久也染了一身迂腐呆板的习气。但苏哲毕竟年纪轻心思活,身边有了同辈人,当然更愿意和同辈人厮混。现下见木惜迟大出风头,便有意与之结交。自然了,当着苏幕的面儿,他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一旦在苏幕看不见的地方,他就主动往木惜迟身边凑,对他的态度更大有改观。某日课后的不言堂内,苏哲便端着餐盘,刻意和木惜迟坐了个同桌。
不言堂,乃无念境中供弟子课后饮食之所。取自“食不言,寝不语”之意。
木惜迟第一回吃这里的食物时,便牢骚满腹。他自小长在川蜀,口味偏爱鲜香辣,且顿顿要有荤腥。可当他头一回来到不言堂,远远看见菜品五颜六色,还道饮食丰盛胜过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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